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房间里。
女人从红彤彤的血池里捞出一块血红色的晶体, 对着狭小窗口透进来的日光,痴迷地注视了一会儿,直到表面的血液顺着她的手指和手背滑落下去, 反射出诡异的光芒。
她微微弯下腰, 朝他招了招手。
他躲在门后看着, 迟疑了片刻, 迈开小短腿跑过去。
刚走近, 女人一把掐住他的下巴,嘴里温柔地呢喃着“乖孩子”,手上却毫不留情地扒开他的嘴,将那块足有半个指头长的晶体塞进他的喉咙。
“咽下去。”她命令道。
尖锐的尖角划破了他的嘴巴,嘴里全是浓郁的铁锈味。
他的眼泪溢满了眼眶, 本能地想要干呕, 但他都忍住了, 闭上嘴巴用力地点头,感受着喉咙和胃部灼热的痛楚, 期期艾艾地盯着女人看。
女人奖励了他一个吻, 还有一声夸赞“乖孩子。”
于是他便含着眼泪笑起来, 内心感觉到一阵满足。
这是他的妈妈,是世界上最爱他的人。
虽然有时候妈妈会做一些奇怪的事情让他觉得痛、觉得难受,但比起妈妈温柔的抚摸与夸奖, 那都不算什么。
她会抱着他、会亲吻他、会给他讲故事即便是在那些奇怪的事情的时候,她也会很愧疚似的抚摸着他的脸颊, 有时候还会流着眼泪问他,痛不痛。
如果他做得足够好,妈妈还会夸奖他、亲吻他,仿佛他是她世界上最珍视的宝贝。
只要能一直跟妈妈在一起, 他什么都不在乎。
可就算这样微小的愿望,他也没能得到满足。
某一天傍晚,他从山林另一边回来,偷偷从后门溜回他所住的小隔间,里面堆满了杂物,还有无数的灰尘和蜘蛛网,只有靠后门的地方有扇不算高的窗户,他从窗户里翻进去,躲进墙角的柜子里,假装自己从没有离开过。
妈妈不喜欢他偷跑出去,但是长时间待在暗处会让他觉得头晕眼花,有时候甚至会有种即将窒息的感觉。
所以他只能瞒着妈妈偷偷跑出去,吹会儿风,然后再从后门回来。
熟练了以后,那并不困难。
按照平时的习惯,妈妈将会在半小时内离开院子里的地窖,结束午睡回到主屋来叫他。
但她这一次没有。
全副武装的男人们拿着武器出现在门口,女人被戴着防毒面罩的人强行从后院里拖出来,溅了满身的血污还没来得及洗净,全身都被特制的刑具绑住,就连嘴也被堵起来。
她说不了话,也不想说话,只是侧过头去看那个阴暗的小隔间。
她的孩子就站在门口,惊慌而忐忑地注视着她。
没人发现那个躲在暗处的孩子。
女人微微笑起来,眼神里的东西让他看懂了一些。
她在说,快逃。
但他不敢动,只能抱着胳膊躲在墙边狭小的碗柜里,透过裂口的缝隙偷偷朝外看,将那些高大的男人的脸死死地印在脑海里。
妈妈再也回不来了。
他脑海里自然地冒出了这样的认知。
他恨他们。
云生从噩梦中惊醒过来,满身的冷汗浸湿了衣服。
他发着抖抱紧了双臂,蜷缩在床角,死死盯着窗帘的缝隙朝外看,一轮血月印入他的眼底,渐渐与梦境最终的转场重合。
他梦见陆流风冷硬的脸,一转头却看到陆辞夜站在月色下对着他微笑。
那个红眸的少年与背后的血月相映,既无平时的怯懦蠢态,也未有丝毫惶恐愤怒,他只是平静地看过来,微微扬起唇角,像是猫看见掌下仓皇的老鼠。
少年抬起食指放到唇边。
「嘘。」
云生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眼瞳猛颤,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忽的跳下了床,光着脚奔向窗口。
“唰”的一下拉开窗帘,他按住狂跳的心脏往下看去。
正对上一双深红的眼眸。
红眸的主人微微扬了扬眉,露出一点嘲讽的浅笑,似乎多一眼都吝啬,他很快收回视线,越过了拐角。
云生甚至无法确定那是不是陆辞夜
那怎么可能是陆辞夜那个蠢货
周围的露台和地上的人注意到他探出半个身子,都不由地将视线集中过来,迎面冷风一吹,云生陡然间回神,白了脸色,惶惑地收回身子,“啪”的一下将窗户重新关上。
他看了眼墙上挂着的钟表。
距离考核开始只剩下十二个小时。
该死,苏海楼动作怎么那么慢
云生烦躁地啃着手指头,在房间里原地转了几圈,又回到窗边。
他试着重新闭上眼睛。
这一回出现在他梦境里的,是满屋的亡灵。
有些缺了胳膊,有些少了腿,还有的被挖去眼睛,脸上只剩下黑漆漆的两个空洞,挂着一行血泪,幽幽地飘向他。
他惶恐地往后退去,左右环视,却找不到一个能够帮助他的人。
脚跟撞到重物,他扭头一看,深红色的血池就在他身后,满是血污和伤痕的手如同藤蔓一般从中生长,争先恐后地伸向他的脖子
“啊”
娄心月被突然出现在后面的人吓了一跳。
“是我,心月姐。”身后的人拍了下她的肩,示意自己是人不是鬼。
“辞夜你醒了啊”娄心月看清人才松了一口气,先是一喜,又是疑惑,“你怎么跑这儿来了不是发烧吗,怎么不好好休息”
“睡得太久了,出来逛逛。”陆辞夜脸色有些白,但除此以外看起来并无大碍,他看了眼周围,问道,“宿云呢”
“我让他去帮忙买吃的了。”娄心月指了个方向,“应该还在那条街上排队。”
“那你到这儿来干什么”陆辞夜看了眼前方的宿舍楼。
这里跟娄心月和宿云他们的宿舍楼都在反方向,而且位置很偏,店铺也只有零星几个,更没什么风景好看。
娄心月有些迟疑,小心地看了眼周围,见没人注意到,才把陆辞夜拉到更角落的位置。
“我刚刚好像看到苏海楼了。”娄心月小声说道,“我去报名处查过,他的宿舍根本不在这里,但是住在这里的有那个云生。”
她是看到苏海楼一个人鬼鬼祟祟地往这边走,担心他私下酝酿着什么坏主意,想也没想就丢下排队的宿云,偷偷跟了上来。
结果还没跟到什么秘密,倒是撞见了陆辞夜。
“我感觉他可能是看到我了。”娄心月有些懊恼,“早知道去跟何黎请教一下怎么跟踪人不被发现了。”
“他人呢”
“苏海楼吗走了,估计有什么密道,他都发现我了,我也没敢继续跟着。”
娄心月说着又有些担心“不过照这么看,苏海楼跟云生肯定真的密谋了什么,很有可能是想针对你,还有三皇子”
提到这个名字,她脸色变得难看了一些,但还是要提醒陆辞夜一句。
“他好像对你父亲不太满意,万一以后”
“不用担心。”陆辞夜说道。
简短的四个字,好像带着千钧的力量,娄心月心头的忐忑烦乱一下子便散尽了。
她有时候有种错觉,好像陆辞夜什么都知道,也什么都不怕。
“我好像经常会忘记你你年纪比我还小。”娄心月这么说,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放松了下来。
“毕竟我是见过世面的人嘛。”陆辞夜抬手朝旁边挥了挥。
路尽头站着宿云,手里还提着一袋食盒,他是看娄心月离开太久,便过来找,意识到陆辞夜站在她旁边便停住了脚步。
陆辞夜和娄心月一起朝他那边走过去。
这么晚也该回去了。
娄心月接过宿云手里的袋子,盘点着东西有没有拿全。
宿云落后一步,跟在陆辞夜身边,娄心月没细问,他却能感觉到陆辞夜身上有些紊乱的魔力波动,不由皱了皱眉。
“你应该休息。”
“睡久了人都睡傻了,出来散散心。”陆辞夜避重就轻地笑笑。
宿云露出不赞成的神情。
“放心,比这严重的时候也不是没有,我心里有数。”陆辞夜说道,“比起一肚子火把自己憋死,稍微放松一下有利于身心健康。”
宿云看了眼身后黑漆漆的宿舍楼,低声说道“我可以帮你杀了他。”
“不用。”陆辞夜微微眯了眯眼,眉眼之间罕见的生出几分凌厉的森冷,“那也太便宜他了。”
前面的娄心月似乎对他们之间危险的对话一无所觉,从口袋里剥出两块糕点,一边一个塞给后面的两人。
宿云没再说话,陆辞夜捏了捏软绵绵的糕点,撕开一小半塞进嘴里,不由露出几分满足的神情,眉眼转瞬间又柔和了下来。
“不急,先收点利息。”陆辞夜鼓着腮帮子含糊地补完最后一句。
那让他看起来缺乏威胁性。
宿云有些无言地收回了视线,安静地低头啃着糕点。
夜色渐深,路上比起白日要冷清不少,但三三两两的行人低语,反倒比白日听得更加清楚。
有人认出了陆辞夜,脸上显出异样的神情,转头跟同伴低声惊叹,一些诸如“他竟然出来了”、“我还以为他要装死到考核结束呢”、“少说两句,小心他又哭着回去找爸爸教训你”之类的话轻而易举地钻入同行三人的耳朵里。
有人觉得这是一句绝佳的玩笑话,嘻嘻哈哈地笑成一团,但三人视线扫过去的时候,又立马闭上嘴,装模作样地低下头,仿佛很害怕的模样。
娄心月又想起白天的事,不由气结,张口想跟陆辞夜抱怨,却又怕他受伤,话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地吊着。
旁边陆辞夜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冷静”娄心月第一反应是按住他,担心他冲动发怒。
然而陆辞夜只是看向了旁边的店铺。
一家书店,正亮着灯,铺子铺到店门口,摊位上并不怎么整齐地摆着一摞书,封面五颜六色,有不少书页明显已经泛黄,墙上印着巨幅海报已经缺了好几角。
娄心月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勉强在中间看到了一本终极魔咒大全,黑乎乎的封面,书页像是棕色的旧木片,一角破了个洞,还有啮齿类动物啃咬过的痕迹。
看着不大像正经书。
“要不要过两天换一家看看”娄心月觉得这里不靠谱,“最近的市区里肯定有专门的书店。或者等回主星,那里有全星系最大的图书市场,你甚至能买到禁书。”
最后一句她下意识压低了声音。
可惜禁书似乎也没什么吸引力,陆辞夜已经走进了书店,跟店主低语几句。
原本躺在藤椅上昏昏欲睡的老板惊讶地看他一眼,连忙站起来,手里扇子往旁边一丢,便开始从灰扑扑的书架上拿书,然后砰砰的砸进框里。
几分钟之后,陆辞夜抱着一摞半人高的书走出来,宿云和娄心月主动上前帮他分担了一些。
看清手里的书的时候,娄心月不由愣了一下,随即低下头,把所有的书名都看过一遍,又看了眼旁边两人怀里的书。
除了那本像是玩具书的终极魔咒大全在陆辞夜怀里,剩下的都是跟一三七星系历史有关的书。
当然,在这种角落书店里也不能指望有多少正经严肃的书籍,很多娄心月连名字都没听说过,不过看到书名之后就能猜个七七八八。
甚至有一本名为战神风月录,封面是漫画版人物,穿着军装的男人和围在他身边的好几个风情各异的女人。
有那么几个穿着有些过于暴露了。
其中一个还大着肚子,手边牵着个小孩子。
娄心月“”
在陆辞夜带着疑问的视线扫过来之前,娄心月大爆手速,本能地将这一本压在下面,避免刺激到这个十九岁少年脆弱的心灵。
“呃,你怎么想起来买这些书”娄心月试图转移陆辞夜的注意力。
好在陆辞夜并未深究。
“想多了解一下父亲。”陆辞夜说道,“听说心月姐历史课成绩不错,晚上能请你帮个忙吗”
准确来说,娄心月各门理论课成绩都不错,历史课当然也涵盖在内。
娄心月还因为刚刚那惊鸿一瞥心惊肉跳,连路上行人的视线都没再在意,闻言只会下意识点头“啊哦,好。”
直到一起进了宿舍区域中央的公共练习室,娄心月才缓过神来她趁着陆辞夜扭头跟宿云说话的时候,飞快地把这本地摊文学丢进了最近的垃圾桶。
娄心月扫了一眼剩下的书,确定没有漏网之鱼,才松了一口气。
公共练习室里灯火通明,除了几间战术讨论室外,剩下的练习室都已经人员爆满,还有塞不进去的人正站在外面的小树林里练习,时不时就能看见黑夜里几道亮光闪烁。
那些人看到了陆辞夜,也只让视线多停留了两秒钟,很快便收回去,专注于自己的练习。
还有抓着小纸条的小贩灵活地穿梭在人群之间,在人们耳边低语,言之凿凿地表示这是考试的核心试题。
有人不为所动,但也有人警惕地打量着周围,然后将他招到边角,低声细语。
这里就很少能看到队友之间的亲密合作,彼此眼底警惕和戒备更为显见。
直到这一刻,娄心月才有了些即将要开始考核的实感。
抱着书的三人与他们有些格格不入,那些热闹和紧张也没能感染他们。
娄心月是治疗师,考核内容出了名的简单,陆辞夜本就不打算加入护卫队,只是走个过场,而宿云实力足够强劲,在场大部分人都不是他的对手,自然也不必担心。
他们走过走廊,听见有人在讨论隔天会出席现场的大人物。
这也是要紧的事之一。
有些人并不眼馋护卫队的待遇,更在乎的是如何表现自己,全星系的人都集中在这里,这是一举成名的最佳机会之一。
有人提到陆流风的名字。
会在这里刻苦训练的人,大多没有什么八卦的心思,提起陆指挥官,还是敬佩与仰慕居多。
偶尔有几句岔开,便聊到他那个“废物”儿子身上据说也要参与考核,或是鄙夷,或是遗憾,唯独没有一句期待。
就好像那个废物儿子就是陆流风身上最大的污点和缺陷似的。
娄心月忍不住偷偷打量了陆辞夜一眼。
这些话比外面那些对陆指挥官的诋毁要好听不少,但对陆辞夜的态度倒是出奇的一致。
没有一个人看好他。
但他甚至能轻松轰塌掉训练室的墙。
说不定轰平考核场也轻轻松松。
娄心月心底有些不忿地想着。
但那些话却不好说出来,只能在进了房间之后,她才扭头问另外两人准备得怎么样了。
宿云依然沉默,只是点了点头,大概是说没问题。
而陆辞夜进了门就把书堆到桌上,拍了拍书上的灰尘,说“正在准备。”
娄心月隐含着些许期待“通过考核对你来说应该不难吧”
通过之后去不去就是另一回事了。
陆辞夜摇了摇头,也不知道是说“不难”,还是“不准备通过考试”。
但很快娄心月就知道,他肯定是不准备保持低调的。
陆辞夜从书堆里撕下了空白的纸张,又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只笔,将眼前的书大致翻了一遍之后,留下几本放到娄心月面前,摆出一副虚心请教的姿态。
“一会儿要是有不懂的,就要麻烦你了,心月姐。”
娄心月瞥了眼书堆,最上面一本书是一三七星系战争史。
她眉头不由自主地轻跳了一下。
半分钟之后,她发现自己微妙的预感成了现实。
陆辞夜在坐在桌边,在纸上工工整整地写上了标题
我的父亲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有点晚了,但想了想还是放上来吧,明天上夹子,白天就不更新了,晚上十一点之后掉落万字更新,希望大家多多支持么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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