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第 111 章

    陈家大儿子正在满嘴喷粪, “噗——”的一声, 一桶泔水从天而降,泼他的不是迎春让去找的李年家的又是谁?

    虽然那李年家的还不解气, 把那桶泔水一点也没糟践,全都泼到了陈家儿子身上, 把他浇成了落汤鸡, 可是李年家的仍然不解气。

    她从地上捡起泔水桶, 一下一下往陈家大儿子身上砸,一边砸还一边骂:“满嘴喷粪的东西, 你爹没起色, 也教得你不会说人话。大家都是东城的老人儿,谁不知道我们太太平日里门都不出, 收到帖子都不赴宴, 你竟然红口白牙的往主子身上泼脏水?”

    “你爹拿着你娘在府里赚的银子养姘头养私生子你不敢说,你爹打着你娘让她到府里打秋风的时候你不敢说, 你爹在拿你娘的银子供他的私生子上私塾你不敢说,你爹把你娘的银子榨干了把人赶回娘家,你还不敢说。你娘无处可去不得不自卖自身, 你倒敢胡说八道了?”

    “要不是主子看你娘可怜收她进府,你还想今天来拿你娘的卖身银子?我呸, 就你这样的儿子,你娘生下你来就应该直接用尿盆淹死,也不用看着你这个白眼儿狼丢人现眼。”

    李年家的一行骂,一行拿起泔水桶往陈家大儿子身上砸, 砸累子就叉着腰骂。她这里叉着腰,瞪着眼,又有刚才一泼一扔一打之威,生生让那些围观看热闹的人都闭了嘴。陈家大儿子穿的本就单薄,被凉水一浇,哪里受得了?

    “娘,你就眼睁睁看着儿子让人欺负,都不说一句话吗娘?疼,疼,娘我疼。你快让她别打了娘,你是我亲娘呀,就眼看我被人打死吗?”陈家大儿子又把目光转向了陈嬷嬷,要拿亲情替自己挡灾。

    迎春一把拉住陈嬷嬷,把她往自己身后一塞,向着李年沉声道:“主辱仆死,他这里污蔑乱言,毁人名声,还不快些送官!”

    一向温柔的人发起威来,比平日咋咋呼呼的人发脾气更吓人,李年应了一声,向身后的人挥了下手,上前要捆了陈家大儿子。

    “娘,娘,我那都是气话,是不想让娘离开我们卖身才说的。我知道我说错话了,娘快跟这位大爷求求情,别送我去官府。”

    围观的人哄的一下子骂了起来,刚才大家可都看到他如何指责自己的母亲,还信誓旦旦的说人家主子不干净,现在倒有脸来求自己的母亲不想见官,脸怎么那么大呢?

    陈嬷嬷哆嗦着嘴唇,两眼直直的盯着自己的儿子,好象不认识一样问他:“你真觉得我与李管家有染?”

    “没有没有娘,娘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不清楚吗,娘一心只有我们兄弟五个,哪里还放得下别人。”陈家大儿子很会见风使舵,知道现在能救他的只有自己平日看不上的娘。

    李年家的多听他说一句都恶心,不知道从谁手里接过一块抹布来,直接塞进陈家大儿子嘴里,还所有人一个清静。她管了府里内事多年,嘴皮子十分便给,把陈嬷嬷的遭遇言简意赅的向围观的人说了个遍。

    原来觉得空穴来风未为无因的人,都有些不好意思的闭了嘴,本就觉得陈嬷嬷可怜的人,一齐骂起陈家大儿子来:这小子看身量也有十六七岁了,穷苦人家这么大的人,已经不算是孩子,而该自己出门赚银子奉养父母了。结果这小子穿的挺体面,却有脸来领自己亲娘的身价银子!

    这样的人不骂他骂谁?光骂还不解气,大家一至要求李年一定把这小子送官,不光要告他污蔑平人,还得告他不孝。陈嬷嬷自始至终没有说了句话,等着大家要一齐把儿子送官的时候,才让人扯下堵着他嘴的抹布,问他:“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

    她大儿子以为陈嬷嬷又心软了,哭嚎着说:“都是我爹打的,他非得让我把身份银子给他,我想着这是娘留给我们兄弟五个的,不想给他,他就打了我。我也是因为挨了打,气狠了才对娘说的那些胡话,娘你别往心里去,别让他们送我见官行不行?”说着还挤出两滴眼泪来。

    合着是在爹那里受了气,就要撒到自己的娘身上。有几个看热闹的忍不住,把自己手里的东西往陈家大儿子身上丢去,打的他吱哇乱叫。

    陈嬷嬷默默把抹布又塞到儿子嘴里,在儿子不要思议的目光里退后一步,静静的看着李年被一群看热闹的簇拥着,押着自己的儿子远去。

    此事并没有随着陈家大儿子被关起来结束,陈嬷嬷的婆婆下午又带着四个孙子来闹了一场,一听李年说要把他们也一起送官,才灰溜溜的走了。

    得了清静的陈嬷嬷,足足病了十来天才能起身,整个人已经瘦成了一根杆,身上有衣裳咣当着,好象偷来的一样不合身。

    “太太,这些日子给太太添麻烦了。”陈嬷嬷郑重的给张翠花磕头:“奴婢知道奴婢那一家子不是省心的,日后怕是还会找到府里来。求太太不拘哪里,把奴婢远远的发卖了吧。”

    “想不让你家人找到你,只能离了京去别的地方。别人也罢了,你娘家的人,自己舍得离开他们吗?”张翠花虽然自己离开了荣国府,那是因为没有什么牵挂,可是陈嬷嬷不一样,她还有娘家人跟她感情不错。

    陈嬷嬷又磕了个头:“就算是不舍得,也不能再给主子添麻烦了。”女人家的名声何其重要,自己大儿子敢往太太身上泼脏水,其他人未必不敢。太太不出门也就算了,还有姑娘呢,太太的名声不好,可让姑娘怎么嫁人?

    那也是吃着自己奶长大的孩子呀,对自己比亲儿子还好的孩子,她怎么能连累那孩子。

    张翠花很是高看了陈嬷嬷一眼,最初的时候她并不怎么喜欢陈嬷嬷的性子——耳根子太软了,太容易被别人左右了——可是经了这次的事儿,张翠花觉得陈嬷嬷是个有底线的人,还是个知恩图报的人。

    虽说做人应该施恩不望报,可是谁帮了人,也不想别人觉得理所当然。

    不过陈嬷嬷留在府里,不光她自己不安,就是李年跟李年家的也别扭。这几天李年连内院也不敢进了,回事都是让自己媳妇转达,不说回得清楚不清楚,有些事儿并不能都让李年媳妇知道。

    “你也别急,等我跟姑娘商量一下吧。”张翠花这么说了一句,便让陈嬷嬷继续回房养着。

    一起商量的不光是迎春,还有刘太太、夏太太跟夏金桂。她们是听说陈嬷嬷想让张翠花把她发卖,感其一片心意,想在陈嬷嬷这件事上出一分力。

    “母亲,”迎春向张翠花道:“陈嬷嬷的事儿出了之后,我与金桂让人去南城、北城打听了一下,如她这样的,并不少。”

    “陈嬷嬷还能重新回来,回来前也能有娘家可以住几天。可是有好些被赶出夫家的女人,娘家也不肯收留,最后不得不乞讨为生,或是。或是,所以母亲不要在意那些人说什么,咱们自己问心无愧,大不了陈家的人来一次咱们打出去一次就是。”迎春难得说出这样霸道的话,可见是气得狠了。

    “这样的人很多吗?”张翠花自言自语了一句。她知道这世道女人活得艰难,可是艰难到这个地步,不能不让人痛惜。

    自己还要在这里呆上几十年,反正也无事可做,不如帮一下这些人,也算是找到一件事做,更可以借此锻炼一下迎春。

    想要帮人,帮助与自己的任务无关的人,而且还不是一个,是张翠花头一次做。后来张翠花表示,人不能太闲,不然就会做出一些自己都不理解的事儿来。死活都不承认,听到那些女人悲惨的经历时,她想到的,是身处末世却没有觉醒异能时的自己。

    那时她多么希望能有一个人,对自己伸出援手,让自己活得不那么卑微艰难。现在自己有些能力,便做那个伸出援手之人吧。

    张翠花不是一个容易后悔的人,也不是一个行事没有计划的人,即决定要帮助那些女人,先要做的就是有足够的地方,能让那些女人安身。

    这时手里的庄子便派上了用场,离京二十多里的地方有一个张翠花的庄子,经过这些年不停购买周边的土地,已经有三百亩大小,足够容纳下南城北城那些无家可归的女人。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让李年去庄子里修建房子,房子以实用为主,并不用多大多华丽,能住人、能多住人才好。房子建好,接下来的事情便是把那些被夫家赶出门的女人们,给召集到庄子里去。

    这并不是一件好完成的任务。对于一些女人来说,夫家、孩子是她们心头的牵挂,哪怕被赶出了家门,她们还抱着哪一天那个家能重新接纳自己的希望,因此总是不时远远看上一眼,等待那虚无缥缈的希望降临,所以不愿意离开。

    更多的女人,是完全不相信世界上还有这么好的事儿:怎么会有人肯白给人房子住,白给人饭吃?她们自己每天卑微的在街上乞讨,给每一个经过自己身边的人磕头,都难得有人发善心扔一个铜板或半个饼子,现在说有人要白给她们饭吃,她们是怎么也不肯相信的。

    不但女人们不相信,一些听说了此事的闲人们也不相信,甚至把四处劝人去庄子里的李年等人告到了官府,说他们不是要帮助这些女人,而是想拐卖人口,要让这些女人去做腌臜营生。

    什么,这些女人年老色衰了?山沟子里多少光棍等着娶媳妇呢,只要价钱便宜,大个几岁他们也愿意买。

    顺天府接到人举报,自然要找到张翠花府上,要求李年去衙门里说清楚。直到府尹大人的师爷跟着李年亲自去庄子里看过盖好的房子,准备好的铺盖与吃食,还有高大的院墙,才相信张翠花想帮助那些女人是认真的。

    被赶出家门的女人们听到顺天府都说李年等人没有恶意,是真心想帮助她们,都呆住了,然后大部分人再不扭捏,争先恐后的要去庄子,生怕庄子里地方不够,自己去晚了住不上。

    后来已经不用宣传,那些被赶出夫家的女人都知道,离城二十来里的集贤庄,收留她们这样的可怜人,被赶出家门后直接自己就出城往集贤庄赶。此是后话不提。

    随着到庄子里的女人越来越多,张翠花开始了自己的第二步计划,那就是要发现一下这些女人有什么长处,总得让她们自己能养活自己——升米恩斗米仇,她是想帮这些女人,可不是想给自己养出一堆祖宗来。

    经过最初几天的不敢相信,到适应庄子里的安适,女人们的各自的秉性开始显现出来。在被问及会做什么、有什么出众的技巧的时候,有些人没有说实话,她们怕自己说出来,庄子的主人会要求她们多干活。

    大家都一样被收留在庄子里,凭什么别人都等着吃现成的,她们就得伺候别人?不说,怎么问都不说,反正问话的小姑娘看着很和气很好说话,大家又相互不认识,谁也不知道自己隐瞒了不是?

    而那些老老实实说出自己绣花绣得好、会做衣裳、做饭做得好、甚至会编筐编蓝子的人,不就被安排去给大家做饭、做衣裳或是编筐了吗?对于被安排了活计的人,她们觉得傻,觉得她们难怪会被夫家赶出来。

    唯独忘记了,自己也是被夫家赶出来的,吃的是那些她们认为傻的人做的饭,穿的是那些傻人做的衣。

    可是五天之后,耍小聪明的人好日子就到头了。她们被叫到一起,每个人发了一把锄头,被要求去锄地了。

    说自己不会干?那好,有人教你。说自己身子不好?这里有大夫把脉。说自己干不动?不好意思,大家都得用手换饭吃,你已经养了五天了,再不干活那就没饭吃了。

    天已经快进腊月了,地冻的瓷实着呢,别说是女人,就是有力气的大男人,一锄头下去也只能敲出一个白点儿来,耍小聪明的几个女人,一上午连一根垄的地都没锄出来。

    她们聚在一起,不肯吃饭,还要求见李年。不过李年是住在城里的,不是想见马上就能见到的,她们中午饭没的吃就是没有吃。

    跟李年一起来庄子的,是迎春与夏金桂,也就是那些耍小聪明女人认为很和气好说话的两位姑娘。见这两位姑娘来了,李年看起来还处处以两位姑娘为尊,这些女人一下子便围上两位姑娘,七嘴八舌的向她们告状,说李年跟管庄子的陈嬷嬷欺负她们,让她们大冬天的做活计。

    迎春静静的听着这些女人的抱怨,还拉住被气得不轻的夏金桂。直到这些女人翻来覆去说了几遍,再找不出新鲜的话题来了,迎春才轻声问了一句:“所以,你们是对住在庄子里不满意,不想再住了是吗?”

    场面诡异的因为一句话安静下来,这大冬天的,谁不想有吃有喝有住的地方?可是凭什么别人都留在屋子里干活,她们得去锄地?

    七嘴八舌的又说了一阵子,迎春再问一句:“你们觉得自己天天白吃饭才好,对吗?可是凭什么?”

    对呀,凭什么?女人们面面相觑,一个胆子最大的知道,若是今天不能说的两位姑娘心软,那她们很可能一冬天都得锄地,说不定会一直锄下去。现在她已经不想只等着别人把饭做好了给她吃,只想也留在屋子里干活就行。

    眼珠子转了转,这个女人大着嗓子喊道:“是你们求着我们来的,说是要帮我们,谁知道来了竟是想让我们做苦力。”

    这一家子人花着银子让人住进来,给吃给喝给住处,不就是想落个好名声吗?那就让她们知道,想得好名声就别想让自己干活,否则自己就出去败坏她们的名声!

    迎春冲着叫嚷的女人温柔的笑了一下:“是吗,我还真不知道,你原来在夫家的时候是有人服侍不用干活的,失敬失敬。来人,把她送回夫家去,别在这里磨粗了手。”

    哄的一声,连跟着那女人一起干活的人都笑了起来,大家谁是什么人,在夫家过的是什么日子,这么几天相互诉苦之中早都知道了。

    还有人服侍她,她服侍别人人都嫌她服侍的不好,才把她赶出来的好不好。

    那个女人一下子下不了台,直接坐到地上拍着大腿哭了起来:“说好的要让我们有地方住,有吃有穿,结果把我们骗来却让人做苦力,分明就是觉得我们这些无家可归的人好欺负呀,我要去官老爷那里告你们。”

    夏金桂凑到迎春耳边问:“这就是孙婶婶说的,一哭二闹三上吊是吧?”

    哭闹中的女人:你都把我后招说出来了,让我怎么施展?

    她这里不哭闹了,迎春才把眼前的其他女人一个一个看过,声音仍是不高不低:“我母亲特意腾出一个庄子来安顿大家,确实是想着冬日大家乞讨不易,如果没个房子遮身,怕是几场雪下来,会有人冻饿而死。”

    听到的人不得不跟着点头,别说是下雪了,就凭她们原来穿的大窟窿小眼的衣裳,北风一吹也能冻死人。

    见她们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迎春接着往下说道:“可是我母亲知道,大家都是要强的人,是有自尊的人,怕大家吃白饭吃的不自在,所以想着法子知道大家都有什么长处,好给大家安排些力所能及的活计。”

    “有了活计占手,一来大家算是自己养活自己不必感激谁,二来大家可以卖些个钱自己收着,这不是两全其美的事吗?让你们去锄地,也是因为你们都说自己别的事不会做,不得不想出这么一个法子,就怕你们不好意思白吃饭,伤了你们的自尊。”

    躺在地上哭不下去的女人:神特么自尊,我就想白吃饭行不行?

    白吃饭是不可能的,别的女人都已经羞愧的低下了头,觉得自己辜负了人家的一片好心。她们再次把迎春围住,不是要闹着不干活,是想问问能不能重新登记一下,看看自己的长处有没有能用得到的地方。

    对此迎春都含笑应下了,让现在管理着庄子里女人的陈嬷嬷给她们登记好,应该分去厨房的去厨房,该去绣花的去绣花……

    “喂,你还不起来吗?”夏金桂不屑的看着还坐在地上的那个女人:“是不是我们给你发的棉衣太厚了,坐在地上不凉?”

    那个女人早就想爬起来了,可是夏金桂一直盯着她,她不好意思起身。现在夏金桂又问出这样的话来,让她一下子愤怒了:“什么叫你给我发的棉衣,刚才这位姑娘都说了,是我自己干活换来的。”

    “李年。”夏金桂理都不理张牙舞爪的女人,直接叫过李年来:“外头男人做一日的工,得几个铜板?”

    李年赔着笑:“回姑娘,北城的苦力一日十个铜板,南城的少两个,每日八个铜板。”

    “嗯。”夏金桂指了指坐在地上的女人:“给她十个铜板,把她来时的衣裳还给她。咱们的衣裳留下。”

    女人下意识的抱住自己的肩膀,她身上的棉衣厚实不说,面子虽是粗布可也是新的,别说十个铜板,就是再加上十个也买不来这么好的新棉衣。

    “都说升米恩斗米仇,我还想着自己不会这么倒霉遇到。谁知道说嘴打嘴,才几天就养出白眼狼来。”夏金桂的声音一下子高了起来,那些原本在屋子里做活的人也都听得一清二楚。

    大家不由的打了个哆嗦,目光都看向新加入的那几人女人:刚才她们也跟着那个女人一起闹事来着,现在把姑娘们惹恼了,要是因此让大家伙没法在这里住下去,不用姑娘们带的人动手,她们自己都会上手撕了这几个好吃懒做的东西。

    外头那个女人还在唧歪,夏金桂听都不听:“我们来前已经打听清楚了,你所以被夫家赶出来,是因为即不孝顺七十岁的婆婆,也不管自己七八岁的儿子,天天走动窜西的说闲话,还把自己大儿子好好的亲事给搅黄了。你丈夫忍无可忍,为了孩子们能娶上媳妇,才把你赶出家门的。”

    那个女人没想到自己一心想瞒着的事儿,被夏金桂就这么说了出来,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迎春拉了夏金桂一下:“人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果然所言非虚。你尽管去官府里告我们,我们等着便是。”说着给李年使了个眼色,自己已经拉着夏金桂去看收容来的女人们这几天的成果了。

    不管那个女人怎么哭闹、求告,李年还是带人把她赶出了庄子。不过他们是大男人,不好扒了那女人的棉衣,算是便宜了她。

    别人都听到了女人的哀求声,可是没有一个人替她求情:正如迎春所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并不是所有被夫家赶出来的女人,都是夫家的人可恶,也有些女人,天生便是搅家精。

    这样的人出现在谁家都是灾难,留在庄子里也是隐患,不如一开始便赶走的好。

    现在大家都想让两位姑娘看看,自己在庄子里不是吃白饭的,都在尽自己的努力替庄子出力,在用自己的双手换饭吃。

    迎春有一句话说得没错,到了这里的绝大部分女人,并不希望自己白吃白喝。她们的思想很朴素,那就是这么多人都白吃白喝的话,万一庄子主人被她们吃穷了,没钱再维持庄子了怎么办,她们不又得流离换所,没有住的地方,吃不上热饭热菜了?

    因此别看大家只来了几天,不管是绣花的还是编筐的,都已经积攒下了好大一堆东西,大家眼巴巴的看着迎春与夏金桂,生怕她们说自己做的不好,不够换自己每天吃的东西。

    “我看这些绣品可以拿到铺子里卖一下。”迎春看到大家的成果也很高兴,觉得母亲说的没错,大部分女人还都是知道感恩的,也都在卖力的干活,想用自己的手养活自己。

    只要大部分人认可了,母亲与自己这些人的心思就没有白费,没必要为一两个不好的,便觉得自己做的事儿没有意义,坏了自己的本心。

    夏金桂被华家人的绣艺养高了眼,看不上这些绣品,有些迟疑的问:“把这样的东西摆到铺子里,万一有人觉得咱们铺子的绣娘们手艺退步了怎么办?”霁月坊的绣品在京里一向走在前头,与这样的东西放在一起的话,没得降了霁月坊的品味与口碑。

    迎春看着大家期盼的目光,不得不安抚的笑了一下:“大家不要急,总有办法的。”说着拉着夏金桂便走。

    夏金桂不情不愿的随着迎春上了回城的马车,嘴里还念叨着:“本来那东西就是给府里粗使的婆子都不肯用的,你拦着我做什么。”

    “咱们府里的婆子们可没吃过这种苦。”迎春心里不知道想什么,好半天才没头没脑的回了一句,让夏金桂说不出话来了。

    回府后自是要把事情说与张翠花听——在迎春的心里,自己的母亲几乎无所不能,想出的法子也常出人意表,自己的想法不知道可行不可行,下意识的便想争求一下张翠花的意见。

    看着两个小女孩正儿八经的犯愁,张翠花觉得有些好笑,只把眼睛看自己的闺女,她觉得迎春自己心里一定有了主意,不过是不好意思开口。被她看得更加不好意思的迎春,最后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打算,那就是再开一个铺子,专门卖庄子里女人们的绣品。

    “也不用开在东城,南城或是北城都行。这样买铺子花不了多少钱,从庄子里选几个人来守着卖东西便好。”迎春在回城的路上都已经筹划好了,说出来的话很有条理。

    张翠花问道:“若是那些人的夫家,发现她们现在能赚银子了,又跟陈嬷嬷家的人一样,找麻烦怎么办?”

    “这就得看这些女人们自己的意思了。”迎春也有些无奈,知道这种情况必然会出现:“她们自己愿意仍回夫家咱们也不能拦着,不过要说好,回去再被赶出来,咱们不能再收留她们了。”

    “可是咱们不再收留她们,她们又没了赚钱的地方,一定还会被夫家赶出来的。”夏金桂肯定的说。

    “这也好办。她们便是回了夫家,绣出来的绣品,做出来的东西,咱们仍然可以收着代她们卖。这样她们即有了收入,看在银子的份上,夫家也不会再难为她们了。”迎春自有计较。

    “现在快到年底了,霁月坊的帐已经算完了,你们需要多少银子?”张翠花见迎春想的很周全,自是要支持的。

    迎春向张翠花摇了摇头:“在南城或是北城买铺子花不了几个钱,我自己存的还有些。”

    夏金桂听了忙道:“从你说了之后,我每月的月例也都剩下了些,咱们一起买。”

    夏太太听了心里那个宽慰呀,自己的闺女自己知道,原本是大手大脚的性子,每月不到月半月例都花得光光的。也不知道这事怎么让迎春知道了,很是跟闺女说了一番自己支撑家的不易,闺女花银子便不再那么不算计了。

    听听,现在都能省下月例买铺子了。虽然还不知道铺子在哪里要花多少银子,却是闺女自己置下的头一份产业不是。

    夏太太不抱自己的闺女,却把迎春搂到怀里:“好孩子,多亏你处处劝着你姐姐,日后伯母便把你姐姐交给你了,你看着她有什么不到的地方提着她些。”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别扭呢?张翠花看了夏太太一眼,见人看迎春的眼里是全心全意的依赖,只好心里不停的给自己做建设,自己想多了想多了,夏太太只是因为夏金桂没有姐妹,希望两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女孩相互扶持。

    有了银子,买铺子并不是什么大事。尤其是在南、北城这样的地方,许多小铺子到年底都因经营不下去转手,所以李年没用两天,便替迎春在两地各看中了一处铺子。

    迎春与夏金桂一起去看过,觉得两处地方都不错,价钱在她们看来又实在便宜,便都买了下来,让李年找人收拾去。两个铺子正好一处卖绣品,一处卖筐蓝,免得放在一处卖不方便。

    陈嬷嬷从庄子里挑了六个口齿伶俐、长得周正的女人,送到霁月坊学了几日该如何待客,绣品铺子与筐蓝铺子便要开张了。

    对自己的第一处产业,夏金桂十分重视,想了好几个名字出来,最后自己都不知道选哪一个了。迎春不得不再次发挥决断作用,绣品铺子定名明月绣铺,筐蓝铺子定名巧葛坊。

    每个铺子里有三个女人守着,东西都是定好的价,照着价卖便好,并不累人。没有人来铺子买东西的时候,女人们还能继续绣东西、编东西,也不浪费时间。

    本以为南北城穷人多,实用性好的巧葛坊生意应该比明月绣铺好才是,可是三日下来算帐才发现,明月绣铺赚的银子竟是巧葛坊的三倍还多。

    说来明月绣铺的本钱就比巧葛坊大,迎春与夏金桂都做好这个铺子不赔不赚的准备。不想随着年关到来,便是穷人家的女儿们,也想着打扮一下自己,这才让铺子赚了钱。

    这可完全出乎迎春等人的预料,庄子里编筐蓝的女人们更是坐不住了,都想着是不是自己也学学绣花——拿到铺子里卖的东西,每件都会分给制做者银子,看到自己得的银子比别人少,自然想也做多得的那个。

    看着苦恼的闺女,张翠花不得不提醒她:“你且想想,平日里你们装东西,是不是也用得上小筐、小蓝子?”

    夏金桂还有些茫然,迎春的眼睛已经亮了起来:“对呀,那筐、蓝也不见得越大越好。做得小巧些,装上些细巧的花、朵,看着也是养眼的,买的人可不就多了。”

    “现在哪儿有什么花朵去装?”夏金桂觉得迎春异想天开了。

    迎春冲着她一笑:“你忘了咱们那铺子叫什么名字了?”

    夏金桂觉得自己终于能占一回上风:“叫巧葛坊,还能叫什么?”

    迎春还是看着她笑:“正是要从这个巧字下手呢。”

    夏金桂听迎春说“巧”字,一下子想起小时候张翠花为了哄她跟迎春,带着她们一起用布做绢花的事儿来,一拍自己的脑门:“我怎么没想到呢。”

    迎春笑着拉下她还停在脑门上的手:“跟你说了,咱们一年大二年小的,不能再做这样的动作。”让人看到觉得粗鲁怎么办。

    夏金桂嘿嘿一笑,还好意思冲着张翠花吐下小舌头:“孙婶婶,别和我母亲说好不好。”

    张翠花无奈的点了点夏金桂光洁的额头:“在家里还罢了,在外头可真不能这样。”说的夏金桂连连点头,至于改还是不改,只有天知道。

    接下来的几天,迎春两个便忙碌起来,她们把陈嬷嬷从庄子里叫回来,将让人把筐蓝都编得小巧些,再配上绢花的主意说给她听。

    陈嬷嬷听了直摆手:“好我的姑娘们,那绫呀、绢呀、绸呀,都是花大价钱买来的东西,哪能这么糟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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