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 50 章

    白凛没有听清孟浮洲说了什么。

    她正在芥子囊里翻来翻去,将那块专门用来和温言传讯的玉简找了出来。

    之前在外面的时候,这块玉简就像被屏蔽了信号一样,现在来到古塔的地界了,她想再试试能不能联系上温言。

    “阿凛,你在做什么”栖川好奇地问。

    白凛翻出玉简,对着玉简一通捣腾“我看看这里能不能收到传讯。”

    “没用的。”

    孟浮洲淡淡说道“这里与外界完全隔离,和无妄城的情况相同,任何传讯宝器在这里都会失去功效。”

    “你去过无妄城”

    一道清清冷冷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白凛等人循声望去,发现说话的居然是水生涟。

    他一向安静,也从来不会对旁人的事情感兴趣,没想到居然会主动询问孟浮洲问题。

    孟浮洲微微侧眸,目光落到他的脸上。

    “去过。”

    他的语气很平淡,却又和慕归枝那种恹恹的冷淡全然不同。

    慕归枝说话时的神态,一直让白凛觉得,他是厌倦于这个世界的。因为厌倦,而感到无趣,进而想要找点能够激发兴致的乐子。

    但孟浮洲却不同。

    他的眼神里有一种游离于年龄之外的超然,仿佛过尽千帆,俯瞰众生,整个人都凌驾于万物生灵之上。

    简直就像是全知全能的神。

    白凛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种荒谬的想法。

    她揉揉眉心,试图让自己集中精神。

    水生涟与孟浮洲的对话还在继续。

    “如果你真的去过无妄城,怎么会安然无恙地出现在城外”水生涟直直盯着他,那双湛蓝如海的眼眸第一次透出近乎尖锐的冷光,“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都无法擅自离开无妄城。”

    无妄城外有一道特殊的结界,这个结界自从无妄城建立起便存在了,除了城主,没有任何人能打开它。

    这一点,魔主慕归枝也证实过了。

    孟浮洲仍然唇角含笑。

    “凡事都会有第一人。”他说,“你就当我是那个第一人吧。”

    水生涟目光更冷“你真的很狂妄。”

    孟浮洲笑了笑,不置可否。

    狂沙还在肆虐,白凛看着漫天卷旋的黄沙,不由有些着急。

    “那古塔究竟在哪里再找不到,我们今天就要被这些沙子活埋了。”

    她是剑,就算埋在沙漠中也没什么。但栖川和孟浮洲都是人,人总是要喝水的,更何况这里还有一个鲛龙混血的水生涟。

    一时半会还好,要是真的在这里待上一宿,估计水生涟会支撑不住。

    想起城主宫殿里那些无处不在的水池,白凛隐约有些担心。

    “莫急,佛陀古塔与其他秘境不同,不是想找就能找出来的。”

    孟浮洲不急不缓地说。

    白凛“那它要怎样才能出现”

    “如果是无意进入塔中,自然什么都不用做。但如果是专为它而来”孟浮洲顿了顿,“就需要一点特殊的东西了。”

    白凛追问“什么东西”

    孟浮洲侧身,视线轻轻扫过三人。

    “流离之人的鲜血。”

    流离之人的鲜血

    白凛一愣,下意识抬手按向胸口。

    他们这四个人,有谁是符合这个条件的吗

    她环顾一圈,目光在其余三人脸上一一扫过,最后停留在栖川那张昳丽漂亮的面容上。

    栖川是妖兽,从她认识他的那一天起,就没见他在某个地方长久地待过,所以他应该算是流离之人吧

    白凛刚要开口,想了想,又将目光转移到孟浮洲的身上。

    仔细想想,孟浮洲也很符合这个条件。

    原本是孟家最宠爱的独子,却因为入魔而屠尽全门,从此再没有属于他的落脚之地,四海为家,似乎也能算是流离之人。

    等等,如果这么想的话

    白凛又看向纯洁无辜的水生涟。

    他不被族人认可,从小便被迫离开了自己的家园,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并且一直被亲生母亲所嫌弃,说到流离之人,他应该也能占得一席之位吧

    这么一盘算,这里三人简直个个都符合条件,除了她自己孑然一身,无忧无虑,无牵无挂,距离这个条件似乎还差点深度。

    白凛“要不你们三个人都试试吧。”

    “”

    栖川懒洋洋抬起手,在指尖利落地划下一道伤口。

    水生涟见状,也随即跟上。

    孟浮洲看着这两人,没有说什么,一道白刃闪过,鲜红的血珠从他的手心颤巍巍滴落下来。

    三人的血同时落进了黄沙里。

    狂风刮起一丝淡淡的血腥味,朱砂似的红很快便被无穷无尽的沙子掩埋了。风声呼啸,刺耳而凄厉,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还是这片大漠,还是这片风沙。

    “”白凛蹙眉,“好像没有用啊。”

    “这就说明,我们三人,都不是佛陀古塔认定的流离之人。”

    孟浮洲抬眸看向她,眸光沉沉,似有深意。

    他们三个都不是那还能有谁比他们的遭遇更符合古塔的条件呢

    白凛的眉头深深皱到了一起“那怎么办总不能现在再出去找人吧”

    太浪费时间了,而且也不一定能找到恰好能符合条件的人。

    栖川像猫一样在伤口处舔了一下,漫不经心道“要不我们先出去找人吧,就我和阿凛两人去找就行,你们两个留在这里等我们。”

    水生涟瞥了他一眼“我也要一起。”

    “你一个拖油瓶跟着我们干什么”

    “我是跟着她,不是跟着你。”

    “你敢跟着我们,我就把你的鱼头拔下来做鱼汤。”

    两人安静不过几分钟又开始斗嘴,白凛懒得管他们,将求助的目光落到孟浮洲的身上。

    孟浮洲对上她的视线,微微一笑。

    “你就没有想过,试试你自己的血吗”

    “我的血”白凛有些懵。

    “没错,你的血。”孟浮洲定定地看着她,平和的声音在不知不觉中温柔了下来,“古塔没有出现,是因为塔中亡灵认定,我们三个并非真正的流离之人。”

    白凛不解“为什么它能认定你们不是呢”

    “也许是因为我们并不迷惘吧。”孟浮洲笑了笑,“你呢你迷惘吗”

    “我当然不”

    白凛不假思索地回答,话说到一半,却突然停了下来。

    她迷惘吗

    如果是在无妄城的那个时候,那她可以非常地确定,自己并不迷惘。

    她很清楚自己是什么,很清楚自己要做什么,也很清楚自己想要得到什么。

    可是自从离开无妄城后,她的心就开始四分五裂了。

    好像有什么正在慢慢缺失,与此同时,又有什么在慢慢填补。

    那些细微的空缺被填补得更好了,但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白凛渐渐觉得头疼,她轻抚额角,声音细若梦呓。

    “我不知何为迷惘。”

    凛冬剑在她的手中微微亮起,剑身通透,剑芒亮若琉璃,一明一灭,正在与她混乱的心绪相互应和。

    “你本该不知的。”

    孟浮洲抬起手,指尖在通透上剑身上轻抚而过,如呼如吸的剑芒渐渐暗了下来。

    白凛的呼吸也逐渐平静。

    “试试吧。”孟浮洲微微俯身,清和的声音近在咫尺,却又仿佛远在天边,“也许你才是真正的流离之人。”

    她才是真正的流离之人么

    白凛的脑海中回荡着这句话,有什么突然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好像是一道执剑而立的背影。

    好像,那才是她的归宿。

    她抬剑,如雪剑刃划过白皙纤细的手腕。

    月色血珠一滴接着一滴落入黄沙,光华莹润,随之渗透蔓延。

    一道庞然的黑影如海市蜃楼般,在沙漠尽头慢慢浮现。

    古塔出现了。

    白凛看着那座伫立在漫天黄沙中的巍然古塔,久久不能言语。

    “阿凛,这是”栖川看着突然出现的古塔,不由睁大了那双漂亮的猫瞳。

    水生涟眼睫微垂,落到白凛莹白的皓腕上。

    “是你的血。”

    平静而肯定的语气。

    “嗯。”

    白凛拉下袖子,提剑向前迈步,“走吧。”

    她没有多说什么,步伐快而急切。

    三人随即跟上。

    风沙呼啸,在席卷的漫天黄沙之中,黑色的古塔逐渐清晰。

    古塔通体乌黑,充满不祥之兆,塔顶却稳坐着一座栩栩如生的佛陀之像,面目悲悯,俯瞰众生。

    “就是这里了吧”白凛仰头看向塔顶的佛陀。

    “是。”孟浮洲应声。

    “为什么佛就这么看着我们,却不给我们一点帮助”

    闻言,孟浮洲低笑,眼底无悲无喜。

    “因为佛不渡众生苦。”

    “原来如此。”

    白凛若有所思,提剑走了进去。

    黑暗瞬间笼罩了她。

    塔中无比寂静。

    入目皆是漆黑,周围一片死寂,白凛向前走了两步,随即踩到了一个圆圆的东西。

    她蹲下身,从芥子囊里拿出萤光珠,对着那个圆圆的黑影一照

    原来是一颗头骨。

    她站起身,举起萤光珠,将周围一圈都照了一遍,果不其然,除她之外没有任何生命存在。

    倒是有很多年代久远的散碎白骨。

    看来她又和栖川他们三人走散了。

    这点白凛倒是并不意外,只是看到这满地的白骨,还是忍不住心生感慨。

    遍布白骨的佛塔,真是讽刺。

    白凛勾了勾唇角,想笑,却又笑不出来。

    她还沉浸在刚才的情绪里。

    她明明已经接受了自己身为器的这一事实,也明白了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可这座古塔却将她判定为了真正的“流离之人”。

    简直离谱。

    如果不是古塔中的亡灵判断错误,那就是她作为剑灵有哪里出现了错误。

    是因为她不是真正的剑灵吗

    还是因为她缺失了什么

    脑海中再次浮现出那一闪而逝的背影,白凛反复回忆,试图从那个人背影中看出点什么。

    然而无论她怎么努力,都似雾中看花,只觉那道背影迷迷蒙蒙的,越想要仔细窥探,他便离得越远。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她也并非什么都看不到。

    她看到了那把剑。

    剑鞘银白,剑身通透,在那人的手中闪烁着琉璃似的剑芒。

    剑意凛冽,肃杀冷峭。

    正是凛冬。

    白凛的心情有些复杂。

    她就算反应再迟钝,也能察觉到,那个在回忆中一闪而过的执剑人,应该才是她真正的剑主。

    或者说,上一任剑主。

    即使只是一个模糊不清的背影,她也能清晰地感觉到,来自剑与人之间的那种高度契合,仿佛他们心念呼应,即使面对再多的敌人,也能轻松击退,所向披靡。

    没想到啊,她的剑生还挺坎坷。

    白凛不由又想起自己在妙化通天镜中看到的那把剑。

    当初她还觉得奇怪,为何会在镜中看到一柄似她又不似她的剑。

    现在看来,那的确就是她。

    只不过不是现在的她,而是在上任剑主手中的她。

    同一把剑,居然会有如此天差地别的差距。

    不知道那位剑主如今生在何处,又是否还活在世上。

    希望他和顾初云一样,已经换了一把更好的剑吧,这样她就不用受到另一个剑主的束缚了。

    即使获得了这一重大发现,白凛的心绪仍然很平静。

    如果是曾经的她,一定会迫不及待地将这件事告诉别人,满心好奇地与别人一起分享此时的心情。

    但她现在不会了。

    她并不在乎什么真假剑主,也不在乎什么前世今生。

    她唯一关心的只有眼下。

    如何救出温言,如何得到自由。

    塔内漆黑,萤光珠的光亮将脚边的骷髅映照得森白冷厉。

    一缕幽幽鬼火从黑暗中一闪而过,瞬间冲到白凛面前,幽影憧憧,映出她双瞳中一点清明光亮。

    “迷离之人,神魂彷徨,苦海迷惘,我佛当渡。”

    一道接着一道古老低回的声音从四面八方重叠响起,威严沉郁,裹挟着无形的压迫力,如同凄凄阴风,铺天盖地地袭向白凛。

    白凛挽剑,剑身在黑暗中闪过通透寒芒,犹如月夜之下的凛冽冰雪。

    “你要渡谁”她笑了一声。

    幽蓝火焰骤然化作恶鬼之相,猛地向她扑了过来。她挥剑便砍,剑势凛冽,犹如冰川绵延不绝,寒意瞬间充斥了整片黑暗。

    鬼火甫一触及剑刃便尽数消散,余火落在漆黑的地面上,形成一层薄薄的白霜。

    白凛一脚踩上去,继续向前走。

    越来越多的鬼火从昏暗的四周冲了出来。

    “迷离之人”

    “闭嘴。”

    白凛毫不客气地剿灭了它们,顺利地在走过的每一片所经之处都铺上了一层晶亮的薄霜。

    这些薄霜还闪着幽幽的光,一眼望过去仿佛银色的月光。

    这样也算是一种照明手段了,就算栖川他们不会走到这里,也可以给她自己留作标记,以防迷路。

    白凛在古塔中走了许久。

    这古塔里像是有另一个空间似的,从外面看着就不小,没想到里面居然更大。

    她走了半天,非但没有遇到栖川三人,甚至连一个楼梯都没有看见。但有了那些鬼火铺就的薄霜做记号,她又很确信自己并不是在原地打转。

    难道这塔内真的是一个小天地,永远都走不到头的

    白凛琢磨着这么一直走下去也没个头,得想个法子才行。

    对了,这塔中亡灵不是要渡她吗

    白凛心生一计,忽而停下脚步。

    她停了下来,周围那些徘徊游荡的鬼火也便停了下来。

    但它们却没有上前,因为白凛手上的剑。

    不知何时,这柄剑已经变得越发通透了。剑身微微闪烁,随着白凛的气息亮起琉璃剑芒,明明是极美的瑰丽光华,却透出令人胆寒的肃杀之气。

    “请问,真佛大人在吗”白凛微微仰起脸,清亮的嗓音在黑暗中荡开回声。

    无人应答。

    白凛“还挺难请啊”

    她一挥剑,正要继续挥砍那些游移的鬼火,鬼火突然放出刺眼的白色火光,像浮云般迅速凝聚在一起,在半空凝成了一张巨大的、双眼空洞的森然佛头。

    佛头的眼眶像两只巨大的黑洞,黑洞中喷出森冷的幽蓝火焰,看上去可怕而诡谲。

    白凛抬头仰望“你就是这里的佛吗”

    由无数鬼火组成的佛头缓慢闪烁,四面八方传来的声音重叠在一起,低沉厚重犹如千钧。

    “罪灵杀器,孽障深重。”

    这是在说她呢

    白凛神色不变“我杀的都是这里的亡灵,它们本来就是死的,还谈不上孽障吧”

    “汝之孽障远不及此。”

    哦,那说的可能就不是现在的她了。

    “就算我罪孽深重吧。”白凛不以为然,继续问道,“你有办法渡我吗”

    “区区器灵,无魂可渡。”

    没想到佛陀大人还看不上她呢。白凛平静地想。

    “既然你不稀罕渡我,那为什么又要阻拦我”

    鬼火佛陀微微闪动,如钟般的声音肃穆而悲悯。

    “为了让深受罪业折磨之人得到永久的安宁。”

    白凛闻言,掩在黑暗中的眸光微微一动。

    没有猜错的话,他说的那个深受折磨的人应该就是误入古塔的温言了。

    只是,这个“永久的安宁”似乎充满了深意

    “你想把他永远困在这里”白凛脱口而出。

    佛头低垂不语,高悬在白凛上方,火光明灭,一如岿然入定的僧人。

    看来她猜得没错。

    白凛抬起手中长剑,雪亮剑尖直指阴森佛头“不好意思,那个人是我的同伴,我必须把他带出去。”

    “迷离之人,此处才是归宿。”

    佛头依旧不急不缓地跟她打哑谜,周遭鬼火却越发明亮炽烈。

    耳边阴风阵阵,彻骨寒冷。

    看来想要找到温言,就必须先把这个装神弄鬼的鬼佛除掉。

    白凛想了想,突然叹了口气。

    “好吧,谈判破裂了。”

    她慢慢挽剑,明明是从未学过的招数,却像身体深处的本能一般,无需思考,便无比熟稔地做了出来。

    这也是她被“填补”的一部分。

    剑光乍泄,如同撕裂黑暗,划过冰冷的雪芒。

    “反正也死不了”白凛笑了一下,眼瞳剔透如剑光,“就让我试试杀佛是什么体验吧。”

    剑影如幕,在黑暗中形成无数道闪电,道道直指鬼火佛头。

    佛头骤然亮起,鬼火爆发出刺眼的光芒,以摧枯拉朽之势压向白凛。

    白凛再起剑势,凛冽的剑光在她眼前分成密不透风的屏障,她一挑剑尖,无数剑光齐齐朝呼啸的鬼火刺去。

    凛冬与鬼火彼此相克,而凛冬杀气凛然,鬼火却略显颓势,转瞬之间,火光尽散,落下一地白霜。

    高悬在上空的佛头比刚才要小了许多,白凛看着那明显气势不足的火焰,不由摇了摇头。

    “你不行啊,连我这样一个小小器灵都搞不定,居然还妄想把剑尊留下来。”

    佛头语气含怒,轰隆如雷“非人之物,凭何与生人相提并论”

    “是是是,我不是人,但你也不是呀。”白凛并指,纤细指尖轻轻抚过凛冬剑身,不紧不慢地说,“话说你这么执着要把活人留下来,不会是以他们的执念为食吧”

    佛头闻言一震,顿时鬼火摇曳,火光四溅。

    “看来我猜对了。”

    白凛抬眸望向鬼火佛头,剔透雪亮的眼睛里有一种无机质般的冰冷。

    “满口慈悲道德,原来都是吃人的假话。”

    “你还是先渡渡你自己吧。”

    “蚍蜉撼树,不自量力。”

    佛头沉沉讥讽,黑洞洞的眼眶冷冷地注视着下方的白凛,鬼火尚未散开,剑光骤然如雨倾覆。

    肃杀冷峭的剑势掀起猎猎疾风,以一种不可阻挡之势浩浩荡荡,裹挟着彻骨冰寒的锐意划向诡谲佛头。

    杀意滔天,寒霜一点。

    凝聚而成的鬼火佛头突然发出沉沉的尖啸,周围空气随之震荡,鬼眼憧憧,鬼火四溢,冲开一阵狂风巨浪般的死气。

    死气冲击到白凛的身体,犹如利刃划过,在她白皙的脸颊上划出几道长短不一的伤口。

    莹润剔透的月色血珠缓缓流下,白凛抬手摸了一下,垂眸一瞥,指尖上沾满了冰冷晶莹的月光。

    她很怕痛,犹记得当初被慕归枝随意比划了几下,都会痛得眼泪直流。

    可现在她却没有任何感觉了。

    她不在意地揉捻了下指尖,继续抬眸望向空中的鬼火佛头。

    那些疯狂摇曳的鬼火已经被剑招刺得差不多了,只剩下薄薄的一层,仍然在垂死挣扎。火光四窜,仿佛要冲破一道看不见的屏障,努力从逐渐黯淡的火光中挣脱出来似的。

    白凛没有说话,抬剑一挥。

    最后一片白霜纷扬而下,像冬日里姗姗来迟的第一场新雪。

    鬼火佛头彻底消失,但仍有一只小尾巴似的火团悄悄溜走,迅速游进了一扇黑漆漆的门洞里。

    白凛这才发现,原来那里还有一道门洞。

    明明刚才还没有的。

    她猜测那团火光和门洞应该是佛头给自己留的后手,说不定它这会儿就是去找温言补充执念了,以防鬼火佛头卷土重来,她提剑抬脚,不假思索,迅速跟了上去。

    门洞很小,只能容纳一人进出,且这门洞还在缓缓关闭,全然没有再放第二人进去的意思。

    好在白凛体型纤细,身如薄柳,赶在门洞即将闭合之际挤了进去。

    轰

    身后发出厚重滞涩之声,白凛向后瞥了一眼,果不其然,门洞已经消失不见了。

    白凛收回视线,将目光投向身前。这一看,她顿时睁大了眼睛

    门洞内的景象和门洞外完全不同。

    漆黑无光的石室里,正漂浮着无数幽蓝色的鬼火。这些鬼火幽幽荡荡,密集地环绕成一个巨大的圈,而圈中正坐着一个人,脊背挺直,气息低郁,犹如负罪引慝之徒。

    白衣银线,双眸闭阖,眼下一颗小痣如泣如泪,盈盈欲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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