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赦是知道贾琏认字的, 只不知道他认得这么多, 脸上的得意怎么也消不下去。贾政那里又别扭开了:贾珠比贾琏大两岁,现在还没开蒙, 贾政心里知道他认的字不如贾琏认得多。本来觉得五岁开蒙有些早,现在看自己回去就得给贾珠寻个先生, 就不信早开两年蒙, 还读不过贾琏去。
张夫人在屏风内笑向贾敏道:“不如妹妹回去跟姑老爷说说, 有空的时候让琏儿去跟姑老爷学个一天半天的,哪怕学了姑老爷一成本事, 琏儿这辈子就受用不尽了。”
若是真能认了林如海做先生, 将来林如海帮衬起贾琏来,更是名正言顺了。
张夫人的声音不小, 林如海在外头已经听见了, 笑向贾赦道:“得英才而育之,正是快心之事。只怕大舅兄嫌我才疏学浅, 耽误了琏儿。”
贾母哪里听得?觉得林如海便是想收学生,也该收年纪更大的贾珠才对,向外道:“琏儿小孩子家只会淘气, 没得耽误姑爷的功夫。倒是珠儿那孩子又听话又懂事,也正是开蒙的年纪。”
屏风内外一片安静。张夫人真心觉得贾母对贾政还真是一片慈母之心, 要不怎么贾政一家子都搬出去了,贾母还事事都惦记着他?
贾赦更是觉得自己很受伤,又替贾琏觉得不值——这两年多贾琏晨昏定省可是一次不落,比贾珠见贾母的次数多多了, 可是老太太最疼爱的孙子依然还是贾珠。
又或者,根本不是因为孩子的关系,贾赦心里起了一个念头,看向贾琏的目光都深遂了起来。贾琏若有所感,抬头向贾赦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一点儿也不知道贾母打断了他认明师的机会。
贾政想到儿子读书是大事,终于不再端着舅子的架子,有些期待的向着林如海问道:“如海,你觉得老太太说的是否可行?”
所有人都听到了贾政的问话,也都在等着林如海的回答。林如海向着贾政淡然一笑:“岳母与二舅兄有命,本不应辞。只是内阁不时便要值夜,海怕是不得空闲。”
张夫人拼命忍了笑,觉得林如海还是上一世那个老官油子,不说自己看不上贾政与王夫人教出来的孩子,只说自己没空,这分明是不怕贾母与贾政挑礼的说辞了。
只是你刚才还说得英才而育之,是大快人心之事,现在就说自己没空,真当别人都失忆了吗?贾敏也是一脸的不自在,却也不好多说什么,对贾母频频向自己使的眼色,只能装做研究菜色看不到。
好好的回门宴,因林如海的一句话几乎是不欢而散,偏林如海在贾政比他这个新姑爷还早告辞之后,竟还好意思邀请贾琏去林府做客,张夫人也是醉了。
贾琏自此日起,每到林如海休沐的时候,便会去林府,也不是正式上课,不过是林如海自己读书的时候,扔给他一本书,让他自己看去。遇到不懂的地方,林如海才会给他讲解一下。
贾琏连蒙都没有开,不懂的地方自然多了去了,所以林如海就极有耐心的给贾琏讲解,惹得本该已经病逝的林老太太都心疼起来,直说林如海讲得太深了,怕贾琏接受不了。
可是贾琏接受得挺好,也很享受这种时时有人给自己解惑的学习方式,每次来了林府就不想回家。张夫人对贾琏与林家的亲近很是满意,不时的让他带些补品给林老太太,图的是在贾敏生出第一个孩子之前,林老太太一直保持健康的身体。
还有一点是贾赦与张夫人之间都不讨论的,那就是这一世的贾赦与前世的林如海不同,他没有什么正经差事,暗中又得罪了太子,除了大朝会连上朝的资格都没有,对朝庭的消息很是闭塞。贾琏去林府,总能不时带回些消息来,虽然有些囫囵半片的,总好过一点儿也没有,所以贾赦送贾琏去林府也十分积极。
至于贾母与贾政一房是不是满意,还真没有人在意。
立冬这日,宫里依例要摆宫宴,张夫人这次也是有份参加的。贾母因脸上有疤痕不愿见人,早早向宫中报病,不肯去宫宴接受别人的目光,张夫人只要准备自己的就好。
宫宴皆排在午后,循例拜见了宫中品级最高的甄贵妃后,张夫人便随着一众外命妇退出,按着宫女的引导,来到摆宴的春深殿,张夫人找到了自己座位。
贾赦的品级在一众武勋人家里不上不下,张夫人的座位也就不前不后的排在中间。对这样的座位张夫人还是挺满意的——泯于众人才安全。
身侧的人大都见过,只是进了宫中的夫人太太们都提着一颗心,谁也不会放肆的交谈,不过是相邻的几个人小声的说一说家常。
张夫人刚跟旁边的镇国公牛家的当家主母搭上话,一个宫女便走了过来:“贾将军夫人,太子妃有请。”
太子妃?张夫人确定不管是原主还是自己都与太子妃有什么交集,面上不由现出疑惑来。太子对将军府有着深深的恶意,自己现在可不是见太子妃的时候。牛夫人暗暗推了她一下,才让张夫人醒过神来,一边站起身来一边问那个宫女:“不知太子妃召臣妇何事。”
问是一定要当着大家的面问出口的,不然以太子的小心眼,假借太子妃之口召了自己,再让人对自己暗中下个黑手,还要给自己扣个不守宫规四处走动的帽子,可就说不清了。
宫妃召见外命妇,为了提前有个准备,路途中悄悄的向引人的小太监或是宫女打听消息,也不是没有过,可是如张夫人这样当着人问出来的还真是少见。那个宫女面色就有些不好:“太子妃娘娘有命,我哪里敢打听。”
听到宫女当着人敲打自己,张夫人倒放了心:承认是太子妃召见便好,到时真遇到什么事儿,自己就有人证了。
随着宫女一路行来,张夫人自然看出真是向东宫的路,心略放下了些,不着痕迹的走到宫女身侧,小声问道:“女官在太子妃娘娘身边几年了?”
虽然被人称为女官,让宫女心里挺高兴,可是步子却没放慢,嘴上说话倒和缓了些:“自太子妃娘娘进宫,我便在东宫当差了。”
那就是太子妃的心腹了。这就更说不通,张夫人可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主角光环,值得太子妃一听她的名字便要倾心相交。说不得,还是因为贾赦手里那莫须有的军中人脉。
这是看着贾赦现在天天宅在府里,要在自己身上打开缺口的意思吗?
“你且在这里等着,我去禀报娘娘。”宫女吩咐张夫人一声,已经快步进了内殿。张夫人只觉得这东宫里安静的诡异,为保险起见,自是要把灵魂力外放出来,提前观察一下动静。
这一看才发现,内殿并不止太子妃一个人,窦夫人正坐在太子妃的下首,与太子妃一起听着那个宫女禀报。看来今日还是不见太子妃的好。收回自己的灵魂力,张夫人沉静的站在那里等着太子妃的召见。
足足过了一刻钟的时间,那个请她的宫女才从内殿里出来,向着张夫人招手:“太子妃娘娘有旨,贾将军夫人晋见。”
张夫人边走边外放灵魂力,发现太子妃还在殿内与窦夫人说话,两个人的眼睛都不时的看向殿门口,经夫人更坚定了自己不能见太子妃的决心——谁知道一会儿太子妃会当着窦夫人向自己提出什么样的要求来。
行走间,张夫人刚刚要迈台阶的时候,不知怎么脚下一歪,嘴里不由呀的一声呼痛,整个人都倒在了台阶上,手也磕破了。
宫女哪想到走得好好的人,竟然会突然倒在台阶上,忙上前想把张夫人扶起来,可怜哪里扶得起?张夫人头上已见细密的汗珠:“都是我不当心,还请女官禀报太子妃娘娘一声,臣妇不敢驾前失仪,今日不能晋见娘娘。”
我受伤了,你们难道不该找太医先给我治伤,还非得让我带伤参见太子妃?张夫人暗里给了自己大腿一把,头上的汗下得更快,嘴里似是强忍又忍不住的呼痛。
内殿里一直注意着她的太子妃与窦夫人也上面面相觑,太子妃问道:“这张氏?”
窦夫人悄声道:“听说自那年难产,身子一直不大旺健。”
“走个路还能把自己磕到,”太子妃摇了摇头:“也是个不中用的。”说着命人去抬一顶软轿来,送张夫人出宫。
张夫人心里自是有气,竟一顶小轿就要把自己打发出宫,离东宫一段距离之后,少不得度了方位,暗暗放了一把火。那火着的地方,正是太子的书房,里头多得是机密之物。等会有人前来救火,闹出什么乐子来可就不是张夫人能管的了。
贾赦回府后脸色也不好看,听说张夫人在宫里受了伤,过来看视后道:“今日宫宴时东宫竟然着了火,好在太子妃娘娘还在东宫,总算没有大碍。”
张夫人做出一脸惊诧的样子:“这个兆头可不大好,想来圣人……”
贾赦点了点头:“所有人跪接圣人,跪了半个时辰圣人才到。太子也被圣人斥责了,倒让三皇子出了风头。”
这是什么神展开,张夫人可一点想帮三皇子的意思都没有。问了贾赦才知道,东宫着火后灭得还算及时,不过皇帝应该知道了一些东西,所以斥责太子连个东宫都管束不好,怎么能担得起这花花江山。
对于一位礼法上的继承者来说,这话已经相当重了。大皇子听了自是高兴,不想自己得意忘形间,竟在宫宴上出言讽刺起太子来。三皇子给自己立的孝悌形象这个时候便有了用处,当着皇帝和所有参加宫宴的朝臣的面,一脸坚定的请大皇子尊重储君。
也不知道皇帝是怎么想的,前一秒还在骂太子不足担大任,听了三皇子的话又无比赞同,直接赏了三皇子一堆东西,还夸三皇子纯良。
张夫人心里呸声不断,对贾赦却郑重不已:“老爷可看到了,不是一个娘生的,为了个位置必要你死我活。”所以你还是好好管住自己的下半身,别给贾琏添什么庶出的兄弟了。
贾赦让她说得脸色臭得不行:“不是都给她们喝了绝子汤?”
张夫人还真不记得有这个事,疑惑的看向贾赦,发现人的眼睛不敢与自己对视,就知道这绝子汤一定是贾赦让人给下的。
对一时明白一时糊涂的贾赦,张夫人还真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评价了,权当他现在是明白的时候:“今日太子妃召见我之前,已经召见了宁国府的窦夫人。我也是想着太子妃为何要一起召见我们两个,脚才磕到台阶上。”
“现在想想亏得崴了脚,不然窦夫人当着太子妃的面说什么两府联宗的话,我还真不知怎么应对。”
贾赦叹了口气:“贾珍已经试过了,不过我没答应。听说窦夫人正在给他选新妇,不知这次又要选哪家。”
这事儿还真不是将军府能操得着心的,即知东宫对自己怀了恶意,贾赦在张夫人的劝导之下能不出门就不出门。直到宁国府给将军府下了帖子,才知道贾珍的新妇已经选好了。
仍是原著里的尤氏。
果然剧情修复的力量不小,尤氏还是要进宁国府的门。张夫人为好生张罗这个出孝后的头一个年,听过让人不轻不重的送了一份礼,也就算了。
不想今日贾赦又来了西偏房,还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张夫人不得不问他出了什么事。贾赦咬了咬牙道:“今年咱们已经出孝了,前两年不去也就算了,今年再不去,那些人怕是心里不好想。”
你这天上一句地上一句的,究竟是要去哪儿?张夫人眼巴巴的等着贾赦替她解惑。贾赦想起自己从来没跟夫人说起过这事儿,也有些不好意思:
“平安州不是还有些国公爷的旧部,都是战场上厮杀受了伤的。国公爷在的时候每年要补贴些,自守孝后便停了。我想着今年已经出了孝,还是走动一下的好。”
张夫人整个人都要不好了。她就说嘛,怎么好好的就传出贾赦手里还有国公爷军中人脉之事,还闹得尽人皆知,个个皇子都惦记着。
敢情你们家每年都大鸣大放的往平安州送东西,还说什么送给国公爷旧部。直说是给伤残老兵的不好吗?让人误会成这样,不抄你们的家抄谁的家。
想想都替原著里的贾赦冤是慌,抄家后最重的一项罪名可就是交通外官,伤残老兵算什么外官!
张夫人哆嗦着嘴唇问:“以前都是国公爷或是老爷亲自去吗?”原主记忆里可没有这么一回事。
贾赦摇了摇头:“不是,不过也是府里的大管家亲自跑一回。每年也就万数两银子,并不算多。”他以为张夫人是心疼银子,连忙解释一下。
万千头羊驼从张夫人脑海里跑过,你要是派别人也就算了,原来荣国府的大管家不就是那个赖大吗,除了贪污还是个大嘴巴,事情从他嘴里传出去,还真可能给贾赦编排出个手握军中人脉来。
上次只把赖家人送进顺天府,亏了,亏大了。
张夫人已经一脸正色:“老爷去不得。不光老爷去不得,就是府里头的人也去不得。”
贾赦一听就要炸毛:“那是跟着国公爷出生入死有弟兄,因为残疾了吃不上喝不上,这两年没送东西已经对不起他们了,再不送去他们就得活活饿死。”
他们不饿死你全家都得死!
张夫人就跟没看到贾赦炸毛一样,向着他一句一句发问:“老爷,当初你还在守孝没袭爵,贾珍为什么就非得拉着你不放?还有王家,怎么就那么处心积虑的想让王氏掌了荣国府的家,为此不惜暗害于我?你明明一点儿得罪太子的地方都没有,他都要在你袭爵之事上向圣人进谄言?”
对呀,为什么?贾赦不是没想过这些事,尤其是太子对他的态度,他怎么也想不明白——惹说想拉拢他,可是他有什么值得拉拢的地方?惹说不想拉拢他,袭爵之事怎么看太子都是恼羞成怒的样子。
贾赦已经顾不得炸毛了,救助的看向张夫人,夫人比他读书多,一定早想明白了里面的道道。张夫人也不卖关子,直接给他分析起太子以及还没出手的皇子们,为什么这样看重将军府了。
分析完贾赦整个人都傻了:“狗屁的军中人脉,要是真有那东西,国公爷至于早早交出兵权,圣人能容得国公爷安稳……”
说不下去了,贾代善去得太急了,只是一个嫡长孙早夭就引得旧伤复发还不治而亡,刚刚被糊了一脸阴谋论的贾赦,对自己父亲的死也开始阴谋论了。
多用用脑子是好事,张夫人才不会劝贾赦别多想,她接着自己刚才的话题说:“现在,老爷还觉得自己或是府里的人要去平安州吗?”
肯定不能去呀,都被人猜疑有军中人脉了,贾赦还能不知道这就是一把悬在自己头上的刀?可是照顾平安州的伤残老兵,也是贾代善交待遗言一样交待给他的事,不照顾良心上总有些说不过去。
“我记得贾收是与将军府同宗吧?”张夫人说的这个人,就是那个祖上跟着初代荣国公的族亲,与宁国府分宗时,选择了跟着将军府。
贾赦点了点头,好象明白了张夫人的意思,眼里一点一点有了光亮。张夫人便道:“说来咱们这一宗的祭田,也得有人回金陵打理一下了。”
贾赦就听懂了,去外书房让人请贾收来,要请贾收回金陵打理祭田。至于说冬日不便行船,或是眼看年关将近怕赶不回京中过年,对于贾赦这个新任族长来说,那都是别人的事儿,他只管吩咐人做事就成。
觉得受了信任的贾收当日收拾了一下行李就出发了,走前还去将军府帐上支了一万两银子,为的是好好修缮一下祖茔,大过年的,活人不能忘了祖宗。
张夫人不担心是不是有人盯着将军府,会不会跟踪贾收,她现在不怕人怀疑将军府——能让人怀疑,说明还有利用的价值,若是一点儿利用价值都没有,那将军府成为太子夺嫡路上的炮灰,日子才真的不远了呢。
原著里荣国府不就凭着跟宁国府两头下注才得以苟存吗?现在将军府已经与宁国府分了宗,那就只能让太子以为将军府还有那莫须有的军中人脉,不敢逼得太狠,免得轻易把将军府推向别人的阵营。
说来还是感谢这些龙子龙孙们身上那迷之自信,以为自己伤害了别人,只要稍稍给人点儿好脸色,就能让人屁颠你屁颠的跪舔。
这是张夫人从太子妃宫宴时突然要召见自己得出的结论——如果说对将军府没有所图,太子妃突然召见她这个外命妇,就有逾越之嫌了,毕竟太子妃虽然随太子居于东宫,可宫务却在甄贵妃手里呢。
就是不知道,这一世的甄贵妃,会什么时候召见自己。张夫人算算日子,四皇子还没听政呢,自己似乎还可以再过两年才能与甄贵妃“密谈”。
对了,还有大皇子,这一世王子腾从被皇帝下了差事之后,一直没有重新上任,大皇子军中也缺人呀。这么一样贾赦好象要成香饽饽,得提前给他打打预防针,别让他被外人忽悠了才好。
张夫人想到就要做到,连着找贾赦深谈了几日,把个贾赦谈得只要一听夫人有请,就成了蚊香眼,一见张夫人就保证,自己除了上大朝、去琉璃场和送贾琏去林家,绝不出家门半步。
张夫人对贾赦的保证还是挺满意的,不过还是提醒他,琉璃场鱼龙混杂,里头的人最是相交不得,为的是防着别人知道贾赦有金石之好,再投其所好的跟贾赦拉上关系。
贾赦对张夫人的担心嗤之以鼻:“你也太小看老爷我了,就琉璃场的那些东西,老爷不过是买个新鲜,哪里入得了老爷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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