第55章 第 55 章

    贾敏心里暗叹一声, 面上还得又荣幸又不安,静听甄贵妃后面的话:“也怪你女儿养得太好了, 这才让荣国府惦记上了。说来你家姑娘我也见过,还想着谁家有福气, 能求了你家姑娘去。”天下谁家敢比皇家福气还大?

    一脸期待贾敏接话的甄贵妃,发现贾敏正在叹气,想着自己现在虽无皇后之名, 却行的是皇后之权, 少不得要矜持些,便不催她。

    贾敏叹完了气,又一脸为难的看向甄贵妃:“娘娘最圣明不过, 这女子若有一分之奈,谁愿意与娘家断了往来?”

    这事刚才不是已经说过了吗,怎么又绕回来了?甄贵妃脸上就有些不耐烦起来。好歹想着林如海的官位,还是做出贴心的模样向贾敏点头:“林夫人说得极是。”

    贾敏便又叹息一声:“可是出嫁的女子,少不得三从四德, 以夫为天。若不是我家老爷已经应许了人家,也不会一听荣国府竟起了心思,便觉得荣国府因为臣妇才如此有持无恐。”

    “我家老爷怕日后臣妇向着娘家,立逼着臣妇昨日将嫁妆送回。娘娘, 若不是老爷之命,臣妇九年都忍了,再忍下去又何妨。”说着到底忍不住,泪水如断线的珠子般滴落下来, 怎么收都收不住了。

    甄贵妃都听呆了,林如海竟已经给他们家姑娘找好了亲事,为了怕亲事起波折才让贾敏送回嫁妆?这,这完全跟她的预期不符好不好?若是知道林家姑娘有了亲事,她又何必昨日冒着再次被圣人猜忌的风险,当着圣人说起贾敏还嫁妆的事,还亲口提议褫夺王氏的敕命?!

    “你们老爷是不是太心急了,这说的是哪家的孩子?”甄贵妃咬着牙问出来,已经下决心贾敏若有一字敷衍,便治她个大不敬之罪。

    贾敏继续哀声叹息:“说的是礼部何侍郎家的幼子,现年十六岁,已经中了举人。我说自家姑娘是嫡长女,嫁个幼子怕是……”

    “谁知我家老爷非得说君子一言为定,不能行反复之事。娘娘,哪有女儿的亲事,竟是商量也不跟我商量的,还非得逼着我与娘家断了往来。我们老爷这是怕我耳根子软,听母亲几句话就耽误了女儿呀。”

    其声之哀、其情之切,听者伤心闻者落泪,甄贵妃觉得自己这才算是明白了,敢情贾敏自己并不想跟荣国府断亲,都是林如海怕荣国府毁了他的君子形象,逼迫着贾敏做的。

    若是自己再开口说让这林家姑娘做四皇子的侧妃,林如海会不会认为破坏他君子形象的是四皇子,那就不是结亲而是结仇。别说成为四皇子的助力,说不定连女儿也不认了,加紧着给四皇子使绊子。

    好在看贾敏的模样,还是感激自己的。罢了,这个贾敏虽然做不得林如海的主,这枕头风总能吹上一吹,自己还是要与她交好,说不得哪日便能用得上。

    想到这里,甄贵妃勉强安慰了贾敏几句,又赏了两样东西做黛玉亲事有定之贺,便让贾敏出宫。贾敏早已经应付得力乏神疲,觉得黛玉的亲事这样匆忙的定下,都是宫里的人惦记之过,让她没有机会好好挑选。

    出钟淬宫前,也不拘是哪处,暗暗放了一把火泄愤。走出好远,就听见有人在喊:“不好了,走水了,快让内务府的人来救火。”贾敏的脚步暗暗加快了几分。

    送贾敏出宫的小太监听说钟淬宫中起火,有些犹豫自己要不要回去救火,却听贾敏说道:“宫中起火,娘娘必定要查放火之人,你去而复返,说不得让人以为你心怀鬼胎。”

    把个小太监说得一激灵,不住口子的向贾敏道谢。贾敏也不拿大,一路慢慢向小太监套话,倒听了好些钟淬宫的事儿,甚至连贾元春不时想来给甄贵妃请安,那小太监都说了出来。

    不过小太监说得是一脸鄙夷:“那个贾元春也不想想,咱们娘娘最是嫉恶如仇,即已经处置了她,哪儿还容得她放肆。想着来咱们宫里偶遇圣人,真真是猪油蒙了心。”

    得,贾敏完全不必费口舌,贾元春就已经被甄贵妃用最大的恶意猜测上了。于是只向小太监点头,半句也不再多说。不是贾敏拿大,竟敢套钟淬宫人的话,而是刚才甄贵妃明显对她已经没了兴趣,派来送她的人不可能是心腹之人,贾敏这才敢如此行事。

    及至林如海回府,贾敏又得到了一个让她震惊的消息:王子腾升了九省巡检,要奏旨查边去了。看来自己还嫁妆,还给皇帝找到了收拾贰臣的借口呀。

    王子腾结局如何,王家何时倒下,都改不了王夫人将成为京中笑柄的下场,贾敏现在忧心的是黛玉的亲事:“昨日下午,何家、孙家都派人过来了,倒是李家没有动静。所以今日甄贵妃面前,我已经说老爷与何家说定了玉儿的亲事。”

    林如海听了点头:“本来咱们也是属意何家,现在看来他家也有诚意,定便定吧,免得日日悬心。”

    贾敏却有些意难平:“何刚是幼子,万一将来还得玉儿迁就他,可怎么处。”这不是逼到点儿上了,要不还能再好好给黛玉挑一挑。

    林如海有心想问最重要的是不是何刚没有李卫生得好,想到李家竟然在这个时候缩了头,怕贾敏心里不自在,也就没问,只与贾敏商量着,该给黛玉准备多少嫁妆。

    贾敏听了心里更加难过:“本想着有我的嫁妆打底,再添些也就够了。现在从头攒起,玉儿的嫁妆简薄不少。”

    林如海怎么能不知道贾敏的嫁妆有多丰厚?想到自己只有一个女儿,因为贾敏将嫁妆还回荣国府,要寒酸的出嫁,整个人也不淡定起来。

    好一会,林如海才下了决心:“当年母亲的嫁妆、还有祖母的嫁妆都是单放着的,不如都给了玉儿吧。”

    贾敏听后有些发愣,林如海自己没有爵位,可是他爷爷跟老爹,却都是袭了侯爵的人,娶的媳妇自然系出名门。两人的嫁妆就算没有原主的丰厚,可也少不到哪儿去。现在林如海说把两个人的嫁妆都给黛玉,哪怕两人生前花用了些,加起来比原主的嫁妆只多不少。

    何况那两位可都是书香之家出身,嫁妆里的古籍字画,更不是原主武将出身可比的。只是自己清点库房不止一次,却从来都没见到过这两份嫁妆,林如海放在哪儿了?

    犹如实质的疑问目光,盯得林如海一阵阵不自在,清咳了一声才道:“你也知道,咱们府上一向人丁单薄,离京时也不好把所有东西都带上招了别人的忌,所以祖母跟母亲的嫁妆,便放在了庄子里。”

    得了,反正那也不是自己的东西,肯拿出来给黛玉就好,贾敏了然的点了点头。不想这样平静的表情,却让林如海更加心虚起来:“不是我有意不告诉你,实在是离京之前,你与荣国府走得太近了,许多东西都……我想着那总是祖母跟母亲的遗物,要留个念想。”

    贾敏很想问林如海,大哥,你听说过越描越黑这个词吗?直说当年你看不过原主贴娘家,有意防着她不就得了。反正当时的事儿又不是自己做的,你防的也不是我,贾敏才不会跟着伤心。

    “那东西放在哪个庄子里,还是要尽早拉回府里的好。”贾敏觉得东西还是收到黛玉的空间才安全。

    林如海却觉得夫人简直太体贴了,一激动便对贾敏道:“祖母的嫁妆田是一千五百亩,母亲的嫁妆田是两千亩,咱们再给玉儿添上五百亩,这些可做她将来传给儿孙的资本。”

    贾敏扶着脑袋开始想原主的嫁妆田是多少来着,又想着难怪古代总有农民起义,你嫁个闺女就陪嫁四千亩地,京边的土地都成你家的了吧?

    见她不说话,林如海以为她是担心樘哥儿有意见:“这些只是祖母与母亲嫁妆里的,咱们府里再出五百亩并不多。剩下的几个庄子合起来也有近五千亩,更有三千亩在江南,出息比玉儿的还多些。”

    “老爷还是先把地契都拿给我吧。”贾敏不想听下去了,林家江南的地能在哪儿?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就在林如海的老家姑苏。

    那些林姓的族人,能不知道?说不得这些年占了多少便宜呢。这些占了林家便宜的族人,原著里却对黛玉半点关心也无,贾敏不把地契要过来,难道还由着林姓族人继续占便宜?

    即与贾敏交了底,林如海对交出地契也没有什么意见,过两日又派人把前两任主母的嫁妆都拉了回来,让贾敏在心里把原著里的贾琏骂出了翔:那个眼皮子浅的,处理的都是林家带到扬州任上的东西,还觉得自己发了二三百万的财,却不知道人家的大头都在田地上呢。

    这次她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耕读传家,这读书人铺子不多,可是田多呀。看起来收益不如铺子来得快,可是胜在细水长流。

    看看上两任主母的嫁妆田吧,有大半都在京效,最远的离城不到百里,还都是上等的良田。庄子里自有出息,据林如海说这些年的产出都已经折变成了银子,正好给黛玉做压箱银。

    两相加起来,那可是整整二十万出头的银子,就凭这个数,贾敏便知庄头们有些私藏,可也绝不过份。何况现在也不是去庄子里查帐的时候,何家已经在得到林如海首肯之后,请冰人上门了。

    这个官媒打扮得很得体,穿戴如大户人家体面的管事娘子一般,浑身上下透着精神,却又不过人张扬,全无一般媒婆的谄媚之态。看来何家请人时,也是费了些心的,贾敏心里又取中了一分。

    “夫人大喜,”媒婆见了贾敏,恰到好处的笑容就堆了出来:“夫人家千金花容月貌,秀外慧中,何侍郎府上有意与府上姑娘结两姓之好,还望夫人应准。”

    两家本就有意,贾敏对这媒婆又有好感,应得也痛快:“何侍郎夫人错爱了。小女年纪还小,总有不懂事的地方,将来还赖何侍郎夫人多教导她。”

    如此便算说定,贾敏与媒婆定好什么日子纳采,赏下上等红封,就一个人坐在花厅发呆。黛玉下了学,回正房没见到贾敏,问了看屋子的春风才知道,贾敏在花厅见客。因贾敏没让人去学里叫她,想来是不用她见的,便自坐在哪里等母亲。

    不想春风看着她抿嘴笑,夏阳看着她抿嘴笑,就连给她送吃食上来的林旺家的,看着她也抿着嘴笑。几个人一起看着自己笑,饶是黛玉一向淡然,也有些知觉,只问林旺家的:“嬷嬷遇到了什么好事,竟笑了这一晌。”

    林旺家的还是笑:“是奴婢的好事,更是姑娘的好事。不过这事儿奴婢不好说得,姑娘还是等太太回来吧。”

    黛玉隐隐觉出点儿什么,在正房里坐不住,借着要回房换衣裳的借口出门。想了想还是走向花厅,要看看客人走了没有。不想秋雨正在厅外站着,一脸焦虑的看到黛玉如见救星:“姑娘来了。姑娘进去看看太太吧,自媒婆走后,太太便一个人坐在那里,奴婢们也不敢催。”

    听到媒婆两字,黛玉的小脸不由红了起来,再听媒婆已经走了快一个时辰,母亲一直都是一人坐在厅内,顾不得羞意,向秋雨道:“怎么不早些报我。”

    秋雨眼泪都快出来了:“今日跟太太过来的只有奴婢一个人,这半日也没见个人过来。奴婢又不放心太太,不敢走开。”

    黛玉这才想起,贾敏管家的规矩,是奴才们除了自己手里的差事儿,无事时不得随意走动闲话,这次母亲只带秋雨一个见客,可不就抓不着人报信?又埋怨秋雨道:“你也是糊涂了,快跑两步让守门的婆子报个信,什么不都有了。”

    任秋雨自己在那里懊恼,黛玉自己已经快步进了厅内,一面走一面唤了一声:“母亲。”

    贾敏这才收回心神,看着黛玉娉婷走来,已经初具少女丰姿,一身鹅黄襦裙更衬得肤白如雪,眉目如画。自己做了黛玉九年的母亲,好不容易把一个体弱多病的孩子养得较此世女子都健康,性格也开朗平和,费了多少的心神精力,竟就要定亲了。

    刚刚十二岁的孩子呀,说不定心里还不知道自己中意什么样的良人,就要与一个不认识的人拴在一起共渡一生,贾敏越想越舍不得,越想越觉得对不起黛玉,不由问道:“玉儿,你可想过自己将来要嫁个什么样的人?”

    听到母亲问自己将来想嫁个什么样的人,黛玉的小脸不出意外的红了。

    这个年代的人都早熟,尤其是女孩子,嫁人便是二次投胎,懵懂间便知道女孩子总要嫁人,心里多少憧憬过自己要嫁什么样的人。不过小姑娘哪见过几个外男?还不是由着长辈们相看好了便定亲。

    黛玉这些前颇交了几个闺中蜜友,有几个比她大上一两岁、两三岁,定了亲的也不是没有。还没定亲的小姑娘们,背着大人,很是讨论过已经定亲人各自定亲对象的消息,可是消息来源太少,也讨论不出什么结果。

    只知道大部分都是门当户对的人家联姻。现在母亲突然问起自己想嫁什么人,黛玉第一个反应就是向贾敏表白:“这样的事母亲做主便好,我都听母亲的。”

    贾敏已经把人搂在怀里:“傻孩子,虽然现在已经差不多定下来了,可是我也想让你多知道些那孩子的事情,免得将来成亲后处处小心试探。”

    黛玉的小脸已经可以蒸鸡蛋了,贾敏仍将何刚的情况一一说与她听:“虽是幼子,不过可以不必做宗妇,只过好你们自己的小日子便好。再说何太太你也见过,听说那孩子肖母,长得也不会太难看。到时母亲把嫁妆给你备足些,就算分家分不到什么东西,你们的日子也会丰足。”

    黛玉知道母亲的嫁妆都已经还给了荣国府,再给自己准备嫁妆便是府里的东西。何况母亲说的备足,那就不可能是小数,轻声道:“母亲不可,樘哥儿才是家里传承之人,家里的东西还是给樘哥儿留着吧。”

    贾敏轻轻拍了下黛玉的手:“我知道你疼弟弟,可是你要记住,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除了疼别人也要疼自己,更不能为任何人任何事委屈了自己。不然哪怕我死了,也不会甘心。”

    “母亲,”黛玉眼圈都红了,她知道母亲从来疼自己多过弟弟,也希望自己可以一直享受这份疼爱,从来没想到母亲会死。突然听到贾敏说自己死了也不会甘心,眼泪眼看着就要出来了。又想到自小到大,母亲都教导自己不能轻易流泪,强忍着不让那泪掉下来。

    贾敏知道自己把黛玉吓着了,又一次给她讲嫁妆对女子的必要性:

    “自小,我便将那些东西让你自己收着,早告诉过你自己手里有了银子,不说平日花用不必看人脸色,赏奴才自己也有底气。若是樘哥儿真有什么事儿,你想帮衬他也不必看何家人的脸色。将来那个何刚真待你不好,或是他的母亲难缠,你也尽可要求自己出府过日子。”一句话,对你好就跟他过,对你不好咱们自己拿着银子过得更自在。

    这些话贾敏平日就给黛玉灌输过,只不过没说过后头的话。黛玉知道母亲有些想法是与一般人不同的,并无多少惊诧,只悄悄问道:“母亲,你忘了我这里收着的银子,已经快有六十万两了。”

    贾敏当然知道黛玉那里空间存了多少银子,向她道:“那些银子你自己收着便好,谁也不许提起,不到万不得已不可花用。”见黛玉点头才算放心。

    不过黛玉即提起樘哥儿,贾敏觉得黛玉要定亲的事儿也得跟樘哥儿说一声。凭良心说,贾敏虽然平日注意着在两个孩子之间一碗水端平,可是樘哥儿一直是个省事安静的孩子,存在感没有黛玉高,时常让人忽视了他的存在。

    等到吃完晚饭大家坐在一起说话时,贾敏才发现,九岁的樘哥儿,虽然因饭后坐得略有些随意,可是身子仍然是挺拔的,并未左倚右靠,每当听到谁要说话或是想与谁说话,眼睛都专注的看着对方,用心的样子让说话的人很受用。

    “樘哥儿,”贾敏并未与林如海商量,便直接开口:“你姐姐很快就要定亲了。”

    樘哥儿眼睛就瞪得溜圆,看看贾敏再看看林如海,最后看向黛玉再次飞红的脸颊,才不甘心的重新看向贾敏:“母亲,姐姐才十二岁。”

    贾敏听了好笑:“虽然你姐姐才十二岁,可是我与你父亲觉得那家的孩子很不错,若是错过了可能会后悔。”

    樘哥儿还是不开心:“万一后头有更好的呢?”

    林如海便清咳一声:“为你姐姐匆忙定亲,并非只因对方不错。”就在贾敏惊讶的目光之中,把为何要急急给黛玉定亲的原因,还有前次贾敏被甄贵妃召进宫后的事都说了一遍。

    贾敏在林如海说的时候,便与他打眼神官司,觉得这些事情说与黛玉听,会徒增黛玉的烦恼与内疚,跟樘哥儿说他还太小了些。

    林如海与贾敏不一样,贾敏觉得樘哥儿是小学还没毕业的年龄,这些家族大事离他还早。在林如海眼里樘哥儿是林府唯一的继承人,这些官场是非正要及早教与他,免得将来樘哥儿面对这些事儿的时候两眼一抹黑。

    黛玉听得愣症着不知道想什么,樘哥儿却握紧了自己的小拳头。等到贾敏又向樘哥儿说起将来要给黛玉的嫁妆,樘哥儿已经站起来,向着林如海与贾敏躬了躬身:

    “府里只有我们姐弟两个,姐姐是女子多有牵绊,正要多些钱财傍身。我是男儿,好生读书自有前程,还请父亲母亲多替姐姐备些嫁妆才好。”

    黛玉就要说话,樘哥儿却已经郑重的向林如海请求:“父亲,我想参加明年的童生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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