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真揉了揉手肘，将满脸抱歉的车恩尚从崔英道怀里一把拽了出去。她把自己被桌角磕得通红的手背递过去, 拿出起鸡皮疙瘩的演技, 软了声音对着崔英道轻轻喊了句“哥哥”。
空气安静得吓人。就连摆弄照相机的赵明秀都惊讶而夸张地捂住了嘴——有生之年能看见冰冷女神撒娇？他好了！他可以！
崔英道嘴角缓缓上抬，不过也就是三秒, 他拉过女孩的手背, 不轻不重地揉了起来。
宋时真在赌，赌什么都没有看见的崔英道不会因为小白花的可怜样儿动摇。此刻，车恩尚的犹犹豫豫的脸色很是好看。
崔英道看着一旁为车恩尚紧张的金叹, 表情耐人寻味。
她顺着崔英道的视线睨了眼金叹，后者的双眼此刻好似喷薄着火星。
金叹永远就是这样, 自己违背契约可以, 但是别人越轨他就像好面子需要宣誓对领地所有权的狗一样, 必须站出来。
宋时真看着今天第二次被金叹扯住的衣袖, 只觉得有意思。
金叹, 到底是你的自尊心重要, 还是车恩尚的情绪重要呢？
车恩尚咬唇站在那儿, 眼睛里有些慌张：“都怪我……”
宋时真低头笑了笑, 抬眸截去了她的话头：“对，就怪你。”她转身，像是有些好奇般问道：“车恩尚, 你脑袋后面长眼睛了吗？”
目睹了全程的李宝娜碍于尹灿荣的关照，不好去下车恩尚的脸面，但姜艺率就不一样了，她对崔英道有着好感, 怼起车恩尚自然带了抵触的情绪。她靠在了Rachel身旁的桌子上，补充道：“道歉就道歉，怎么非要带上别人来推卸责任呢？”
班里的女生跟着笑开，私语声此消彼长——
“暴发户不简单呢。”
有人好奇：“为什么叫她暴发户？”
“听车恩尚自己说，加入孝信学长的广播站是为了奖金买包，你看她的衣着，半路暴富的人才会有穿旧衣服的体验吧……”
“所以她知道污蔑Rachel的代价吗？”
……
“我没有那个意思……”车恩尚不知所措地看着金叹。
宋时真像是给她恶心到般，反身靠在了崔英道的身上。她甩开金叹的手，搭着男生的校服柔声道：“我头晕。”
金叹终于开了口，却是对着崔英道：“放手。”
崔英道啧了一声，一把揽住怀里的人，居高临下般逼视他：“Rachel被撞疼时，你人呢？”
金叹不由分说再度扯上Rachel的手腕。这么多人看着，他真的要做到这个地步让自己丢脸吗？
崔英道挑衅般凑上金叹的耳边悄声道：“怎么办，这么缠人还能这么漂亮的人，也只有她了吧？”望着金叹紧绷的脸，他将Rachel拉回自己的身边，懒散地笑着：“我带sis去校医院了，你自便。”
宋时真尚未反应过来，被崔英道用绅士手拦腰抱起。
怎么说呢，刺激金叹真是畅快。
“不是头晕吗？”崔英道用低不可闻的声音逗她，一脚踢开了后门。
两人离开的身后，赵明秀正在一旁调试着相机，突然像是发现了什么一般冲到了兀自站着的金叹身边。
屏幕中几个哄闹男生的样貌被连拍下来，金叹才点点头缓过劲来，点了几个名字：“你们，去道歉。”
“不用了。”车恩尚见他的重点好像一直没有放在自己身上，在同班女生们辛辣的只言片语中，她飞速地收拾了书包，故意穿过金叹，委屈般走出了教室。
——
校医院和私立医院的病房没什么两样，甚至更加贴心地设计了淡蓝色和浅粉色的病床区域。
两人也只是走个过场，直到医生负责任地剪开她的衬衫袖口，宋时真才发现胳膊肘那里竟然磕破了皮，肿了起来。
女医生将药膏递过去，对着崔英道和蔼嘱咐：“伤口两天不要碰水，最近需要手肘的运动也先暂停，这只药每日早晚各涂一次……”
短暂的沉默后，崔英道示意Rachel自己拿，他像是又恢复到那个幼稚的鬼样子，故意道：“麻烦。”
衬衫不能要了。
宋时真接过药收好，干脆地解开了纽扣。
待崔英道回过神来时，她竟已经麻利地将衬衫扔进了垃圾桶，正弯下腰去取校医这儿备用的运动体恤。
从崔英道的角度望去，她披肩的黑发衬得皮肌肤光洁白嫩，米白色的绸质吊带下甚至透出了瘦削后颈上一小节凸出的骨骼。
脑海里浮现的词汇竟然贫乏的只有“性感”。
而崔英道，是有些厌恶“性感”这个词汇的。
童年和金叹躲在自家衣橱里偶然目睹了父亲和小三的亲热——黑色的丝袜，浓烈刺鼻的香水味，深色烟熏眼影、丰腴的身躯……崔东旭夸那个不知廉耻的女人“性感”。
从那时起，便心生抵触了。
但直至Rachel快速地套好体恤，那一小块骨骼消逝在他眼前，崔英道才意识到了一些区别。
好像性感是一种难以琢磨的气质，它无关裸露，也可以高级和干净。
而那种反感，似乎在渐渐消逝。
抽回神思，崔英道脸上有些不自然，他摸了摸喉结侧过身子：“你能不能注意一下。”
宋时真将头发一把从体恤里撩出，像是没放在心上：“抱歉。”
演员在片场临时换衣服是稀松平常的事，何况她穿了内衣，便倒也没有想那么多。
崔英道不太理解这股子烦闷是基于她这样无意的举动，还是担心她日后当着别的男生的面也这样，他别扭中将校服外套脱下，不由分说扔了过去：“你这是短袖，多穿点。”
——
秋日的空气里带着一丝清冷。
天边宝石红般的晚霞徐徐铺开，不消片刻，那金红光泽便会被墨蓝的苍穹吞噬，不会有一丝半点的起承转合。
宙斯将倾，也不过会是一夕之间发生的事。
剧情中崔东旭代表接受了税务审查，宙斯集团形象一落千丈，虽然补齐税款，却再难辉煌。
不得不承认，甚至连带崔英道，都成了圈子中尴尬的人物。
崔东旭身为一个父亲，究竟给崔英道带来了什么？
宋时真收回远眺的视线，叹了口气。
她答应崔英道的，会同意搅黄母亲和崔东旭的事，她还需要获得崔英道全身心的信任，那么宙斯就是一个好的契机。
她放下手中书本下了床，换了身舒适的休闲装扮，拨通了崔英道的电话：“哪个房间，我来见你。”
崔英道撑着水池，黑色的发丝往下滴着水。热气蒸腾间闻言，白净皮肤上似乎都熏上了热度。
他伸手擦去镜面上的水汽，第一时间竟是担心她被别人看到。
犹豫间，他听到了Rachel一贯冷冽好听的声音解释道：“关于你父亲的事。”
崔东旭？
他凝起眸光：“2909。”
宋时真到时，崔英道已经换好了便服。他懒散地靠在沙发上，一副愿闻其详的表情。
经历那么多教会她的道理就是，只有不想查，没有查不到的。
简单说了下她对宙斯的预估和提醒，宋时真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你父亲应该早就离开了，不和我去验证下？”
崔英道神色莫辨，似乎是在思考。
宋时真甚至觉得，这样的人能和自己心平气和坐下来谈，已经是极给面子了。任凭她一个外人编得天花乱坠，这等大事不信就是可以不信。
因此，直到站在崔东旭办公室电脑前，宋时真还有种不切实际的感觉。
办公室没开灯，黑漆漆的夜色如同千斤的重压覆在头顶，她紧张得手心都冒汗。
“不对……不是这些。”宋时真拖动着鼠标，下意识地咬着指甲，“这一套去年的账目数据都对应上了，”
崔英道俯身撑在她身侧，荧光将两人的脸衬得煞白。他望着Rachel熟练的操作，突然开始思考自己站在这儿的缘由。
她说自己曾经因为母亲要联姻，而请评估公司调查过宙斯。
而自己，明明最期待看到崔东旭坠落悬崖粉身碎骨的样子。
所以是什么，让他这半夜三更不睡觉跑来和Rachel一同挖宙斯的税务报表？
还未细想，就听见她轻抽一口气，压着声音兴奋道：“这个加密文件！”
崔英道低下头，文件夹的命名竟然是他母亲的名字？冷笑一声，他尝试着输入一串数字，回车按下，几乎同时，文件夹展开了。
感谢原主精明的头脑，宋时真滑动着滚轮，捂着嘴给身侧的人解释：“这是账外账。把收入和费用分开记账，面对税务多申报费用，而收入却记了另外一套账……”
严格来说，这就是偷税漏税的证据。
账面金额大的吓人。
周身寒意渐重，宋时真转过头，不期然地对上了崔英道近在咫尺的侧脸。他的眼中闪过一丝轻嘲，落在身侧的手背青筋毕露，像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而自己，正以方才没注意的暧昧姿势被他宽厚的肩锁在了怀里……呼吸交叠，脸颊有些温热，她轻吸一口气，覆上了他的手背。
崔英道缓缓转过脸，黢黑的眼眸里满是混乱和躁意，这让她有些不安。
“你……是在可怜我吗？”
他用稀疏平常的语气问出了嵌着无限悲伤的话。
宋时真怔住，不知怎么的，脑海中就浮现了上午文学课上托马斯·特兰斯特勒默的那句话——
“我来这里是为了，和一个举着灯 ，在我身上看到自己的人相逢。”
他们一样在原生家庭的缺憾中长大，末路穷途，却固执地想冲出悬崖继续前进。
心中有些莫名的共感，宋时真正对上他暴躁而危险的眼睛，笑得勉强：“我没有可怜你的资格。”
崔英道眸中的疾风骤雨在渐渐消退。像是翻滚的海潮，倏而一沉，掩进了漆黑的夜幕。
他们的距离太近，近到她害怕被他看见自己通红的脸颊。
沉默在幽幽荧光中弥散。
“再看下去，要出事了，”宋时真试着抽回手，开始回避他的视线，“听说过异性对视十秒定律吗？会有接吻的想法。”
下一秒她却被崔英道捂着嘴反手拽过。
在她尚未反应过来前，崔英道已然拥着自己躲在了办公桌下。他手速极快地切掉电脑电源。随着“啪嗒”一声响，一切重归漆夜，像是未曾有人来过。
不过十秒，门吱呀打开，灯光铺满了整个空间。
皮鞋摩擦着地毯的声音在他们身侧环绕。
崔英道□□的胸膛如同一块石头，不同的是，火炉一般滚烫的石头。
听着那剧烈的心跳，她突然不介意崔英道发现她的脸红了。
崔东旭半路折回，像是在书柜翻找着什么。片刻，他的脚步渐渐贴近。
宋时真甚至不敢呼吸，紧张得口干舌燥，下意识地往崔英道的怀里缩了缩。
好巧不巧她的手机震动传来，手忙脚乱中她掐灭了来电，心脏已经蹦到了嗓子眼……
随着男人脚步的停滞，她几乎觉得这场冒险快要败露了。
谁知下一秒，似乎有安保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崔代表，这么晚了还没下班？”
“哦，我回来取份文件，马上就走。”
这么一打岔，崔东旭似乎就忘了般关了灯离开。
宋时真坐起身蜷缩成一团，迟来的羞耻感让她不敢看身后的人。她被崔英道拉转身，缓了半晌才抬起头。
崔英道似乎没比她好到哪里去。
他大口地喘着气，原本凌厉的面部轮廓被夜色漆上一层柔和的光晕，耳垂如红宝石般透红。而那双原本戾气太重的双眼，此刻却像是身后夜色中的熠熠明星。
他们的距离还是那么近，近到呼吸都喷薄着暧昧的气息。
作者有话要说： 响应群众号召！（叉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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