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妃:甜甜东宫

    孟夏夜, 疏星点点。

    李瑛此刻微醺,衣冠不整, 只着一件白色周衣, 进了新房。

    烛火幽幽,那少女热得打着扇儿倚在小塌上闭目养神。他轻笑走过去,将那绷着头皮的发簪取了下来。

    一时青丝散落, 他拢在手指间, 有一丝清凉柔顺的触感。

    她真睁了眼, 胸部以上只束了件通透的短纱衣, 整个人如玉般温润秀美。李瑛坐下,让她轻轻枕在自己腿上。

    “邸下饮了许多吧?”宋时真侧过身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任由他触摸着发丝。

    “今日高兴。”

    除了母后和明温,他从未对一个女人这般上心。

    礼成,似是有一根线,将他们紧紧捆缚在一起, 一荣俱荣, 一损俱损。好像也不再有设防的理由,于是这样欢喜的日子里,便露出了久违的真实感受。

    檐角上的风铃叮当作响,晚风倒有几分舒畅。

    低首望去,她的衣襟上的飘带被压出了皱褶, 李瑛伸手去抚平,却被她下意识地一护。

    他忽而轻哂:“小姑娘。”

    那低音带着三分醉意,宋时真面上一红, 坐了起身。

    李瑛却突然想到了那串粉色碧玺串珠,若是戴在这般纤嫩白皙的手腕上,必是相配至极的,一时又有两分可惜。复又想到自己会错了意,竟误以为她是买下送给自己的……

    他微微皱了眉,有些吃味。

    她的脊背薄而瘦削,漂亮的蝴蝶骨好似庭院里海棠上突起的花枝。李瑛叹了口气,取过一旁的发带,耐着性儿替她束好发道:“以后这等形貌,只准留在东宫里。”

    缱绻的话语绕过冉冉而起的熏香,酥酥麻麻缠绕在她的心上。她转过身,望着眼前的世子。他以手支颐,目若寒星点点,唇边挂着淡淡笑意。

    微弱的烛火摇晃,竟生出一丝暧昧的暖意。

    “放心,约法三章。”他眯起眼点了点她的鼻尖,棱角分明的俊容满是揶揄。

    那是她婚前最后一次去东宫时提出的请求,先婚后爱,那就等到世子一颗心全然属于她再说。却没成想他故意点破,倒让她热气腾腾。世子虽为古人,能为她接受如此……

    宋时真被臊得脸红:“邸下!”

    屋外。张内官挥退宫女后,整个人都贴在了木制门板上。虽然是屎宫殿,但身为世子的贴身内官,他还是将自己搜集来的、那些宝贵的风月图鉴含泪上交了。

    这婚前他偷偷递给世子的书也不知世子看了没有,怎的里面静悄悄的?不对劲呀!

    张内官拧巴着脸,换了个方向继续听,仍然没有什么动静。这是……结束了?不能够呀!

    他又转念一想,世子虽然从未碰过女人,第一次应该也是难免的……

    呜呜,他们世子小崽子,还是长大了!

    这种奇怪的骄傲感没有维持两分钟,随着门被大力向里拉开而结束了。他往前一个趔趄,栽到了地上,那乌纱帽滚了好远。

    他吓得抬起头,却见世子满脸冷漠地站在身前。

    “噗咚”一声那膝盖就软了。

    “张内官呀,巧了,牌搭子齐了。”世子妃的声音真是解围良药!他战战兢兢地抬起头,眼底充满了感激和幸福……可是啥叫牌搭子?

    不出半个时辰,张内官一张苦瓜脸就被贴满了纸条。

    他有错,错就错在不该贴在门上。如果他不贴在门上,就不会被抓去玩啥“斗地主”。如果他不玩“斗地主”,就不会被世子妃和世子联手赢去他那半年俸禄……

    呜。

    ——

    成婚之后,宋时真仅在第二日入宫拜见过王上和中殿,平日里就宅在东宫养花逗鸟,好不惬意。

    唯一让她不甚满意的便是东宫的小厨房了。那些糕点甜得发腻,做出的吃食虽为御供,却又淡得没滋没味的,看起来一桌子几十道菜,没什么入得了她的眼的,连带着她也瘦了不少。

    想了想,就算不为了抓住世子的味口,她也不能亏欠自己的现代胃。是以宋时真用布绳绕在颈后,将宽袍大袖束起,开始了改造东宫小厨房的计划。

    初初可是急煞了一干下人,围着炒菜的她跪了一地。宋时真理也没理,任由他们跪着,再命人关起院门,开始我行我素地鼓捣。

    猪肉虽太过精贵,所幸东宫也不缺,她点了两名机灵大胆的小宫女打下手,理出了两块三层肉部位,又将它们片成薄薄的肉片,放在纱屉里取了酒糟和盐块腌制去腥。

    复又请了气味尚宫进来,命她调制酱料。

    拌饭也少不了,长今不是还做过嘛。

    她越忙越有干劲,在首尔的独居生活练就了她饿不死的本事,做起菜来麻溜顺手。只是那刀有些钝,切起来也不控制,到底见了血。怕那些宫女下人望见大惊小怪,她用水冲了冲就顺手扎了起来。

    喷香的白米饭配上青菜和各种小菜,加上七分熟的糖心蛋,并着辣椒酱和大酱拌开来……想想就太诱人了……

    啊还有参鸡汤。

    于是最小的内官被她赶去了后山抓童子鸡。

    跪了满地的宫女內侍们闻着了小厨房里飘散出的香味,便有胆大的,抬起脖子努力张望。渐渐,又有小宫女主动地爬起凑了上去。

    这还是那个知书达理、笑意温柔的世子妃吗?

    她的额头尽是细密的汗珠,面庞也被柴灰熏脏了,手下却忙个不停,眼神专注……小宫女们窃窃私语,却都觉得这样的世子妃特别鲜活有趣。于是,一个两个,都跑了进去帮忙。

    便有年纪大的宫女嬷嬷摇头叹气,觉得坏了东宫的规矩,心底期冀着邸下回来后能大发雷霆,治治这位少不更事的世子妃。

    李瑛直到傍晚才归宫,面上略显疲惫。今日那些顽固之臣为了他辅政一事闹得不可开交,他极力忍让良久,就差拂袖而去。

    偏生江原道又遇蝗灾,百姓颗粒无收,金氏党羽却违背王上圣意,拒绝开仓放粮,将父王气出幻象,整个人疯疯癫癫,好不容易才安歇下去……

    直到张内官伺候着更衣,取下那横绾的金簪,他方才心底一松。于是,此刻便非常想看见那个整日主意不断的妙人来解解乏。

    张内官难得笑意满满,提着灯笼引着他往前走,不仅是张内官,好似这东宫换了个氛围般,下人们都面带笑意,轻松愉悦了许多。

    李瑛拢着眉,来到了院前。

    精巧的符袋挂于檐下,散发着驱毒的中草药香气,鲜嫩的蒲叶被妥帖地捆成一束一束,斜插在漪兰堂的门板前,远远望去,便知是世子妃的杰作。李瑛轻吸一口气,便觉神清气爽,那污浊被化得一干二净,让人心中舒畅。

    他平日里多着浅色私服,今日难得一件宝蓝色赤古里袍,浮着浅浅兰草花纹,腰际坠了朱红璎珞,配了镶金的珠玉垂在乌纱帽旁,整个人清爽之中又带了三分靡丽颜色。

    宋时真立在平台上,欣赏了两秒,掩过眼底的惊艳,命宫女将小铁炉搬了过来。

    李瑛笑着坐下,等着看她又准备了什么新花样。

    就着清爽的夜风,炉子上腾腾而起的烟雾掩着她的面容,竟让他一时觉得熨帖又安然。

    她挥着蒲扇,被烟熏出了泪,却馋极了般眼睛一下都不离开这炉子。李瑛看得有趣,一把拉过她,递了个不满的眼神给张内官。

    张内官是个人精,赶紧狗腿地接过了铁夹子翻起了肉。

    五花肉滋啦啦的冒着油,连他都食指大动。

    宋时真用洗净的紫苏叶包了一块,放上蘸料,卷起送到了李瑛的唇边。

    从未有人这般与他喂食,他红了耳背,轻咳一声,张内官立即使着眼色伙同宫女们转过了身,倒让她不好意思了。

    李瑛仅想尝尝,却被她调皮地塞了满嘴,只得抬起袖筒掩饰。

    入口外焦里嫩,合着咸咸的大酱……这是什么绝世美味?

    他抬起眉毛,眼底有惊艳之色。少女亮晶晶的眼睛好像在期待着夸奖,他笑了,摸了一下她的脑袋。

    宋时真笑眯了眼,分享美味食物真是美好的事情啊。

    她抽回手,却被李瑛反手握住了。

    他眼中似是看着珍宝。

    那粉嫩指腹上有道丑陋的伤口,像是被水泡皱了般翻着边儿。

    竟是她亲自准备的珍馐美馔?

    李瑛沉了眸色,命人取过膏药,不顾她的推脱,亲手蘸取了给她涂抹上去,复又取来白布,仔细给她扎好。

    丝丝凉意缓解了痛感,她面红耳赤,煞为可爱动人。

    李瑛似是找到了喂食的借口,也学着她的样子包起了烤肉,递到了她唇边。

    张内官被这股股香味勾得饥肠辘辘,他悄咪咪转过身,就望见了不可思议的一幕。他家世子邸下,竟然在……?

    哦,世子瞪过来了!

    他夹紧屁股转身垂丧着脑袋站好。

    “张内官和宫女们也好辛苦,一起过来尝尝吧?”

    天呐,世子妃的声音简直就是九天玄女下凡!张内官再也忍不住,在世子阴沉沉的目光下腆着脸转过了身。

    世子妃将烤肉放进盛满米饭的大银盆中,加了各种配料开始搅拌,那香味直往众人的鼻孔里钻。见世子默许,张内官顶住巨大压力捧走了一小碗,宫女们也犹豫着交换着目光。

    宋时真笑着招呼:“本宫最讨厌那种不听话的宫人……”

    呼呼啦啦,一大盆饭顺势分了精光。

    呜呜呜,世子妃不是九天玄女转世,世子妃是膳祖!张内官捧着碗意犹未尽。

    一抹温热潮湿的夏风吹来,舒爽又畅快。

    这东宫,似乎开始不一样了。

    ——

    世子自从成了婚,再也没去市集上游荡过。每日处理了公事,便早早地回到东宫。

    这消息经由八面玲珑的成内官添油加醋传入了含德宫,倒让不怀好意的中殿娘娘起了好奇的心思。

    “呵,世子和世子妃的生活,真是火热啊……”

    成内官奴颜媚骨地凑上前小声道:“娘娘,据说,世子妃和世子尚未圆房呢。”

    “喔?”中殿娘娘飞扬的眼线透出一丝不屑,“我倒要看看是个怎样的人物,能像给世子下了蛊一般。”

    这日难得天高云淡,暑气也散了几分。

    宋时真来了月事,有些疲懒,加之这古代女人对待例假的方法太过粗糙,让她烦闷不乐,一时没精打采。连带着女主洪乐瑥又被卖入宫甚至被归置到东宫的事儿她都懒得管。

    那日银子也给了,债也帮她清了,再陷进来,那就是剧情强大,和她没什么干系。洪乐瑥和新来的胖乎乎的陶内官便跟在张内官屁股后面学着礼仪,她倒也懒得多嘴烦神。

    今日一早她便命人将小塌搬去了回廊上,想着安静地躺躺歇息歇息。

    把头发简单蓬松地编好,只披了件鹅黄纱衣,她捂着小腹闭眼靠在塌上小寐。

    半刻后,中殿跟前的成内官躬着身子步入回廊,说是中殿娘娘传世子妃觐见。

    宋时真揉了揉额角,不言不语。

    中殿在世子身上找不到存在感,这是要拿她开刀了?

    她召过身前伺候的陶内官,请他速去宫内禀告世子。毕竟她这柔柔弱弱特殊时期的小身板,可扛不住中殿的挤兑。

    初来东宫的陶内官第一次领个大任务,急得一头虚汗,递了牌子来到了画阁。

    张内官在画阁内端茶递水地伺候,阁外只有一名他的同期洪内官。

    “邸下正在和小金大人商讨科举之策,嘱咐了千万不要有人进去打扰。”洪内官假着嗓子一本正经地拒绝了,她都听张内官说了,她可不想惹怒那个世子爷,被罚去洗盘子、关大牢。

    陶内官绞着手:“可是娘娘也嘱托了,务必……”

    “哎呀陶内官,你这人就是不会变通,”洪乐瑥油里油气地凑过去道,“娘娘只说带话给世子,又没说具体时间,你这不算误事。没准真让你进去了,世子还要因为你干扰正事而迁怒于你呢。”

    陶内官讷讷,左右不是,掏出手帕擦了擦鬓角的汗。

    ——

    含德宫一派逼仄阴沉气氛,所有的宫人都低垂着头。大宫女执了柄长扇,慢悠悠地打着。

    成内官细了嗓子凑上前道:“娘娘,世子妃来了。”

    中殿尚未睁眼,便听得清朗中带着几分柔弱的声音从下面传来:“见过母后。”

    她精致的指甲一瞬扣紧了扶手,面上无波无澜:“瞧瞧世子妃这张小嘴甜的。”

    宋时真属实懒得和这个工于心计的女人兜圈子,肚子本就不适,还行了大礼,膝盖跪在冷硬的地板上特别不舒服。她现在满心盼着李瑛赶过来捞自己,因此沉默不语。

    “听闻世子妃尚未和世子圆房,本宫可是操碎了心。世子妃可是德行不够,无法感化世子呀?”

    还真是一颗祸心。宋时真勉强兜起笑意:“母后说的极是,儿臣疏忽,回去儿臣定熟读《女德》自省。”

    “成内官,愣着干什么?”中殿眼皮子一抬,好似巴不得她这样说,声音里尽是尖酸刁钻,“快给世子妃准备笔墨,本宫难得有空,不妨指导世子妃抄写一番。”

    宋时真抬头,手心里都是湿意。

    人可以装,字迹却骗不了人。何况这时代书文还是用的中文,她除了简单的字,旁的一概看不懂。为了防止露馅,她一直有练习模仿李瑛的笔迹,只是时间不够,还差的远。

    成内官颇有眼色,一晃功夫就摆好了案台:“世子妃请。”

    小腹绞着痛,她抓着笔的手一直颤抖。

    墨点坠下,洇开在白纸上,黑黢黢的,刺眼而冷漠,像极了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重重宫服黏腻在身上,闷得她快透不过气来。那墨点越洇越大,她眼前泛起微弱的白光,笔却迟迟无法落下。

    “世子妃?”中殿迈着步子走到她身前,望着她湿漉漉的鬓发,眼底越发畅意,“怎的不写?”

    那年轻漂亮的脸蛋毫无瑕疵,苍白得紧。她复又想起自己坎坷泥泞的半辈子,至今仍要陪着那个夜夜惊醒的帝王同睡一房,怀着身孕,愣是憔悴了五分,胸口越发堵得慌。

    她手指攀上她精致的下巴,用力捏着,眼底是病态的疯狂:“世子妃无德,连面前的《女德》《女戒》都分不清楚,来人,掌诫!”

    成内官犹豫了片刻,狠下心抬起了手。

    一巴掌清脆地刮下来,是火辣的剧痛。宋时真被扇倒在地,只觉得半只耳朵都听不见了,眼底是一片黢黑。没有怒火,只有屈辱和苍白无力。

    这是她无法抗衡的封建社会,她错得离谱,不应妄想自己可以游刃有余地逃脱……

    她掐着腿试图让自己神智清醒,咬着牙,嘴里满是血腥气味:“母后……教训的是。”

    中殿得意极了,推开成内官,伸出了保养得宜的手。

    掌风倏而下落,却在贴近她脸旁一寸的地方没了声息。

    宋时真茫然抬起头,眼底一片白光。

    晃晃悠悠中,她望见了一角那华贵的四爪蟒服。

    终于来了啊,这陶内官什么办事效率……

    她放心地昏了过去。

    “中殿娘娘肚子里有王上的龙嗣,怎可如此动怒?”那一袭话满载着盛怒,冰凉刺骨。

    他目眦欲裂,钳制着中殿的手腕,望着她因为疼痛而微微变形的脸,只觉得不够……比起他的妻子所遭受的痛苦,远远不够。

    那人儿鬓发纷乱,嘴角血迹刺痛了他的眼。他视若珍宝的女子,竟被这毒妇祸害……

    终是他来迟了一步。

    李瑛只觉得气血翻涌,一颗心被锋利的刀刃来回滑割,痛到窒息。

    中殿只觉得他笑得可怖渗人,那手腕好似要被他钳断,她痛苦地抽着气,又惊又怒。

    李瑛冷笑,松开手:“娘娘自重,若世子妃出了什么毛病,怕是妓生出身的娘娘是担不起的!”

    说罢他拦腰抱起了那气息微弱的人儿,大步踏出了去。

    幼时,父王告诉他,若是喜欢一样东西,一定不要让别人看出来。因为人心险恶,他们会不辞手段地去毁灭那心爱之物。

    父王懦弱,不敢搭理自己心爱的妃子。

    可他同父王不一样。如今,他只恨自己不能歼灭金氏来代理听政。

    他快要,掩盖不住自己的在意了。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我赶上了!!!就当两天并一章!!!

    爱你们!小天使们久等!

    王柿子让我提醒大家:一定要出门戴口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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