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事吧?”那个幼小的孩子向她伸出了手。
他的左额上火焰一般的暗红胎记在阳光的照射下越发耀眼。白皙的小手上是贫苦孩子不能拥有的细嫰,但是穿着却极其的简单,不是贵族惯爱穿的衣袍。
非常的可爱的面容,而且那双通透的赤色虹膜中的东西,和她有着许些相似。
看起来……大概五六岁的样子,不,应该是七岁多了。
“你和其他人不一样。”他顿了顿,却没有收回伸出去的那只手,“是妖怪吗?”
她把自己的手放在那只小手上,不出意外地握了个空。
有些迷茫地又试了两次,还是没有办法触碰到他。
“……不,不是妖怪那种东西啦,说到底这个世界没有妖怪哦,我是神明。”花轻声说道,“虽然想不来了,但是我是一个神明这个事实无法改变。”
“神明吗。”他脸上没有震惊,那双看透一切的眼睛反而使花感到安心,“你是紫藤花的神明?”
“紫藤……花?”那是什么?
花控制着自己的身体漂浮在空中,神魂的状态比□□反而还更好操控。
她小心地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发现这里应该也是一个势力不小的家族的宅邸,庭院的构成好像让她觉得有些陌生,不过也非常典雅。
他们此时正在屋子的一个转角处,在树丛后面不远,是一个和这个孩子非常相像的孩子,正在和一个成年男子练剑。
完全不一样的打扮,相似的年龄相似的面容,脸上却没有那块火焰一般的痕迹,眼睛是普通人的眼睛,身上也没有神爱的金光。
反而是这个孩子,她看到的第一眼就能感觉到他的特别。
“因为。”他张开了另一只手,上面是一朵娇嫩欲滴的紫藤花,小小的三瓣花瓣,新鲜得仿佛刚刚从花枝上摘下来,“我抓住这朵花后,你就出现了。”
这个宅邸没有紫藤花这种花种,外面也完全没有。
他在搀扶着母亲回房之后,正准备去学习兄长大人他们练剑,走到途中就看到了一朵紫藤花在空中犹如蒲公英一般飞过。
速度很是缓慢,散发的一股淡淡的香味不是这么一小朵花可以发出的。
那朵花上面,有着植物不应该有的气息。
这么想着的他,跳起来把两米高的空中漂浮的紫藤花给抓了下来。
还没有仔细地观察,眼前就突然出现了一个十五岁左右的少女。
掌握了通透世界的他,能看到常人无法看到的细节的他,却从这个女孩身上看不到任何东西。
没有发现她是怎么出现的,没有感觉到她的肌肉血液的流动,还有动作。
这是超出常理之外的事情。
这让一直以来和常人不同的他感到了一丝开心。
这是……我的身体?花感觉大脑有些昏昏沉沉的。
神明可不是人类绘本里妖怪一般有本体的生物,神明也不会和人类一样会失忆,如今发生这种奇怪的现象,只能说明她的身体出现了意外,迫不得已变成了这样的形态,导致记忆丢失了。
“大概吧。”她笑了笑。从空中弯下腰想要拾起那朵花,却发现自己连自己的身体也触碰不到了。
停在空中的花愣了愣,她发现即使是这样悲哀的事情她也没有感觉到特别的伤心和难过,只是有些失落罢了。
现在她,甚至连感情都被削弱到这个地步了,这个也是不完整的后遗症吗。
“那么由我先帮你保管吧。”孩子善解人意地说道,虽然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笑意,也没有什么表情,但是从内散发出的温柔却是显而易见的。
他从自己怀里掏出一条手帕。颜色是淡淡的黄,应该不是男孩子用的,但是和花蕊的颜色重叠,也很是相配。
“等到你可以拿起它的时候,我再给你。”
他小心翼翼地把手帕又放回自己的胸前。
“谢谢。”
花漂浮在他身边,小小的孩子即使她站在他身边也差距太大了。好在他站在高高的走廊上,她在外侧漂浮,刚刚就可以和他的脸齐平。
“花,这是我的名字,你呢?”
“继国缘一。”他指了指庭院,“我要去那边。”
他一边说着一边往庭院那头走,花也跟着他接近那边的两个人。
走廊下,武士和孩子练习得都非常努力,孩子早就是精疲力尽了也在坚持着练剑。
武士一看就是有着真功夫的练习了多年的健将,从他一口一个‘少主’不难看出那个孩子和缘一的身份。
但是那边的两个人却像是完全无视了缘一一般,练视线都不屑看过来一眼。
天差地别的待遇。
花完全不担心他们可以看到自己,这个孩子是特别的才能看到她,不过他的兄弟完全只是个普通人罢了。
她转过头看着缘一脸上的花纹,大概也明白这家人对缘一无视的一部分原因。
真的愚昧呢,明明有更好的继承人不是吗?
她就这样陪着缘一一直站到黄昏他的兄弟练剑练完了才离开。
即使已经结束了学习,那个孩子也没有靠近缘一哪怕和他说一句话,武士也在和他道别了之后就直接离开了。
缘一的表情没有变化,没有感到悲伤也没有感到不公,他的情绪一直都是平和的,无悲无喜,结束后就直接向反方向的房间走去。
他的房间非常的小,不到三叠。几乎什么东西都没有,比下人还要简陋,但是足以保证活下去。
吃着简单又微凉的饭菜也没有什么表情,吃得干干净净的,可能因为孩子只是吃饱的话营养还是跟不上,所以他和他的双胞胎兄弟在体型上有着明显的差距。
不过,这个孩子的体质确实惊人的好。
自从之前他们说完话以后,缘一就没有和她说过话了。
好像也从来不会和宅邸里的其他人说话。
他在吃完饭后,默默地躺倒在自己的被窝里,把手帕包着的紫藤花放在枕边后,拿出了一个包裹得好好的笛子。
非常粗糙的笛子,完全就是一个小孩子随手制作一点都不用心的东西。
但是缘一却非常温柔地抚摸着它,像是对待什么珍宝一般。
奇怪的孩子。
被神明宠爱的人,就是如此的奇怪吧,说到底,神明也许根本就不应该真正的如此宠爱一个人。
即使得到了这样的宠爱,结局也不一定是幸福的。
对她来说,缘一脸上的花纹,是神明爱的象征,对人类来说,就是诅咒和丑恶吧。
接下来的日子,她就开始每天每天地陪着缘一去照看他的母亲,然后观看他的哥哥继国岩胜练剑。
继国岩胜有时候会来找缘一玩,但是更多时间还是在练剑。
缘一的母亲继国夫人已经病入膏肓了,她可以很清楚地感觉到她的寿命已经不长久。
缘一也一定知道了,感观那么敏锐的得到了神明祝福的他,和别人自然是不一样的。他更多的时间在陪伴母亲,却还是天天在看他的哥哥练剑。
短短三个月,花也早就把这家人的关系理清了。
父亲继国家主是最冷漠无情的人,因为事务繁重经常在宅邸见不到他,他对缘一毫无感情,从来没有来看过他一眼,对他来说,所谓的儿子只有他的继承人继国岩胜。
母亲继国夫人身患重病,左半身已经几乎要失去知觉了,两个儿子她都很爱,却完全改变不了家主的决定,也无法改变缘一的处境。
继国岩胜,缘一的兄长,每次来找他玩完全是出于对缘一的怜悯,而不是对兄弟的爱。
缘一看起来像个没有感情的人偶,他的眼睛看着人的时候感觉在他眼前面没有任何秘密,一切的丑恶都是那么明显,但是,缘一内心其实非常的温柔,而且是一个很可靠的孩子。
十岁的时候就要被送到寺庙当僧侣,这么说来,还有两年多了。
还有两年半,这个孩子就要被强行送到寺庙。他的母亲也撑不到那么久,哥哥对他的感情更是浅淡,没有任何人可以帮助他。
她不禁对这个男孩感到了轻微的担忧。
每每看到那些下人不屑的嘴脸,看到他们的冷漠嘲讽,毫无慈悲和善良,她就感到了不适。
善良的人备受煎熬,冷漠的人却活得逍遥自在。
“花,是在为我担心吗?”时隔多月,他才又一次和花说话了。
缘一真的很少说话,至少她跟着他这几个月,他除了和他的兄长继国岩胜说过两句话以外再也没有多说过,这样一来,反而一下子让她感觉有些意外。
虽然一直都没有笑过,那么面无表情的样子,缘一却还是很喜欢玩耍。
喜欢看花表演一些非常微弱的神术,听她讲一些她从别人那里听到的故事,喜欢在她的轻声哼唱的歌声中入睡。
“不用担心我,我现在很好。”
即使他依然没有表情,花也能感觉到他的关心。
相比起来,感情越发淡泊的她,就算笑起来可能还没有缘一温暖吧。
不,感情也许也不是什么非常重要都东西,她可是神明啊,即使现在那么弱小也依然是神明,本来就是和人类不一样的。
“那真的太好了。”她转移话题道,“话说,缘一的笛子是你的兄长大人给你的吗?”
至少没有拿自己的东西,要是在缘一的房间找到了继国岩胜的东西,他那个讨人厌的父亲,绝对会知道这件事情说不定会提前把他赶走。
“嗯。”缘一点了点头,“这个兄长大人给我的。”
缘一也是真的爱着他的兄长大人的,即使只是继国岩胜轻微的怜悯和那么不值一提的笛子,他也如此地感动着。
他的善良和温柔并没有被这个家族的冷漠和残忍给抹灭,他也并没有因为超脱了凡人的强大的力量而淡漠的感情,虽然看起来他非常接近神性,但是却完全没有改变自己。
为什么要那么爱着这样的人?这样的温柔……她莫名的有些排斥。
没有过多久,事情就出现了转机。
给缘一哥哥指导的武士,在一次练习休息的途中,走向了他们。
他的眼里满是恶趣味,明明是大人,却丝毫没有因为这样欺负一个小孩子而感到羞愧。
落井下石,欺软怕硬的人。
武士开玩笑似地递给了缘一一把竹刀,随随便便教授了他几句最基础的口诀,甚至连挥刀的姿势和拿刀的方法都没有教授他,就站到了一边让缘一攻击他。
继国岩胜也是丝毫不在意地站在一边看着他们看似玩闹地对决。他一边喝着下人递过来的水,一边侧身看着中间的两人。
胜负在常人看来根本毫无悬念,继国岩胜一想到之前他的那个被抛弃的一天到晚黏着母亲的弟弟说过想要成为武士这种话,他对他的厌恶就曼延了上来,一开始还有的一点点担忧化做了对缘一的不满和恶心。
心里抱着报复一般的想法希望父亲的部下能够击碎缘一的恶心的笑容,让他知道自己的无知,不要如此的不自量力。
然而这一切,在缘一出手的瞬间,都被击破了。
非常的标准的姿势,一瞬间就挥了四次刀,即使还没有学过一天的剑术,就打败了习武二十年的剑士。
眼里的不屑变成了震惊和畏惧,然后是无与伦比的嫉妒和对自身的担心恐惧。
武士被缘一击中后就倒地昏迷了过去,周围的仆人都表现得有些惊恐,而缘一则是看了花一眼后,丢下了竹刀就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那副平淡的表情现在在继国岩胜的眼中格外的刺眼。
他握紧了自己的手,感觉自己的脑袋在发昏,身体也在微微颤抖。
头一次感受到了他的弟弟和自己的才能差异让他倍感挫败,知道自己父亲本性的他,在对缘一的嫉妒之后,就是害怕,害怕自己落到他那个地步。
“怎么了,开始讨厌剑术了吗?”这么长时间和缘一接触,同为异常的她很快就能理解他的一部分想法了。
这个温柔到不可思议的孩子,绝对会很讨厌那种伤害别人的感觉。
缘一轻轻地点了点头,他的情绪在她面前总是会更加明显一点,也是因为只有她和他的母亲才会那么专注关心他。
他在床上窝成了一团,又拿出了他那支最珍爱的笛子。
即使不明显她也感觉到了他的伤心,少有的脆弱让这个孩子,看起来更像孩子了。
“不喜欢的话就不要再看了吧。”
花在他的脑袋上抚摸了两下,虽然感觉不到实体,但是她希望这份安慰能够传递给这孩子。
“我们一起离开吧,再过一个月。”
再过一个月,缘一的母亲应该就会坚持不住了。
心思比谁都通透的缘一也再清楚不过,他留在这里的话,他的哥哥就会走向原本属于他的命运,这样的结局,不是他想要看到的。
所以他绝对会离开。
“那么,这个一个月,我就出去寻找我们生存的方法。”
正确来说是这个孩子的生存方法,从他的父亲经常不回家可以看出这个世道并不是很太平,一个不到八岁的孩子自己在外面生存就算是缘一也实在太艰难了。
“一个月后我来接你,可以吗。”
先出去打探一下,寻找好可以居住的地点,还需要足够的金钱。
“恩,我知道了。”他很乖巧地点了点头,把紫藤花打算递她,又想起来她现在带不走这朵花了。
“没关系。”她轻笑道,“就暂时放在你这儿吧。我等缘一睡着了就离开。”
窄小的房间里,花跪坐在缘一的床边,轻轻地哼唱着哄小孩睡觉的歌曲。
花的嗓音无比空灵,刻意夹杂了温柔之后,让人感到无比的安心和满足。
感到缘一的呼吸平稳了之后,女孩就飘起身来,径直穿过了墙壁。
脸上的微笑变成了和缘一平时一模一样的表情。
淡漠到仿佛眼睛里照不进任何人的影子。
她在月光下透明的灵魂身影中间,是一朵漂亮的紫藤花。
随着她的移动在空中缓慢地漂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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