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夫人观察着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的忠靖侯, 觉得这位老侯爷非得死在自己姐姐手上不可。贾母也不知道是不是利用兄弟习惯了,竟想不到忠靖侯府由亲弟弟当家跟侄子当家, 对她的意义完全不同。
看原著里,史家与贾母往来最多的, 就是一个史湘云,两位史侯可没怎么来拜见过这位姑母。不过贾母失了外援,对张夫人十分有利, 她只关心忠靖侯最后会不会答应贾母的请求。
不出意外, 忠靖侯还是带着贾母的希望去了老御医府上,可是随后忠靖侯再没来荣国府,只让人捎信给贾母, 说是老御医愿意与贾母打御前官司,若是自己所言一句不实便以死谢罪。
张夫人放下心来,才发现时近黄昏,贾赦竟然还没有回府,不由的又提起心来:现在贾琏还这么小, 自己这具身体又是内宅妇人,若是没有贾赦顶在外头,贾母与王夫人好对付,可是在贾琏成长起来之前, 荣国府对外往来,还得落入贾政之手。
贾政代表荣国府与人往来,王夫人想掌家又会得到贾母的支持,自己一个孀妇, 还能再把人给烧一遍不成?荣国府频频失火,外人会怎么看?还敢再跟贾琏往来吗?
更要命的是,自己一末世展示了空间异能,那些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便会把自己抽离,那时贾琏怎么办?
带着这样的担心,张夫人的晚饭都没用好,只喝了一碗粥便让人撤下去。张来家的自是要劝,张夫人直接摇头不听,也只好撤下。
这时张兴家的带着赵嬷嬷抱着贾琏过来给张夫人看,小孩子长得快,才两天脸上的红意已经下去了不少,眼睛倒是睁着,很明显看不到什么,还东转一下西一下表达自己的好奇。
“明日该是哥儿的洗三礼,咱们府上守着孝不能大办,可是也该准备一下。偏姑娘昨夜又病了,太太坐着月子,那些奴才都站高枝儿去了,赖大家的竟连问也不问一声。”张兴家的替小主子抱委屈。
贾敏病了?张夫人光忙着怎么监视贾母与王夫人,还真没注意一下自己上一世的身体现在怎么样了,向着张兴家的问道:“姑娘病了,可请了太医没有?”
见太太不顾小主子的洗三礼,最先关心的竟是姑娘,张兴家的也只好叹气——自家太太就是性子太软心太善了,别人碰到这种事,哪怕跟姑娘关系再好,也会因老太太有所迁怒,可是太太还担心姑娘请没请太医。
张来家的也说:“太太还是担心一下咱们哥儿的洗三礼吧,姑娘是老太太嫡亲的女儿,谁可敢给她委屈受。”
正是她的亲娘给她委屈,才让那位心思敏感的仙子娘一下子病倒了。张夫人没法跟几个奴才解释,只好向张常家的道:“去把赖大家的叫来,她若是以事推诿,告诉她现在这府里还是我当家,别猪油蒙了心。”
张常家的听了喜不自胜,觉得自己家太太早就该这么硬气起来。等把赖大家的带来,可以看出人脸上明显有不甘之意,张夫人也懒得与她计较,只问:“明日哥儿洗三的东西都送过来了吗?”
赖大家的躬了下身:“大太太,正院所有的奴才都忙着老太太的病,哥儿洗三的东西还没来得及准备。”
这可真是贾母使出来的好奴才。张夫人看了赖大家一眼:“正院奴才一共多少个人,都在什么行当,各有几班当差?老太太院子里多少个人,各有几班?”
这些赖大家的还是知道的,说出来的话听上去也没有什么藏掖,张夫人赞许的向她点了点头,不等赖大家的面现得色,下句话已经问出口了:
“老太太院子里就有六七十人分班服侍,正院剩下的奴才难道一直在跟那六七十人抢差事,连自己正经差事都放下不做了?”啪的一声桌子被拍响:“这样的一心只想着攀高枝的奴才,养着他们干什么!”
赖大家的被问得脸色苍白冷汗直冒,她知道自己能做得成大管家娘子,全凭了婆婆是贾母的陪嫁,自然要好生奉承着老太太。
不过自张夫人管家之后,她就发现大太太面上平和,可是心里自有一杆称,行起事精细处让人一丝空也钻不得。于是在奉承贾母的同时,赖大家的一直不大敢太过忽视了大太太。
也就是这一次大太太与老太太已经撕破了脸,身为奴才的她不得不选边站队,才刻意忽视了贾琏的洗三礼——就算贾母与王夫人都养伤,可是东大院的主子们毫发无损,这洗三之礼总不可缺,该预备的东西,她这个大管家娘子都该亲自送过来,才是做管家娘子的本份。
现在好了,大太太听到她说那些奴才都在服侍老太太的病,不问服侍的好不好,老太太的病怎么样,直接问是老太太院子里的奴才不尽心,还是别处的奴才想抢老太太院子里的差事。
不管赖大家的回答哪一条,都会得罪一大批奴才。何况她从大太太的话里,分明听出那攀高枝的奴才,说的就是自己一家子。
想想自己婆婆与老太太多年的情份,还有府里长辈房里猫、狗都是尊贵的规矩,赖大家的觉得自己有了底气,向着张夫人道:“大太太,老太太是府里的主心骨,奴才们都担心老太太的病,正是忠心处,并不是不用心当差或是想抢差事。”
赖嬷嬷比贾母会挑儿媳妇。张夫人心里感叹了一下,对赖大家的说出的话还是如刀子一样:“忠心,忠心的奴才是这样拿自己的正经差事不当一回事儿吗?忠心的奴才都不把主子放在眼里?”
赖大家的口内只能回不敢,张夫人却觉得此时正是砍了贾母膀臂的好机会,哪容她辩解:“不敢,我看你敢得很。哥儿虽才出生,可也是你的主子,你把主子的事忘在脑后,还敢跟我提忠心?”
贾赦恰带着一身的冷意从外头进来,听到张夫人的话顺嘴问了一句:“谁不把哥儿放在眼里,这些作死的奴才反了不成。一个个的不是想害哥儿就是不把哥儿当主子,不管哪个,全家都拿大棍子打死。”
这个时候张夫人可以相信,贾赦还真是贾母亲生的,要不处置奴才时说出的话怎么都一模一样。把目光示意一下赖大家的,张夫人向着贾赦道:“还能有谁,不就是最得老太太信任的赖大管家娘子。”
不提贾母还好,一提贾母,贾赦怎么能想不起贾瑚的死因是贾母做主不让查下去的,张夫人孕期就被传出所怀之子妨克亲人的闲言背后有贾母的影子,张夫人被稳婆害,贾母也不让送稳婆去顺天府,张夫人昨日被罚跪也是贾母所为?!
桩桩件件,都没见那个贾母最信任的赖嬷嬷出面劝过一句,说不定还曾替贾母想主意推波助澜。
贾赦可没有不打女人的想头,飞起一脚,直接就把赖大家的给踹倒在地:“没规矩的奴才,就这么站着回主子话吗?”
赖大家的被踢得差点背过气去,好容易爬起来还得向贾赦认错:“是奴婢没规矩。”
“这没规矩也不是一日了。”张夫人不给她找理由的机会:“听说下人房那边,你们赖家就占了三个院子。我想着你们家里总共才几个人,一个院子竟都盛不下了,可是藏了什么东西在里头?就是不知道,有没有错拿了府里的东西。”
赖大家的抬起头茫然的看向张夫人,不知道这话该怎么回。贾赦见她的样方,也看出里头大有私弊,迈步出了正房,远远的就叫秦柱快些带人跟着他走。
“大太太,奴婢现在就去准备哥儿洗三要用的东西。”赖大家的听到贾赦叫人,反应过来决不能让他去自己家占的那三个院子,给张夫人磕了个头起身就想往出跑。她得快些告诉自己婆婆想办法,自家一些东西让大老爷见了,全家的命都没了。
张夫人一摆手,张来家的已经带着几个力气大的婆子堵在门口处,推一把赖大家的:“太太还没说都要用什么,你急着跑去准备的东西不合用,可怎么处?”
赖大家的知道自己在贾赦回来以前,是别想着离开东大院了,回头看向张夫人的目光也变得不善起来:“大太太,奴婢是府里的大管家娘子,不是东大院的奴才。”
这就和自己讲起资格来了?张夫人看傻子一样看着她:“东大院也是荣国府,老爷出了孝就会袭爵承继整个荣国府,你说你不是东大院的奴才,是要挑唆着主子分家吗?”
“老太太——”赖大家的不敢承认,只能再次祭出贾母这杆大旗。张夫人不等她说完,就直接告诉她:“夫死从子,自国公爷仙去那一日,老太太便只是老太太了。”
这么直白,说好的百善孝为先呢?赖大家的无话可说了。不得不说,原主的性子看起来弱了一些,可是这管家的本事还是可圈可点的,张夫人一直注意着东大院诸人的动静,没有一个人偷偷往正院跑,去给贾母或是赖嬷嬷报信的。
若不是如此,前日原主生产的时候,王夫人也不会冒险收买一个外来的婆子——这等于是把自己的把柄送到了别人的手上,除非事后王夫人再让稳婆从此无法说话。这种事儿张夫人相信王夫人做得出来,那就是一个佛口蛇心的女人。
贾赦并没有让张夫人久等,随着他一起回到东大院的,还有赖家的东西以及被贾赦堵在家的赖家人。这赖家人里可不光是姓赖的人,还有赖家私下买的奴才,俗称奴下奴。
看到贾赦带进来的东西,赖大家的已经瘫到地上了。现在老太太养伤在床,二太太自己养伤不算陪房还被顺天府的人拿了去,二老爷那么好面子的人面对大老爷,一定会被压得喘不上气来。一旦去了正院,自己家可就……
“求大老爷开恩,都是奴婢跟当家的迷了心,一时糊涂了才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请大老爷看在奴婢一家子多年对府里忠心不二、兢兢业业服侍的份上,饶了奴婢一家子。日后奴婢一家子一定给大老爷、大太太当牛做马。”赖大家的这次磕头如捣蒜。
贾赦以目示意张夫人,想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处理。张夫人向着赖大家的笑了一下:“你身为奴才,一身一体都是主子的。做牛做马,不是你的本份吗?”
大太太今天是怎么了,自己但凡说一句话,她怎么都能挑出错处来。难道平日里的温柔和顺,是装出来的,还是说有人三番五次想害她,让这和顺的人也亮出爪牙来了?赖大家的看着张夫人的笑,心里一阵一阵发冷。
“你做了几年的大管家娘子,是识字的吧?”张夫人问道。赖大家的连忙点头,张夫人就让人给她纸笔,让她对着那些从赖家带来的东西,列出哪些是用她们一家子月例采买的,哪些是主子赏给她的,又有哪些,是她们从主子房里藏私得来的。
这让赖大家的心里活动了起来,原来大太太只是嘴上厉害了,竟然让自己来列这些东西的单子。自己婆婆跟随老太太多年,自己两口子做大管家和大管家娘子也有近十年的时间,那些东西完全可以列入主子赏赐之中。
错就错在自己刚才不该一见东西就吓着了,还向大老爷磕头认错。赖大家的知道自己刚才那一认错,好歹也得列出些自己一家子昧下的东西,要不大老爷不信,把自己直接送到顺天府怎么办?
她可是知道,连京营副节度使王大人亲自去顺天府,都没能把周瑞家的带回来。若是她们一家子进了顺天府,还能指望着老太太亲自去顺天府救他们不成。
赖大家的去外头列单子,张夫人已经从气呼呼的贾赦嘴里知道,这一世的赖家,可比贾瑚那一世肆无忌惮多了:贾赦从赖家抄出来的银子就有近三万两,府里报过毁损的古董几十件,各色宝石、珠子、细工首饰近千件!这还没算满满一库房的粮食——那些东西太占地方,贾赦根本没让人拉回来。
“这国公爷一去,连自家的奴才都要奴大欺主了。”张夫人有理由相信,把这些东西摆到贾母面前,赖嬷嬷这个狗奴才全家,完了。
等到赖大家的列完了单子,贾赦便让人捆了她,带着东西去荣庆堂。一进了正院,就有献勤儿的小跑着去荣庆堂给守着贾母的赖嬷嬷报信,说是她儿媳妇被贾赦给捆了。赖嬷嬷听了恼怒不已,忙到贾母跟前哭天抹泪,只说自己一家子忠心老太太,才被大老爷给恨上了。
贾赦一进荣庆堂,直接就被贾母怒喝让他跪下。不过这次贾赦没听贾母的话,将那张赖大家的列的单子直接递给贾母看。
贾母还想拿乔说不看,却一眼扫到上头的一件东西:南珠金攒五凤钗!这分明是自己私库里的东西,是自己早年间的爱物,年纪大些了觉得再戴不够庄重,这才好生的让人收起来。
这东西怎么就到了赖家了?贾母不由拿着单子细看,一看不得了,上头竟然写着是自己赏给赖嬷嬷的。贾母能淡定得了?向着贾赦道:“把这上头写的宝石拿来我看。”
赖嬷嬷步了自己儿媳妇的后尘,瘫倒在贾母面前一句也辩不得了:这些东西都是她借给贾母取东西的时候,悄悄掖回家的,儿媳妇怎么敢都写成了老太太赏的?
老太太就是记性再不好,可她赏东西是有规矩的呀:一般的赏个荷包,里头有那么四五个小金银锞子,再好些的直接赏尺头、赏银子。只有办了大事后,才会赏些首饰。纵是赏首饰,老太太也有专门赏下人的花样,不会直接赏自己戴用过的好东西。
“这些你要怎么说?”贾母拿着单子的手都是抖的,一是觉得丢脸,自己奴才偷自己的私库,倒被自己一直不喜的儿子给拿人正着。二是觉得心寒,这个赖嬷嬷跟了自己几十年,但有所求自己都尽量满足她,一直以为她是个忠心的。
三来,也是贾母最不想问的一条,那就是自己的私库,究竟是不是赖嬷嬷去偷东西的时候不小心给烧的。
赖嬷嬷此时一句话也不说,只向着贾母不住的磕头。赖大家的见贾母与婆婆如此,才知道自己刚才的小聪明用错了地方。大太太哪里是不知道自己耍小聪明,分明是知道只要这些东西拿到老太太面前,自己一家子就是死路一条。
贾母抖着手向贾赦道:“我身上有伤,你自己看着处置。这些东西都是赖家的偷了我的,留在这里就是。”虽然东西不多,可是想想自己被烧成平地的私库,贾母觉得蚊子再小也是肉。
贾赦这个不讨喜的又说话了:“这些古董有些是当日报损的,查查帐就知道是不是老太太私房里的。还有这些银子,赖大家的说都是他们历年来的月例跟得的赏。”
“我算着他们一家子的月例纵是高,也高不到还有银子买奴才的地步,少不得是贪污了公中的,还是入了公帐的好。”
一直用灵魂力注意着动静的张夫人,听到贾赦这话几乎不曾笑出声来——贾母不喜欢贾赦,算是一个巴掌拍不响吧,算吧,算吧。
贾母直接气得说不出话来:“公中各处自有人专差,哪里那么好让人贪污,这银子自然都是偷了我的。”
贾赦向着贾母躬了躬身:“老太太还是安心养伤吧,等着我再问赖大那个死奴才,问实了会给老太太回话。”说着竟让人直接将赖嬷嬷跟赖大家的一起带走,除了那些宝石跟首饰,剩下的东西一点儿也没给贾母留下。
不说那边贾母气得把眼前的东西砸得乱七八糟,这头张夫人再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张来家的几个好不容易在她脸上见了笑模样,都上前凑趣,说起明日怎么给贾琏洗三的事。
张夫人这才想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贾赦出去分明是找门路好去告御状的,到现在竟歪成了处理荣国府未来最大的蛀虫,那他明天究竟能不能见到皇帝?
若是贾赦去见皇帝了,贾琏的洗三礼可就太惨了点儿:正院那边连贾敏都病了,是一个人也来不了了。而洗三应该收获最大的稳婆,也在顺天府等着判决呢。只有自己这个亲娘,还有几个得用的奴才一起观礼,这将来要让贾琏知道了,会不会觉得全家都不重视他?
“把哥儿抱来我看。”张夫人觉得自己从现在开始应该多跟贾琏相处,这样哪怕将来自己灵魂被抽离了,那个赵嬷嬷跟贾琏说起,也能让贾琏知道他曾是有人疼的孩子。
看过孩子,确认了洗三的东西都准备齐了,也没见到贾赦回来,张夫人只好让人给老爷带话,让他忙完了务必来正房一趟,自己歪在靠枕上不知不觉睡着了。
贾赦进屋时,发现张夫人已睡,便想着回书房算了,不想张夫人觉轻,已经听到动静醒了过来,见贾赦要往外走,忙道:“老爷且慢。”
“大半夜的还叫我,什么话不能明天说。”贾赦显得略的些不耐烦,说出来的话也挺欠揍。张夫人并不在意他的口气,只问:“老爷说是要去找人面圣,可有门路了?”
贾赦听了向张夫人点了点头,没有告诉她自己找的是谁的意思。张夫人觉得跟这个人沟通实在有障碍,只好再问:“那老爷找的还是忠靖侯吗,侯爷怎么说?”话说刚才她忘记关心一下忠靖给没给贾母回话,也不知说没说动老御医。
贾赦眼神有些不好了:“不是舅舅,这外头的事儿你不必管,只管带好哥儿就成了。”
张夫人气得想骂人了,什么叫外头的事儿我不必管,要不是担心你让人打击得自闭了,我保养身子吃吃喝喝不好吗?眼睛只管定定的看着贾赦,就是不说自己会好生带哥儿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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