葵武颇费一番功夫终于查到城里一家医馆, 医馆坐落在狭窄偏僻一隅,只有一个医者坐诊。
葵武派去的人回话道“那郎中乍开始不肯说,后来我给你他一两银子他才愿意讲。说确实有个中等身材, 肌肤黝黑的汉子在他那里买过一支百年的参。还说那参品相极好, 吃了后就是病死垂危的老太太都能抢回来, 一支要几十两银。”
青禾听到此处,遽然道“等等,病死垂危的老太太都能抢回来这话可是郎中原话,你有没有自行添字多字。”
“我绝对没有”汉子恨不能指天发誓。
青禾忙安抚道“我不是质疑你,只想是知道这话到底是不是郎中的原话罢了。”
汉子茫然道“这很重要”
青禾道“非常重要,你接着往下说吧。”
汉子这才继续道“郎中和我说, 一开始汉子没钱, 后来突然有一天就有钱了,大约就是七天前鬼鬼祟祟做贼似的带着银子来买的。”
听他讲完,青禾才又道“若如你所说,那医馆极小, 且只有一个郎中而已, 位置又不好, 那么这样小的医馆里怎么会有一支百年人参他怎么得到的或者说他收货的时候怎么敢收,他医馆的位置那么不好,生意肯定也不会多好,去看病的绝对不会是有钱人,那么这样一支百年人参收来他就不怕砸在手里卖不出去吗”
“哦,这个问题我当时并没想到, 那会儿我一心就想着要抓奸细,倒没想那么多。还是郎中自己说的,那人参是他无意中得来的,好像是一个农家人挖了人参来城里卖,正好被他撞见,那农人不懂价,他就花几两银子就唬下来了。”
青禾点头,“我们知道了,你先回去吧,这事暂时不要说,还要再查查。”
汉子愤愤不平,“葵夫郎,这还有什么可查的,人证物证具在,一定就是那个朱七跑不了了。你不是打听过了,那朱七在工坊里平日就喜欢阴沉着一张脸。”
“但他干活也是很认真。”青禾摆手,“此事不要再说了,我和大郎自有主张。”
汉子还要说什么,葵武已经起身了,汉子只能不甘地走了。
等人走远,青禾才道“大郎,我觉得那郎中的话很可疑。虽然处处合情合理,看似很经得起推敲,但就是太经得起推敲了才显出诡异的不合理。”
“首先,就是他说的病死垂危的老太太这话,给我的感觉明显就是意有所指,他为什么不说老人,一定要独独强调老太太二字,更像是想说给什么人听,起到暗示作用。”
“其次是他对人参的解释,咱们的人都没问,他却主动说了。这更像是自动描补,提前做好了准备,把一切会被怀疑不合理的地
方都做出合理补充,不叫人怀疑。”
“最后,就是给银子才肯说这点。虽然乍听合理,但根据后面郎中把没问的都自动交代了这事,就更似在为他后面的话做铺垫引申,看似为了钱,合情合理,实际上却令我疑心更重。”
葵武也道“的确,郎中的话不可信,你放心,我已经另叫人暗中跟着郎中,也在查他最近联系过的人。”
“还有那个指证朱七的人我也查过,没什么问题,最近也没接触过特殊的人,家里人也没有。但有一点,他和朱七有私下矛盾,曾在工坊就吵过两次,其中一次甚至大打出手,最后被别的工人给拦下了。至于朱七,据管事说,人阴沉是真的,也因此人缘挺不好,平时没少受排挤,不过管事说他干活并不偷奸耍滑,也没看出其他来了。所以不乏是工坊里的人对他怀有偏见,因而有些事先入为主了。”
青禾点头,“此事还得查。在这种事上,不管别的工坊怎样宁肯错杀一千不放过一个我们却不能这样。这是一个人一世的清名,很可能影响他的一生,若是因为我们污蔑他,致使他的后半辈子都悔了,罪过就大了。”
曹府上,曹止伏于书案看着这几日奶行的账本,越看心情越好,特别是想到此刻葵家夫夫定然焦头烂额看谁都是奸细,工坊里工人更是人人自危,他就止不住开怀的笑声。
就在此时,书房的门被人从外面扣响,曹止合上账本道了声“进”。
“郎君,医馆那边传来消息,说葵家的人已经去过了。”
曹止心情更好了,“郎中可是都按照咱们教他的说了葵家派去打探的人可信了”
“说了,都信了。”小仆乐呵呵道“郎中说葵家派去的那个汉子问的可详细了,但也无外乎都是郎君你教他的那些话,他都说给那人听了,那人见他说的一点漏洞都没有,就已然全信了,走的时候那个气啊,恨不能杀人似的,想来回去,还不定怎么添油加醋的和葵家夫夫说呢。”
曹止哈哈大笑,“两个不过弱冠之年的小子还想和我逗,老子吃的盐比他们俩加起来吃的米都多,拿什么和老子逗。”
“行了,这事你就叫手底下的人等消息吧。”曹止大笑,“等那个倒霉的工人被葵家夫夫撵回去后,你在想办法给他家找点事,让他更恨葵家,越怨恨越好。他越恨,我们才越好利用。不用别的,只要这人肯去承天府告上一状,郎君我就有办法让圣人知道此事。不管他们背后有谁,这事被圣人知道了,以圣人公正的性子必然都会对葵家留有不好的印象,连带着葵家背后的人还会牵连。到时候只要大人再在圣人面前不时递上几句小话,有那坏印象在前,圣人自会相信。葵家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
一时间主仆二人放声大笑,好似事情已经成了般,那葵家夫夫的凄惨已尽在眼前,就跪在他们脚下。
刘舒穿着一身打满补丁的粗麻衣,脚踩草鞋,一路靠着双脚走进皇都,等到了皇都的时候已经十一月立冬这日。
他拿出户籍给守城衙役看后,没问题就放他进去了。
刘舒站在皇城街头,第一次感受到了皇都与狄水城的不同热闹与繁华,这里尚且不过外城罢了,就街头熙攘、摩肩接踵,人人脸上都充满朝气。
刘舒怕年纪大的人不知道葵家,特意捉住一个年轻的看起来穿着还算可以的汉子道“敢问这位郎君,可知道葵家酒楼怎么走”
那汉子上上下下打量着他,那目光似在掂量一块猪肉,这目光让刘舒极为不舒服,心底下意识起了防备。
汉子问“你问葵家酒楼做什么,你也是来他家进货的我告诉你他家的东西可不便宜,就你穿这身,把你卖了都不够买他家一升琼浆酒。”说着说着,忽然眼睛又亮了,“莫非你是他家乡下来的什么穷亲戚,那么你是他们什么亲戚,直系亲属吗,关系怎么样,近不近你可婚配否了”
听到这里,刘舒便知道自己这八成是遇上无赖了,索性直接越过那汉子就走。偏他那汉子纠缠不休,竟复又缠上来。
“哎,我话还没说完,你这人怎么这样,我问你话呢,你敢不答,知不知道郎君我”
刘舒眼神冰冷地看向那人,冷声道“知不知道葵家酒楼无所谓,我只要知道衙门怎么走就成了。”
那汉子不在乎道“你吓唬郎君我呢,我告诉你郎君我就不怕那堂上做的官,你且问他与没与我吃过酒”
刘舒冷冰冰道“待我见到府尹一定替你问,也是赶巧,在下不才,正是此番进都应试的举人,受了我们当地府尹之托总要去拜访一趟,你尽管报来姓名,到时候我当然替你问候。”
那汉子见刘舒穿着虽破旧,却果真是读书人打扮,又想起秋闱刚过,明年春闱在即,正是士子们进都的时候,也就不敢继续歪缠,骂骂咧咧走了。
那汉子走不见影了,才有一老者自人群中走出来。
老者道“刚才那个闲汉是这片有名的无赖,颇有些势力,平日里就是靠欺负你们这些外乡人活着,幸而你有功名在身。”
老者说罢一脸庆幸。
“你若去往葵家酒楼,那么就顺着这条大道直走,不要转拐,直到看到内城朝午大门就行,再问那内城衙吏。且莫再问他人了,咱们这皇城虽是天子脚下,可却也不是就那么安全,全然没有无赖。”
刘舒忙躬身作揖道谢。
一路上往内城走去,直走到内城门口见了衙吏才敢问了路,然后在心中牢牢记下。
终于来到葵家
酒楼的门口,刘舒长长舒口气。
“请问,葵武葵郎君可在”
掌柜抬头,见一个穿着褴褛的读书人打扮的汉子踏进门,出声问道。
这汉子虽然穿着破烂,但却掩藏不住本身不凡的气度。因此掌柜并不敢小觑,笑道“敢问郎君哪里来与我家主人什么关系”
“我叫刘舒,来自狄水城,与葵郎君葵夫郎是同乡,因要来参加春闱,故而进都,受了葵家小娘子葵晓花所托,捎了几封书信。”
掌柜听后给一旁的伙计使了个眼色,伙计就端着食案看似只是寻常给客人送吃食的样子淡定向楼上走去。
掌柜给刘舒冲了碗热奶粉道“这天越来越冷了,郎君吃了碗咱家热奶粉缓缓。”
刘舒倒也不推却,他确实冷了,手脚冰凉,正需要这热奶粉缓和缓和。
没喝上两口,楼上响起一阵脚步声,刘舒抬头看去,正是青禾葵武二人下来了。青禾见了刘舒就笑道“恭喜刘郎君,秋闱大中了。”
刘舒起身见礼,问过葵武青禾好,方才坐下,从包袱中拿出一封信。
“这是晓花让我捎来的。”
因晓花写这封信的时候,葵家的奶粉方子并没有被泄露,因而这信上也不可能提这事。说的不过都是家里生意上和家里人的事,还问了杨饱什么时候回去。这是冯唐氏夫妻问的,二人没有孩子,照顾杨饱一段日子,就把他当成了自己孩子般,一走数月,心里惦念。
信里,晓花还特意写到了李长服,说他没中,亏那李家人那日早早就等在榜下,还做出他儿子必然高中的样子,结果连个毛都没了。其字里行间的幸灾乐祸难以掩饰,最后还说刘舒这次不但中了举人,且还是解元。
青禾又再次恭喜,才道“刘郎君可有下榻地方了,若是没有就在我府上住下吧。”
刘舒道“二位在皇都已经买了府邸”
“是的,不大,一进的宅子,但位置还可,没什么鱼目混珠的杂人。刘郎君若是过来住下,温习学问倒也不会吵闹。”
刘舒在葵家做工的时日有限,家里又要生活开销,倒是攥不下什么钱。特别是他走的时候又把大多数银子留给了母亲,这一路上要不是葵晓花送给他不少压缩饼干,他身上的银子怕是都撑不到皇都。
现在虽还有些,但也仅够住客栈的大通铺,通铺的环境有多差,各种脚臭汗臭不提,也不是个供人温书的地方。
刘舒便起身道“如此这段日子就叨扰你二位了。”
“无事。”青禾也愿意与刘舒交好,此人学问好,品行高洁,他日若能金榜高中,与葵家而言也是一条人脉,百利无一害。
三人正说着话,忽听身后掌柜和一客人吵了起来,“你家奶粉怎么这么贵,竟然四十五文一升,人家曹
家奶行尚且才要三十文,多买还给便宜。”
掌柜气得脸部涨红,几乎是低吼道“那你就去曹家买,来我家干什么,我家奶粉就是这个价格,你爱吃不吃”
客人呸了一声,“胡乱要价,你就等着黄吧,现在人都去曹家奶行买了,我还不是看你家离得近,哼,哄抬物价,我祝你家早日关门大吉”
掌柜气的要追上去理论,被青禾抬手制止了。
“随他去。”
刘舒不知道缘由但也猜出一二便问道“可是皇城里有了卖奶粉的铺子”
青禾点头,葵武便问道“你动身前,狄水城工坊里工人可有异常”
刘舒细细想了,“并没有,虽然倒是有几个后聘来的工人但他们负责的都是碾压等不重要的活,像是熬奶还是咱们的人再做。”
“那看来问题并不见得出现在方子上。”
曹斐得了赵元送的月饼很是喜欢,以前那些甜腻腻的白糖五仁他都不爱吃,就喜欢吃葵家酒楼做的火腿和鸭蛋黄的咸月饼,百吃不腻。
不过今日他娘子给他装月饼时不知怎么混进一块辣味月饼,这种辣味月饼曹斐一家老少就没喜欢的,初吃时,为了尝鲜,他们一家人辣的涕泪横流好不凄惨。要不是月饼里还有他喜欢吃的火腿馅的,他都要怀疑赵元是和他有仇,特意整他了。
曹斐盯着那块辣味月饼,合情合理的猜测这月饼也许并不是他娘子无意混装进来,而是特意。因为没人喜欢吃,他们家又不可能浪费丢掉,所以他娘子就有意无意给他装来了。
这时候一个同僚叫做万晟的凑上来道“老斐,你天天吃这月饼,就这么好吃。给我也来一块尝尝。”
曹斐抬头瞪着万晟忽然心头升上一计,就见他把那块看似平平无奇的辣味月饼翻上来,面无表情的递给万晟。
万晟不疑有他,再说也万万想不到这月饼还能有辣味的,当场一大口咬下,然后就是惊天动地的咳嗽,可咳嗽之声厉的似要把肺给咳出来。
曹斐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心里庆幸得很。
“你,曹,曹斐”万晟想说什么,可咳嗽的实在太厉害了,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这时候有同僚看到,就忧虑道“曹斐,我们都知道万晟有点话多,挺烦人的,但也就至多损他几句罢了。你也太狠了,直接投毒。看把咱们万小郎君毒的,都要喝下一升水了,哈哈哈”
说到最后竟然大笑起来。
万晟终于缓过气来了,刚要扑上来掐曹斐报仇,就听到一道尖锐的嗓音道“万大人暂且手下留人,让杂家把曹大人带去回了圣人的话,回来你再下手也不迟啊。”
“杜公公。”
刚才闹成一团的几个人迅速起身。
杜公公道“曹大人跟杂家走一趟吧,圣人
有请。”
路上曹斐问杜公公圣人请他所为何事。
杜公公挤眉弄眼道“好事,王爷的差,去了你就知道。”
曹斐到了大殿,圣人二话没说,就把木活字印刷术和大轮转盘的图纸给曹斐看了。
“朕打算开家报馆,就用这纸上所写的法子,欲派你去兼任这个馆长,你可能做好”
“臣一定不负圣恩。”曹斐拜谢后,激动道“敢问这方子是哪位有学之士所创,臣能否有幸一见”
圣人心情大好道“不知道卿可知道葵家酒楼,这方子正是由葵家夫夫献上来的,不过却不是他们俩个所创。”
曹斐道“葵家夫夫一介商贾之流,得此方子并没有昧下赚钱,而是献于圣人,造福天下读书人,倒是难得高义。”
圣人大笑,“高义是有的,不过生意那二人也是要做的。朕已经答应他们在报馆给他们单建个,另开门,给个庇佑了。”
圣人笑道“报馆的位置康靖王已经选好了,你一会儿就跟着他去看看,顺便见见葵家夫夫,问问他们对属于他们的那个报馆有什么建议,不过分的就都满足了。若是这方子上有不明白的,也可直接一并问了。”
“是。”
作者有话要说曹止,“我吃的盐比葵家夫夫吃的饭都多,给我逗”
青禾看着饭桶葵武,佩服道“那还没咸死,您也是还厉害了呢”感谢在20200428 23:13:2220200429 21:49: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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