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一个人吃饭直到满桌菜全凉掉,一口都咽不下去的孤单感,是宋时真对于童年的大部分记忆。
她的爸爸总有工作塞满自己的人生计划,好像她的出生不过是个意外。
奉俊昊总会打来电话给她描绘世界的景色,那些被他用镜头真实记录的湛蓝大海、冬日以及覆满绿意的庄园。
可是小小的宋时真从没有告诉他,她想象不出来。
为什么就是不说带我去看看呢?
可是在没有学会恨前,她先学会的是爱。
“妈妈很爱他,所以支持他。他虽然不是一个尽责的丈夫和父亲,但他属于电影,如果他回归家庭,那估计是大韩民国的损失啦。”
只是随着年岁增长,时真偶尔会想自私一点,自私一点就好。
高中,她开始跨专业学习表演,成为以文化成绩第二进入庆熙大学影视与编导专业的学生。四年来的勤奋也没有让她有机会凭借天赋和努力接触到那个已被封神的男人。
再后来,她帮母亲提交了一纸离婚协议。
以她的表演天赋和独特明艳的外貌毫不费力地签约了郑雨盛和李政宰合资创办的Artist Company。两位影帝将从影二十余年的经验倾注在公司里,公司虽然刚起步三年,新人演员却得到了很好的发展。
这也是宋时真能憋着一口气直接拿下当年百想艺术大赏最佳影片的女二一举出道的原因。
鲜花和掌声纷至沓来,她却从没有看到那个最期待的身影。
被噩梦笼罩的是那些谩骂和侮辱。
于是她学会了自我消化,学会了转移情绪。
没有骑士和王子,她只想成为屠龙的公主,手握宝剑,眼神睥睨。
只是梦中城堡坍圮,她披荆斩棘,疼痛力竭,却只看到了恶龙的巨大尸骨。
虚无,脱力。
鹿蹄悠悠踩过黑暗森林,有雪花簌簌落下,锋利而冰冷的空气掠过剑鞘,结了冰的湖面上,公主望见了自己漆黑的瞳孔在闪闪发光。
其实很多年后她才明白,奉俊昊有多么为她骄傲。
那些她录制的节目和影片,被凌晨归家的男人小心翼翼地码好,又仔细擦拭干净。
他会高兴地走进音像店里然后买下她的碟片,炫耀着“这是我的女儿”,然后在店员难以置信的眼神中坦然离去。
只是宋时真并不知道。
——
病床上的人儿闭目静静躺着,皮肤透着一种病态的白。她十指被纱布包裹着放在身侧,肿得可爱却又让人心疼。
黄泰京订了粥品后再次推开病房,便看到了一身精致的慕华兰轻轻为她掖了掖被角。
他有些不自然地轻咳一声,慕华兰并未回头。
她拿起手袋,戴上墨镜,仿佛又变回了那个毫不温柔的没有心的女人。
“我看到报道了。”
“嗯。”黄泰京放下手机,淡淡应了一声。
“既然选择公布了,就要让她幸福。”慕华兰的眼神终于有了焦距。
黄泰京略显讽刺地一笑:“这句话应该轮不到破坏别人家庭的人来说吧。”
慕华兰怔住,复又闭了闭眼:“每个人都有选择爱的权利。我没有打扰他,只是太过自私,放弃了你和你父亲。”
“今天是来忏悔的吗?”黄泰京的手心都是被自己掐红的痕迹。
“算是吧,”慕华兰仿佛回想到什么,笑意越来越真实,“还记得我和Uhey前些日子完成了拍摄吗?
“她是个不错的女孩,演技也很专业。我们聊了很多,从人生到家庭。
“她告诉我,不要忽视身边的人,不要忽视那些爱,不要增添亲人的痛苦……我本该很生气,但是她受伤的眼神却让我……如鲠在喉。是和你小时候一样的,那时我无法关注到的让人心痛的眼神。”
慕华兰转过身,摘下墨镜,精致的妆容有些湿漉漉的:“好像是那么一瞬间的事,人会为了自己犯下的罪过后悔、痛苦。”
黄泰京捏紧的拳头复又松开,他别过头去一言不发。
慕华兰深吸一口气,仰着脸笑了笑。记忆里那个孤独的小男孩身影和身前的男人逐步重合。
那些被她的疯狂感情而刻意掩埋的岁月,那种在知道高才贤去世之后的哀恸,那种在抢夺他写给新人歌手李秀珍的《如何是好》的歇斯底里,在听到Uhey轻轻哼唱这首歌后,碎裂了,一切土崩瓦解。
镜头下的姑娘双眸干净透亮,崇敬而又克制地远远望着她爱慕的男歌手。
她的声音轻轻的。
“送你走一步
眼泪就流下来
你再走一步的话
又流出了眼泪。”
我们住过的城市日复一日的大雨,我留存着你整箱整箱的封面斑驳的唱片。如今你要离开,我只有哭泣。
“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你将我丢下离开了。”
她看见女孩长长的头发在雨水中湿透,她不依不饶地追逐着绿皮火车,然后隔着玻璃说出了少女时期她想对高才贤说出口,却被自己的骄傲击溃湮没在肚子里的话——
“我爱你,我爱你。”
——那句一辈子的执念和疯狂至此方休。
慕华兰取出一份泛黄的手稿,轻轻放在病床边。她低头紧紧握住了好像被梦魇住了的女孩的手,然后静静离开。
黄泰京脊背绷得笔直,他大口吸着气,直到关门声响起,他却弯下了腰。
二十年来所有的不甘、愤怒都化作了虚无。他闭上眼,一拳击在玻璃台面上,然后看着那些碎渣在好看的用来弹钢琴的手指缝里摩擦出鲜红的颜色,他毫无感觉般将脸埋进沉睡女孩的臂弯里。
——
“我的父亲,他还好吗?”这是意识重归系统的宋时真清醒后说的第一句话。
“不算好也不算坏。”
“那就足够了。”
宋时真很少去思考自己的身体在现实生活中如何了,她的亲人是否会为此心如刀割。相比之下,她宁愿想些好的方面。
空旷的黑暗有一丝寒冷,她无所谓地笑了笑:“我们奉导演此刻应该拿奖拿到手软了。”
倘若系统能有感情,她应该会看到“他”欲言又止的样子。
“我会好好吃饭休息,也会注意身体的,”她低着头,让人看不清表情,声音越来越低,“我活的很开心,也试着尝试了新的领域。我会变成一个更优秀的人吧?你也会看到我的……”
她渐渐蹲下身子,捂住脸,有大团大团的泪滴从指缝漏下。
“可我还是好想你啊……
“爸爸……”
幽幽一声轻叹。
系统让空旷黯淡的世界中央出现了一片光源。
宋时真迷茫地抬起头,悲伤的情绪渐渐消失。
画面中的奉俊昊刚买来了好闻的雏菊,将它们放在病床前,鹅黄色的花蕊散发着沁人的馨香。他笨拙地撩起女儿额间的碎发,细心地摸着她的脑袋。
花白的硬胡子茬争先恐后地占领他的下巴,发丝纷乱不堪。这个声誉在外的导演,好像一瞬间就这样老去了。
宋时真捂住嘴,又哭又笑。
——
“感觉怎么样?”黄泰京很少这么轻柔地对待女孩子,他伸手想替刚刚苏醒的人儿把病床摇高一些。
麻药过去,宋时真痛得龇牙咧嘴,真想为发明“十指连心”这个词语的聪明人鼓鼓掌。
她望着被包扎得严严实实的黄泰京的右拳,目光严肃而真诚:“我不在的时候……护士怎么把你变成了小叮当?”
黄泰京冲茶的手一顿,思考自己额间是否应该有个#字。
Jeremy一早听说女神醒了,拖着新禹哥和想要来道歉的马室长就一路赶来,期间绕过无数记者,苦不堪言。
但是这一切辛苦在见到病中娇弱的女神后,都化为了泡沫!小金毛夸张地叙说着黄泰京大哥英雄救美的事迹,却轻描淡写地带过了大哥公布恋情那一段。
只是他望向大哥的怨念的眼神出卖了一切。
宋时真在新禹哥的补充下捋清了事情经过,她趁黄泰京出门一个不注意,要来了手机打开了实时热搜。
是的,她昏迷两天了,热搜第一听说还是没变。
嗯——
#黄泰京徒手公布恋情#
……
她笑叉了气,手指的疼痛都稍稍轻了些。
“泰京哥这是国民窃贼,”Jeremy咬着牙一锤定音,“这样不行,我们不能让泰京哥轻易得逞!”
黄泰京刚从护士站回来,还未想好如何解释自己的举动,就听见Jeremy嚷嚷着肚子饿。
他眼刀一飞,吓得小金毛整个头缩在了宋时真的被子里。
宋时真憋着笑:“你出来,我们公平点,包剪锤,谁输了谁点单。”
姜新禹没有异议地走来,替高美男忏悔中的马室长更是疯狂点头同意:“公平。”
于是——
“石头剪刀布!”
黄泰京眉毛一抬,怒极反笑。
公平?公平个锤子!
四只手,整齐划一地都是手掌。
只有他!
被绷带裹住的右手,只能出锤子!
西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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