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温阳行宫一事本是大妃娘娘的提议, 让身体不好的主上殿下前去调养, 李暄却借口将自己拐上,无非是戒备, 也是对独居朝野的领相尹大衡的掣肘。
不出数日,御驾已然一路南下, 到达了平坡。
十人相抬的龙辇前后跟着数列官兵和宫人,一路浩浩汤汤, 顺着平坡的官道平稳缓慢地前进着。道路两侧跪满了伏地跪拜、期待面见圣颜的百姓,连同驻守的官兵的眼神,都不住地向这尊贵的龙辇飘去。
原剧中的李暄就是因为在平坡视察饥荒时偶遇了借用巫术之力假死重生的前世子妃许烟雨,开启了两人八年后的缘。
区别不过是,如今, 多了个自己。
宋时真垂下眼帘, 拨弄着珍珠替她在指甲上画的小花,穷极无聊。
倘若不是那夜李暄喘疾突发, 宋时真甚至想一辈子被李暄扔在记忆的角落,只要能够好好活着。
救了他, 他便异常好奇起她的一切。诸如这般大胆行事的医术是师从何人,为何她能够发现药汤的问题等等, 甚至将她捆在身边。
这让她不胜其烦。能好脾气地应对, 绝对是出于他这张脸。
这龙辇坐得她骨头都散了。宋时真伸出手,无意识地拨弄着穗子。
帘外蒙蒙雨丝沾湿了她的袖管,一直未曾开口的李暄睁了眼,就听得跟着车的衡善惊喜道:“殿下, 您一到平坡,这旱灾便停了,眼下居然落雨了,这就是王的气运啊!”
宋时真不着痕迹地嗤了一声,极轻,却让李暄眉梢挑起:“中殿似乎并不认同车内官所言?”
既然你问了,那姐姐就要好好教教你了。
笃定他一时无法治她乱言的罪,宋时真撑着下巴道:“天气是自然现象,一年之中哪能天天风调雨顺呢?总得有干旱和洪灾的时候。只是这些自然发生的事,到了别有用心的人口中,就成了和君王德行联系起来的事。臣妾就从不信这些虚头巴脑的……”
这一串大胆的话砸下来,让凝神偷听的车内官吓得脸色煞白。他疯狂地给中殿娘娘使眼色,后者只是瞥了他一眼,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当然,为此困扰的君主表面功夫还是得做的。撤乐,减膳,降囚罪,祈雨……好像做了就能感动上苍一样。”
真是惊世骇俗之言。
李暄揉着额角,只觉得中殿不说话还好,有几分沉静的柔美。开了口便如同杜鹃春啼,妙语连珠,一套套带着讥讽的歪理简直惑人心智。
他也确实厌恶这等行径,因此也并未动怒。
尹大衡那派的确将各地频发的灾害推给他,认为是王和后阴阳不和造成的,以此逼迫他同中殿圆房。
如今看来,中殿倒比她父亲真实的多。
李暄抬眸,望向她精致的侧脸:“寡人总觉得,中殿和以往很不相同。”
“那是您以前从未正眼瞧过臣妾的原因吧。”
一句话让李暄闷哼了声,别过视线。
这对璧人看在车内官眼里,颇有种小夫妻打情骂俏的别致。他笑出一对大门牙,放下心来。
殿下是他看着长大的,很多事情都喜欢憋在心里,如今中殿同殿下亲近,能让殿下偶尔放松下来,真是再好不过了。
龙辇行至半程,李暄抬眼扫去。跪倒的百姓皆是衣着齐整,一脸红光,竟无一人面露病色。他唇角绷紧,面容冷凝。
看来要想体察民情,必须甩开这些官员。
他望向不远处的市井,一个衣衫褴褛的男童跛着腿踽踽独行,那暴露在外的双肘处甚至可以看到流淌的脓水。让他震怒的是,目力所及之处尽是这样的孩子和老人。他们的身后,拖着无力的影子。
李暄扶着窗棂的手指锁紧,目露不忍。
宋时真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就落在他的脸上。
李暄想要做的,他一定会做到。他那成为明君的志向,会如同从零散缝隙中泄出的星闪日光一样,普照朝鲜大地。
他会是一任明君,他会和许烟雨白首不分离。
可是自己的心……宋时真抓住胸口的布料,脸色苍白。
李暄将视线收近。那一片跪倒的人群中,却站起了一位追逐黄蝶的布衣女子。
“烟雨。”
“什么?”李暄收拢视线,侧首看向中殿。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殿下忘了吗?这个女人,和当年的烟雨……有几分相似吧。”
烟雨。
李暄闭上眼,只觉这个名字异常耳熟,如今却怎么也无法记起。
他复又抬眸望去,试图从那布衣女人的面容上找出一些熟悉的感觉。
他的眼神如同几百年后那人的专注,不过看的人,却是另一个女人……胸口如同破了个窟窿,一颗心无着无落地往下坠着。
李暄回眸,中殿近日清冷的眼中尽是那种自己曾经熟悉的执着和爱慕,虚缈间却像是穿透自己,在看着旁人一般。
他倏而一把捏住她的下巴,冷了声色:“中殿透过寡人,在看谁?”
那样相似的面容此刻却毫无暖意,森冷吓人。她想她是疯了,居然迷恋着一个剧中角色,甚至因着这张脸上对旁的女人专注的神色而痛苦着。
这样无力的感觉让宋时真鼻头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看着寡人,这是王命。”李暄眯着眼,掌心抚上少女的面颊,带着不容反抗的力气,磨红了一片娇嫩。那宝珠般柔顺光滑的脸却瞬时让他想到了一个词,绿鬓红颜。
此刻,这娇媚容颜的主人却沉默无言,违抗着自己的命令。这让李暄无名之火渐盛,心头那股奇特的感觉又来了。
他该认识那位叫烟雨的姑娘吗?中殿在为了何人伤心?她将自己当作了谁……
下巴吃痛,宋时真侧首,被迫凝视着李暄漆黑的眼眸,她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
好像记起的越多,失去的就越多。倒不如永永远远地忘了都敏俊,再远离李暄,也好过她几度挣扎。
神佛何曾眷顾于她?
或许自己本就是一缕孤魂,同都敏俊的爱恋是伪是真、是虚是实都不重要了。在这一瞬,倒不如干干净净地消失,也好过她不知该拿他们如何。
想至此,她声线微颤:“殿下知道最讽刺的是什么吗?是无论在臣妾看得到还是看不到的地方,殿下的故事里从来没有臣妾……”
她的声音弱了下去,眼底的雾气渐盛,整个人便如被雨打落的桃粉花瓣,随时随地会迎风而去似的。
像是还不够,她铁了心要惹怒他般,压低声音问道:“倘若臣妾将殿下当作了……替身,您能否赐臣妾一个痛快。”
替身?
李暄眸光滞住,手下倏而用力,那话抵着牙根喑哑而出:“是寡人给了你怎样的幻觉,让你如此挑衅……”
话音未落,她的话却连同那夜脑海中出现的声音一直涤荡着,让自己头痛欲裂,唇齿干燥。
李暄缓了片刻,闭着眼抬手,欲将小几上的茶水端起,转瞬,他听见了身侧中殿的低呼。
徐徐睁眼,李暄望着手中的玉盏,怔住了。
宋时真唇瓣微动,震惊到无法发出声音。
她看到了什么?
李暄,竟然隔空取到了茶水?
他……到底是谁?
胡乱地抹了下眼睛,心下尚未来得及捋清,宋时真已然一把握上他的手腕,笑得无辜,目光重新透出生机:“殿下,我刚刚同你开玩笑呢。”
李暄冷笑一声将茶杯放在小几上,一把拂落两侧的玉帘,像是带了丝羞恼和妒意般反身钳住她的手,将她压在了身下。
宋时真眨眼,因着心底生出的希望和怀疑,她努力地演出几分委屈辩驳着:“臣妾这是看着殿下心中忧虑,想逗殿下开心吗?”
半晌,凉凉的声音传来:“将寡人当作替身,是分担忧虑的’玩笑‘吗?”
逻辑还不错?
李暄竟然可以忽视刚刚的神操作,这人绝对有泰山崩于眼前而面不改色的能力。
宋时真抿了抿唇,她此刻心潮澎湃,丝毫没有被看穿的尴尬。她用一根手指试探地戳了戳李暄的胸膛,眨了眨眼道:“殿下,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众目睽睽,大庭广众……您要不要先起来说话?”
小心翼翼地偷看着李暄的脸色,她又胡诌道:“臣妾曾从古书杂谈里看过,据说这隔空取物的本事只有万人之上、拥有美好德行的君王才能获得……”
片刻,她又听到头顶传来一声冷哼:“中殿不是不信这些’虚头巴脑‘的吗?”
喔对,脸可真疼。
他的呼吸就在咫尺之间落下来,温热了她的面颊。
那丝困惑和萌生的期待让她卸了心防。
身上的滚烫身躯明明像极了他……倘若真是他?
心脏跳着飞快。
距离似乎越来越近。
宋时真紧张地闭上眼。
三秒后,车内官的一声“噗嗤”让身上的重量骤然消失。
李暄轻咳一声起了身,侧着脸,就听见衡善挤着眼笑道:“殿下真是个有情趣的火热男人啊!”
望着身侧憋笑的女人,李暄烦躁地掸了掸手:“滚。”
作者有话要说:李暄——渐渐都化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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