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第 73 章

    张夫人不敢相信的看着贾赦, 人家的眼睛却一直看向贾琏, 一个眼风都不给张夫人一个。不给眼风就不给,只要贾赦同意分宗, 张夫人的承受能力强着呢。

    可惜贾母的承受能力弱。听到贾赦说要与宁国府分宗,哭得惊天动地:“我是造了什么孽, 生了你这么一个六亲不认的东西。先是容不得亲弟弟, 一定要把人赶出府去, 然后就要自断宗族,你这是要做孤家寡人吗?”

    一同听着的张夫人示意了一下, 丫头婆子们都鱼贯而出, 张常家的几个更是守在门外,免得被人偷听了去。

    贾赦把贾珍竟然孝期有了孩子之事说出, 贾母也是一阵无言:若是个通房或是姨娘有了, 可以一碗药灌下去。可是现在怀孕的是贾珍的嫡妻,贾母还真说不出口——若是宁国府真觉得这个孩子不该留, 就该自己悄悄处置了。

    尤其是贾珍已经炫耀到了贾赦面前,明显是没把荣国府放在眼里。这让只剩下一层虚面子的贾母也十分不满:“去让贾敬贾珍过来,我倒要看看这嫡枝主脉眼里如何没人。”

    知道人家是嫡枝主脉, 你还这么大模大样的让人家族长过来,老太太你哪儿来的自信?

    张夫人只好道:“老太太, 还是我与老爷先去东府一趟,看看虚实。不然人家悄悄喝了药,倒显得咱们无理取闹了。”

    贾母是看见张夫人就烦的,挥了下手就当自己听到了。张夫人哪与她计较这个, 随着贾赦便往宁国府而去。一路车行辚辚,张夫人与贾赦对坐无话,偶尔车外传来婆子的一两声咳嗽,也打不破车内的寂静。

    张夫人知道从小到大都接受宗族教育的贾赦,哪怕已经下定决心,心里也不会好受,临下车的时候低声向贾赦道:“老爷多想想琏儿。”

    贾赦只是鼻子里哼了一声,下了车也不管张夫人,直直的看向来接自己的贾珍。这倒是张夫人头一次见贾珍,修长身材,容长脸,面皮白净,除了眼睛有些混浊外,也是一幅能骗得了人的皮相。

    这样的皮相之下,竟是一肚子的男盗女娼。张夫人对贾珍给自己行礼,只是略应了一声。贾珍见两人都很冷淡,心里有些纳闷,面上还笑嘻嘻的:“我们老爷、太太都在正房等着叔叔婶子呢,请叔叔婶子随我来。”

    贾赦也不答话,一路急走到了宁禄堂,贾敬与他夫人也已经迎了出来。他们接到信的时候心里已经纳闷,见贾赦夫妻都是面色不善的样子,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心虚。

    坐定后贾赦也不喝茶,开门见山向贾敬道:“敬大哥,那日珍儿跟我说他媳妇有了身孕,不知是真是假。”

    贾敬与夫人窦氏老脸都是一红,一齐狠狠瞪了贾珍一眼,双双站起来走到贾赦面前,向他唱了个大诺:“是我们教子不严,让这孽子犯下如此大错。”

    两个人如此认错,贾赦面上就有些松动,张夫人见事不好,怕贾赦动摇,忙道:“敬老爷与夫人向老爷赔情做什么,贾珍不过是未将荣国公当成亲人,才会毫无敬畏之心,行此有逆人伦之事。”

    这帽子扣得可是不小,宁荣两府自开国以来便聚族而居宁荣街,图的是后世子孙相互扶持。贾敬与贾赦这辈是第三代,贾珍贾琏这一辈是第四代。

    若是按着现代人一辈亲两辈表三辈子就拉倒的算法,两府在贾赦这一辈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可是在这个时代可不一样,多少聚族而居的人家,哪怕出了五服,大家还是亲如一家,三四代之间的关系,与亲兄弟也无异。

    张夫人说贾珍没把贾代善当成亲人,就是觉得贾珍与贾琏之间没有什么兄弟情份了。要知道贾珍与贾琏,可是宁国府与荣国府将来的当家人。

    别看现在聚于京中的贾姓族人不少,金陵还有一些,可是为首的还就是宁荣两府。若是两府的家主生份了,那整个贾姓宗族,不就散了吗?

    贾珍原本沉浸在自己即将有子,还要与太子成为儿女亲家的喜悦当中。结果那个太子门人一说让他拉拢贾赦一起给太子效力,他就信以为真,以为太子登基之后,真的可以让他与贾赦重封国公。

    为了取信于贾赦,这才把自己与太子门人搭上线的前因后果都说给贾赦听了。当时贾赦只说自己要想想,他这里还等着消息呢,说想想的贾赦竟然带着张夫人来兴师问罪了。

    于是贾敬与窦夫人瞪贾珍,贾珍正在那里瞪贾赦。本来贾敬对贾珍没有第一时间随着他们夫妻两个一起给贾赦赔礼已经不满,见贾珍竟然还敢瞪贾赦,无异于火上浇油。

    贾敬上前一把将贾珍拖到椅下,上去就是一个窝心脚,嘴里骂着:“你这个没有人伦的东西,要害得贾家分崩离析吗?”

    张夫人心里暗赞一句,真不愧在温柔富贵乡里还能凭本事考中进士的人,这份敏锐竟是贾家男人里少见的。就是没什么担当,只想着避世自己图清静。要是他没出家,一直这么管束着贾珍的话,说不定宁国府也不至于落得那般下场。

    贾赦已经站了起来去拉贾敬:“敬大哥倒不必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张夫人接口道:“恩侯,事情轻重,还是由敬老爷自己判断的好。”说完就接收到了贾赦埋怨的眼神。张夫人知道自己是心急了,可是她宁愿受贾赦些埋怨,也不愿意与宁国府再有什么牵连——贾琏现在是还小,若是两府一直这么亲密下去,长大了是不是又得拾贾珍的破鞋?

    贾敬听出张夫人还有没说完的话,气恨恨放下要继续踢贾珍的脚,向着贾赦道:“恩侯,你尽管说这个孽子还做了什么,我正好一顿打死他清净。”

    窦夫人脸上就现出不忍之色来,可是听贾敬的听惯了,儿子做的事又着实没脸,只好悄悄打量一下贾珍是否受伤。

    贾赦向着贾敬拱了拱手:“贾珍前次与我说了一事,我想着事情太大,敬大哥是族长,总得知道这族里头的人都做了什么。”说完把贾珍怎么跟自己说的都一五一十的说给贾敬知道。

    话到一半,贾敬已经瘫坐到了椅子上,说完贾敬整个人已经一点精气神都没有了,指着贾珍点了又点,愣是一句话都说不出。

    见到贾敬是这个反应,贾珍也有些蒙了,他人虽然色胆包天,可是对自己的亲老子还是知道敬畏的。现在老子这副样子,明显是觉得自己做的事不好呀。

    就是再不好,也不至于一副快断气的样子不是。贾珍的目光不由的看向自己的亲娘。窦夫人的情况比贾敬也好不到哪儿去,看着贾珍的目光都是直的:“孽障,你这是要害了贾家满门呀。”

    贾赦看贾敬的样子,上前送上一杯茶水:“敬大哥,你喝杯茶,此事还没到不可收拾的时候。”

    贾敬向着贾赦惨然一笑:“太子心胸并不宽广,此事即有人敢跟这个孽障提起,太子必定已经知晓。现在这个孽子媳妇肚子里的孩子,是男是女已经有了定论。”说到这里竟呜呜哭了起来。

    窦夫人也跟着掉下了眼泪,这贾珍媳妇肚子里的孩子真是男孩还好说,若是个女孩,说不定人家早早就替宁国府准备了男孩,好与那位“公主”成就亲事。

    张夫人至此才发现,自己还是把事情想得浅了,说不定贾珍原配根本不是被贾珍气死的,而是跟原主一样,被人去母留子了。

    “贾珍,我有一事不明,按理说宁荣两府就在一条街上,两府还有角门相通,哪怕是我们在守孝,两府消息也没断过。我们那边都不知道你媳妇有孕,太子门人是怎么知道的?”张夫人想知道,太子是不是在宁国府安插了探子。

    若是在宁国府都有太子的人,那荣国府呢?荣国公可是比宁国公还晚些才交出兵权。

    张夫人这句话算是问到了点子上,贾珍的目光就游移起来。贾敬一拍桌子,让贾珍的身子哆嗦了一下,才小声道:“李氏知道自己有孕之后,怕,怕,就往娘家送了信。”

    “李家——”贾敬恨得咬牙。显然是李家向太子那边说了自己女儿有事,人家太子的门人才主动与贾珍勾连上的。

    不管李家是出于保住自己女儿与她肚子里的孩子,还是单纯的要向太子卖好,将宁荣两府推到了万劫不复之地是不争的事实。

    张夫人对这个李大奶奶也是无话可说:你说你不明白孝期有子有多严重吧,又知道往娘家送信好保命。你即明白此事不好,那当初怎么就跟贾珍滚了床单呢,难道贾珍对自己的媳妇还能用强?

    “敬大哥,你看如今……”贾赦觉得自己现在明白张夫人为何带着贾琏直接住进了西偏房,更明白夫人是多么明理。既然夫人做的是对的,那听夫人的意见一定错不了。

    可是要让贾赦直接说出分宗的话来,他还是说不出口。

    贾敬整个人都是愣愣的,长长叹一口气道:“都是宁国府连累了你。”

    现在是说谁连累谁的时候吗?张夫人很想翻个白眼,现在是该想着怎么解决危机的时候好不好。

    贾赦向着贾敬摇了摇头:“说不上什么连累不连累的。敬大哥该知道,圣人一向耳聪目明,若是珍儿的孩子真的一落地便定亲,逃不过圣人的耳目。查下去太子那里也遮掩不住。”

    贾敬的头都快低到胸脯里头去了,足足过了一刻钟也没说出怎么才能不让圣人查下去。贾赦那个急性子,哪儿还等得下去,开口道:“若是放任不理,整个贾家都有灭族之祸。”

    贾敬这才抬头,眼睛里满是不甘与迷茫:“那依你之见呢?”窦夫人与贾珍也一脸期待的看着贾赦。

    这样的目光压力不是一般的大,贾赦救助似的看向张夫人,那三个人的目光也随着贾赦一齐看向张夫人。张夫人不看别人,只看贾敬:“敬老爷,你是贾氏一族的族长。一家之乱与一族之乱,你应该知道怎么选择。”

    躲是躲不过去了,有这么一个坑爹的儿子,贾敬,请你勇敢的面对吧。

    贾敬整张脸都是惨白的,好象下一刻就会断了气一样:“我身为族长,却教出这样一个孽子,实在是愧对列祖列宗。不如让我把这个孽子直接打死,再以死向列祖列宗谢罪。”

    窦夫人大叫了一声:“老爷!”泪扑漱漱流下,眼里满是哀求的看着张夫人:“大太太,珍儿是我唯一的孩子,也是你的亲侄子呀。”

    谁愿意有这么一个眼大心空好色成性的“亲”侄子!张夫人理解窦夫人为母的心情,可是理解能当饭吃吗,能让皇帝不找荣国府的麻烦吗?现在知道心疼儿子,早怎么不好好的教他做个安份守己的人呢。

    见张夫人无视自己的哀求,窦夫人来到贾敬面前:“老爷,但凡我再多生一个,也由着你打死他就是了。现在媳妇肚子里的孩子男女还不知道,就这样打死了他,可让我日后依靠谁去?就是老爷自己,还能指望着谁给老爷摔盆打幡?”

    贾敬本就委顿的身子,更加缩了起来,贾赦却看向张夫人——他与张夫人原来还觉得窦夫人挺明理的,谁知这明理之人在劝着贾敬做不明理之事。

    “敬大哥,嫂夫人,现在还有一个办法保住珍儿的性命。”贾赦不得不说出口了:“那就是我们两府,分宗吧。”

    分宗之后,生死各安天命。

    宁禄堂内落针可闻。贾敬与窦夫人都知道贾珍与李氏所行之事,对贾家宗族会造成多么大的伤害,没脸说出不与荣国府分宗的话。可是身为一代族长,不能带着族人发展壮大,却因为儿子之故闹得族人分崩离析,贾敬感觉到了深深的挫败。

    “那族人那里?”贾敬好不容易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没有提一句能不能不分宗的话,没脸提,自己儿子作死,还能拉着别人一起去送死吗?若是别人没有发现也就算了,现在人家已经发现了,再要拉着别人一齐送死,说不定自家死得更快。

    贾赦与张夫人探讨过这个问题,想想道:“由着他们自选吧。”

    贾姓族人多是依附着宁荣两府生存不假,可是人家对依附的对象也是有选择权的。这不祠堂一开,听说两府要分宗,族人们最先的反应就是劝,死命的劝,一定要劝得两府不要分宗。

    跳得最欢的就是贾政,指责完了贾赦还跑去指责贾敬,归根结底就是一句话,这两个人要是分宗的话,那就是愧对列祖列宗,将来看他们要如何向地下的祖宗们交待。

    贾赦看小丑一样看着贾政,把他拉到一边告诉他自己为什么要与贾敬一房分宗。当然贾珍与太子门人勾连的事儿没说,只一个孝期有子,就让自诩孝顺的贾政哑口无言了。

    与贾赦、贾敬血缘最近的贾政都不说话了,别的族人不得不做出对自己是有利的选择。大多数的族人都选择继续跟着宁国府——贾赦能袭个什么爵位还不一定,贾敬现在可是实打实的朝庭命官。

    选择跟着荣国府的,不过是原来贾代善的庶出兄弟两房,外加上一直跟着初代荣国公的族叔后人,以及不得不跟着贾赦的贾政一房,一共五房重分为荣国府贾家,剩下的由原在京六房繁衍的十几房都归了宁国府贾家。

    人即都在,自是将祭田之类计算清楚,侯着贾赦出了孝,再回南料理。至于金陵还存的那十二房,现在都不知道繁衍到了几代有多少房,贾赦直接请贾敬给那边去信,愿意与荣国府同宗的,到时说与他,将来在族谱上再添便可。

    闹哄哄直到天黑,才算是分了明白。贾赦与贾敬商定,荣国府要修建新祠,等着建成之后再迎接祖宗牌位。贾敬是理亏的那一方,自是贾赦说什么就是什么。

    别的参与分宗的族人,其实对为何分宗一知半解,不过什么时候都不缺想抱新宗主的大腿的机灵人,见贾赦几房人要走,就有人撇怪话说冷语,贾赦那混人把眼瞪去,又一个个赶紧闭了嘴。

    选择跟贾赦的那四房,都是不得不选的,心里并不大痛快。听到别人出言讥讽贾赦与自己,没有一个出言反驳的,这让也一肚子不痛快的贾赦心里更加不爽,看了那四房的家主一眼:“现在新族谱未写,若是觉得跟着我委屈的,尽管去找敬大哥。”

    说完也不理那四个人,自己扬长走了。贾政这个气呀,心里想着要去问问老太太怎么竟同意贾赦闹分宗,也向剩下的三人拱了拱手,循着贾赦离开的步伐走远。

    剩下的三人相互看了一眼,还能说什么?自是与别人作别一声,也走了。

    贾敬也早带着贾珍一齐离开了。对于选择跟着宁国府的族人比选择跟荣国府的族人多出几倍,贾敬不光没觉得高兴,心里反而越加不踏实,更不愿意面对这些新族人了。

    贾政没有贾敬的顾虑,他正震撼于荣国府里头的变化。

    去贾母所居的荣庆堂,是要经过荣禧堂的。才一个多月未来荣国府,荣禧堂里竟起了两处偏房,一问才知道贾赦夫妻并没有住进正房,而是在偏房内居住,这让贾政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还有一路上也没见到几个奴才,见到的一个个都还面熟,可是人的精气神明显不一样,走起路来比原来快了不说,竟没有三两聚在一起说话的。

    越是与自己那四进院子对比,贾政心里越是憋了一肚子火气,索性快步向着荣庆堂走去,好眼不见为净。

    贾母有些日子没见到贾政了,听说他来了还是很开心的,忙让人快请他进来。贾政给贾母请完安后,刚想说话,就看到贾母脸上不比王夫人少多少的伤疤,一下子忘了自己想说什么了。

    贾母那里还在问贾政搬进新家一切可还如意,王夫人是不是服侍得好,贾珠与元春两个孩子怎么没哪他一起来给自己请安,问了半天见贾政都没有回答,只好住了口。

    “老太太,为何同意大老爷与宁国府分宗?”贾政低着头说了一句,贾家男人同样爱好美人的毛病,让他不敢直视贾母那张脸。

    贾母一下子呆了:“什么分宗,他不是去跟贾敬要个说法吗?”

    贾政没想到这么大事,贾赦都敢瞒着贾母,忙道:“刚才已经开了祠堂,两府业已分宗。族人们都不同意,可是大老爷铁了心似的要分,除了我与老六房、九房和十房,别的族人都不愿意分到荣国府一宗。”

    “反了反了,珍儿再是行差踏错,小孩子多教导教导就好,怎么就敢分了宗。来人,快去把那个孽障给我叫来。”贾母一喊,脸上便是狰狞一片,贾政的头更低了。

    贾赦来得不慢,见贾政在这里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贾珍与太子门人勾连的事儿不能说,那就说他身为儿子,知道宁国府既然不把荣国府当成亲人,闹出孝期有子之事。

    不管贾母如何哭闹,也不管贾政怎么架桥拔火,反正祠堂已经开过了,祭田也都分完了,这个宗是分定了。贾母又闹着要回金陵,贾政又跪着请贾母不要与自己这些不孝儿子计较,贾赦都当成了耳边风。

    他咬死了一句话,那就是谁不把他老子放在眼里,那就是他的仇人。别说分宗了,惹急了他就亲自去请皇帝给他做主。

    这混蛋玩意上次请皇帝做主,直接让王家一蹶不振,贾母与贾政哪敢再让他请见圣人?对着哭了一痛,才发现现在他们已经拿贾赦毫无办法。

    张夫人早知道荣庆堂的动静,却理也没理。能这么顺利的与宁国府分了宗,她的心情正好,不过还是要把其中的利弊说与贾敏听听,免得将来贾敏出嫁之后,宁国府那边再贴上去。

    说话之间,三年孝期也就过去了。这两年多的日子,除了忠靖侯去世、贾敬出孝后突然辞官辞爵出家修道、贾珍的媳妇难产而亡外,算是十分平静,让张夫人很希望孝期能再长一点。可是贾赦巴不得早些出孝好重拾自己纨绔生活,更想知道皇帝能让他袭个什么爵位。

    只是袭爵还要经过考试,贾赦出孝后面对的头一件事便是这个。好在这两年多的时间里,张夫人不管他愿意不愿意听,都不时的在旁边提醒着他读点儿书,练练骑射,贾赦觉得自己有把握应付过考试去。

    见贾赦穿戴整齐,已经说话很利索的贾琏,一脸崇拜的看着他:“祝老爷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贾赦听了就是一乐:“好,老爷一定好生应试,替你袭个大大的爵位回来。”

    贾琏的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我要好好读书,自己考状元。”

    粉团似的小脸,唇红齿白的说着如此大志向的话,让贾赦更觉得自己后继有人:“好,你若是考中了状元,老子就把爵位直接让给你。”

    张夫人度着天色已经不早,只好打断父子两个无营养的对话:“老爷骑马时一定要当心,宁可跑马慢些,射得偏些,总以平安为要。”

    这话贾赦可不爱听:“我袭得高些,将来便可多袭几代,怎么能……”

    张夫人怕的就是这个,凑到他耳边悄声道:“老爷只平安为要,别忘了别人并不希望荣国府出一个能干的家主。”没见贾政出了孝后上窜下跳的,现在那个六品主事还没就职吗?

    说不定人家就是要看看贾赦的表现呢。

    一句话说得贾赦兴致全消,有些垂头丧气的出了门。这一走便是一天,张夫人还撑得住,贾琏便要不时的问问贾赦怎么还不回来。

    待到日头西落,贾赦还是不见踪影,张夫人也觉出不对来了——这个时候各衙门都该下衙了,谁还能这个时候考校贾赦?

    自是要派人出去找的,可是一拨一拨的人派出去,总没有贾赦的身影,张夫人不由着急起来。陪着她一起等人的贾敏也急,她知道自己的大哥不靠谱,可没想到是这么不靠谱。

    见张夫人连话都没了,贾敏只能没话找话:“琏儿今天倒是安静,可是饿得不想说话了?”说完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把眼去看张夫人。

    张夫人不说话,是要用自己的灵魂力查控贾赦的动向。现在她的灵魂力足足可以外放五条街,大半个西城都尽在其中,不料竟还是没发现贾赦的身影。听到贾敏说话,张夫人不得不收回灵魂力,向着贾敏道:“天已经快黑了,妹妹还是回院子歇息吧。”

    贾敏哪能走,依然陪着张夫人死等。直到快宵禁的时候,大门处才有人来报,说是贾赦喝多了,要在外书房安歇。张夫人的说人好好的回来了,也没在意,打发贾敏回自己院子,才问跟贾赦的人:“大爷是跟谁去喝酒了?”

    跟着的人就有些期期艾艾的不敢说。

    张夫人灵魂力一个外放到外书房,便知贾赦竟不是一个人在外书房里,人家还有个添香的红袖陪着呢。若是平日她也不觉得意外,可是今日大家都在等着结果呢,贾赦竟来这么一出,就有些膈应人了。

    “是谁送老爷的可人?”张夫人盯着那个还不知道如何开口的下人。

    那人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只当太太在自己来前已经得了信,刚才是有意试探自己,赶紧一五一十的向张夫人交待了贾赦的行踪:

    “老爷考校完了,觉得挺有把握的,心里高兴便想去琉璃厂看看有没有什么玩意带给二爷,不想正碰到东府,不,是宁国府的贾珍大爷。贾珍大爷死拉着老爷不放,老爷却不过,便同贾珍大爷一起去喝酒。等着酒喝完了,奴才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有一顶小轿跟着咱们一起回府了。”

    张夫人开始考虑让贾琏直接袭爵的可能性了——贾敬自己辞官辞爵之后,“仁慈”的皇帝顾念宁国公开国时的功勋,并没有降等就让贾珍袭了三等将军。要是让贾琏直接袭爵的话,还得看贾赦这次应考的成绩怎么样。

    既然越不过贾赦去,张夫人干脆让跟的人下去,自己洗漱一番直接睡去。张常家的几个倒是担了一晚上的心事,生怕太太将事闷在心里,万一郁结于心可就糟了。

    不想次日起床后太太如常处置家务,连问都不问老爷一声。几个人更觉得这次太太是气得狠了,听到老爷进内院了,一个个如临大敌,要看看那个被老爷带进府的是个什么样的国色天香。

    也不过十六七岁年纪,看上去有些水秀之意,眉眼间很是灵活,看上去是个机灵的。张夫人心里有了底,眼睛只管看了进屋就讪讪的贾赦。

    贾赦默默坐到主位上不肯先开口,那丫头就向着张夫人跪下来:“奴婢芸香,给太太请安。”

    “哪儿来的?”张夫人问的是贾赦:“老爷出门应考,这考场里头还发美人不成,难怪人人都想着袭爵呢,看来琏儿也该早做准备。”

    贾赦面上越加讪讪:“不过是逢场作戏的玩意,你若是不喜,直接打发了就是。”

    “老爷——”九转回肠的一声在正房内响起,张夫人还是看着贾赦,贾赦也不好去看那莺声的美人,继续向张夫人讪讪的笑:“是珍儿向我陪罪的。”

    “来人,将这位姑娘送去宁国府。”张夫人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贾赦有些发急,昨日也是让贾珍等人激将得狠了,他才乍着胆子将人带回府来。夫人一言不合便要将人送回宁国府,下次贾珍见了自己,不定怎么笑话呢。

    “夫人,她已经是我的人了。”贾赦不得不来这么一句,那丫头也一脸希冀的看着贾赦,目光之中的崇拜、依赖生生让张夫人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老爷是忘了我们两府已经分了宗,还是忘了两府为什么分了宗?现在宁国府里的贾蓉,可是只比琏儿小一岁呢。”谁知道那是不是贾家的孩子,你是不是也想要那么一个父不详的儿子?

    贾赦的脸色终于变了,他也想到了贾蓉血脉的问题,看向那个丫头的眼神里有了疑问。丫头的泪欲落未落,脸上全是哀求:“老爷知道,奴婢是清白的。”

    对于来历不明的人,张夫人管你清白不清白:“你放心,贾珍你也是见过的。比老爷年轻,也比老爷这个爵位未定的有前程。你又与贾珍早就相熟,那府里也没个正房奶奶,万事贾珍一个人就可做主,比跟着老爷强。”

    见贾赦自进了正房便一切都由着张夫人做主,那丫头心里凉成一片:“老爷,自从听说了老爷为了先国公爷所做的事,奴婢便从心里敬重您是有担当的男子汉,只想着跟在老爷身边,不求身份不求富贵,只要能……”

    “只要能天天见到老爷,你就觉得满足了是不是?”对这样的莲言莲语,张夫人为了保住自己吃的早饭,只好选择打断:“我是老爷的正妻,能天天想见老爷就见老爷的只有我。”

    “是,太太说的是,奴婢没想跟太太争,只求远远的看……”丫头还在诉说着自己对贾赦的不离不弃。

    张夫人摆了摆手:“快把人给我带下去,再打水洗地。老爷想收用丫头只管跟我说,何必带这样不干不净的东西来恶心人。”

    张常家的上前直接拿帕子堵了那丫头的嘴,拉着就往出走。都到门口了,丫头还频频向着贾赦张望,贾赦却再没看她一眼。

    贾赦见张夫人已不说话,主动认错道:“我不过一时面子薄,才让人钻了空子。下次再不与贾珍一起喝酒便是了。”

    对这样记吃不记打的人,张夫人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能叹气道:“且等着袭爵的旨意下来,老爷再乐呵也不迟,何必这个时候往人手里送把柄。”

    结果贾赦袭的竟还是原著中一样的一等将军,这爵竟不是三等而降,是直接降到了地心去了。贾赦那里四处找人想问出为什么会被降这么多,却没有人给个准话,只好憋憋屈屈的去领了官服,还要进宫去谢恩。

    谢恩回来贾赦的脸色更难看,张夫人一问才知道他出宫的时候遇到了和亲王,悄悄告诉贾赦皇帝原本是想让贾赦袭二等伯,不想一旁听政的太子进言,说是贾代善便是原等袭爵没有降等,若是贾赦按着贾代善的爵位降等的话,对其他功勋人家不公平。

    不用问,太子这是知道宁、荣两府分宗的内情,把荣国府给恨上了。贾赦吓得好长时间不敢出门,生怕太子还觉得不够出气,半路派人截杀于他。顺带着贾珍也上了贾赦的黑名单——知道宁、荣两府分宗内情的,贾敬已经出家修道去了,贾珍却还是给贾蓉定下了那位秦可卿。

    张夫人对此自是喜闻乐见,觉得贾赦若能一直这么老老实实宅在家里,还真是荣国府的幸事,可以让贾琏多些成长的时间,不必幼年袭爵。

    为怕贾赦闲极无聊闹什么妖蛾子,干脆用太子吓唬贾赦,说是怕太子用逾制之事让人参奏荣国府,不如按着一等将军的规制把府里都改过来吧。

    贾赦听了觉得有理,连忙去礼部请教,又是塞红包又是请吃饭,拉了礼部的一位郎中到荣国府,一通指点之下,荣禧堂正房就被封了起来,更让贾赦佩服张夫人的先见之明了。

    等着府门前的一等将军匾额挂上,张夫人也算是出了一口长气,现在一等将军府可能的隐患,就剩下欠银一项了,等着什么时候皇位更替,新皇帝想要银子了,开了老库还银便是。

    倒是贾母知道府门外换了匾额又哭闹了一场,可是现在除了贾敏还去劝劝她,别人也只是看着她哭罢了。张夫人现在忙着给贾敏整理嫁妆还来不及,没那个时间陪着贾母表演以德报怨。

    贾敏的嫁妆成了难事。张夫人本想着这么些年,贾敏的嫁妆贾母应该都给准备齐全了,临近婚期只需要做些嫁妆箱子装箱,再采买些时新布匹便好。

    不想贾母告诉了她一个让人哭笑不得的消息:贾母的确给贾敏准备了嫁妆,还准备了不少。可是那些东西当初都随着贾母私库的一把火给烧得乌有了。

    绸缎等布匹还好说,大不了多花些银子便可采买,可是细工首饰之类,就有些赶不及了。加之贾敏孝期不好绣嫁妆,也得让人赶起来,这样的事儿又不能让她一个女孩儿家自己操心,张夫人只能让贾敏接着管家,她自己各处催人。

    可是这压箱银子给多少,怎么也得与贾母商量。

    贾母一听林府的聘礼八万,脸上就有些不大自在,看向贾赦与张夫人道:“京中旧例,嫁妆差不多是聘礼的两倍。咱们府里的规矩,嫡出的姑娘嫁妆是三万两,与这林家的聘礼差得太远了。”

    张夫人心里暗笑,以贾母好面子的脾气,怎么会让贾敏的嫁妆少于林家的聘礼?若是她手里还有私房的话,说不得要拿些出来补贴一下贾敏。

    可是现在贾母手里的银子,没了。不光是那些古董摆设,就连细工首饰之类的,也只剩下了没着火那日在正房里头的,以及贾赦后来从赖大等奴才家中抄出来的一千来件。

    说起来不少,可是那一千来件并不是什么贵重的,更不成套,放进贾敏的嫁妆之中就是笑话。看着原著里财大气粗的贾母,不得不向自己低头说手里没银子,张夫人的心情大好,说出来的话也就敞亮:

    “老爷只有这一个妹妹,便是琏儿这一辈也没有嫡出的姑娘,妹妹的嫁妆公中多出些也无防。”

    贾赦就看了张夫人一眼,不知道她怎么那么肯定贾琏这一辈没有嫡出的姑娘——明明他们夫妻还不到三十,要生上两个孩子,应该也是可以想想的。

    作者有话要说:日万第二天,揉揉我的手指头,希望明天还能继续码字。来,来点营养液消消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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