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贾珠向贾敏说起自家发现了不利子嗣之物, 这个锅, 被他直接扣到皇家头上——贾珠若是直接告诉贾敏那些东西都是王夫人特意给她准备下的,就算是林如海想留下贾珠, 贾敏也要拿着扫把将他赶出去。所以要让皇家做这个背锅侠。
贾敏听了惊出一身冷汗,等贾珠走后便请林如海到后宅, 将贾珠说的话向林如海学了一遍。林如海马上便接受了贾珠的理由——刚才他与贾珠交谈的时候, 就怀疑过贾珠内心再煎熬, 也不该年纪轻轻就灯枯油尽,现在就说得通了。
皇家, 根本就不愿意看到那些开国的老臣子嗣繁茂!
好笑不, 一点儿也不好笑!这天下最不讲理的就是皇家,最是可以同患难不能同富贵的人都出在他们家。那些开国老臣, 都是跟着太/祖爷打天下的人物, 跟他老人家是同患难过。他们的后代,因其祖上的荣光, 要继续跟现在的皇家人同享富贵。
皇家自己人还争得不亦乐乎呢,勋贵之家生的孩子越多,跟他们分享富贵的不就越多吗?所以让这些勋贵人家少生甚至不生的事儿, 皇家不是做不出来的。
想到这里林如海悚然一惊,自己家也是四代列侯, 到自己这一代虽然是科举出身,可是根子上也算得上勋贵。自己年近半百才得了一个樘哥儿,还是身子弱得风吹就要去的,真的是巧合吗?
林如海眼里闪过一丝狠厉, 最好是巧合,要不然他这个做臣子的,真不知道自己为了保全自己的子嗣,会做出什么样的事儿呢。
完全不知道林如海被自己刺激的半黑化,贾珠自觉已经在林府安顿下来,便往京中写了一封信,只有一封,大家凑一起看还能增进感情不是。
接下来的日子,贾珠便跟着林如海每日上衙,跟他一起见人,看他与扬州乃至整个江南省的官员们、盐商们斗智斗勇。要说林如海为官是真有两把刷子,他在江南巡盐,等于是从盐商与当地官员口内夺食,京中还有皇子们虎视眈眈,可是人家愣是做出了游刃有余的感觉。
甄家如今在江南势大,官场之人绝大多数都由甄家出面,拉到了四皇子阵营,就这林如海还能在层层阻碍之下,将盐税保持至每年略有上升的水平,不得不说这智商是足够用了。
贾珠在旁边看的即佩服又有些心酸,这样的能臣,已然被皇帝做了弃子,架到火上去烤不说,最后连自己的一丝血脉都没保住,说出去怕是没人会相信。
贾珠觉得,自己既然来了扬州,想要多收集物资,那就从盐开始好了,这东西末世很是需要,就算不能直接利用,也就是多进行几次置换反应的事。不过想要收集盐,就得增大盐的产量,不然这个盐产量极低的时代,他这边把盐都收集走了,百姓们都要变成白毛女了。
为了让晒盐法出现的名正言顺,贾珠不得不悄悄寻到了一个做伪高手,历时两个月完成一本“虫吃鼠咬”残破不全的古书,在这本古书上,赫然有晒盐的法子。
“如获至宝”的贾珠,将这书献到林如海面前:“姑父,这法子若能成的话,盐价必能大跌,也就不用再担心私盐了。而盐产上去,盐税也能随之增加,不会因为盐价下跌导致税银减少太多。”
林如海将那书翻来覆去看了又看,摇头道:“有些记载已经被虫鼠嗑食了,还要试过才知是否可行。”
贾珠本来对晒盐也只有大致了解,所以做这本“古书”的时候才会出现虫吃鼠咬的现象。现在听林如海说要试验,自是主动请缨,要带着人去试验将煎煮取盐改成晒盐。
林如海却没有第一时间同意贾珠去马上试验,而是先写了一封密折上报给皇帝。贾珠这才发现,自己官场经验有欠缺——不是所有利民之中都利国,是不是利国,家国天下的时代,要由皇帝说了算。
好在皇帝是个好名的,得了林如海的密折之后,知道如果晒盐之法能成,自己在青史上必会得到浓墨重彩的一笔,欣然同意让林如海悄悄试验。
得到皇帝批复的时候,已经是十月过半,江南雨季虽过,太阳却也没有那么足了,并不是晒盐的好时机。可是皇帝都批复了,尽早将盐晒出来就不是个人心愿,成了皇命,时机不成熟也要完成。
贾珠辞了身体已经渐好的贾敏,带了两个小厮和林如海给的十个健仆,来到了一个叫射阳的地方。这里本就是产盐之地,不过现在用的还是煎煮之法取盐,即耗人力产量又低,朝庭要盐还有期限,盐户苦不堪言,时有逃走的。也有外地犯事之人,跑到射阳加入煮盐之列。地方官只要有盐收,对流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大去查人的来龙去脉。
为了防止自己等人被人当成流民,或被抓去煮盐,贾珠让人大张旗鼓的买下射阳县城的一处大宅子,又买了十几个看上去健壮的下人,更是一出手就买下了一大片海滩。
上至县老爷、下至射阳城里的百姓,都知道自己县城里来了一位大家公子,出手阔绰,就是人有点傻,不说买房子买良田,倒买下大片海滩,难道是为了赶海不用跟人抢地盘?
想是如此想,好些人家却对这位贾公子动了心,有意结交一二。不想贾公子为人有些古怪,到了地方不拜见父母官也就算了,还不睦邻拜友,天天跟着那些下人去自己买下的海滩。
若只是去海滩上看景也无人纳罕,大家全当他内地来的,没见过海要看个够,可是他竟带着下人,种地一样把海滩给推平、叠堤,就让人觉得这位脑子不好使——海滩皆是细沙,寸草不生都不为过,难道他还想在里头种地?
别是有银子没处花去了吧。
就在大家议论贾珠人傻钱多的时候,贾珠终于带着拜帖,去拜见了本县父母袁县令。袁县令本想摆一下官架子,师爷忙劝道:“这位贾公子,买海滩的时候用的是京里荣国府的名头,说不得是荣国府的亲戚。”
虽说江南官员大多倒向甄家及其后的四皇子一党,袁县令却还没有那个资格——甄家眼界很高,县官虽为一县父母,可是射阳虽然产盐,可是这几年林如海盯的紧,盐税很难下手,袁县令也就入不得甄家的眼。
可是荣国府与甄家是老亲,袁县令还是知道的。若这位贾公子真是荣国府一脉,哪怕只是旁枝侧脉,也能借他跟甄家搭上关系。到时候袁县令的官儿,可就好做了。
“快随要本县迎一迎。”袁县令是放得下身段的人。
师爷听了微微一笑,请袁县令先行,自己尾随着到了衙前,见一青年公子,长身玉立,身着宝蓝蜀锦直裰,腰系的玉带脂腻光华,说不出的风流富贵气象。
就算是荣国府的嫡枝,气度也不过如此吧。袁县令与师爷对视一眼,双双拱手为礼:“早闻贾公子大名,今日一见,让人如沐春风。”
贾珠微微一笑,那笑容好象刚露出脸颊,又似看到的人花了眼已经收起,手也拱起:“冒然打扰明府,还请恕学生唐突。”
自称学生,那就是身上有功名,见县官不跪也是理所当然的事。袁县令不以为意,延请贾珠进后衙分宾主坐定,彼此商业吹捧过,才慢慢套起话来:“贾公子一到县,着实让这穷乡僻壤之人,见识了天子脚下的手笔。”
贾珠脸上又是那种一放即收的笑容:“不过是为了自己住的舒坦一点儿,用的放心一点儿,哪里算得上什么手笔。真讲手笔,江南富庶之地,才真是大手笔。”
袁县令听了摇头:“说是江南富庶,可也不是处处都是鱼米之乡,如射阳这样的地方,庄稼长不起来,只产点子盐,又由着朝庭官买官卖,便是一县的税赋都难缴齐。”
贾珠听了点头:“贵县如此想也不是一日,上官自是明白,不会过于逼迫县令大人。”
袁县令便叹一口气:“上官不逼迫,还有盐政与内务府……”说到这里便收了话,有些懊恼自己嘴快的意思——内务府根子在京中,荣国府根子也在京中,谁知道两者之间关系如何。
贾珠听了微微皱了一下眉,产盐的县份对盐政有意见理所当然,可是对内务府有意见,就不大对头了。射阳又没有什么象样的特产做进贡之用,内务府也纠缠不到袁县令头上才对。
即不明白,自然是要问的,贾珠问后,袁县令便苦笑了一下:“贾公子有所不知,这一地出了贡品,自是荣耀之事,可也是毁家破门之事。那贡品要先经了府、省,再到部、到内务府,中间任何一人说数量不对,品质不若往年,进贡的人家废了不说,便是这一地的县令也做到头了。”
“为了让人挑不出毛病,便得请各路爷们试用,往往进宫一件贡品,路途中要备上十件还不够。可是内务府出的银子,就只有那一件的价钱。所以好些县令,打点内务府,不是为了让自己地方的东西能进贡,而是求着内务府的老爷们,看不上才好。”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就是吃拿卡要呗。贾珠了然的点了点头,师爷却暗暗着急。自家这位县令大人,明明是要套贾公子话的,怎么倒把苦水直接倒出来了?再说这贾公子不过是个公子,刚才对县令也是口称学生,显见的没有做官,跟他倒苦水有什么用?
听吧,人家贾公子说的多好:“难为袁县令替百姓如此操心,能在袁县令治下,射阳的百姓有福了。”
袁县令听了摆摆手,向贾珠道:“百姓能吃饱肚子,我这做县令的便无愧于父老了。说句不怕贾公子笑的话,自从贾公子到射阳之后,多少人跟我说你出手阔绰,让我不妨向贾公子多收些税银,也好缓一缓这盐税之急。我都没同意,就是为了让贾公子能多在射阳留一段时日。不求别的,贾公子每日吃用之物,都要从县里采买,足足养活十几家的铺子呢。”
这么实诚的县太爷,还真出乎贾珠的意料,他用心看了袁县令一眼,觉得人神情不似做伪,又微笑起来,这一次笑停留的时间长了一点儿,师爷觉得这位贾公子,肯定是荣国府的嫡支近脉。
“袁县令放心,我出门前与家父起了些争执,所以走的远了些。好在老太太、太太疼爱,银子倒不怕我用,只要我自己好生养好身子。即是袁县令留客,多在射阳呆些日子又何妨。”
话语不是不倨傲的,可是袁县令与师爷都觉得这才是大家公子气派,全都笑着点头,几人的关系好象因此拉近了不少。
贾珠便借机说出自己的来意:“袁县令即担心百姓吃饱饭,我正有一件事要做,想从县里多雇些工匠,除了管饭之外还发些工钱。只是这雇人的时间长了些,怕那些工匠要服劳役,这才来与县令大人商量。”
原来是这么回事,袁县令看了师爷一眼,见他轻轻点头,笑向贾珠道:“贾公子给他们一条来钱的路子,本县怎么会拦着。说到劳役,县里除了修修城墙也没什么劳役可做,往年都是直接收了工银了事。”
贾珠心里冷笑了一下,刚才没说正事的时候,这位县令大人还满口为了百姓吃饭操心,一说正事,还得银子开道。这银子他是不缺的,可也不能别人要多少是多少。
一番讨价还价之后,双方议定,贾珠会在射阳县附近村镇雇百十个人,这些人不用服劳役,由贾珠一次性出二百两银子给县衙。不过袁县令也得跟那些人说明白,他们是在替县里做活儿,没有贾珠的允许,不许回家,也不能把自己做的活是什么说与家人听。
袁县令对贾珠让这些人做什么也有些好奇,问后知道贾珠不过是大家公子的毛病,看了书上有与现行不同的制盐法子,便想学习先贤格物致知,身体力行。
谁知道家里老爷觉得他是异想天开,让他专心科举,不得为外物分心。爷两个为此顶起牛来,贾公子便带着人离家出走,非得格出个真章来给自己老子看看。
只是他是离家出走的,带的人不多,又都是高门豪奴,哪里做得来粗使的营生,这不几日下来已经叫苦连天,贾公子只好从当地雇人了。
袁县令听到这里心里不由撇嘴,这人与人之间的差别,只是个投胎的问题。自己倒是读书有成,三十多岁中了二甲进士,还顺利选了官,不是不春风得意的。
可是到县上任时,也不过带了三四个人,连师爷都是前任县令留下的。可是人家贾公子,离家出走没带几个人还有十几个人服侍,来县里又买了十来个人,让人从那里比去?
即比不得,那就巴结着。袁县令觉得自己猜测是真,却还是给自己京中的同年写了封信。虽然现在看自己没有吃亏,总要打听端的,不能把假佛当成真佛供不是。不过这信也不是一日便能加消息的,在消息回来之前,袁县令还是要好生捧着贾珠。
暂时让袁县令相信自己只是与父亲赌一口气,手里又有祖母、母亲给的私房银子,誓要试验出什么东西来向自己的老子证明自己,贾珠便可以放开手脚去做了。
射阳县的百姓的确是苦,许多人家皆是盐户,世代皆以熬盐为业。每日熬盐所得不足温饱,哪一年盐额不足说不定就得全家一起掉脑袋。为了延续血脉,好些人家生了男丁之后,便不给他上户籍,类似于将田地挂在豪强人家的隐户一样。一旦家中出事被官府问罪,没上户籍的那个还可存活,算是替家族保下一丝血脉。
可是也不是没有弊病的,那就是射阳地面除了熬盐一样活计,很少有别的工可做,那些没有户籍的男丁,四处打工都没人要。现在贾珠这里一说招人,听到风声的人挤的乌泱乌泱的,想从他这里得个吃饭的差事。
贾珠让自己的小厮吴明、吴亮两个把关,招的都是三十以下的精壮汉子,一天管饭还给八个铜板的工钱,来排队想上工有人就更多了。
招满一百人之后,贾珠便叫停,又让吴明带着那一百人,做起了自己等人原来做的活计——平整海滩。这下子射阳县里关于贾珠人傻钱多的消息,传的更开了,每天都有人看西洋景了样,看着吴明等人平滩。
吴明天天让人当成猴子看,恨不得自己不得大爷看重,没跟他出京。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离京城十万八千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除了老实按大爷的吩咐做活,没有别的法子好想。
可是怨气还是有的,吴明天天脸板的比贾珠还平,对上工的人也是呵斥不已,那些上工的人一见到他,手下的力气便使到了十二分,没几日,买下来十余里大小的海滩,便都平完了。
然后自是请贾珠来验收,可是贾珠一下子发现了问题:平完的海滩比海面高了一小截,想把海水直接引到盐池里是痴人说梦:吴明两兄弟跟贾珠一样自小在荣国府长大,虽是奴才也不识稼穑,当初贾珠让平海滩便平海滩,让做盐池就做盐池。为了让贾珠这位大爷高兴,海滩是怎么平怎么来,盐池是怎么大怎么修。
然后贾珠看到的,便是平平整整的海滩,还有堆起的一道道沙堤,还有远处可望不可及的海水……
显然是做了无用功,贾珠也不气馁,让吴明跟吴亮去问那些做工的,谁能想出省力的法子把海水灌到那些修好的大池子里,便赏一两银子。
做一天工才有八个铜板,出个主意就得一两银子,工匠们的思维都发散起来了,最笨的方法便是人提肩担,直接在内部就被否了。然后也有说是挖引槽的、也有说重修盐池的,不一而足。
正在这个时候,林如海派人来给贾珠送信,让他务必回扬州一趟,贾珠便将引海水入池的事情交给林如海给他的那十个人,新买的十个健仆也留下帮忙,自己带着吴明吴亮两个回了扬州。
吴明很是不解:“大爷为何不把小的留下,那些事儿小的做熟了,让杨森他们接手的话,还得重新熟悉。”现在就差大爷说的把海水引到池子里了,怎么就放手让那些人抢自己的功劳呢?
贾珠心知肚明他们两个打的小算盘,要不是看他们此次还算尽心,贾珠完全可以把他们留在盐场里做一辈子。
“我这次回扬州后,便不会日日再盯在射阳。”贾珠嫌车上颠簸,也没看书,只闭目养神,连眼都没睁开,轻轻说了这么一句。
吴明很是诧异:“大爷不来了,怎么还扔进去那么些银子?”县令那里买个不找麻烦就用了二百两,这些天供一百多个人吃饭用的银子,比每天发出的工银可多多了。
自己只是抛砖的,引不引得出玉来,还得看巡盐御史林大人,贾珠定位的很准,也屑不向小厮解释,只管继续闭目养神。
一路把眼皮都闭疼了,才回到扬州,到贾敏那里得知,京中已经来信了,李纨在十月初七的时候,生下男丁,贾政为其取名兰。
“你也有儿子了,可想回京去看看?”贾敏笑着问贾珠。现在她从心里喜欢自己这个侄子,自他来了之后,自家人的身子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便是原来最弱的樘哥儿,现在跑的不知道多欢实。
贾珠摇了摇头:“离家前已经说好的,若是姑父肯指点,我便跟着姑父读书。”
贾敏听了叹一口气:“你们男人家,哪懂得女人的心思。”说完不知想起什么,脸上神情暗了起来。
贾珠一笑:“虽然不懂,可是男子汉大丈夫,想要护妻儿于身后,总要自己立得住才成。京里那样的地方,姑母有什么不知道的,没个官身哪里能立足。”
贾敏也知他说的是实情,也不再劝,只说自己已经替他往京中送过一回东西,若是他还有什么想送的,只管准备好,自己派人送去便是,然后就撵着贾珠去书房见林如海。
虽然只离开一个多月,林如海的状态看起来比离开前判若两人:“你回来了,听说你那里已经平整出了海滩,行事倒快。”说完还笑了两声,似乎真为贾珠行事快当高兴。
贾珠也微微一笑:“射阳县令没有为难,人手好招,所以进展便快了些。”
“袁县令嘴碎了些,可是心里还是有百姓的。”林如海来了这么一句后,向贾珠道:“你走后,我也派人去了滨海,一样按着书里行事,前日才得了信,那里的盐池当真已经开始出现盐晶了。”说到这里嘴角微微翘起。
贾珠自然知道,林如海不会只放任自己这个没有一点经验的人去实验——皇帝即下了旨意,那就得尽快拿出成果来,不能给皇帝画大饼不是。现在看,林如海手里还是有能人的,就是不知他这个看似光杆的巡盐御史手里的人,是谁给的。
林如海见贾珠听后,没有什么不悦的表情,也没有被人抢先的懊恼,心里将对贾珠的评价提高了两分,好心向他解释:“这些年居于盐政,看到百姓吃盐之难,我也有心想提高盐产,可惜不得其法。那日你送来古书之后,我便让人分别去了滨海、瀛台等地试验。只是为怕不成,挑的地方都偏了些。”
正是因为知道林如海会让人试验,贾珠那里才不着忙,也是知道林如海不会大张旗鼓,贾珠那里才要弄的尽人皆知。现在林如海这里快要成功了,贾珠那里再吸引一下别人的眼球就成了,没必要让贾珠呆在射阳,免得真成了别人的靶子。
“多谢姑父一片爱护之情。”贾珠郑重的向林如海道谢,不觉得人家把自己推到前头有什么不对:林如海与贾敏两个关系一般,这是自己身为贾敏那一世的时候就知道的。这么些年来贾政当着荣国府的家,别说给林如海助力了,好几次还想拖着人家一起下水,现在林如海能这么对自己,已经仁至义尽。
林如海见贾珠如此上道,很是欣慰的点头:“此次让你去做事,也是要试试你的心性。现在看来倒是沉得住气、做得成事的。”
贾珠已经起身向林如海行下礼去:“不知姑父现在是不是能收下珠这个弟子?”
林如海满意点头:“自是要收的。”说完便让人去后宅告诉太太,让她准备家宴,议定日子之后,自己会下帖子请人观礼收弟子。
贾敏虽不知道原来林如海已经带着贾珠办事,也用心指点过他,怎么还要办什么拜师宴,却不妨碍她将此事操持的周到圆满。来参加宴会的江南官场中人不多,林如海的同年同窗倒很有几个,让贾珠这个已经与他打过几世交道的人,也不得不赞一句:老狐狸隐藏的够深。
自此之后,贾珠才知道原来林如海带着自己办的事、指点自己读书时的迷惑有多浮浅,不过是些世人自己多想两遍就能明白的道理。
现在林如海教的、带他办的,才是这老官油子的多年心得,贾珠学起来简直觉得自己前几世都白过了。不说别的,只说这与盐商议税,就是常人不敢想的事,林如海不光做到了,让盐商们每年比上一年多交十分之一成盐税,还能让盐商们对他感恩戴德,就不得不让人佩服。
最要命的是,林如海竟不是什么清如水、廉如镜的人物,他也有灰色收入,还不少,可是竟没有人觉得他贪腐,朝庭里也没有攻讦的声音,这就不光是得圣心能做到的。
贾珠一边看的惊心,一边不懂就问,好好的在林如海身边恶补了官场险恶,便是年节也只修书回京,平日并无只言片语问候。
林如海看他与贾敏黛玉等人相处,也是温和周到的性子,对自己的亲生父母竟是如此,对贾母更是连问都不问一声,便知贾政等人是把人心伤的太狠,现在送再多的东西、打发再多的人来服侍,都弥补不回了。
心里不由庆幸自己最初试探的还算情理之中,否则这么得意的弟子,说不得落到谁家手里。若自己不将贾珠收入门下,黛玉五岁生日时的那一场劫,也不知道该怎么应付,哪来的现在儿女又全。
每每想到黛玉五岁生日时发生的事,林如海还是不由的心生凉意:那日不知从何处突然出现的僧道,把林如海与贾敏都给唬住了,却被贾珠大义凛然质问得说不出话来,还被天雷直接劈得神魂俱灭的情形如在眼前,林如海每每想起,都要庆幸自己这个弟子收的太值得。
眼前这道密旨便有些碍眼了。
这道密旨是皇帝收到林如海报告晒盐试验成功,产量是煎煮法数倍后,给出的批复。上头除让林如海详细回报晒盐方法外,不吝溢美之词,表扬林如海替皇帝分忧,为民谋福的举动,表示皇帝看到了林如海的功劳,不久会有恩旨。
恩旨是什么林如海猜得到,应该是给他升官,还可能是进京升官。若这旨意在晒盐法没成功之前下达,林如海会觉得是皇帝对自己的爱护,现在他却只觉得有口气憋在心里,吐不出也咽不下。
皇帝在批复里没得这晒盐法是不是推广,也没提林如海一旦离开扬州,这晒盐法还有已经成熟的两个盐场交给谁。
晒盐成功,盐产增加,对百姓或许是好事,对用盐税控制着江南的皇家来说,就是喜忧参半。自己怎么会因为皇帝痛快批准试验,便认为皇帝会大力推广晒盐呢?
林如海苦笑了一下,命人去请贾珠过来。也没什么可隐瞒的,把事情摊开来对贾珠说了,问他:“以你之见,这盐场是等着圣人派员接手,还是现在便交给地方?”
与林如海对皇帝还抱有一丝幻想不同,贾珠对皇帝是个什么尿性心知肚明,他向林如海笑了一下:“我觉得暂时维持现状好些。圣人自己手里,总要握着点儿东西才放心。”
林如海听懂了他的意思,对皇帝更难保持崇敬之心,叹一口气,声音都低落了些:“本以为盐产增加,百姓不再食淡,可有余钱可得温饱。谁知……”
这就是牢骚话了,说的听的都知道,若是皇帝真有心推广,这晒盐法成不是一日,林如海也不是上报了一次,哪用得到现在还是只有两个晒盐场?
贾珠等林如海说完,才道:“射阳之地,百姓皆已知如何晒盐,便是朝庭不建盐场,盐户交盐也轻松了些,自己也不至食淡,总是好事。”
是呀,还有贾珠原来大张旗鼓开出的那个射阳盐场,不管是试验还是出了成品盐,都在射阳百姓的眼皮子底下,大家光看着就学会了。
“那时你非得把晒盐之事闹的尽人皆知,便是想到了有今日。”林如海用的是肯定句,不是疑问句。贾珠也没有多在意:“圣人虽好名,可更看重皇位。”跟百姓吃不吃得起盐比起来,坐稳龙椅是皇帝更关心的事。
林如海自失一笑:“罢了,我竟没你看的通透。想来你选了射阳那块地方,也是看准了袁县令这个人还有几分操守,不会轻易增加盐赋吧。”
就那个招人都要收封口费的县令,是不是真有操守那个东西,贾珠还真不关心,只要袁县令认得清形势便好——贾珠自被林如海召回扬州之后,再未回过射阳一次。
可是晒盐场一直安安稳稳的,也没有什么消息传到扬州或是金陵。可见袁县令是知道了贾珠身份的,也对这身份有所顾忌,贾珠那二百两银子就没有白花。
林如海发完牢骚,心知皇帝要让自己进京,是没有讨价还价余地的。江南又非善地,能早离了也是好事。因此将事悄悄说与贾敏的,让她收拾出贵重的东西来,由贾珠先行一步押着进京,不然一家子回京时带的东西太多,会招了人的眼。
不过半个多月,贾珠便上了开往京中的官船,身边跟着的,还是吴明吴亮两个小厮。算下来他在扬州呆了两年时光,也是回京的时候了——明年,又是大比之年,跟着林如海读了这么长时间的书,也是该试试斤两的时候了。
坐的是官船,一路行来颇为顺利,又半个月的光景,贾珠已经在通州上岸,只是没有人接。吴明心下不忿,嘟嚷道:“不是早送信回府了,怎么连个人影都不见,这么些东西,哪里看得过来。”
贾珠看他一眼,又看看码头上一直盯着自己一行人的苦力,向吴亮道:“去定一间客栈,包个院子。”这一次随船的应该有林家一半身家,要是有失的话,自己不好向林如海交待。
吴亮听了去定客栈,船上下来林如海派来跟船的林诚,向着贾珠道:“大爷,咱们现在就把东西卸下来吗?”
贾珠又看了看还盯着官船的苦力,点了点头:“小心些,头一箱东西下船,就派人守着。”
说完已经有苦力上前,赔着笑脸问:“大爷要卸货吗,咱们兄弟出了名的手脚麻利,脚下稳当,保您一点磕碰没有。”
林诚看了看贾珠,自己开口问“卸一箱东西几个铜板?”
苦力听他说话在行,也就收了笑,正色道:“爷说笑了,全指着这把子力气养活一家老小呢,搬一箱一钱银子,包你送到客栈。”
贾珠听了眉头都不皱一下:“定的京中客栈,你也包送吗?”
那个苦力就咧了咧嘴,知道自己刚才话说的太满了:“大爷消遣小的了。通州地方离京里还远着呢,要是一钱银子送到京里,小的们别说老婆孩子,自己都饿死了。”
贾珠便不再说话,林诚自回他:“我们自己有人,不劳你了。”
苦力就瞪起眼睛来:“什么,不劳老子,你刚才跟老子讨价还价,是在消遣老子吗?”刚说完,一帮子人呼啦啦围了过来,眼睛都瞪的老大,也不管已经进了九月,把上衣都敞开了,有意让人知道他们不好惹。
林诚跟吴明把贾珠挡在身后,自己向那个打头的苦力一笑:“兄弟,招子放亮点,咱们这可是官船。”
已经去客栈打了个照面的吴亮,回来正好看到这个情形,用眼睛询问了一下贾珠,见他没有别的表示,也不上前,只在外围装成看热闹。
那个苦力头儿听林诚说完,不屑的往地上吐了口吐沫:“呸,外头芝麻大的官儿,也要用条官船进京送礼。也不看看这天子脚下,是不是你们挓翅的地方,一群土包子,还当是你们那小地方,县老爷就是老大了?”
不光林诚,就连贾珠都让他给逗乐了,这位是个老码头,看出他们没人接,便想着是在京里没根基的,才要出一钱银子搬一箱东西的天价来。
“珠大爷?”一人惊喜的声音从外围传来:“您竟回京了,倒没听我们大爷提起。”说着外围便挤进一个人来,贾珠看了看并不认识,便问:“你是?”
那人利落的打了个千:“小的是宁国府的赖全,跟着赖管家跑腿,今日奉我们大爷的命来接人。不想竟碰到大爷回京,真是想不到的福气。”
听这人姓赖,贾珠心里就不大喜欢,只是现在还有事要解决,便只向赖全点了点头:“你们大爷让你接谁?”
赖全听了一笑:“冯大爷给小蓉大奶奶举荐了一位好大夫,说是今日在通州下船,大爷让小的来接一趟,别怠慢了大夫。”
作者有话要说:本月日万倒数第二天,手里还有营养液的天使们,浇灌一下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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