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材盖很沉, 林休原费了很大的力才推开了一些。
不过整个棺材盖里外都没任何被钉打过痕迹,只印有几道咒文。
只是那咒文林休原在现世也见过,不仅不能用以镇压邪祟, 反而还有安抚亡灵的意思。
这真是奇怪。
他们既认为是尸变,不更应该封住棺材吗
里面黑压压的,什么都看不清, 林休原抿嘴又推开了一些。
大厅里其实完全没有日头进来, 他还是本能地用手挡住可能会渗光的地方, 另一只手下去摸索。
一下就摸到了耳朵,冰凉僵硬。
林休原怔了一怔,连忙把手缩回去,搭在棺材盖上。
他屏息盯着和下面黑黝黝的空间,等了半晌, 身体却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以前明明碰一次就晕。
他问系统“棺材里的难道是别人”
系统“你可以现在打开看看。”
林休原瞅着棺材口,开始回想着原大纲里的内容, 一时之间越想越多“里面不会是我的尸体吧我能出去, 难道是因为我一进宅子就死了鬼才能出去毕竟原大纲里顾秀秀也是看楚小原不对劲后在棺材里发现了他的尸体不对, 原大纲顾秀秀是卧室里的黑棺材里发现的,不是这儿”
系统看他越来越惊,无奈道“林休原先生,任务者死亡会直接宣布任务失败的, 所以你现在一定是活着的。”
林休原“哦”
系统“”
林休原“那里面是谁”
一想棺材里不是淮泱,林休原莫名就有种自家鹊的巢被不知道哪来的鸠给占了, 再也没之前那么犹豫,咬牙一个用力便把巨大的棺材盖往外推开了一段距离。
一声巨响后,林休原彻底看清了躺在里面的尸体。
嘴巴一合,闭上了。
黑色长衫由于常年的怨气侵蚀变得破烂不堪, 皮肤呈青白色,双手像是野兽的钩爪,手指颜色青紫,血管狰狞,还在微微跳动但这一切都没有让林休原目光过多停留,他死死看着尸体胸口心脏的部位,那里露出一个拳头大的窟窿。
几乎是本能地伸手去拉棺材盖,他动作很急,然而手刚越过棺上方,便被下面那双青紫的钩爪霎地抓住了。
棺中,僵而不腐的男人瞬间掀开眼皮,血红的眼珠转向他。
黑色的怨气汹涌不止。
可林休原像是什么都看不到,满脑子都是对方胸前的窟窿。
他哑然,震惊,甚至觉得一股凉意袭到了心口,就像是自己的心脏被突然取走了一样。
系统看棺材里的情况不妙,连忙提醒他道“林休原先生,怨气太多,参考对象应该失控了,你是不是要溜一下”
突然轰隆一声雷响,外面乌云盖日,狂风大作,屋内供桌上的蜡烛全灭了。
林休原在那片浓郁的怨气中,迎着风往起一跃,跳进了棺材里。
系统“”
雷震不绝,大雨磅礴而下,外面响起阿福和阿贵的叫喊声“少当家少当家少当家你在哪儿少爷”
那棺材虽不小,但容纳两个男人自是拥挤。幽暗逼仄的空间里,林休原凑近那具蔓延着寒气的僵硬身体,像往常那样搂住对方肩膀“是谁把你变成这样的”
他的身体带着死人永不会有的热气,脸颊却是潮湿的“是谁把你变成这样的”
黑雾般的怨气越积越多,几乎将跳进棺材里的青年完全淹没。
那双钩爪移动青年背后,指尖一动,将他死死扣着。
林休原的骨头几乎都要被都勒碎了。
男人声音沁凉入骨,带着某种癫狂中的颤意“你跑不了了,你跑不了了。”
“我不跑。”林休原小声说,“你轻点好么骨头疼。”
那双钩爪一顿。
青年被这副僵死之躯禁锢,却一副甘愿之情,蜷缩着躺在他身侧“你别害怕,我不跑,我不跑。”
男人血红的竖瞳无声凝视着他。
“我不跑。”
“我不跑。”
“我不跑”
他声音越来越小,忽然哽咽一声,手触摸他的胸膛,哑声持续地问
“淮泱,到底是谁把你变成这样的”
可对方始终没有回答,紧紧勒抱着他,周遭怨气肆意升腾,慢慢将两副身躯缠绕在了一起。
那是不死不休之势。
外面雷雨交加,又到雨后初晴。
林休原没想到自己会在棺材里躺上两天一夜。
第一天他还是有意识的,后来就慢慢睡着了,他觉得自己是到点了的睡着,而不是晕过去的,他甚至还做了个很长的梦,梦里很多情景记不得了,只是觉得那个梦很累,累得几乎要一梦不醒。
等身体被人从棺材里抱出来才醒,那时已经是傍晚了,他迷迷糊糊看到了黄昏的光,沁凉的空气裹上他的肌肤,穿着黑色长衫的男子抱着他一步步朝寝屋走去。
林休原仰头,看向的对方胸膛的位置。
那里好好的。
他又想起那天,淮泱站在他身边,突然用大厅的白布严实遮住棺材。
他早就该想到,从一开始,对方就不想他看到棺材里的尸体。
淮泱把他抱到寝屋的床上后就出去了一趟,没多久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鸡汤进来了,然后坐在床边开始喂他喝鸡汤。
林休原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张嘴吃得有些急,眼睛却一直瞄着喂自己的男人。
吃了几口恢复气力后,他往起坐了坐,伸手要往淮泱胸膛的地方触摸。
对方望着他,没躲避。
那只手便牢牢实实抵在了他胸口上。
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
林休原却高兴不起来,他知道,这是淮泱的鬼体。
他摸了很久都没放手,男人没管他,继续喂他喝鸡汤。
林休原随便吃了几口就不愿意吃了,别开脑袋说“你怎么不继续把我留在棺材里了”
拿着汤勺的手突然一滞。
“你不继续留我在里面,以后我还是会去的,”林休原梗着脖子看他,关于心脏的问题,他在棺材里时就已经问过无数遍了,他不准备再问,低头嘟囔,“你既然能跟我说话能帮我出头,那你就跟活人差不多,我能看见你,也能摸得到你,你不是鬼,你的身体我就得保护好。”
安静。
屋里安静了许久。
等林休原再揉着眼睛抬头,跟前的男人已经凑近过来,他心思还沉浸在那副尸体上,猝不及防嘴巴就被一只戴着干净手套的大手捂住了。
他眼睛睁得微圆,看男人垂首凑近,隔着洁白手套,对着他唇间的位置深深一吻。
“”
那双血红的眼眸紧盯着他,像是觊觎猎物的蛇,却在竭力克制自己的贪欲,声音嘶哑着说“你不害怕”
林休原知道他说的是自己的尸体,讷讷摇头。
“你不觉得恶心”
“你怎么这样说”他微微皱眉,很不认同的样子。
淮泱不说话了,血一样眼瞳幽幽盯着他。
这时,外面突然响起了阿福和阿贵的喊声。
这两天,他们到处找不到林休原,加之那日又遇到荷塘水中看到绣花鞋的灵异事件,几番打击下,几乎都要以为林休原遇害了,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还得余留着最后一点希望,傍晚前,他们把后院所有房间又翻找一边,翻找无果后没了其他办法,只能在院子里四处喊叫,天快黑了,他们已经不抱希望了。
却在这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身吱呀的开门声响。
突然失踪两天的青年推门走出来“我在这儿呢怎么了”
那个寝屋他们第一天就去搜寻过,根本就没有少当家的半个影子,此时突然见人从里面出来,两人都吓傻了。
尤其是阿贵,根本不敢动。
阿福打量林休原一阵,上前几步,正要谨慎地问几个问题辨别一下,那边人已经急不可耐地跑过来了“那天忘了告诉你们了,我出去了一趟,因为下雨山体滑坡,被困在山洞待到了今天,刚回来,也没看到你们,就先回寝屋换衣服了天都快黑了,你们不要待在外面了。”他面不改色地扯谎。
两人看他那说话间的神情,顿时没了疑虑。
“没事就好,少当家没事就好。”
“不过有件事我们要跟你说”
“什么”
“你消失那日,我和阿贵在后院荷塘边的水里看到了一双绣花鞋,”阿福说这话时,阿贵有些害怕地凑过来,扭头小心地朝周围看,这才听阿福继续说,“后来找不到你,为了确认一下,我们再回去看,可水里什么都没有了”
“绣花鞋”
“对,”阿贵白着脸附和道,“还有昨晚那敲门声又开始了。”
林休原迅速跑到他们屋子那边,门前门后的地面都检查了几遍,没任何不同寻常的痕迹。
阿福说“我们天亮后也仔细看过,半个脚印都没留。”
天色不早了,林休原推开门进去,在屋里点上了蜡烛。
林休原问他们“敲门持续了多久”
阿福说“有半夜。”
阿贵点头,他黑眼圈很重“我整宿没睡,记得清楚,确实只敲了前半夜。”
林休原四处看看,又瞥了眼跟在旁边的淮泱,忽然伸手将门关上,对阿福阿贵说“今晚我也待在这儿。”
阿福阿贵一听,二话不说就要去收拾炕上的被褥,准备腾些地方出来。
林休原止住他们的举动“你们就睡这儿,我晚上睡那边。”
他指着屋门的斜后方的一个睡榻。
外面还没黑透,林休原回寝屋拿了被褥过来,拴上门,就去清理榻上的杂物,转而铺被褥。
阿福阿贵过来帮忙,很快就弄好了。
他们不知道林休原身边还跟着一个鬼,倒不担心矮榻空间不够,就觉得这位置离门太近。
阿福说“少当家,你就不怕吗”
林休原说“怕也没办法,离得近能听得更清楚些,说不定就知道脚步声从哪边来的了。找出根源,咱们也好应对。”
阿福便说“那我睡这儿吧,我昨晚睡了半宿,熬一夜没事”
林休原推开他,心特大的模样“没事,它还能进来不成敲了你们两宿门,你们现在不也好好的么再说了,都在一个屋里,真有事我随时叫你们。”
说完就往榻上一躺,阿福看他打定了主意,也没多说,转身上了那边的床。
临睡前还伸着脑袋说“少当家,有事一定喊我们。”
林休原应道“诶”
屋里的烛光一直亮着,林休原挪出一半的位置给淮泱,等对方过来他就又挨过去一些,玩闹一样地挽他胳膊,这么一动,手勾到了褂子外的口袋。
他这才想起二当家那日还留了封信说要给大爷。
林休原将那封信摸出来,凑过去很小声对淮泱说这封信的来历。
对方不感兴趣,眼神淡漠地瞥开,只看着他。
林休原笑着小声说“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要是不要,我打开看看行不”
“你随意处置。”
借着忽明忽暗的烛光,林休原将那封信打开了。
他和淮泱是相对而卧的,因此,对方看不到信中的内容。
而看完了那封信的林休原,只觉得血液一下全都涌了上来。
那封信落款的时间是六年多前。
信上这么写着
师弟,多日未晤,系念殊殷。
一尺之棰,日取其半,万世不竭。我定化此棰,与天争你。
落名祁玦。
作者有话要说 “一尺之棰,日取其半,万世不竭。”庄子天下篇
来晚了晚安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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