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 22 章

    就是猜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程方霖才会一直阻止郝明进入这几个人的视野。

    可该发生的事还是发生了, 并且场面比他想象的还要失控。

    他皱了下眉, 担心女人的话对郝明产生的影响会导致他另一个人出来,便下意识地往郝明的方向看了眼。

    结果就看到了郝明茫然落泪的样子。

    那一刻,程方霖的大脑一片空白,下一秒几乎是本能地将身前的女人一把推开, 转身朝郝明冲去

    他把郝明抱进怀里,扶着他的后脑安慰“没事的, 别多想。郝明, 听到没有别多想。”

    在他的印象里,郝明一直都是个听话、乐观、积极向上的孩子。

    他的自我调节能力非常强, 哪怕再失落、再受伤,也会很快振作起来。

    说好听点是不拘小节,说难听点是没心没肺。

    所以, 整整两年,程方霖都没见郝明哭过。

    所以, 突然见他哭,程方霖整颗心都乱了。

    直到这一刻他才清楚地认识到, 他对郝明是有感情的。

    哪怕最开始只是为了监视他, 防止他第二个人出来闹事。但毕竟抚养了他整整两年, 多少是有感情的。

    “走。”程方霖说出这个字后,拉着郝明就往楼下走。

    而这会儿, 那个女人也回过味来了, 对池钥说“你当初说会找人监视他, 就是这么监视的为什么不把他关起来啊”

    池钥余光瞥见程方霖拉着郝明下去了,暗暗松了口气,无奈地向眼前的女人解释“我当时说过,郝明的情况比较特殊,他失去了作案时的记忆。我请医生帮忙鉴定过他的伤势和精神状况,排除了外力致使失忆的可能,因为一直无法确定他是否患有精神上的疾病,所以一直无法将他定罪”

    “我不管我不想听这么多我就问你,他明明杀了人凭什么不用受法律制裁凭什么能逍遥法外”

    “”

    好的,池钥觉得他刚才的话都白说了。

    另一边,程方霖拉着郝明走出餐馆的时候,郝明整个人都是木然的。

    程方霖转身面向他,抬手轻轻擦去他眼角的泪痕,想到刚才的情景忍不住皱眉。

    做梦也没想到自己隐瞒了整整两年的秘密会以这种方式摊开在郝明面前。

    早知如此,还不如他亲口告诉他。

    “郝明,看着我。”程方霖说。

    郝明现在思绪很乱,甚至连意识都是时而清醒时而模糊的,可听到程方霖的声音,他还是本能地照他说的做了。

    他将视线转到程方霖脸上和他对视,眼睛怎么也聚焦不了,以至于看不清程方霖此刻的表情。

    但他还是能听到程方霖的声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温柔和小心。

    “我说过,你不是他,不需要为他的任何行为负责。杀人的是他不是你,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你没有做错过什么。”

    “可我跟一个杀人犯在同一个身体里。”郝明一脸木然地回应着,语气很平静。

    不,与其说是平静,不如说是空洞。

    这是事实,所以程方霖无法反驳,一时不知道还能怎么安慰他,只能把他抱进怀里,抚摸他的脑袋。

    然而,他还是低估了郝明的自我调节能力。

    确切地说,这并不完全是郝明的调节能力。

    前一秒还处在复杂的情绪和巨大的震惊中无法自拔,后一秒,他所有的情绪便如潮水般退去,像被一个黑洞吸收掉了一样。

    他眨了眨眼睛,再次开口时,声音不再空洞,表情也不再木然“程哥,我真的杀过人吗”

    “没有。”程方霖脱口而出。

    郝明高兴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不是,我的意思是,凌暗杀过人吗”

    这一次,程方霖没有回答。

    “好吧。”郝明知道答案了,但还是无法相信,“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我总觉得他应该没杀过人我有这种感觉”

    郝明确实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自己的这种感觉,虽然这会儿他已经感受不到那股强烈的情绪了,但他清楚地记得那股情绪席卷过来的时候,都包含着些什么。

    他觉得比起杀人犯,那更像是一个被无辜冤枉的人才会有的情绪。

    程方霖只当他是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嗯,你这么感觉的话,就当是这样吧。事实上也确实还没定罪。”

    “两年前到底发生过什么”这不是郝明第一次问这个问题了,可现在的他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迫切地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他受不了了。

    比起可怕的事实,“不知道究竟有多可怕”才是最让他恐惧的。

    “程哥你告诉我,两年前我到底做了什么凌暗到底做了什么”郝明揪住程方霖的衣摆,因为太过用力,指节都发白了,“求求你告诉我”

    程方霖心情复杂地看着他,两次欲言又止,终是叹了口气然后说“好,我告诉你。”

    程方霖拉着郝明去了餐馆隔壁的奶茶店,扶起一个倒下的吧台椅,擦了擦上面的灰尘,拉着郝明坐下,然后按着他的肩膀说“首先,我不是当事人,我所知道的一切都是通过人证物证分析得来的,并不一定是这件事的全部真相,这一点你必须清楚。”

    “嗯。”郝明点头,“没关系,程哥你放心说。”

    他觉得这会儿已经没有什么答案能比他想象的还可怕了。

    见他是真的做好了准备,程方霖又暗暗叹了口气后,终于下定决心般地开口“差不多14年前,也就是你5岁的时候,你被郝家从孤儿院领养,改名郝明。凌暗是你原本的名字。”

    郝明“”居然要从这么早开始说起吗

    不过也好,这些都是他想知道的。

    程方霖“院长觉得你这个名字寓意不好,从来没这么叫你。所以,原本你应该是不知道这个名字的。我不知道为什么你的另一个人会知道。”

    顿了顿,他接着说“其实郝氏夫妇在领养你之前,已经有了一个孩子,就是你刚才见到的那个女孩,她叫郝馨,只比你大几个月。”

    “他们之所以会决定领养你,听说是因为郝馨母亲生下郝馨后身体状况不允许再怀孕,可她又特别想要个儿子。总之,你5岁以后就被接到了郝家。”

    “事情发生在两年前,也就是你17岁的时候。”

    终于到重点了,因为太紧张,郝明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程方霖也是顿了一下才接着说下去“本以为不可能再怀孕的郝馨母亲,意外怀上了一个男孩,并顺利生了下来,取名郝希对,就是在这件事里死亡的受害者。他死的时候才刚刚满月。”

    “郝馨是第一个目击者,她说她进到郝希房间里的时候,看到你手上拿着一把刀,刀上面全是血。”程方霖一边说一边观察着郝明的表情,见他没什么特别大的情绪波动,这才继续说下去,“郝馨把这件事告诉了她的父母,她的父母查看了郝希的情况后,发现他已经死了。”

    “郝氏夫妻不允许解刨郝希的尸体,所以我们没法进一步取证,但法医根据外伤和凶器也能判断,郝希就死于刀伤。他是被人用水果刀刺入心脏致死的,一击毙命,不存在意外事故的可能,也排除了误杀的可能,就是谋杀。”

    郝明“”

    “根据人证郝希全家都指认你是凶手。根据物证凶器上除了郝希的血,只找到了你的指纹。所以原本,只要你认罪就可以直接给你定罪,但是”

    程方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而郝明已经猜到了他接下去会说什么“我失忆了。”

    “对。”程方霖点头,“你被送到警局的时候,已经被郝氏夫妻打成了重伤,恢复意识后什么也不记得了。”

    郝明“”居然还挨过一顿打。

    程方霖“如果只是忘记受伤前发生的事,那可以判定为脑震荡。可你不是。你是把过去十七年的事全忘了,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这也是为什么这个案子会拖这么久的主要原因因为无法判断你是在意识清醒的时候杀的人,还是在完全不能辨认或控制自己的行为时杀的人。甚至不能百分百确定人就是你杀的。”

    “因为你失忆,我们连你的杀人动机都没能问出来,作案手法也存在疑点为什么要把插进去的刀再拔出来”

    现在的郝明显然是不知道答案的。

    “也不能排除他们一家人作案,把你打到失忆让你顶罪的可能,虽然这个可能性很小很小。”

    确实,好不容易生下的亲儿子,怎么舍得杀

    “原本我们商量下来的结果是,把你强制送入医疗机构进行治疗。”程方霖说,“但因为案子还有疑点,不能排除所有的可能性,本着疑罪从无的原则无法给你定罪,也就无法强制执行。可让你跟郝家人回去的话首先他们不肯把你带回去,其次,就算他们肯,把你带回去后也不可能善待你。”

    郝明叹了口气,可以理解。

    没人会愿意把一个杀了自己儿子的人带回去继续抚养更不用说这个人本来就是领养的,跟自己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所以,在征得你同意的情况下,郝家跟你原本所在的孤儿院协议解除了和你的收养关系,再由我接收。”程方霖说。

    郝明愣了愣,立刻捕捉到了重点“征得我同意”

    “对。”程方霖回应着,知道他在惊讶什么,“你没有这段记忆。”

    郝明“所以那个时候的我是谁”

    “不知道。”程方霖回了这么三个字,然后继续补充,“审问后第二天,你就把审问的事忘了。跟我回家后第二天,你就把跟郝家解除关系的事忘了就是说,那段时间里你非但没能恢复任何记忆,反而还在继续失忆,这种情况我是第一次遇到,给不出什么比较专业的解释。”

    说完这段话,程方霖神色复杂地看了郝明一会儿,然后放轻声音,几乎是自言自语地说了句“或许,明天醒来,你也会把今天发生的事全忘了吧”

    他说得很轻,可郝明还是一字不差地听到了,不由打了个冷颤。

    他本以为他只是身体里住了另一个人。

    可现在,他意识到不是那么回事那个人不仅住在他的身体里,似乎还会吞噬他的记忆。

    这是他自我保护的结果吗

    可这种保护不是他想要的啊

    他想要的明明是知道一切,然后去面对

    凌暗,把你的记忆都分享给我好不好郝明在心里说,你不能承受的事我来替你承受啥都不知道的感觉实在太难受了。听我的,把你的记忆都给我,我来替你承受这一切信我,我可以

    他是认真的认真地在尝试跟凌暗对话,也是认真地想替他承受当年的事。

    主要是他不想再这样被动下去了明明是当事人,却什么也不知道,什么都只能听别人说,判断不了真假。

    他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些话,试图让凌暗明白他真的可以

    或许是因为这一次他太认真也太迫切,又或许是因为同样的话在脑内循环了太多次,让凌暗觉得烦了。

    总之,在郝明重复第n遍的时候,他的脑袋一阵晕眩,险些从吧台椅上摔下来。

    “郝明”程方霖连忙伸手去扶,郝明也就顺势倒进了他的怀里。

    程方霖抱着郝明的身体,想要问他怎么了,还没问出口,就发现他已经彻底失去了意识。

    那一刻,程方霖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不等他做好准备,刚失去意识不久的郝明便又睁开了眼睛。

    漆黑的眼中没有半丝光泽。

    对上他毫无感情的视线,程方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下一秒,“郝明”一把推开他,靠自己站稳身子,然后侧头看向奶茶店外面的虚空,面无表情地吐出了五个字“你可以个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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