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赦一脸惊讶的看着贾母:“老太太, 老二虽然没有被流放关押,可获罪于圣上是事实吧。这样的人我可不敢留在府里, 免得哪天那两个眼大心空的再做点儿什么,我还蒙在鼓里呢, 这三等将军就做不成了,不明不白的就跟着倒霉。”
荣庆堂里便展开了唇枪舌战,贾赦一人完胜贾母三个:他马上就会上折子请求礼部来人为府里改制, 现在这府已经不是荣国府了, 他要改制为三等将军府。即是三等将军府,身为三等将军,那他想让人谁住在自己的府里就住在自己的府里, 不想让谁住,谁说也不能住。
贾母哭也哭过,骂也骂过,闹着要回金陵也闹过,贾赦丝毫不为所动。他就咬死了一条:贾政的心太大, 可是本事太小,又识人不清,要是再留在府里,说不定什么时候府里就得被人一锅端了。
老太太你自己选吧, 是选择能安安稳稳的在三等将军府里做老封君,还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当街发卖?!
贾母没得选,哪怕贾宝玉听到消息过来陪着贾政夫妻一起哭求也只能相对垂泪,不再说继续留贾政一房在府里居住的话。
不过贾母也有要求, 那就是既然贾政已经搬出荣国府了,那就直接将府里的东西一分为二,让贾政带走他的那一份。
贾赦用你是不是在逗我的表情看着贾母:“老太太,我为嫡长,该得的东西一样不能少。还有历年的御赐之物,在谁房里摆着都要交回公中,差一件我就上奏请礼部治我的罪。”
贾母只好让步,同意让贾政分走三成家财。已经知道贾敏心意的贾赦哪儿能同意,直接告诉贾母:“朝庭律法,诸子分家嫡长该分七成,其余嫡子分两成,下余一成由庶子承继。既然我运气好没有庶出兄弟,那一份自然该分给我。”
你还要不要脸?这话贾母没问出来——贾政出府已经成为定局,日后她只能指望着贾赦一房养老。本来她就与贾赦不亲,若是再多替贾政争取,说不定日后连个人影都见不着贾赦的。
一个得不到家主尊重的老太太会过什么样的日子,贾母想都不敢想,只盼着自己现在的识趣,能让贾赦忘记了自己以前对他的种种不公。
贾政心里对贾母突然不再替自己争取也很不满,不过现在当着贾赦的面不敢抱怨——出了荣国府,他只是一个稍有钱财的白身了,日后有些什么还指望着贾赦能伸伸援手,更得指望着贾母能替他在贾赦跟前说一两句话。
最不甘心的是王夫人,她是知道贾政有些私房的,可是那点儿私房也就够给他的小妾们打点首饰做两身衣裳,相对于四十万两的缺口来说就是九牛一毛。其余的银子,还不是得从自己的嫁妆和私房里出?
可王夫人不敢不出这个银子,谁让老库里的银子是经她之手交给王子腾的,还是不能说出理由的那种交法。王夫人相信,她敢少还一两银子,贾赦就真敢报官。
没出三天,贾政一房就悄悄的搬出了荣国府,带走的除了王夫人的陪嫁家人还有些剩下的一点嫁妆外,再没有别的东西。本来贾母还想留下贾宝玉,贾赦却狮子大开口要求贾政必须每月给贾宝玉交五百两银子的饭伙钱。
已经知道自己这一房不剩下什么的贾政,这个时候也不清高了,也不口不言利了,瞪着贾宝玉去收拾自己的东西。哪怕是贾宝玉自己房里的东西,贾赦也让人一一查看过,凡是曾经在公帐上出现过的,都被扣了下来。
这样穷凶极恶的赶人出门,贾敏还是很满意的,直接告诉贾琏,林如海已经说过,等到四皇子的处置下来了,他就可以去户部应考笔帖士,喜得贾琏连连向贾敏保证,自己一定会好生备考。
贾敏对这个结果还是很满意的,只让林安不时让人去看看贾政一房生活得如何,若是太过安逸的话不妨给他们找点事做也就放下不提。
因为她已经知道了何大奶奶为何那日见到黛玉便满眼放光!
说来也是巧,林如海已经致仕的座师寿辰,虽未大办,身为学生的林如海还是带着贾敏去给老人家祝寿。这位老先生学生不少,可是经过两次夺嫡之争、数次皇子之乱后,还留在京中为官的不多,见到林如海这位门生亲自上门给自己拜寿,还是很欣慰的。
就连贾敏,都受到了女眷们的欢迎——座师虽然致仕,可是儿孙还在官场,林如海现在说声位极人臣也不为过。与林夫人交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于是就有机灵的女眷跟贾敏套近乎,说起自己的表姐便是黛玉未来的妯娌何大奶奶。
贾敏听了自然要说好话,将何大奶奶与黛玉相处得如何好,两个人兴趣如何相投等语说个不住。那位何大奶奶的表妹便道:“想不到林姑娘小上年纪,竟然也善画。”
何大奶奶善画?贾敏听出了点儿什么,摇头不认这份奉承:“小妇虽然也学过两笔,哪能跟何大奶奶那样的丹青国手相比。”
何大奶奶的表妹没替表姐谦虚:“我表姐别的倒也罢了,一个人物小像,画得最是传神。”
贾敏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难怪那日何大奶奶见了黛玉便拉着不放还一直端详,敢情是带着任务到自己家的。经历过现代的贾敏可以不在乎自己女儿被人悄悄画了像,可是做为这个时代黛玉的母亲,贾敏不得不在乎。
黛玉与何刚,才刚刚纳采,六礼只行了一礼,将来还有合八字这个重要的环节,若是何家人对黛玉有什么不满,完全可用八字不合做说词。那个时候,林家还能逼着何家娶黛玉不成?
如此一想,何家画黛玉的小像,简直没把黛玉的名节放在心上!
数日后,何夫人接到了贾敏命人送上的帖子,言明自己有事要上何府请教。
请教何事帖子上自然没有说,看笔意带些怒气,何夫人拿着帖子莫明有些心虚。不过想着自己与林家已经是宫里挂过号的姻亲,那点儿心虚散去了些——当时自己家老爷只是与林尚书口头上有了相看的约定,就被林家当成了敷衍甄太贵妃的挡箭牌。
若不是自家直接应承下来,林黛玉说不得就被甄太贵妃想法子弄进四皇子府,然后又会被甄太贵妃跟四皇子牵连——经过太上皇与当今斗法,四皇子虽然免于被砍头,却也被宗室除名,一家子将永世圈禁到皇陵边的庄子上。甄太贵妃更是被打入冷宫,结局可想而知。
不是自家与林家定亲,林黛玉一个曾被甄太贵妃看好的女孩,还能嫁得出去吗?
被自己劝得心安理得的何夫人,带着笑在二门处迎接到了贾敏。贾敏一身姜黄直缀,头发梳得一丝不乱,走起路来发间的五凤钗头连摇都不摇动一下。面上寒素之色尽显,唇角怒气微微。
何夫人心里咯噔一下,言语间更加亲昵:“难得你今日得空儿来我这里耍耍,若再不来,我还当自己怎么得罪你了呢。”
贾敏侧身看了何夫人一眼,并没有接这话,反问:“怎么不见你们家大奶奶?”
何夫人见贾敏全无一丝笑容,回答得谨慎起来:“她是小辈,正给咱们张罗茶点呢。”
说话间已经到了正房,两人分宾主落座后,贾敏并不与何夫人叙什么以闲话,直接道:“我有一事不明,要私下里请教一二,还请何夫人行个方便。若是贵府大奶奶得空,最好一并请教。”
何夫人见她面上尽是坚持之色,只好让人请大奶奶快些过来。何大奶奶应声而入,刚要向贾敏行礼,就被贾敏止住了:“大奶奶慧质兰心丹青妙手,这个礼我受不起。”
何大奶奶便僵在当地,何夫人连忙挥手让丫头婆子们都出去,尴尬的向贾敏道:“你是长辈,怎么就受不得她的礼。”
贾敏一毫都不肯让:“好个书香出身的大奶奶,好个善描丹青的才女。就是不知道若是别的夫人太太知道,自己参加个花会宴请,不知不觉之间会被人画了小像,也不知落到什么人手里,也能象何夫人这样,觉得受一礼便可一笔勾消。”
何夫人与何大奶奶的脸一下子苍白起来。贾敏给何大奶奶安的这个罪名可太大了,此世女眷别说小像了,就是只言片字都不能外传的。若是别家女眷知道了,何家日后也不必在京中立足了。
何夫人僵着一张脸,艰难的向贾敏说道:“可是这孩子什么地方得罪了你,你只管教导她。至于你说的画人小像,她是万万不敢的。”
贾敏冷笑两声:“不敢?何夫人,你敢说你这位好儿媳,上次见过玉儿之后,回府真没画过玉儿的小像给什么人看?”
何家婆媳嘴巴张开又合上,说不出辩解的话。贾敏心里也暗暗松了一口气,亏得这两婆媳算是老实人,自己做过的事还肯承认。不然碰到那脸皮厚的,打死也不认帐,她也没有证据不是。
好一会儿,何夫人才慢慢向贾敏解释为什么何大奶奶非得画了黛玉的小像:何刚因是幼子,在家里颇受宠爱,性子也养得有些执拗。当日给他说亲时,死活说自己大哥何列中了进士才定亲,自己也要先立业再成家。
那时何侍郎已经与林如海心照不宣,自是不肯如了他的意,纳采后这小子就在家里作天作地,连书都不肯好生读了。说什么既然父母非得让他先娶亲,那他还读书干什么,在洞房里与新娘子对书吗?
何侍郎气得只要打,何夫人心疼小儿子,又眼见着新帝登基要开恩科,想出一个办法来。那就是让自己善画人物小像的大儿媳妇,见过黛玉之后,回府悄悄画出黛玉的小像拿给何刚看,以安他的心。
不想本来只是自己三人知道的事儿,竟然被贾敏上门问罪,何夫人哀求的向贾敏道:“这都是我的主意,你若怪只管怪我便好,并不干我儿媳妇的事。”
贾敏听得心里一抽一抽的,敢情这个何刚的中二期还没过,说什么先立业再成家,看了黛玉的小像就送起生肖来了?这样的孩子,真的能替黛玉顶见遮雨吗?
她自袖中拿出一物,递给何夫人:“何夫人,女子名节何其重要。贵府如此行事,让我不得不觉得贵府以貌取人。小女容颜丑陋不堪为配,此物奉还,别物容后奉上。”
何夫人早看见贾敏拿出来的,是自家枘采时最重要的一样信物,贾敏此时归还,用意不问自明。
“林夫人,”何大奶奶这个时候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出声想给自己婆婆解围:“都是我行事莽撞,林夫人要打要罚都使得。这两家一言即定,哪能说退便退,传出去对黛玉妹妹的清名……”
“何大奶奶丹青描绘时,也曾想过玉儿的清名吗?”贾敏刀子一样的目光定定的看向何大奶奶:“曾家也是诗礼传家,非礼勿行的道理,竟还要由我这个外人来说与何大奶奶知道吗?”你倒是在婆婆面前做了好人,却是用败坏别人的名声来做成的!
许是贾敏平日一向温和示人,如此一动怒让何夫人与何大奶奶不知该如何应对,又是半晌说不出话来。贾敏不欲多言,直接向何夫人道:“还请何夫人归还小女小像,此物也完璧归赵。怎么对外说解除婚约之事,自大有我家老爷与何侍郎商议。”
说完再不开口,只把那个据说是何家传家的玉玲珑放于桌上,静等着何夫人交出黛玉的小像。何夫人见贾敏态度坚决,踌躇一番还是派人去了何刚的书房,务必让他快些来正院一趟。
等到何刚到来,至偏厅得知林夫人竟是来自己府上兴师问罪,还要讨回黛玉的小像,一下子觉得天都要塌了:少年慕艾,自见了黛玉的小像,又听何夫人与何大奶奶说过黛玉的种种好,他自己的心里早已经刻画下一抹倩影,只盼着什么时候能快些将人迎娶进门。
现在林夫人要来退亲,退亲的理由还是自己府上行事不谨!!
何刚觉得自己若是现在将黛玉的小像交出去,说不定此生两人再无可能。所以不管何夫人如何劝说,他都死活不肯交出来。
贾敏就如没听到偏厅母子两个隐隐的争吵声一般,该用茶用茶,该吃点心吃点心,哪怕已经过了饭时,仍没有要离开何府的意思。
一直惴惴不安陪着贾敏的何大奶奶,对这位林夫人不知该如何形容才好:两府亲事眼看着做不成了,怎么说对女家的影响也大过男家,这位竟然还有心思吃喝?
两府的男主人是一起回到何府的——贾敏离家之前已经交待过林安,若是自己过午未回,便派人去衙门里给老爷送信,告诉他自己在何府等他。
林如海刚知道何大奶奶偷偷画了黛玉小像的时候也挺生气,不过听贾敏说要退亲还是不大赞同的。等听到林安亲到衙门说夫人在何府等自己,就知道夫人这是去何府退亲了。
于是匆匆跑到礼部找到还不知情的何侍郎,将贾敏今日可能去何府退亲之事说与他听。何侍郎听说自己家夫人与长媳做出来的事,老脸红得猴屁股一样,不住的向林如海赔不是,言明回府后一定会好生教训那对不省心的婆媳。
林如海直言:“现在说什么也为时过晚,我家夫人平日温和守礼,可是两个孩子便是她的底线。尊夫人这次……”等着脱层皮吧。
何侍郎对幼子与林家的亲事,一向十分得意。现在朝中谁看不出,圣人对林如海多有倚重,此人入阁是早晚的事。偏他的儿子还小,就算县试中了头名,要中进士也得六七年后。这六七年里,自己的幼子会得到林如海全力相助!
就是自己府上,与林家成了姻亲,哪怕不用林如海特意照顾,别人也会礼敬几分。谁知道自己夫人竟办出这样糊涂的事来。
因此何侍郎对着屏风后的贾敏,结结实实的行了个大礼:“拙妻行事不周,冒犯了林夫人,还请林夫人看在两家姻亲份上,饶过她一回。”
屏风后没有人答话,林如海则对何侍郎道:“罢了,即是贵府少爷原本未看上我家女儿,还是不要强求的好。”看了画像就同意了,可见是个肤浅之人。
何刚早早的等在正房,听到林如海说出的话,直接给跪了:“当日小子年轻气盛,觉得自己配不上林姑娘,才立下必先中了进士才成家之愿,并不是看不上林姑娘,还请林大人三思。”
屏风里就传出一声嗤笑,里头说不出的鄙薄。何刚的脸白得全无血色,何侍郎只频频向林如海拱手,请他劝劝贾敏。
屏风内贾敏对外道:“自古婆媳难处、妯娌难为。两家亲事刚刚有些意愿,何夫人与何大奶奶便给我女儿使出这样的下马威来,让我如何放心将女儿嫁入何家?”
林如海听到贾敏直接说出婆媳难处、妯娌难为的话,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把眼看向何侍郎。
何侍郎也是一脸蒙逼的样子,现在的人说话都这么直接了吗,微言大义呢,广譬曲谕呢,曲尽其巧呢?咱们不都是读书人吗,把话说到桌面上来,让人该怎么回答呢?
同在屏风后面的何夫人跟何大奶奶,恨不得有个地缝能让自己钻进去,两个人心里都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这个亲退了就退了吧,有这么一个难缠的亲家(亲家太太),那位林姑娘也不是自己能拿捏得住的,娶进家里可怎么相处?
可惜何侍郎听不到她们的心声,一心想挽回这门亲事,向着屏风后头怒喝了一声:“无知妇人,你们做下的好事。还不快快向林夫人赔礼?”
我们都赔了一上午的礼了,人家不接受呀。何夫人跟何大奶奶听话的再次站起身来,双双向贾敏行下礼去,大有贾敏不原谅她们,就不起来的架势。
外头的何刚更是膝行到林如海面前:“都是小侄思虑不周,还求林大人再给小侄一个机会。请林大人放心,小侄定会全心全意对林姑娘,事事以她为先,不让她受半分委屈。小侄会努力读书,争取如林大人一样探花及第后,风风光光的迎娶林姑娘进门。”
屏风内一直注意着贾敏面色的何夫人,发现儿子说完全心全意待林姑娘、事事以她为先不让她受半点委屈后,贾敏的面色明显好了一些。
神至心灵间,自己也向贾敏道:“林夫人放心,何家一向家风严谨,没有什么往孩子房里塞人的事,我也不是那不好相处之人,便是我这大儿媳妇,只是耳根软,也不是难相处的。林姑娘进门之后,我必将她当成自己女孩来疼。”
不想她这话说完,贾敏的面色又恢复成冷若冰霜之态,让何夫人想不出自己哪句话说错了。外头林如海知贾敏心意,向着何侍郎道:“刚刚纳采便闹出这样的事来,纵是我家姑娘进了贵府的门,尊夫人与令贤媳也会心有芥蒂。与其那时两府反目,不如……”
何侍郎心里把自己的夫人骂出花来,也得成就这门亲事:“林大人不知,何家的规矩是所有子嗣成亲之后,便要分府而居,以免将来家主有事,子孙们为些许财物兄弟阋墙。”
何夫人恨不得大声说何家从来没有这个规矩,可是当初幼子纳采后,自家老爷与自己说的话回响在耳边,咬着牙将到嘴边的话给咽了下去。
何大奶奶更是心内苦涩,刚成亲的小夫妻,谁不愿意两口子清清静静过日子。不往房里塞人这条规矩她知道,可是分府别居又是什么时候定下的?难不成到时自己在府里服侍公婆,何刚夫妻就出府自在过小日子?
自己明明只是听了婆婆的话,才去了林府,画了林姑娘的小像呀。可是何大奶奶不敢说出口,她怕,怕林夫人真的将自己未经人允许,私下给林姑娘画小像的事给宣扬出去。要知道,她的夫君现在不过从五品,公公只是礼部的侍郎,将来还指望着林尚书……
贾敏将屏风外头的话也听进去了,看着何夫人与何大奶奶那一脸吃了翔的表情,心里一下子舒畅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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