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郎来到葵家酒楼门前, 做贼似的探头探脑往里看,只看到坐满人的厅堂和穿梭期间忙碌不休的伙计。十郎暗暗松口气,摇着绘有仕女图的纸钱, 自允风流的大摇大摆往里进。
“伙计。”十郎一边招呼着, 一边抬腿往二楼走。
葵家酒楼太小了, 连个正经厢阁都没有,只有二楼有用屏风临时隔断出的两个小厢阁。
“伙计”十郎上了楼,就听到有人应,“给我来份奶酪厚蛋烧、鸡煲饭、蛤仔煎,对了,葡萄酒一合, 饭后甜点来油炸奶酪和酥油泡螺。”
“哎呦, 幸好今日你们东家不在,不然我都不敢来,这几日可给我馋坏了。”十郎来到楼上,抬首, “你都不知道你们葵郎君有多”
眼前, 葵武黑煞神一样直挺挺杵在十郎跟前, 怒瞪着一双喷火的虎目,狰狞着面孔,似修罗恶鬼。十郎吓得一个哆嗦,呐呐接道“惧内。”
说完才恍然回神,满脸惊恐,拼命解释, “不,葵郎君,葵大哥,葵兄,你听我解释”
十郎哀嚎道“我不是有意的,我哪里能想到你这幅长相的人竟然是个纯情的,连相扑馆都不知道,还带着你夫郎去。再说,我已经受到惩罚了。”
十郎哭得惨兮兮的,谁人知道他有多惨,这葵大郎好生丧心病狂。他不过是本着独乐了不如众乐乐的好心,和他分享了相扑馆那么个好去处,结果这葵大郎竟然纯洁到把他夫郎带去了。
然后,然后就把他赖上,偏生说他带坏他夫郎,不怀好心,想破坏他们夫夫感情,让他夫郎偷汉。
就开始死命折腾他。前段日子,他去榕湘馆吃花酒,也不知道这葵大郎给了花娘什么好处,让那花娘痴缠着周十郎于床笫之上。一旦周十郎有停歇的意思,花娘就用言语刺激他,或者话里话外暗示他不行。十郎年轻气盛哪里受得了这个,被那花娘缠得差点下不来床。
后来还是周有钱发现十弟没回府,以为他在外面和狐朋狗友鬼混,大怒,派了小仆去寻他
小仆才发现他们的十郎君,已经,已经出气多进气少,活像被妖精吸干了精气。
那惨景即便是旁观者看了都会心生万分同情,实在是太惨绝人寰了。
十郎被榨干精气,每天养生吃药,这都七日了才缓过来,一缓过来就听他那般狐朋狗友念叨什么葵家酒楼新推出的奶酪,把它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十郎这个吃货就忍不住,偷偷溜来了。
“我都这幅惨象了,你就高抬贵手饶了我吧。”十郎哭得好大声。
弄得他现在对那事都有阴影了。
青禾看着十郎眼底下两圈即使敷了厚厚的粉也清晰可见的黑眼圈,遮不住的蜡黄脸色,明显一副纵欲过度样,
即是好笑又是生气。
笑他又惨又怂,又气他不教他家大郎学好,竟然还试图带坏大郎。
十郎哭唧唧,心里都冤枉死了。
“你都罚过我了,我差点死在那花娘床上爬不下来,你不能再打我了呜呜呜”
葵武秉性霸道,独占欲十分强烈,青禾看了别人的赤身,他就受不了了,要发疯似的。舍不得发泄在他夫郎身上,就只能去折腾十郎这个始作俑者了。
“好了,快进厢阁来吧,我叫伙计给你上饭。”青禾道。
听青禾这么说,十郎立刻又活蹦乱跳、眉开眼笑起来,高高兴兴的上楼去了。
青禾看得摇头,这十郎也够没心没肝的。不过这种豁达的性格也是青禾真心羡慕的。
青禾和葵武也是过来吃饭的,把厢阁让给十郎后,他们随意找张食桌坐下。
葵武冷嗤道“周十郎真没有,才一个时辰就坚持不住哭爹喊娘了。”
说着又对青禾得意道“夫郎,你多,你家郎君可以一宿屹立不倒。”
青禾默了。
“葵娘子,二十串肉筋、二十胸口、一盘蒜蓉大虾”张郎君带着珑烟来葵家小吃摊上吃烧烤。
他是葵家小吃的常客,葵晓花认识他,知道他的口味就道“张郎君今日不吃酒了”
“你家的葡萄酒还有吗”
“没了,大前个就卖光了。”葵晓花道“暂时家里没人会酿这个,你看要不要吃吃别的酒”
张郎君笑道“不用了,我自带了。”
这时候葵晓花才注意到张郎君手里拿个一合左右的酒瓶,酒瓶通体呈天青色,瓶身有字,别的不认识,但那个笔力刚劲的葵字,晓花却是识得的。
葵晓花指着那酒瓶睁大眼睛,“这酒上面怎么也有葵字,莫非酿造这酒的人家也姓葵,这也太巧了”
张郎君哈哈大笑道“葵娘子,你这可就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这是皇都正流行的琼浆酒,正是你哥夫他们酿造的。它在皇都很有名,听说还有个别号是一碗倒。”
邻桌食客奇道“一碗倒,这是何意”
张郎君兴趣盎然道“据说琼浆酒刚出来的时候,葵家夫夫为了推广他举行了比酒大赛。有个参加的汉子只吃了一碗就钻到桌子底下去了,因此汉子得名个一碗倒的诨号。不过吃琼浆一碗倒的人太多了,也有人管它叫一碗倒。现在一碗倒也算是琼浆酒的别号。”
“原来如此。”那人对琼浆酒兴趣极大,但见这酒瓶烧得小巧别致,看着就是个贵样子。又想到葡萄酒的价格,就问道“不知道这琼浆酒价值几何”
张郎君笑道“二百文一合。”
那人听后倒抽口冷气,葵晓花也给唬住了。
张郎君不免有些得意之色,他对葵晓花道“说来
也是有趣,你自己家卖得东西自家不知道,还要我这个外人先来讲。”
葵晓花现在掌管着葵家在狄水城所有生意,也就不能一直在摊子上看着,和他们寒暄了几句话就离开摊子,去工坊那边了。
路上发现荷包忘在家里,转道回趟家,拿了荷包一出来,就看见楚大壮在她家门前绕圈。
楚大壮之前在葵家摊子上帮过工,晓花熟识他,就上前问道“大壮哥,你有事吗”
楚大壮满脸涨红,“没,没事。”
因为一起共事过,晓花知道楚大壮家的情况。他家一共八个孩子,且具是儿子,都是一个寡母拉扯长大的。说来楚母也是厉害。不过也因此楚家特穷,八个小子,暂时只有两个说上了媳妇,楚大壮排行老五,不上不下,也到了说媳妇的年纪。却因为家穷,至今没人给。
“是银钱上不凑手了吗”葵晓花道“我听说你三哥有人给介绍了,正在议亲,要是银钱上缺你尽管吱声。”
楚大壮却是又羞又愧,忙道“没有,够了,我在葵大哥这里做工,攥了不少银钱,够我三哥成亲用的了。”
葵晓花本不想说的,这毕竟是别人家的事,可她和楚大壮一起做工的时候,觉得楚大壮这人挺实诚一个小伙子,品行不错,就好心道“大壮哥,你三哥成亲的银子都是你出的吗”
楚大壮默认了。
葵晓花叹气道“大壮哥,不管怎么说,你也该为自己打算打算了。毕竟你也到了该说亲的年纪,手上总要攥些银钱留着说亲用。若不然,等熬过了年纪,亲事上只会更艰难。”
葵晓花说完自己先乐起来了,“哎呀,我和你说这个干什么,我自己还没人要呢。”
楚大壮道“怎会没人要,你已经够好的了,一个小娘子赚得比人家汉子都多。”
葵晓花没心没肺地笑,“谢谢大壮哥。”
“我不和你说了,我和刘郎君约了在工坊见,要谈谈工人们奖金的事,这就得走了。”
楚大壮点头,看着葵晓花背影逐渐远去,失落地踢着地上的石子。
楚母却在这时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上来她就强势的质问道“说了吗”
也许因为一个寡妇要独自拉扯八个孩子,楚母性情很强势,楚大壮很怵她的强势。
楚大壮低头呐呐道“没,没说。”
楚母骂道“怂货,在家不是都教你了吗,你怎么不说”
“我,说不出口。”楚大壮看着他阿娘,试图向她解释他心底的想法。
“阿娘,我对葵娘子不是那种就是那种感觉,她对我也没那种想法,我们都对对方”
楚母冷笑,“自古婚嫁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什么感觉不感觉的,都是那些个富家郎君们的消遣。”
“感觉能有过日子重要
,没钱用什么过日子”楚母道“那葵家小娘子能赚钱,这比什么都重要。至于长相,夜里吹了灯,都一样。”
“葵家小娘子现在这么能赚钱,就算长相上不如意些肯定也有很多人愿意,未必就能看上我。在葵家暂做账房的刘郎君就和葵家小娘子来往很密切,有他在前,葵娘子怎么可能看上我”楚大壮道。
楚母笑得更讥讽了,“刘家那个小郎君我知道,他可不是李长服那个只嘴上功夫厉害的草包,他是有真才实学的,有着大抱负呢,还能看上葵晓花那个样貌,别做梦了,不可能的事。”
“至于你,谈不上好也谈不上坏,就是家里穷点,正好配葵晓花。”
楚大壮低头耷拉膀子的和他阿娘往家走,还没进门,就看见他的一帮兄弟在院子里等他,各个神色焦急。
不待他一只脚迈进大门,就迫不及待道“怎么样了,你和葵家娘子说了吗她同意了吗他”
楚家兄弟们问的一个比一个急,只有楚母冷笑,“没说,孬货。”
“怎么没说”楚四郎顿时埋怨起来,“在家不都说好的了吗葵家小娘子一年能赚多少钱,她大哥哥夫又那么有本事,还能看着她在夫家吃糠咽菜。你若是把她说进咱家门,咱家日子肯定就好过了。”
楚大壮忍无可忍,吼道“人葵家小娘子那么能赚钱,凭什么就要嫁到咱家过苦日子,就为了嫁进来扶贫”
楚四郎被楚大壮突然的爆发吼楞了瞬,然后就生气的吼回去,“她要是不能赚钱就那么个长相,谁要她”
楚大壮听见四哥这么糟蹋葵晓花,终于忍不住道“那咱们家这么穷,谁愿意嫁进来你们还想怎么样,就因为家里穷,吃不上饭,我十二就跟着葵大哥跑商,胡人的地界哪是那么好走的,要没有葵大哥他们护着,我早就死在那里了,也就能给你们剩下一捧骨灰”
“还有头年的时候,为了赚钱,我去凿冰,冻得都发高热了还在干,烧迷糊了摔进冰窟里。这些还不够吗,我为你们做牛做马做的还不够吗,还要我娶了媳妇继续连带媳妇一起给你们当牛做马”
楚四郎愤怒道“你这话说的诛心不诛心,谁让你当牛做马了,难道我们在家享福了。除了七郎和八郎小,不能赚钱外,咱们兄弟几个哪个闲着了我们没在家种地,没去出苦力”
楚家兄弟认干,可没那个技术更没脑袋。有的人穷是因为懒惰,有的人家穷却有很多种原因。
别说楚母一个寡妇拉扯八个小子不容易,就是一个汉子都未必能做到。可做到了是做到了,谁又知道她是怎么求怎么借的,赶上朝廷征兵的时候,为了不让两个够年龄的儿子上战场,楚母又捐了银子,这都是钱,都是求来的
,得慢慢还,这钱还没还完,又到了儿子们成亲的年纪了更需要钱。
楚家这个境况,要是彩礼不给足了,哪家能把女儿嫁进来。只有彩礼多,才会有贪财不在乎女儿死活的人家为了钱,把女儿送进这火坑里来烧。
楚大壮痛苦的抱住头,“是,你们都干活了,可有个屁用,干活赚那点工钱都不够过日子的。家里的主要钱财来源,还不都是我拿命跑商换来的。”
“去年我们出去跑商,有个兄弟亲眼折在我眼前,你们知道我多害怕。我怕胡人这次不是真的谈和,年前那次没敢跟着去跑商,结果你们一个个就像对罪人一样对我,别忘了这个家里我赚的最多。若不是要负担家里,我现在房子地都有了,媳妇也早就说上了,更不用陪着你们吃糠咽菜,连吃口肉都奢侈。你看我那些兄弟跑商这么多年,哪个像我这般凄惨。”
终于说出来了,这些话,他早就想说了,今日终于一吐为快。
楚四郎剧烈地喘息着,眼睛都红了,看愤怒的那样子好像要随时冲上来和楚大壮打一架。
楚大壮接着道“你们都让我和你葵家小娘子表白心意,那你们知不知道人家跟我说什么。葵小娘子说让我也顾顾我自己,攥点钱说媳妇。”
“你们便是自己想想,葵家小娘子能说出这话,难道会是个愿意嫁到咱们来扶贫的”
“她”葵四郎还要说什么,被楚母打断。
“行了,都别犟了。说这些有什么用,你们都是我生的,哪个也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这个家穷成这样,你们所有兄弟有一个算一个都有责任。要不是我要养活你们,东求西借,这家能这么穷现在你们都长大了,自然要一起赚钱把这个窟窿堵上,谁也跑不了。”
楚母最后决定道“葵家小娘子是一定要娶的,这事我托媒人说。”
楚大壮要说什么,楚母没给他机会,自顾自道“不过既然葵家小娘子有这话,那也行。你们成亲后可以出去单过,赚钱也可以自己收着,但每个月要往家里交一笔银子,这银子不是我要,也不是你兄弟们要。是还曾经我求借钱养大你们的那笔窟窿,这窟窿总是因为你们兄弟才有的吧”
“至于到底往家里交多少,我到时候再看你们赚多少说话。”
“就这样吧,都给自忙各自的吧。”
楚母回了自己的房间,坐在床上无声流泪。
谁又知道她当年为了养这些孩子受了多少苦难
楚大壮开门进来,看见他一向强势的阿娘在哭,心里那种难受法刀绞火烧一样。
“阿娘,对不起,今天我说了那些话。”
楚母难得露出脆弱,他让楚大壮像小时候一样把头枕在她腿上,她摸着儿子的脸,已经再不是那个童稚的小孩子了,而是已经长成了大人,有了棱角的面庞。
“五郎,阿娘是为了你好,你还太年轻,许多事情想不透,这找媳妇过日子,除了钱,别的都是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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