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言很快明白斯戮口中那句“我们快要到了”是什么意思。
在接下来的第二天,越过重重荒境后,他们几乎来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那是一座火山的脚下,空气沁人肺腑,所见之处花草繁盛,巨树攀天,深蓝色的天与翠绿色的地相连接,不同品种、大小的飞鸟在空中来回盘旋,巨型草食系动物在远处的草地上成群游走,澄澈的湖泊水面像一个相机,将这个画面完好地映照。
贺言呆呆地看了半晌,之后脑子里便只剩四个字:桃花源地。
不过斯戮并没有直接在这儿停下,等贺言伸长脖子足足将附近都欣赏了个够,他才发力往前一冲,继续飞速疾奔。
发觉有猛兽入侵,不远处的巨型动物吓得连忙四散开来。
斯戮此时没有丝毫狩猎的意思,冲散兽群后,他就这么一路往前,很快跑到辽阔的湖泊岸边,巨大的墨色翅膀旋即展开,庞大的巨兽往前高飞而起。
生机勃勃的辽阔之地就在眼下,趴在斯戮背上的贺言眼睛都看直了,像做梦一样,总觉得不真切。
胸口有东西在随着视野的扩大而怦怦乱跳。
他将斯戮抱得更紧了。
等身下巨兽的速度慢下来,已经是两三个小时之后了。
他们越过了巨大的湖面,到了一个更加广袤、却与之前所见不同的平原。
远处有青葱的山谷,山谷之间则是大大小小的水池,上面冒着白色的雾气……是温泉。
连绵不绝的温泉池。
贺言忽然想起了他们离开南方部落的那天。
男人说:“一起离开,我找新的温泉山,给你。”
他当时并没有真的想要斯戮再去找一个有温泉的地方,在这个世界,生存远高于一切,而在稳定之前去费劲心力找一座温泉山,更像是一种只存于梦境的浪漫理想。
可那句话却是认真的,斯戮真的找到了。
刺目的光线下,贺言收回灼热的视线,他眨了眨眼,突然贴近怪物的耳朵,低低地叫了一声。
他说:谢谢。
谢谢你,斯戮。
怪物只微微偏了下脑袋,就继续往前奔跑赶路。
他们在傍晚的时停于一座偏矮的石山之下。
把背上的小兽和一堆行李放下后,斯戮没有立刻变回人形,他动用自己兽形身体上的优势,开始筑巢了——先用巨大的爪子和粗壮的尾巴在石头上打出一个巨坑,然后用钩爪延着裂缝扒拉着敲击,开始扩大坑洞的面积,遇到比较坚硬的地方,他会用头上的独角用力一撞,然后哗啦啦撬开一片……
贺言喂完猪,就赶紧过去帮忙了。
由于体型的原因,他只能帮一些小忙,比如把坑洞里的碎石渣扔出去,在低处扒拉一些小块的岩层。大部分时间,他在一旁看着斯戮筑巢的方法,在遇到更坚硬的石块后,他会阻止斯戮继续用角,比划着让他用比较细的石块沿着缝隙撬……
在外面彻底变黑之前,一个大型的洞穴筑建成功了。
洞穴的最里侧,还有个专门隔起来用来放置大猪的空间——猪圈。
贺言把猪牵进去后,斯戮那边已经变成人形把所有行李搬了进来,最后又用一块巨石将洞口挡得严严实实的。
洞口一挡着,洞内就黑了起来,贺言正要摸索着爬到斯戮身边,不远处就闪出小小的火苗。
男人用火石生起了一堆火。
接着,他突然转眼看向的贺言,低声道:“我要出去一趟,很快回来。”
刚爬到他身边的贺言很是不解。
这个时候出去做什么,他们才刚来,对附近很陌生,又是夜晚,很危险的。
男人一起身,他立马就跟过去。
在小兽撞到男人脚跟时,男人就迅速变成兽形,他回头望着下面的小兽,用角把他往后轻轻抵了抵。
他在让贺言回去,待在原地。
贺言极不情愿地嗷呜一声,但他根本阻止不了兽形的斯戮,眼见着他搬开巨石,又将巨石迅速盖上,堵住了贺言看向自己所有的视线。
坐回火堆前,贺言脑子里无聊地念着秒数,乖乖等着。
十分钟过去了。
三十分钟过去了。
一个小时过去了。
贺言已经往火堆里填了好几次木头,男人依旧没回来。
在他几乎快要坐不住时,外面响起由远及近的震动声。
那是狰析兽的脚步声。
随着声音的靠近,还有浓重的血腥味。
贺言立马竖起耳朵,他站起来,还未靠近门口的巨石,巨石就被轰然挪开,接着,他看到了一头血淋淋的怪物。
那是斯戮。
贺言只呆滞了几秒钟,便抬起腿,像颗炮弹一样飞冲过去。
怪物立马伸出庞大的爪子,稳稳地将他接住。
他弯下腰,在贺言无法掩饰的慌促中慢慢变回了人形。
贺言的思绪已经乱了,他不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只能用肉垫紧紧按着他胸前的血迹,不停地叫着:“噜噜?噜噜……”
男人修长有力的胳膊将贺言微微抖动的身体拢紧,哑声道:“血不是我的。”
小兽依旧在扑腾地叫着。
他是真的吓到了。
男人只好松开手,他将小兽按在自己胸前的肉垫拿下来,又将他肉垫上的血迹抹掉,然后将自己的上衣一把拉下去。
他赤着膀子低头看向他:“我身上没有伤,那些是猎物的血。”
小兽好半天才仰起头。
男人身上干干净净的,除了一些不显眼的树枝划痕,真的没有任何伤口。
回过神后,贺言才发现男人身后躺着一头秃老虎。
看贺言平静下俩,斯戮重新变回兽形,在洞穴门口处理那头秃老虎。
贺言趴在洞口不眨眼地看着。
其实就算是现在,他依旧心有余悸。
起初在看到斯戮那个模样时,他真的慌了。
斯戮若是受了重伤,在这种地方,他连去哪里找药草都不知道,就算有了目标,他可能在半道就被别的肉食性动物抓住一口吃掉,然而除了伤势的治疗,最重要的食物也是一个问题,他这极其扎眼又弱小的身体,该怎么出去进行狩猎,在斯戮真的遇到危险后,该如何像斯戮曾经对自己一样去喂养他、保护他?
这种无力感让他陷入恐慌——他不可能一辈子依靠着斯戮,而斯戮也不可能永远强大无敌。
在这个世界,最坏的情况随时会发生。
没有人会给他任何准备的时间。
这一晚,斯戮烤了很多新鲜的肉,可在一旁帮忙的小兽却一点儿胃口都没有。
他只随便吃了两口就去看里面的大猪了。
有了吃不完的大红薯,大猪最近胖了很多,发现贺言趴在石头上盯着自己看,它愣了愣,不知想到了什么,立马吐下嘴里正在啃的东西,用力缩了缩肚子,再回看贺言的表情便有些紧张。
贺言:“……”
看它一点儿都没水土不服,贺言也放下一部分心,转身走到男人之前铺好的干草窝前躺下了。
男人早就察觉到他心情不太好,清理完火堆,他并没有变回兽形,而是从衣服里掏出几块夜光石,悄无声息地放在贺言爪子里,然后便像之前兽形时一样,用长而有力的胳膊将小兽牢牢拢在怀里睡下了。
贺言是在半夜里惊醒的。
他又做噩梦了。
他梦到斯戮被一群更加强壮威猛的狰析兽撕咬着,而自己则被一只兽爪轻松地压着什么都不能做。他想去将那群讨厌的狰析兽赶走,他想去救斯戮,可他连那个爪子都挣脱不开……绝望之际,他的脑袋和身体突然疼起来,疼得像是要炸掉了。
猛然睁开眼,贺言才意识那只是一个梦,而梦里压着自己的兽爪只是男人的双手。
他愣愣地低下头,发现自己怀里躺着一堆发着绿色柔光的小石头。
石头凉凉的,上面沾了不少水渍。
他看了一会儿,就抬起肉垫揉揉眼睛,也不知是不是被梦影响后出现了幻觉,他觉得自己的身体真的开始有些痛了,从脑袋到脚底,无一处是轻松的,又闷又疼,却说不出确切的实处,渐渐的,与梦里的感受竟达到了一种诡异的重合。
他痛得简直要炸掉了。
正在这时,他那双向来格外灵敏的耳朵忽然听到了几声细微的响动,像是某种刻意压低的脚步声。
那声响很快就靠近门口的巨石后。
他警惕地抬眼看过去。
巨石下的缝隙,悄然露出一个绿色的眼睛。
贺言的瞳孔急速缩了下。
巨大的恐惧让他仿佛重临不久前的噩梦之中,周身的疼痛骤然开始成倍地叠加起来。
像是遭受某种酷刑,他僵着身子,张了张嘴,一时居然连声音都没法发出去。
男人早就察觉到敌人的靠近,就在他动身准备变回兽形时,怀里的小兽倏地“嗷呜”一声从他怀里跳出去,然后便凄厉地高吼起来。
那声音完全不同往日里的娇憨,带着前所未有的、誓要撕破云霄般的暴戾恣睢。
短暂的几秒间,小兽圆乎乎的身子突然开始拉长变大,仅剩不多的蓬松毛发全部脱落,崭新的毛茶迅速长成整齐的浅灰色短毛,那短短胖胖的四肢也跟着伸长,背上的小肉翅膀随着几下快速的拍动,一点点变大,最后变成巨大的浅灰色翅膀。
那时候的贺言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脑子一片空白,没有任何理智,仿佛身体都不再属于自己。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冲出去,一脚踹开挡在门口的巨石,将外面那头发起愣的绿瞳狰析兽狠狠压倒在地,张嘴便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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