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薛姨妈一起进门的媚沁, 也看到了薛沛身子不妥, 她只当是那碗药起了作用。可是暗暗四下一看,药还好好的在碗里, 碗端正的摆在床前的小几上,并不是喝过的样子, 神情不由有些惊讶。
这份惊讶自是落到了薛沛的眼里, 自然看出原主的这个姨娘果然有问题。他示意薛姨妈走近一点, 薛沛有气无力的问道:“这药可是大夫新开的方子?”
薛姨妈看到床边桌上的那碗药,也有些狐疑:“我让同喜亲自看着煎药呢, 这药是谁送过来的?”
媚沁脸一下子就白了, 眼泪汪汪的看向薛沛:“奴婢听说老爷好不容易醒了,可是没有人给老爷服药, 这才亲自煎了送来。”
“胡闹, ”薛姨妈生气的向媚沁道:“老爷醒了,原来的方子自然要改, 所以我才让人重新捡了药煎与老爷吃。难道我不比你关心老爷的身子?”说的媚沁跪了下去,嘴里不住的向薛姨妈认错。
薛沛简直服气。这个薛姨妈,一看就是平时对媚沁得宠心有怨言的, 想着借此事打压一下。可是你是不是应该抓一下重点,让人来验一下药里是不是有害人的东西, 哪怕没有你也让人加点儿进去,这才是宅斗的正确方式,才能彻底让这个媚沁翻不了身好不好。
薛姨妈还想再骂,薛沛只好亲自出手了, 向着薛姨妈咳一声吩咐一声:“我,在自己家里,不明不白的中毒,现在谁也信不过,叫人来,快叫人来。”
他一说叫人,媚沁心里就打了个突,嘴里千转百回的叫了一声老爷,又哭的梨花带雨的诉说她对老爷的心意,觉得老爷现在竟然不信任自己,把自己的心都揉碎了,活不下去了。老爷即觉得那碗药有毒,那不如让她喝了吧,好证明自己的清白。
说着说着,媚沁已经站了起来,还想要去拿药往自己嘴里灌。薛姨妈先听着媚沁诉说对薛沛的情意,心里很不是滋味,等到见媚沁真要喝那碗药,又有些觉得老爷草木皆兵。心里盼着那真是一碗毒药,媚沁喝下去死了才好。动了这么多心思,薛姨妈竟然连叫人都忘记了。
薛沛这个气呀,还得自己强撑着护着那碗药,免得被媚沁抢去,又得连咳带喘的叫人,累得几乎没再次昏过去。好不容易几个丫头进来,按着薛沛的吩咐把媚沁制住了,也把大夫给请过来了。
说实话这个大夫薛沛也不大信任,不过他总不能自己说药有毒。好在有了刚才媚沁那一番闹腾,就算是药里没毒,也有理由打发了她,更可借着她跟甄应嘉发难,先跟四皇子断了联系!
媚沁一见大夫真的被叫来了,平日千娇百媚的脸上一丝血色也没有了,薛沛话都快说不出来,只示意薛姨妈让大夫验药。
薛姨妈这时候才醒过神来,意有所指的把薛沛的疑心说与大夫听,让大夫快些验一下药,看看里头是不是放了不该放的东西,对老爷的身体是不是有害。
大夫的神情也不好看,看向媚沁的眼神如刀子一样,把药碗晃了晃观色,又小口啜了一口品了品成份,才向着薛沛跟薛姨妈道:
“原来老爷体内余毒未清,所以药里有一味乌头好护住心脉。现在薛老爷即醒,这乌头就不能用了。新方子已经去了这一味。可是这碗药里乌头的份量,却比原来的方子里加了数倍,这不是治病,而是伤命。”不知是谁派来的人,竟然敢当着自己的面下毒,还被人家抓了个正着,自己得向主子汇报一下。
媚沁一下子瘫跪到地上,嘴里尤自说着自己不知道药让什么人给换了,是有人看不得她得老爷的心,有意陷害她。薛沛得了证据,直接让人把她带下去好生看着,不许让她寻了短见,才向大夫致谢。
等到大夫也出去了,薛沛才示意薛姨妈到自己床前来,小声道:“太太可看到了,自己府里的人也信不过,还是让人好生服侍着大夫的好。”
薛姨妈因刚才媚沁之事自己乱了手脚,险些让那个贱人毁了证据,心里正不自在,听到薛沛如此吩咐,觉得老爷最信的还是自己,福至心灵道:“老爷放心,我这就让人收拾屋子来给大夫住下,什么时候老爷身子好了,什么时候再把大夫礼送出府。”
行吧,虽然对自己府里的人会不会给那个大夫往出传递消息,薛沛心里没有把握,也只能认可了薛姨妈的提议——不管怎么样,自己府里做出防范的姿态来,那些人想再对自己下手,总得遮掩一二。
趁着他们遮掩的功夫,自己也可以做些事情。
这不,本来该煎好送过来的药,丫头端来的路上竟被个才留头的小丫头给碰撒了,还得重煎。偏刚才那药捡的急,只得一副,又得劳动太太再开库房寻药。
薛沛撇了撇嘴,趁着薛姨妈找药的空儿往自己嘴里滴了两滴修复液——他不敢一下子喝太多,免得让人觉得他这病好的太快,觉得不如给他来个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痛快。
在外人眼里刚能坐起来的薛沛,第一件事就是叫府里的大管家薛成,押着媚沁去金陵府报官,说是这个姨娘谋害家主,证据自然是那碗药还有给薛沛看病的大夫。
等着薛成带人一走,薛沛就咳嗽气喘的让人扶着到了内书房,赶走了人,马上开始给皇帝写奏折,奏折的内容只有一个,那就是自己在府里被人下了毒,下毒的已经查明,是甄应嘉送的姨娘。
现在自己身子已经败坏,恐怕时日无多,不能再为圣人效力,请圣人快些派人来金陵接替自己,免得自己真的突然去了,薛家替皇帝赚的那些银子,不知会落到何人之手。
写完了折子,郑重封好放于桌面,薛沛就按着原主的记忆在内书房外挂起了暗号,然后自己重回内室养伤。
这个内书房,是历任薛家家主最后的退守之地,就连主母都不许进的地方。所以薛沛把上奏的折子放在桌上,一点儿也不担心会被人看了去——守着这个书房的,可不止薛家的下人。
虽然原主也不知道还有谁守着内书房,却知道只要自己把暗号一挂,放在桌子上的折子就会不翼而飞,过不了半个月自己就会收到皇帝的批复。
再说了,他在折子里只是陈述了事实,一点儿自己的主观臆测都没加,即没说媚沁是甄应嘉送来监视自己的,也不说媚沁是被甄家指使才给自己下毒,更没说大夫已经诊明,给自己下毒的可能不止一个人。
这样的折子就算是落到别人手里,也就能知道薛沛有密折专奏之权,反正这在金陵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不怕人知道。
就在薛沛第三次给自己滴了两滴修复液之后,甄应嘉上门来探病了。不过那神态不似看病,活似来找人算帐,让薛沛觉得甄家跟荣国府一样,有点儿头脑的都是女人,男人们不过是摆出来好看的。
既然甄应嘉一副讨债的样子,薛沛对他也没客气,不管甄应嘉让他撤了对媚沁的状子还是想要银子,薛沛就两个字:不行。
甄应嘉没想到在鬼门关走了一圈,薛沛不仅没被吓住,反而还硬气了起来,以前对自己提出要银子还是数目上为难些,现在都敢对自己说没有了,不由老羞成怒:“薛沛,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薛沛大声的咳嗽了一声,才道:“这罚酒我已经吃过了,滋味也就那样,要不了命。”
“你——”甄应嘉食指指着薛沛说不出话来了,可不是没要了薛沛的命吗,媚沁那个成事不足的东西,枉费了他花了那么大的精力,竟连个小小的皇商都搞不定。
看着拂袖而去的甄应嘉,薛沛嘴角挂起了一丝阴冷的笑意,再次到内书房写密折:甄应嘉以四皇子的名义向臣筹银,臣怀疑甄应嘉打着四皇子的旗号,行敛财之事。
薛沛才不会直言四皇子欲行不轨呢,让皇帝那个疑心鬼自己去查吧,查着查着就知道,甄应嘉为什么要急惶惶的敛财了。
不过薛家这些年的财产,可不能便宜了外人,今天甄应嘉既然警告自己不能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罚酒三杯吧。
身处内书房的薛沛,把多宝阁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梅瓶轻轻向右转动了一圈,整个多宝阁就吱吱呀呀的响了起来,慢慢的向着墙内移去,移进墙内后,左右两边各露出了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狭窄楼梯。
薛沛边走边想,要是他不接替原主的话,薛蟠也一定进不得这两处密室,因为原主可能来不及交待,就算是交待了,薛蟠太胖也进不来。所以原著里薛家只剩下百万之富,还真不是薛蟠会败家一个原因。等着自己能离开这个地方,一定要给那个傻儿子减肥。
他先进了左边的密室,里头是按着历任皇帝吩咐,薛家家主替皇帝保管的银子。这银子所以留在薛家,是为了江南一旦有个天灾人祸或是刀兵,薛家可以就近直接拿出银子来或赈或捐,比朝庭放银方便:
皇帝说起来一言九鼎,可是想用点儿银子,总有大臣不管那银子花的合理不合理、着急不着急,前赴后继的行劝谏之事,以显示自己虑事比皇帝还周详。为了让江南百姓早些得到救济,真不如薛家捐出银子来,省时省力省口舌。
不过现在皇朝才传到第三代,江南又是富庶之地,还真没什么用银子的地方。薛沛把粗略的估算了一下,密室时的银子至少有六百万两左右。
将手放于装银子的箱子之上,箱子就一个个的放进了空间之中。薛沛毫不心虚的对着空空的秘室笑了一下:皇家对薛家家主的信任,在原主中毒之后就已经还清了,这点儿银子他收的没有压力。
等到进了右边的密室,才是薛家历年来累积的老本,并没有在公帐之上,里头不光有金锭、银锭,更有古董、字画跟放在盒子里的地契。看到这些东西,薛沛才承认薛家当得起珍珠如土金如铁的考语。
这是薛家的东西,他收起来更是心安理得——现在他可是薛家的家主,薛家的东西,他收着有问题吗?
没有问题的收了两个密室的东西,又把多宝阁恢复了原位,薛沛才从容的挂上暗号,出了内书房。一边走一边感叹,初代紫微舍人,那才真称得上皇帝的亲信,人家把皇帝跟自己家的财产分得这样清白,还能让开国皇帝连风声都没给自己的下任皇帝透露,厉害,厉害。
其实薛沛还是受了时代的局限,哪怕是知道第二任皇帝也不是太子出身,却没想到开国皇帝是没时间跟自己的继任者交待——相对于皇位更迭来说,一个亲信家放着的财物,对皇家来说还真不值一提,哪怕是都没有了,等自己坐稳皇位再攒也来得及。
现任皇帝也是如此。在得到大位之前,只隐隐知道皇家有这么一个暗探在江南。等到自己承继了大位,得到完整的暗探分布之后,就按着前任皇帝的办法,先由着薛家继续监视江南,自己派人监视薛家,直到觉得薛家值得信任了,再让薛家继续替自己敛财。
所以刚才薛沛收起皇家存在薛家的银子,足足有六百万两,而在当今的心目之中,他存在薛沛手里的银子,数目只有一百一十余万两——这是当今嘱咐原主存下的数目,在皇帝看来,只要不是发生整个江南的天灾,有这百余万两银子足够支撑了。
等到晚上薛沛就发现自己内书房放着的密折已经被人取走了,心放下了一半,然后在月黑风高之际,直接给内书房来了一把火。
倒不是薛沛放火的技术生疏了,而是他放火要符合时代特点不是?这一把火,可是有人见没毒死薛沛,怕他向皇帝密报,才做出来的,只有月黑风高的背景之下,才更让人相信。
等着薛姨妈惊魂未定的跑过来,薛沛已经又被气的吐血了,嘴里还嚷嚷着:“甄应嘉,你这个小人,竟然真敢放火。”然后就倒地人事不醒。
火是自然要救的,两个空空的密室也自然会被人发现的,刚被救醒的薛沛发现密室内空无一物,再次大口吐血昏厥,也是必然的。
好在江南风小,哪怕内书房便在正院之内,也没有烧到正房。薛沛刚刚醒过来,就顾不得自己再次吐血身体衰败,一定让人扶着自己到内书房的废墟之处。
对着两个成了黑洞的楼梯口,薛沛掉泪不止,嘴里还喃喃着什么愧对天恩、对不起列祖列宗等语,整个人看上去颓废苍老了不止十岁。
金陵知府早已经得了薛家报案,说是有人纵火后抢夺了无数财物,可是问那财物的具体数目,报案之人却又无法说得清楚,自是要亲自过府来向薛沛这个家主问问详情。
现在的薛沛就如同魔怔了一样,金陵知府见到的,就是不吃不喝的坐在废墟边上,看着那两个黑洞洞发呆,问话也如听不到一样的薛沛。
直到身边有人暗暗提醒,又推了两把,薛沛才回魂一样看清眼前的人是谁。这一看清就如见到救星一样,一把抓住金陵知府的手:
“是甄应嘉,一定是甄应嘉那个小人。他昨天才过府威胁于我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晚上我的内书房就着了火。这就是他给我的罚酒呀。老天,老天,这是要绝我薛家呀。我薛沛愧对列祖列宗呀。”没再说愧对天恩的话。
金陵知府也看到了那两个黑洞洞,只当里头藏着的都是薛家历年积攒的家财,所以薛沛哭诉对不起列祖列宗。等到再听到薛沛说什么有违祖训之类的话,更是当他心疼财物,出言安慰后,还得提醒薛沛,没有证据不能诬陷别人。
甄应嘉,那可是四皇子的亲舅舅,从薛沛嘴里说出甄应嘉放火,金陵知府都恨不得自己没来这趟,怎么肯直接就听薛沛的话,去调查是不是甄应嘉直接或是派人放了火?
可怜的金陵知府,却没发现那个一直扶着薛沛的人,听到薛沛说出天要绝薛家、愧对列祖列宗时,眼里闪过的精光。
薛沛将“失窃”的财物列了详细的清单,送走倒吸一口冷气的金陵知府,好半日,又如行尸走肉一般让人把自己扶回内室,接着然后便向人要纸笔。薛姨妈还想劝他歇歇养养身子,被他一句妇人之见给骂走了。
走了好,薛沛本来就不愿意写密折的时候被薛姨妈看到了,要不这个女人一定会问个底朝天。原主就是因为行事不密,被薛姨妈反复追问下,觉得这是自己的枕边人,只要多嘱咐一下她别跟外人说,她会知道轻重的。
结果却被这个知道轻重的枕边人,把消息透露给了娘家,紧接着就让甄家知道了,最后连皇帝都知道自己的暗探露底,这才导致了原主给自己腾地方。
为了不重蹈原主的覆辙,薛沛可不就得把薛姨妈打发的有多远走多远?这一封密折,可就关乎自己能不能暗探的位置上全身而退,所以薛沛写的比前两封密折用心一百倍。
他先向皇帝请罪,表示自己没有替皇帝守好财,自己家里藏有圣人私库的消息不知道怎么泄露了,一夜之间圣人的银子,被贼人搬空不说,贼人还想着杀人灭口,纵火烧了他的内书房。
薛沛重点描述了内书房离他居住的正房只有不到十几步的距离,只要老天爷刮那么一点点风,他与妻儿就不能幸免。好在侥天之幸,圣天子保佑,他的妻儿逃过了这一劫。
可是薛沛自己却十分自责,觉得自己万分对不起皇帝。他说,自己知道本该以死谢罪的,可是却不得不撑到现在,是因为薛家列祖列宗只有替天子尽忠,没有给天子添麻烦的。
所以他薛沛要留着这一口气,等着皇帝派来接替他的人到来,好把自己没被贼人偷走的家财,通过接替人之手,敬献给皇帝,庶几可抵自己罪过之万一。
这一次薛沛在密折里加进了一些自己的揣测,毕竟他已经对着金陵知府说过是甄应嘉纵火了,金陵知府不知道纵火是为掩掠财,可是圣明的天子应该知道真相。
因为就在昨天,甄应嘉才威胁为薛沛,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写完了密折,把应该挂在内书房的暗号挂到了正房外头,薛沛就不顾自己病体难支,又让人扶着自己去看那两个黑洞洞。出了正房,薛沛还不放心的吩咐,没有他的命令,就是太太也不许进内室。
等到薛沛对着黑洞洞发够了呆,重回内室的时候那封密折又不见了,薛沛嘴角露出一丝讥笑。若是半个月内他能得到皇帝的批复或是见到顶替他的密探,他就可以确定谁是皇帝放在身边监视他的人了。
心情刚好一点儿,薛姨妈又带着薛蟠跟薛宝钗急惶惶的来了,让薛沛的心情一下子又沉到了谷底。等听到薛姨妈告诉他,另外七房的家主都已经到了花厅,等着见他这个族长的时候,薛沛反而平静了下来。
来的好,就说这薛家人不会这么消停的等着他养好了病,落井下石也得讲一个近水楼台才对。咳嗽了两声,薛沛向着薛蟠招了招手:“陪我去见人。”
“老爷,蟠儿还小呢。”薛姨妈听说那七房叔伯的神情都不大好,不想让薛蟠去看那些人的嘴脸,更怕那些人激动之下,伤了她唯一的儿子。
薛沛只看向薛蟠:“于今咱们家遭难了,我的身子也不知道能撑到几时,家里只有你一个男丁在,你可愿意与为父一同去见人?”
薛蟠很想说他不愿意去,可是对上薛沛那期盼的眼神,这话怎么也说不出口——父亲看重他,父亲觉得他是个男人,所以看重他。
作者有话要说:外有强敌环伺,内有猪队友拱门,薛洋,我也很同情你呀。
很报歉天使们,作者起名实在太随意了,没想到薛洋是个很有名的人物,已经给他重新起了个名字,影响了大家的阅读体验,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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