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 66 章

    张来家的与张兴家的听到张夫人想去正院, 忙劝她别着急,万事都不如自己的身子重要, 还是好好的做月子为上。

    张夫人知道自己的身体在修复液的作用下,比起原主来强了不知道多少, 现在正是表现自己这个孝顺儿媳妇与贤惠妻子的时候,哪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去拿老爷的帖子,再请老御医过府。只说我知道刚才老大人受了委屈, 还请看我的面子上, 再过府施以妙手。”原主的记忆里,这位老御医与张老帝师交情匪浅,所以致仕, 也是看着张老帝师为了皇帝操心一辈子,却落得子孙凋零的下场,灰了心。贾赦能请得动这位替贾母医治,正是用了张家的面子。

    现在自己身处深宅大院之中,娘家已倒, 外力一毫也不敢放手。若是被老御医看到自己刚生产完,就不得不去荣庆堂给贾母赔罪,刚受了贾母庸医之辱的老御医,一定会让这消息不出两天一定会传遍京城。

    所以张夫人一定不能到得比老御医晚, 还一定不能坐着向贾母回话。老御医见到的就是贾赦与张夫人双双跪在荣庆堂的院子里,一齐低着头做忏悔状。

    “张丫头,你不是刚生产完吗,怎么不好生做月子, 竟跑到这里来了?就算过来,也该好生进屋里躺着,怎么跪在风地里?”老御医出离愤怒了,人家刚生产完,自己还没休养好,就想着给婆婆请自己诊治,可是这做婆婆的,竟然罚她跪在凉地上?!

    你自己没生过孩子吗?

    老御医推开想接他进屋的贾政,向他怒吼道:“贵府老太太真是让人大开眼界,想来国公府邸的规矩与别家不同,老朽不敢耽误了国公夫人的病情,告辞!”

    贾政刚才已经听王太医说过,老御医的医术,整个太医院都无人能及,若不是身体实在不好,圣人必不会准许他致仕。正想着自己亲自登门去请,没想到老御医竟然去而复返,现在又要走?贾政忙向着老御医行礼不迭:“老大人医者仁心,还请妙手回春。”

    张夫人也抬起头来,向着老御医哀求道:“老大人,老太太只是被烧糊涂才口不择言,还请老大人看在……救一救老太太吧。”

    老御医长叹一口气,向着贾政道:“我听闻你夫人也是生过两个孩子的,你可曾见过她刚生产完,便跪在风口的凉地上?将心比心,你家老太太让你大嫂跪在这里的时候,你就不能劝一劝?”

    贾政被一脸怒容的老御医给问蒙了:“下官一直都在给老太太侍疾……”

    老御医看白痴一样看着他:“也就是说国公夫人罚人的时候,你就在跟前了?你可知道长兄为父长嫂比母这句老话?现在你兄长嫂子都跪在这里,你竟然还心安理得的给自己找借口?就算劝不住你家那个糊涂老太太,不会陪着兄长嫂子一起跪求?!”

    这样的蠢货,贾代善哪儿来的脸上遗折给他求官?!还好现在这人还没上任,不然这样四六不通的人,做了官也是个禄蠹。自己是不是该让人给圣人透透风,老御医心里打起算盘来。

    贾政被老御医问得哑口无言——他本就不是善言辞的人,平日又躲在贾母与王夫人身后习惯了,现在那两个双双躺在床上,他不知道该怎么反驳老御医的话。

    老御医也不想理贾政这个蠢货,转向着贾赦怒道:“贾赦,你这个没出息的东西,连自己的媳妇都护不住的玩意儿。还不快些把你媳妇送回去,你是不是想着你媳妇有个三长两短,好求娶新妇?”

    “你别忘记了,当年国公爷可是求了圣人,才给你们指的婚!若不是圣人给你指婚,就凭你这糟污烂的国公府,人家会嫁给你?!”

    贾母就算是躺在床上,身上脸上火烧火燎的疼,心神半刻也不得安宁。老御医气急骂贾政、贾赦的声音又大,贾母一句都没漏下全听在耳中,恨得牙根都快咬碎了:什么叫糟污烂的国公府,堂堂国公府就是让他这么做践的?

    求娶张氏的时候,荣国府可还是自己当家呢,你说糟污烂,是说自己理家不吗?贾母恨恨的向着外头喊道:“荣国府如何教导儿媳,是荣国府的私事,不劳外人指点。我们这里供不起老御医这样大佛,还请老御医移步。”

    张夫人听到贾母说的这几句话,差不点没忍住笑出来。这台词有点熟儿呀,好象是自己上一世不止一次的对王夫人说过。难道说自己与贾母真有些缘法,要不怎么说出来的话都这么象呢。

    老御医冷冷看向贾政,话都懒得跟他说,转头向着张夫人道:“张丫头,我知道你现在无依无靠,在这处处势利眼的府里没有底气。我别的忙帮不上,你要扶个脉、养养身子,我还是能搭把手的。”

    一席话说得张夫人的眼泪都下来了,什么叫人情冷暖,至冷的地方,能让人感觉到丝丝暖意的,才是真心的暖!她诚心诚意的向老人家磕了个头:“多谢老大人惦记。”

    老御医早已经在宫里磨得冰冷的心,让张夫人的眼泪给烫着了,少不得出言提醒一句:“唉,你要知道,你与贾赦是圣人赐婚!”这也是你的底气。

    又怒向贾赦道:“没用的东西,你忘记荣国公当日是怎么向你岳父承诺的了?若是你也与你们府里这些糟污人抱着一样的心思,趁早给你媳妇一封和离书算了。”

    张夫人做小媳妇状看了一眼荣庆堂,再看一眼贾赦,低下头去叹一口气,别话一句说不出口。老御医自觉明白了张夫人的意思,看来贾赦只知愚孝,在荣国府一点儿主也做不了呀。

    叹了一口气,老御医也不知道该对张夫人说什么了,只向她说一句有事记得给自己送个信,便想离开。不想张夫人不顾自己产后虚弱,膝行两步拦住了老御医的去路,请他无论如何都要救一求贾母与王夫人。

    人家老御医也是有脾气的人,在太医院的时候只管给皇帝、太后诊治,结果竟被贾母开口请移步,哪怕是看在张夫人的面上也不肯开方子。

    有老御医在,王太医自是不敢擅自行方,只盼着老御医或走或开方。贾政是觉得老御医开方最好,哪怕刚才被老御医喷了,还是随着张夫人哀求老御医能留下方子。贾赦那里则是一脸不服气的看着老御医,觉得自己这顿喷挨得有点冤枉。

    就这么三耽误两耽误,王太医不得不从房里走出来,向着老御医行礼道:“老院正,还请您去看一看国公夫人吧,她脸上、身上的火泡已经破了。再不上药的话,怕是会……”毁容!

    张夫人心里暗笑,她所以拉着老御医拖延时间,难道真是圣母心大发?所图的也不过是让贾母与王夫人不能及时医治,毁容后再无法见人!!

    现在达成所愿,张夫人身子一歪,倒在地上再也起不来了。贾赦忙上前扶人:“玉珍,你怎么样了玉珍?”

    还能怎么样。有着强大灵魂力的张夫人可以束缚别人的五感,让自己闭了气更是小菜一碟。老御医一把推开还在喋喋不休劝说自己的王太医,蹲下来给张夫人诊脉,只觉得脉息微弱似有还无,显见得伤了根本。

    “好,好个国公府。”老御医一边让人拿过纸笔给张夫人开药方,一面向着贾赦道:“自己的私房烧了,便搓磨刚刚产育的长媳,难道长媳在产床之上,还有本事放火烧你的私库不成?荣国府国公夫人指鹿为马,好清正的家风。”

    贾赦一句话也回不出,现在也不觉得自己被骂得冤枉了,只想着快点带张夫人回东大院去。贾政隐隐觉出不对来——这要是被传扬出去,荣国府的名声可就要不成了。

    贾母与王夫人的私库着火的时候,张夫人刚刚生产完,贾母无论如何也不该把怨气撒在张夫人头上,还罚跪,还跪得人生死一线!这是要让整个荣国府在京里扬名的节奏呀。

    说不怨贾母是假的,可是现在人还躺在床上,贾政只求贾母快些好起来——如果今日的事被传扬出去,贾政不知道该怎么收场,还得贾母出面才行。

    张夫人回到东大院一点儿醒的意思都没有,惹得张来家的几个一直垂泪,觉得自己主子在荣国府太难了。贾赦也没再回正院看贾母被诊治得如何:现在自己媳妇生死不知,老娘却还有精神骂人,谁的情况更严重一些,贾赦觉得自己能分得清楚。

    等到第二日日上三杆,张夫人才睁开了眼睛,头一件事不是洗漱也不是如厕,而是让人把贾琏抱过来,要看看孩子是不是还平安。这份慈母之心让一夜没睡的贾赦感动不已,觉得自己应该做点儿什么为张夫人分忧。

    结果张夫人只请他快些去看看老太太,省得又被老太太罚跪。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贾赦本就与贾母不亲近的心,更加的向张夫人这里偏移。就算没有明说,那一步三回头中不舍流露得太过明显,让张夫人觉得这个人还是能掰得正的。

    而京里渐渐有了荣国府老太太强逼着刚刚产育的长子媳侍疾,至长媳生死一线的传闻。这样的消息一向传得快,等到顺天府上门向张夫人求证稳婆王妈妈暗害之事时,所有人都已经开始怀疑指使稳婆的人是贾母了。

    对于这样的猜想,张夫人自然乐见其成,悄悄吩咐张来家的几个,若是有人问起,只管回不清楚那个稳婆为什么会被火烧了衣裳便足够。若有人追问,再就说说夫人是早产,小主子瘦小本不该难产,谁想竟迟迟生不下来,就足够了。

    张来家的几个不光自己是这样回答别人问话的,就是自己家里的人也都给说到了。她们是张夫人的陪嫁,丈夫不是东大院的管事就是采买,出门的时候更多,传播效果可想而知。

    贾母是与张夫人差不多的时间醒过来的,没办法,她昨天全身都是疼的,好不容易老御医在贾政的跪求之下给了自己祖传治烧伤的方子,制好药膏再抹上都到后半夜了,可不就醒得晚?

    她醒得晚,赖嬷嬷却是一夜未睡,及至听到传来的消息,更是吓的魂飞魄散:“老太太,不好了。”赖嬷嬷进屋跪到贾母的脚踏前的同时,边挥退别的丫头婆子,边小声的说道。这让贾母心里更气,自己从昨天开始就没好过,还能怎么不好?!

    等到听完赖嬷嬷说完采买从外头听来的传闻,贾母才知道还真有比自己被烧更不好的事——烧伤了躲在家里养伤就可以了,可是这名声坏了,从什么地方养起?

    “给我去查,看看是哪个不知死的奴才敢乱嚼主子的是非,查出来一体打死。”贾母恨恨的起身,一把拍开想给自己穿衣裳的赖嬷嬷:“不用在这里假殷勤。”

    赖嬷嬷马屁拍到了马蹄上,也只能心里暗道倒霉,嘴里还要替主子着急:“老太太,现在传言即出,还是快些消了流言为上。”

    贾母也想消除流言,可是谁让她昨天罚贾赦与张夫人是事实,还被老御医与王太医给看到了?王太医那里贾母不担心,可是老御医对自己有明显的敌意,贾母想不出办法让他出面有证明自己没做过那样的事。

    “老太太,昨日老奴也听了一句半句的,那位老御医好象与大太太……”赖嬷嬷觉得解铃还需系铃人。

    刚说到这儿,丫头一边打帘子一边向内通报:“大老爷来给老太太请安。”贾母想起昨日贾赦就那么大刺刺说出怀疑有人借着张夫人生产想让他绝后,自己才罚他。若不是罚了他,那个张氏也不会担心得连月子也顾不得做,非得来替贾赦求情,若张氏不来求情,自己也不会一气之下连她也罚跪……

    一连串的事情可以说都因贾赦而起,让贾母怎么么愿意见这个儿子?可是被赖嬷嬷拉了拉袖子,只好不耐烦的看向已经走进来的贾赦。

    哪怕是在贾代善的丧礼上,贾赦也没见过贾母这样狼狈过,愣了一下才问:“老太太昨夜睡得可好,用药后觉得好点了没有?”

    贾母拍了拍床沿:“现在外头都知道了我罚你们夫妻,谁不知道我是个恶毒会搓磨媳妇的婆婆,我哪里好得了。”

    贾赦就低头不说话,贾母岂能不知他这是对自己昨日罚他心里有怨?又拍了拍床沿,觉得自己手疼了只好放弃:“说,是不是你心里含怨,故意便人放出这样的话来?我是你的生身之母,我的名声不好了,于你有什么好处?”

    说着说着悲从中来,哭骂道:“早知你容不得我,还不如那时我随着国公爷一起去了,好让你当家作主,也不至于老了老了坏了名声。”

    贾赦无奈的跪下道:“老太太,昨夜张氏风口是跪在凉地上,昏倒后生死不知,我守了她一夜,哪儿来的空儿去传流言?”

    贾母也不听贾赦的辩解,只说是贾赦觉得她是累赘不愿意奉养她,才想出这样的法子来坏了她的名声。若是贾赦不承认是自己放出的流言,那就当着京中人的面,替她澄清流言是子虚乌有。

    贾赦都快让贾母给气笑了,昨天自己亲自请了老御医上门诊病,结果被罚跪。张夫人听说自己被罚了过来求情,一起被罚跪,现在你要让我给你澄清流言,那是流言吗?分明就是事实。

    贾母见贾赦的样子更加气愤:“一定是老御医说出去的,人即是你请来的,自然要由你出面劝说老御医来澄清。”

    贾赦保持沉默。这当口贾政带着贾珠、贾元春一起来给贾母请安,见贾赦又跪到贾母面前就觉得牙疼,劝道:“老太太有事与大老爷好生说,何必……”总是让人跪着回话。

    赖嬷嬷上前小声的对贾政说起流言之事,一下子让贾政的脸红胀起来。他不是傻子,明白王太医跟荣国府的关系一定不会乱说,能传出话的只有老御医,便转劝贾赦:“大哥还是去老御医府上,请他出面澄清一下吧。”

    没事的时候自己就是大老爷,有事让自己办了自己就是大哥,原来自己怎么没看出老二有这么多的小心思呢?贾赦不好怼贾母,面对贾政还是没有压力的:“昨日你一直在场,也觉得那是流言?”

    贾政说不出话来了。

    贾母顾不得手疼又去拍床沿:“传得尽人皆知还不是流言。快去将这些话压回去,不然我就要进宫,请贵妃娘娘给我评评理,这样往自己亲娘身上泼脏水的人,还能不能袭爵。”

    贾赦猛地抬头看向贾母,那眼神里的冷意让贾母觉得被一头恶儿狼给盯住了一样,身子忍不住瑟缩一下,想起本朝经孝治天下,自己这个做娘的怎么能被儿子给吓住?!

    为了给自己壮胆,贾母输人不输阵的高声道:“这爵位有德者居之,百善孝为先,你即不孝顺,我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荣国府败在你手上。”

    贾赦声音平平的问道:“老太太是真的觉得我不孝顺,不配袭爵吗?我记得国公爷上遗折的时候,是由我来袭爵的。”

    要不是因为你要袭爵,国公爷何必二上遗折给政儿求官?贾母恨恨:“你放任他人胁迫生母,何来孝顺之言?若想不让我进宫,就快去将流言澄清了。”

    贾赦就不再多话,不说不动。贾母还在漫骂不休,外头赖大家的急急进来:“老太大,顺天府来了衙役,说是昨日给大太太请的稳婆已经招了。”

    屋内贾母几个都是一愣,贾母破声道:“当时我已经说这都是家事,要大事化为小事才是兴旺之家,谁把王婆子送去顺天府的?”

    贾政不知道贾母为什么会如此失态,贾赦却想到一种可能,定定的看了一阵贾母,再转头冷冷的看向赖大家的:“说,顺天府审出的结果如何,不说实话,爷屠了你们全家。”

    赖大家的连忙看向赖嬷嬷,见她也是一脸煞白没有丝毫血色,心一下子沉得不知落到什么地方:“顺天府来人说,说,说是那个王婆子交待,是二太太,二太太的陪房周瑞家的给了她银子,让她,让她……”

    没等说完,贾赦已经站到了贾政面前,贾政一脸惶恐的说着:“大哥,这一定是误……啊……”误会两字没有说完,已经被贾赦一脚给踹倒在地上:“贾政,从此你我再无兄弟情份。”

    就算是知情的贾母,也没想到王婆子竟然才一夜就招了。她也不想想,昨日王婆子被送进顺天府的时候,她与王夫人两个正在被火烧,接着就是救治,哪儿有空去顺天府打点?

    也不是贾母托大,实在是自贾代善去后,她已经用孝道压得两个儿子媳妇对她言听计从,以为自己说了不许张夫人将人送官,张夫人还会听话的照办。贾母不自负的时候也不会往张夫人已经换了芯子上想,何况在说一不二惯了,总以为自己可以在荣国府一手遮天了?

    已经换了芯子的张夫人,在贾母离开的第一时间就将人送去顺天府,再借机烧了贾母与王夫人,就是为了让这两个人没有时间理会王婆子,免得王婆子在顺天府“暴毙”。

    顺天府的官儿们能在天子脚下平安无事,自有其为官之道。稳婆一送过去,人家就知道这是高门阴私之事,并没第一时间审问王婆子。如果贾母与王夫人及时知道了王婆子被送官,派人打点打点的话,王婆子再迟两天审或是直接暴毙都不是不可能。

    坏就坏在贾母与王夫人没让人去打点,而今日一早流言就传得沸沸扬扬。顺天府的官儿们能不知道皇帝有密探布于京中?这样的流言是一定会传进皇帝的耳中的,所以听到流言的那一刻起,便直接提审了王婆子。

    这个王婆子能被周瑞家的收买,做这样的事自然不是一次两次,被送官本就心虚,三木之下撑不住,不光说出周瑞家的听了王夫人吩咐收买自己,还把自己这些年做过的龌龊事倒了个干净。吓得审她的官儿不敢再听下去,直接报到了府尹大人那里。

    陈府尹也是一个头两个大,王婆子交待的实在吓人,他也不敢闹大,只捡着这次送王婆子到官的荣国府之事先发落,派人去荣国府提王夫人和她的陪房周瑞家的一起到顺天府对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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