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虚御空,恍如谪仙临凡。
这是中三品武者施展轻功时候的模样,无需在意繁杂的地形和人流阻拦,速度无疑会快上许多,自西定州城到扶风郡城,少说有两千余里的距离,王安风只是用了两个时辰不到的时间,便看到了远处冲天而起的两座百丈高楼。
飞檐翘起,下面悬以金铃。
铃下有赤色绸缎,随风而舞,层层而下,烈烈如火一般。
雄浑的气息扑面而来。
王安风眸中浮现一丝恍惚之色。
自上一次他来扶风郡城,已经过去了将近三年之久,三年一别,自己已经不复当时稚嫩模样,而这扶风郡城却依旧巍峨雄浑,竟似未曾有丝毫的改变。
心中轻叹声气,而在此时,扶风郡城上的武将已经发现了他的踪迹。
咔擦脆声连响。
转瞬之间,城池之上的劲弩强攻,墨家机关已经自然将王安风周围的空间锁定,而身为中三品的守将右手已经抚到了腰间的刀柄之上,微微用力,拔出了一寸刀身。
凌厉的气息锁定了王安风。
并未夹杂杀气,只是一种警告。
王安风微怔,随即想到大秦七十二郡的郡城首府和其他城池不同,即便是中三品的武道高手,也不能凌空直入,自己方才一时有些晃神,未曾意识到自身速度早已不同于往日,不觉踏入了郡城守将的戒备范围。
当下脸上浮现一丝歉意,朝着那武将遥遥抱拳一礼。
体内内力转动方式变化,不见如何动作,身形骤然而停,未有丝毫的征兆,那城池上武将面现诧异之色,道:
“好轻功!”
王安风已如飞絮飘蓬一般,飘然而下,他此时并未施展轻功,只是凭借一路上裹挟而起的劲风,卸去自身坠落之势,衣袂翻飞,倒是有两分出尘之意,在即将落下地面的时候,身形微晃,骤然消失在了那些行路人的眼中,引得低声惊呼不断。
据此约有十数丈之处,那些放慢了脚步,抬眸寻找那消失之人的行人当中,无声息多出了一人。
王安风头上不知何时已经多出了一面文士长巾,气质再变,略微多了些儒雅。和方才凌空而行,潇洒恣意的剑侠截然不同,未曾引起周围行人的注意,只是混在人群当中,缓步向前。
在其旁边,一名中年男子收回目光,砸了砸嘴,看到王安风,也不在意,只当是方才从后面赶上来的行人,嘿然笑道:
“小兄弟,你真是运气。”
“刚刚来,就能看到中三品的武功高手,运道真是不错,像是这种高来高去的人,可不是时时都能看到的。”
王安风抬手正了正头上提前准备好的长巾,点了点头,温和笑道:
“确实……”
“运气不错。”
城墙之上,那武将旁边站着一位三十余岁的男子,穿一袭长衫,作文士打扮,看了看收刀回鞘的将领,叹息一声,道:
“将军,你能不能不要每次戒备的时候,都夸那些江湖人?”
“就算你把那些江湖人夸上了天,兵部也不会再给你下拨新的兵器机关了。”
他几乎觉得额头在发痛。
自己为何会辅佐这样一名将领?
滚刀肉一般,隔三差五便以江湖人武功太好,守城士卒的兵器装备太差,去军部撒泼。
那守将抬手摩挲了下下巴,眸子落在人群中,想到方才那毫无半点征兆的急停,以及落下身法时候,堪比移形换影一般的身法速度,嘴角微勾。
“不……”
“这一次,轻功是真的很好。”
………………………………………………
西定州城。
“啥?!你小子说啥?!”
“少主已经走了……?!”
厉老三瞪大了一双眼睛,看着前面的于建木,如一同黑熊一般,后者苦笑着抱拳,道:
“今日方才离开西定……”
厉老三咧了下嘴,不甘心地道:
“这不可能,我们路上根本没有遇到少主……”
于建木面上浮现一丝敬畏之色,道:
“因为少主根本不是骑马离开的。”
“不是骑马?难不成是飞走的……?!”
厉老三的声音戛然而止,双眼瞪大,看着前面点了点头的于建木,如坠云端,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身后的川连面上浮现惊叹之色,垂首和旁边的梦月雪道:
“两年多不见,王兄竟然,已经如此之强了吗?”
“厉害,厉害!”
他这段时间大多都只是在沉睡昏迷,对于这两年时间缺乏实感。
而沉睡中漫长的折磨感觉,伴随着精力的恢复,也逐渐被他淡忘下去,现在的川连只觉得自己不过是睡了很长很长的一觉,醒来便已经物是人非,‘前些天’见面还只是八品武者的王安风,再接触的时候,已经是能凌空飞度的江湖高手,如何能不让他惊叹。
厉老三转过身来,看了一眼满脸感叹的川连。
脑海想到眼前这个木讷少年鬼神莫测的劲气,手掌不由得有些刺痛,嘴角微抽,狠狠瞪了川连一眼。
妈的。
这里就你没有资格说这句话!
川连被他一瞪,不明所以,有些尴尬地抬手抓了抓头发。
厉老三转过身去,看着于建木,皱眉道:“那好,公孙呢?”
“那老小子总还在吧?哪里去了?老子给他带回人来了,让他好好出来招待一下。”
于建木只当自己是个聋子,没有听到眼前男子对帮主的称呼,回道:
“帮主?帮主他刚刚出去,应当很快就会回来。”
“厉三哥,还有诸位,先进去休息一二罢……”
“已经准备好了香茶……”
与此同时,费家祖宅。
因为王安风昨日所说,在送走了他之后,公孙靖便来到了这处宅院之前,准备先拜访一下,多少混个眼熟,此时一手拎着些酒肉,背后仍旧是自己的兵刃,抬手敲了敲木门。
“进来。”
苍老刚劲的嗓音响起。
公孙靖未曾多想,直接推门而入,方才走进去,迎面便是一道凌厉至极,仿佛流星破空一般的寒芒,汹涌的杀气刺激,令公孙靖的后颈上汗毛炸起,几乎本能地暴退而出。
而在瞬间,那寒芒似乎早已经有所预料一般,陡然加快,瞬间擦着公孙靖过去,复又闪电般地收回。
是一柄长枪。
通体银色,并非前些日子和王安风交手所用的黑枪,可那枪锋凌厉,显然也不是寻常物什。
公孙靖眼眸微眯,抬起右手,自脸颊上擦过。
手背上晕开了一片血色,神色不由冷凝。
费破岳随手拈着长枪,面容方正冷峻,并无昨夜的失态寂寥,浅灰色的眸子落在了对面的年轻人身上。
对他而言,三十余岁的公孙靖,当真只不过是个年轻人。
他的眼睛不好,但是能够感觉到后者身上尚未曾散去的兵家煞气。
如虎兽一般。
结合这两天传得纷纷扬扬的江湖消息,他如何能不知道,眼前这不知为何前来拜访的男人,正是那巨鲸帮帮主,按照交易,是未来三十年,要保护他费家血脉的最强武者,起码,是明面上最强的武者。
那么他作为和那少年交易的人,作为费家最为年长之人,自然应当试试这位帮主的火候,这算是江湖规矩,没有人说得出个不是来,这也算是他留在西定州城的一个理由。
费破岳手掌握着长枪,五指微微律动了下。
是的,这是他出手的理由。
但是在这堂堂正正,理所应当的理由之下,还有另外一个念头在他的心中升起,这个想法简直莽撞,简直胡来,但是却又是如此地真实。
吞云枪客。
因为这个人也是用枪的。
哪怕是出身兵家的人,行走江湖也大多用刀,能够用枪闯出偌大盛名的,他已经许久,许久没有见过了。
以一敌百,阵斩同级。
这是独属于枪客的霸道。
他平静如湖,不免已经带上了三分寂寥的心境中,多少生出了些许的好奇。
公孙靖看着对面持拿着长枪的老人,缓缓呼出一口浊气,将心中升起的火气压制下去——这是少主吩咐要来看望的人,他不能够乱了礼数。
正在此时,费破岳察觉到了公孙气质的变化,手中长枪一扬,淡淡道:
“来,让老夫见识一下,所谓兵家猛将的枪法。”
“你仗以立身的东西,不会只有这点水平罢?”
公孙靖身子微顿。
他仿佛在这个瞬间化为了墨家的机关人偶,面容神色没有半点变化。
但在费破岳‘眼中’,却如同逐渐积蓄的火焰。
突然右手一震,背后的两杆短枪重重落在了地面上,裹着的黑布滑落在地,露出了森锐的寒芒。
他抬眸看向费破岳。
双眸当中,火焰缓缓燃起
神武,不可辱。
………………………………………………
入夜。
巨鲸帮驻地。
“嘶呼……老三你轻点擦……”
“嘶……”
公孙靖坐在床上,鼻青脸肿,根本不复原本的威武霸道,厉老三在他前头,拎着手里的金疮药,毫不客气地给前者涂擦着,他是粗汉子,每每用力过了头,便会令公孙靖忍不住呲牙咧嘴,倒抽口冷气,怒火爆发。
“你他妈不会轻点儿?!”
公孙靖很恼怒,厉老三却笑地很欢快,这两日的憋屈似乎一下子全部都消失了去,复又抬手,给公孙靖脸上‘柔和’地擦了一下,惹得后者脸上神色一阵扭曲,笑道:
“你不行啊,公孙。”
“咱们神武府里出来的,可没有你这么孬的。”
公孙靖一把抓过了厉老三手中的毛巾,敷在脸上,想到今日那仿佛盘龙般不断变换的枪法,想到那精深奥妙之处,令他眸子微微亮起,却又不小心碰到了脸上伤口,嘴角微抽,恨恨道:
“总有一天,老子要揍回去……”
“糟老头儿!”
ps;今日第二更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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