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当晚林昭就梦见了白天的情景,孙广与王吉打成一团,毕方在一边老老实实的向自己交代来历,还没听到关键的那句,就被一阵呼喊打断。
“阿昭阿昭,别睡了,里外来了一群人要找你麻烦,你赶紧找个地方躲一躲。”
林昭翻了个身。
反是秦思被这叫喊惊醒,匆忙披衣起身开了门,还没看清通风报信人的脸,对方就跑远了。他听了个末尾,还有点不明所以的茫然,向远处一看,不由倒吸一口凉气,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林昭床前,大力将人摇醒。
“干什么啊?”林昭被人搅了梦,正目光不善的瞪着秦思。
却见对方冷静道,“你先起来看看外边。”
林昭很少见秦思这样严肃又焦灼的模样,半信半疑的穿上衣裳,起身向窗外看了一眼,顿时有点腿软。一群人扛着农具,气势汹汹的沿着小路,向这边走了过来,毕竟周遭也就他们一户人家。
来人手里的家伙说是农具,无一不是铁器,黑漆漆的闪着银光,很有几分冷兵器的残酷美学。
林昭一直是个循规蹈矩,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哪里见过这等大型斗殴的阵仗。
他咽了口唾沫。“秦医生,要不你先撤?”
恍惚记得报信人喊得是自己的名字。
“好。”秦思迅速道。
林昭没想到他答得这么果断干脆,扭过头,目光像是看叛徒:“这种情况下你不说好兄弟我们同生共死,也该犹豫不定、艰难抉择一下吧?”
秦思沉默了片刻,“你在拍电视剧吗?”
林昭也沉默,“说不准就是遗作了呢。”
“行了,这种时候你还贫。你别吭声,假装不在拖延一下时间,我去搬救兵。”秦思白了他一眼,一溜烟从侧屋翻窗跑了。
林昭望着他的背影,张口结舌,半晌才闭上嘴,敬佩道:“秦跑跑啊这是……”
还好秦思走远了,不然铁定要暴打他。
这些人到底是谁请来的?林昭心口发紧,古代械斗可是会死人的,整个梧桐里就一个片警,凭他和王吉的关系,对方怕是巴不得他被人打死。
林昭第一次意识到,他在这个时代,仇恨的确有点高。
正在他思考对策的时候,这一行长得很犯罪分子的人已经越过木篱笆,走进了院子。
这……来得太快了吧。
“林昭在不在家中?”
“我们来得这般早,人肯定还在,你上前直接叫他出来!”
“听说不过是个半大的小子,此时肯定还在贪睡。”
来人你一句我一句完全将他家门口当成了菜市场。林昭望着这群生面孔,根本不记得自己何时得罪了这一群人。鬼鬼祟祟的躲在窗沿下,朝外看了半天,他终于发现了一个熟人,广颐方额,样貌堂堂,俨然是市小史方全。
他总算明白了前因后果,这是刷小怪一不小心开了boss啊。
方全正为难的拉住一个妇人的衣袖,满脸难堪,“这样不好吧,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
“不行,一定要来。”妇人一把拂落方全的手,被众人簇拥着,很有黑道女王的气势。
林昭听得清清楚楚,有点欲哭无泪。
方小史你赶紧一振夫纲,将媳妇带回去吧,女人家的打打杀杀见了血多不好啊。
然而方全并未听到他心中的呐喊,被妇人拒绝后,便自暴自弃的双手抱头,蹲在了一旁长蘑菇。传闻中方全妻族势大,今天一看,这动辄纠结几十号青壮的战斗力果然名不虚传。
他们在门外叽叽喳喳闹了半晌,不见屋子里有动静,人群中最人高马大的黑壮男人先挠了挠头,疑惑道:“里边是不是没人啊?”
“不会吧?刚刚不是跟里人打听过他还没走?”
“他不会已经去北市了吧?万一让北市掾瞧见就不好办了。”
“让一让!”黑道女王推开杵在林昭门口,将路挡得严严实实的人,竟然甚是礼貌的敲了敲门。“敢问林小郎君可在?”
林昭吓得大气不敢吭一声。
“家人鲁莽怕是吓到了小郎君。”妇人笑了笑,客客气气道,“日前小郎君指教了外子,妾听闻之后,不甚感激,今日特意前来拜访。”
气得这么狠吗?都开始说反话了。林昭瑟瑟发抖。
“还另有一不情之请……”
他竖起了耳朵。猜测这先礼后兵的顺序,不情之请是要他一条胳膊还是一条腿。
“妾欲延请小郎君为外子之师,授他算学之术。这些是拜师礼。”说完拍了拍手,后边之人迅速担了瓜果菜蔬肉粮放在门口。“若是小郎君不愿,妾也不会强求,这些便作为赔礼道谢之物。”
嗯???
这样的神展开令林昭目瞪口呆。阴谋论了一下对方是否想用糖衣炮弹把自己骗出去,可做戏做到这般地步也不合情理。他脑内转了一圈,当机立断,检查了一下自我形象,一把将木门拉开。
吱呀一声之后,他总算看清了方全之妇的样貌,颧骨高,眉骨挺阔,这样的形貌生在男人身上当是一副轩昂英豪之姿,放在女子身上便稍显硬朗。穿了件垂胡袖的曲踞三重衣,这是西汉时最为正统的服饰,到了东汉由于行动不够方便,变成了重大场合的礼服。
好像……是真的?
没有一开门就被摔杯为号,一拥而上拿下,林昭安心不少。
“阿全,来跟小郎君见礼。”她淡淡吩咐,方全温顺的像是小绵羊,老老实实的走过来,弯腰一个深揖,紧接着妇人也肃容敛袖,跟在他身后行礼。
“外子无状,请小郎君勿怪。”
林昭不敢托大,侧身避开,还礼道:“小史、夫人何至于此?昭不过一介稚子,如何当得起?”
方全闻言兴高采烈的直起身体,又被妇人一把按了下去。旁人都是一脸司空见惯的淡定,林昭黑线了会,决定假装没看见。
“小郎君天资聪颖,小小年纪便如此精通算学,如何当不起?”她谈吐得体,不像寻常农妇,说话时,跟随而来的这群农人没有一个交头接耳,足见其威信。
对方姿态摆得这么低,林昭不太好拒绝,可他一点也不想收什么徒弟,不免骑虎难下。
远远传来的喧闹顿时将左右为难的林昭解救出来,他扭头一看,一批梧桐里的原住民正赶来救火,个头不足的秦思气喘吁吁的跑在最前,后边以李平为领头,捋袖子扛武器的叫叫嚷嚷,堵在了篱笆外,引得院子里的外来农人个个神色警惕。
两厢对峙,更像是大型械斗事件了。
妇人一愕,立刻反应过来,解释说:“我们并无恶意,还请不要误会。”
秦思一眼看见林昭,面色一变,连忙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见人没事才松了一口气。目光转至门口盛有瓜果的箩筐,不免错愕,天寒地冻,瓜果菜蔬比肉食更加金贵。
这些人来干嘛的?
林昭也怕两边不小心起了冲突,冲秦思连连摆手,“无事无事,方小史夫妇是来拜访的。”
李平及众邻居:“……”
我读书少你别骗我,这阵势哪里像是客人上门了!
林昭不提道歉也不说拜师,是特意给方全夫妇留点余地,谁知对方却不太领情,妇人摆了摆手,道:“我等不是上门拜访,而是特意替夫婿向小郎君拜师,同行的都是我的亲眷,一起前来做个见证。”
这话像是个炸雷,惊得众人瞠目结舌。林昭没想到她来这么一手,僵硬了表情强作镇定,而另一位话题中心的方小史则默默捂上了脸,看样子很有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的冲动。
秦思走到林昭身旁,低声问:“你又怎么忽悠人家了?”
林昭一脸正经的往自己脸上贴金:“什么叫忽悠?我这是用真情感化武装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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