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65章

    完结

    耳边又传来滴滴答答的声音。由衣注意到,只有在她思考时间够不够时,这声音才出现。

    “可你杀了人,就这样离开可以吗”

    “没关系,“我”会处理好的,这不是难事。而且,我已经给“自己”留下了一个足够锁定凶手的“线索””。威廉波澜不惊地答。

    “嫁祸是吗”由衣把一切都想通了,她靠在桌边,歪头道,“我在洗手间碰见的倒霉蛋,就是你要嫁祸的对象吧说实话你的模仿能力有待提高呢,威廉。我从他的举手投足间,明显察觉到了你的影子。”

    威廉笑了笑“是弗雷德帮我易容成那个人的模样,虽然也注意模仿他的举止,可果然如你所说,我的模仿能力有待提高。”

    “那人也是一个坏蛋吗”

    “没错,一个十足的恶棍。虽然面目和善,背地里却参与了巴斯克维尔家族对贫民区儿童的猎杀游戏。”

    “原来如此。”威廉和她讲过一些书中故事的原型,她并不惊讶。

    “那我还有一个问题,一个很关键的问题。”由衣收敛了神情,正色道。

    威廉似乎知道她要问什么,点点头。

    “为什么我们会穿越到这个时点呢我只是在睡觉,你应该也在睡觉吧难道你做了什么吗”

    “这个说起来有点复杂。从一开始我就很好奇,为何会出现这种空间的穿梭。我和夏里的穿越有一个共性,那就是在同一地点坠落。

    你可能不知道,我在这个时代的研究方向,有一个重要分支就是空间理论。只不过在我的时代,研究很有局限性。

    在你那里,我拜读了爱因斯坦的所有著作,却依旧没有确切的头绪。

    所有的理论都是泛泛的,勉强可以解释我们来到你那个世界的可能原因。但我觉得那都不是我要的答案。因为它们无法解释这次的穿越。”

    威廉说得很有耐心,就像是在授课。由衣忽然觉得,当他的学生一定很幸福。

    “但我有一个推论。”威廉顿了顿,像是在思考这样说出来是否草率,他抬起目光,注视着由衣,“可能这两次的穿越,都是沾了你的光。”

    “啊”由衣一脸震惊。

    “先不探讨这个了,回去我们有的是时间细说。”威廉转身,最后看了几眼墙上的图纸,怀念地用修长手指抚摸上面的纹路,“还有最后的三个小时,你不想做点什么吗,由衣酱”

    由衣愣了愣,她低下头,十指交缠在一起。

    做些什么有什么是能做的呢,又有何意义呢只要时间一到,没有人能记住自己,她现在连灰姑娘都不如,灰姑娘好歹还能留给王子一只水晶鞋,而自己

    或许,还真的可以留下些什么。

    她猛地扬起头“威廉,你等等我,我、我想去”

    威廉理解的点点头,唇间浮动着温煦的笑意“你去吧,我就在这里等你。”

    由衣用力“嗯”了一声,在弗雷德诧异的注视下,飞奔上楼。

    她先到藏书室,从文件笼里抽出一张带有族徽的信纸,怀揣的激动的心情,尽可能地将笔迹写得工整。

    她有太多太多话想说,也知道自己要克制。她深深吸气,将绵长的思绪化成短短的几句。

    笨拙地用吸墨纸吸去多余的墨迹,她将只有一半a4纸大小的信纸折叠,在胸口上按了按,躲避着可能出现人群的地方,跑到自己的房间。

    在楼梯转角,杰克瞥见了她。老爷子怔了一下,并没有阻拦。由衣遥遥地朝他躬了躬身,既是感谢也是告别,继续飞奔上楼。

    她在床头柜的抽屉里找到阿尔伯特送她的手套,将信塞了进去。

    或许是上天也在帮忙,她在宴会厅外面看见了独自一人的阿尔伯特。

    他正皱着眉思考什么,眸色深沉,不经意一抬头,便看见了双手背在身后的由衣。

    “你”他张了张嘴,一时竟不知道要说什么似的,眸中凝聚的深沉在捕捉到她的身影时,倏地就化开了。

    由衣犹豫了一下,迈着细碎的步子走上前,将手套双手奉上“阿尔伯特先生,谢谢您。各种意义上,都谢谢您。虽然只有不到一天的接触,但我真的很开心,能认识您真是太好了。”

    眼眶在发酸,她努力维持着理智的声音,嘴角僵硬地扯出一抹微笑。

    阿尔伯特完全摸不到头脑,他的脸上罕见地呈现出费解而迷惘的神情。他缓缓抬手,接过手套。

    “夏洛特”他呢喃一样地说,“你到底在说什么”

    由衣稍稍仰起脸,让泪水原路返回,最后她实在是忍不住了,用手使劲捂住口鼻。

    “圣诞快乐,阿尔伯特先生”她抽噎了一声,接着为了掩盖快要哭出来的脸,她像电影里的淑女那样,双手优雅地拈起裙摆,行了有生以来唯一一次的屈膝礼。

    “夏洛特,我不明白,你到底是”阿尔伯特有种不祥的预感,眼前的女孩好像下一秒就会从他面前蒸发掉。

    “我一定会努力好好活下去的。”她发誓般地说,终于能够再一次挤出灿烂的笑容。

    她的笑容让他的心狠狠地拧了一下。

    很奇怪的感觉,亲手勒死母亲、放火烧家时,他的心脏甚至都没有跳快半拍,痛苦更是无从谈起,可为什么这次会产生如此复杂的感情

    而这种情感,又是什么呢

    就在他纠结的时候,由衣已经以极快的速度拐过了走廊,消失在他的视野里。

    阿尔伯特想要去追,威廉恰在此时出现在他身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

    “兄长,发生了什么事吗”

    阿尔伯特注视着由衣消失的方向,就像是做了一场梦。

    “福尔摩斯先生有话想问你,想好要怎么说了吗”威廉担心地看着他莫名发白的脸色,“你手上的是”

    阿尔伯特将手套夹在胳膊下,摇摇头“没什么”

    威廉没有多想,他眼睛闪亮地说“我发现了一个线索,可以毫无破绽地将嫌疑人锁定在波尔顿子爵身上。他也是一个劣迹斑斑的贵族,是我们接下来的目标之一。这下算是一箭双雕了。”

    “哦”阿尔伯特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目光再一次落在那对手套上。

    由衣快速奔跑着,充分体会了一番灰姑娘的心境。

    她气喘吁吁地奔到地下室,威廉已经穿上了不知从哪里拿来的大衣和帽子,并给她也准备了一件。

    “还有两个多钟头,想和我一起去伦敦的街头逛逛吗”他咧开嘴角,邀请道。

    “乐意之极。”由衣也笑道,抹去脸上的泪痕。

    弗雷德已经备好了马车,将他们送出一段路,简短告别之后,他们拦下了一辆出租马车,直接驶向伦敦东区。

    “弗雷德接受的很好呢,你告诉他几年后你会去“赴死”吗”由衣在马车里一边东张西望,一边好奇地问。

    “怎么可能。”威廉调整了一下手杖的位置,“我只是告诉他我从未来而来,要纠正一个错误。整个宅邸,只有他最有可能接受这个说法,所以我也只能找他来帮忙。”

    “哦”由衣想象了一下其他人得知这个诡异情况后的反应,那画面真可谓鸡飞狗跳。别说帮助了,估计连冷静下来都做不到。

    “那我们要去哪呢”她调皮地抬起双脚,鞋子虽然很破,却意外保暖,比现代价格上千元的棉鞋都管用。

    “我和路易斯从小在贫民区长大,那里有一个旧书店,是我们的避难所。书店主人是一对善良的夫妻,我们在那里了解了很多知识。

    在我来莫里亚蒂家族不久,店主就因为实在无法维持生计而将书店当了出去。

    那里陆续开了肉铺、理发店、早点铺,后来就一直荒废着。我想去那里看一看,算是了解另一份夙愿吧。”

    “所以说威廉你果然不是莫里亚蒂家的孩子吗”由衣盯着鞋上面的补丁,以谈论路况的口吻,问道。

    “没错,正如你猜测的那样。”威廉向旁边的车窗靠了靠,“我和路易斯是已故的莫里亚蒂伯爵的养子,和阿尔伯特哥哥并非亲生。”

    由衣抿抿嘴,放下荡悠着的两只脚,转头看着威廉“但是你们的感情真的很好,我能感觉得到。”

    “因为我们是共犯嘛。”威廉笑得人畜无害,“共犯才是最牢固的关系。”

    由衣吐了吐舌头“我才不信呢。你们心底肯定有更深层的羁绊,我可不傻,别想忽悠过去。”

    威廉笑而不语。

    圣诞之夜的伦敦很像狄更斯里的插图。东区的圣诞夜是喧闹的,孩子们哄笑着抢糖果吃,他们穿着单薄的衣服,却一点也不怕冷。家家户户亮着灯,橱窗里有可爱的玩偶和小火车。

    马车在一个小巷里停下,雪花变得稀稀落落,威廉绅士地扶着由衣下马车,给了车夫双倍小费,并祝他圣诞快乐。

    “小教授,也祝您圣诞快乐”司机大哥好像认识他,笑得胡子飞扬。

    威廉愣了一下,终于想起车夫是谁了。他微笑着冲马车挥手,由衣被他的侧脸迷住了,她觉得此情此景下的威廉,异常温柔。

    于是她死死挽住他的胳膊,半个身子靠住他,一深一浅地并排走在破败的巷子中。

    “好像电影画面。”她痴痴地笑道,“威廉你以前被女士这样挽着走过吗”

    “呃今天是头一次吧。”威廉略显为难地说。

    由衣嘿嘿地笑着,感觉情绪一下子好了很多。

    他们沿着一条条小巷走,威廉会把有意义的地方指给她看。

    到处都是残破的房屋,猫狗的腐尸堆在街角,无人去管。腥污的味道被凛冽的空气覆盖着,不那样刺鼻。

    远处有拉手风琴的声音,或许是乐器材质太糟糕,或许是拉的人太过笨拙,那声音就像是从锅炉的通风厨里吹出来似的。

    在一个屠宰铺的窗户里,她看见一个十几岁的男孩正在一支蜡烛下,认真一本很厚的书,并仔细做着笔记。

    他身后挂着密密麻麻的猪牛羊的骨架,只需一眼,就仿佛闻到了浓重的腥臭。

    由衣皱皱鼻子,十分心酸。

    威廉对此并没有做出评论,这样的场景,在伦敦并不罕见。他指了指斜前方的一栋房子“就是那里。”

    由衣终于看见了那个传说中的旧书店,或者说曾经是旧书店的建筑。

    破碎的玻璃,熏得焦黑的墙壁,上方已经局部坍塌,就算是最吝啬的商户恐怕也无法在里面继续生意。

    由衣摘下手套,摸了摸冰冷的墙壁,将脸贴了上去。

    仿佛有一段记忆飘过来,她闭上眼睛默默地感受。

    忽然,一个身影从巷子深处走来,由衣将身体从墙壁上移开,注视前方。

    那是一个瘦高的男人。穿着因棉料低廉故而十分厚重的大衣,手里捧着一摞东西,走近才发现是书。

    男人的脸很白,一只手紧张地抓着帽檐,似乎怕它被风吹走,走得有些摇晃。

    看见他们,男人停下了脚步,由衣得以看清他的面容。

    那是一张有着明显亚洲特征的脸,虽有混血痕迹,但只体现在高高挺起的鼻梁上,其他部位都与东方人酷似。尤其是那双丹凤眼,乌黑如牡鹿,透着聪慧和安静。

    “莫、莫里亚蒂教授”男人,或者说是少年更贴切,瞪大了眼睛望着他们。

    威廉也有些吃惊,他抬了下帽子作为招呼,眼睛扫过他怀中的书,欣慰地卷起唇角“圣诞节还这样刻苦,真不愧是你呀,乌丸同学。不过不要绷得太紧,适当也放松一下,劳逸结合比较好哦。”

    乌丸的脸红了起来,他低下头,不好意思地小声说“我只有一个人住,过节和平时也没什么区别,还不如看看书,书中呈现的世界就是最好的圣诞礼物。”

    由衣有些心疼地看着他冻得惨白的手,他不知为何只带了一只手套。

    她将自己的手套褪下一只,走上前递给他“你带上吧。”

    男孩犹豫地打量着她,想接又不敢接。

    “我有威廉就足够了”她蹦蹦跳跳地退回来,把空着的那只手插进威廉的大衣口袋,像来时那样,将身体紧紧靠上去,脸也搭在他的肩膀上。

    “你看,这样我就一点也不冷了。”她冲男孩健气十足地笑笑,呵出一团白雾。

    男孩懵懂地点点头,将几本书夹在腋下,小心翼翼戴上手套。

    从他谨慎的动作中,可以看出他对威廉很敬重。由衣递手套时瞄了一眼他的书,除了一本略显轻松的外,全是难啃的数学理论书。

    这家伙恐怕也是个数学狂人,怪不得第一时间就在蒙蒙雾气与雪气之中,认出了威廉。这绝对是数学怪兽之间的惺惺相惜。

    “莫里亚蒂教授,您是贵族,为什么会在圣诞之夜出现在东区啊。”乌丸瞥到由衣,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连忙收口。

    自己也太没眼力见了,教授一定是认识了出身卑微的东区女孩,所以才偷偷溜出来陪她过夜。

    又是一段浪漫的故事,不过他一定不愿意让家人知道吧。虽然不是长子,却也不会被允许与贫民女子交往

    几秒钟内,他脑中闪过以上的推断,并懊悔自己一开始为什么没有避开,以后还怎么和谐相处啊

    他非常喜欢莫里亚蒂教授,也非常喜欢数学,还有好多问题需要向他请教呢

    可是教授的表情,为何如此坦然这两人,真的是情侣吗

    “好好放松一晚吧,乌丸同学。”威廉走上前,轻轻拍去他肩膀上的落雪,用鼓舞的语气说道,“明天太阳一样会升起来,一切都是全新的了。”

    “嗯”乌丸不明所以地应了一声,因为威廉的靠近,他又微微红了脸。

    雪又变大了,犹如鹅毛。由衣耳边的哒哒声越来越快。

    “快走呀,威廉。”她小声说,“如果你不想在熟人眼前上演大变活人的话。”

    然而,还没等威廉回答,一道暖黄色的光从他们身体里爆开,瞬间将他们整个吞噬。

    耳边传来乌丸的惊呼声,接着就是一片真空般的死寂。那种感觉就好像被夺去了五感,十分痛苦。

    但只持续了不到一分钟,由衣感到了一种下坠,再恢复知觉时,身体已经落在了自己熟悉的床上。

    她回来了。

    “威、威廉”她像小猫一样叫唤道。

    “嗯,我也回来了。”威廉的声音从另一个房间传来,闷闷的。

    她松了一口气,将被子拉上来,蒙住头。

    她在回忆着梦的余韵,身体都止不住发颤。

    好美。好浪漫。

    这是此生最好的一个圣诞夜。

    另一世界,临近午夜时分,阿尔伯特疲惫地坐进扶手椅。

    虽然处处透着诡异,但他们成功解决了发生在宅邸内的凶杀案。他的视线忽然落在桌角的手套上,这双手套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隐隐约约记得什么,又好像什么也记不住。他疑惑地拿起手套,发现其中一只里面,夹了一张折叠的信纸。

    他将信展开,一串十分古怪的英文字母映入眼帘。

    亲爱的阿尔伯特先生

    拿起这封信时,您应该已经忘记我了吧,一个不曾存在于您世界中的姑娘。

    我只是想告诉您,谢谢您给予我的美好回忆,这份记忆是我永生难忘的。很遗憾,没能收到您的圣诞礼物,会是什么呢,我其实很期待的。

    真希望有一天,还能再见到您。您一定在好奇我是谁吧遗憾的是,我不能告诉您我的名字,否则时间线就混乱了,您也一定会深感困惑。

    好了,就说这些吧。祝您永远开心,永远有喝不完的红酒

    您真挚的夏洛特h莫里亚蒂

    oos,一不小心暴露了,哈哈

    阿尔伯特盯着这封字体和措辞都有些怪异的信,竟有种恍若隔世之感。

    这时,他想起,应该在十二点来临时前,将圣诞礼物送给兄弟朋友们。他连忙起身,拿出那一摞手织毛衣。

    忽然,他在毛衣之中,看见了一副匆匆赶工出来的手套和围巾。手套是棕褐色的,围巾是翡翠绿色的,这两种颜色,令他头皮一阵发紧。

    他为什么要织这两样东西

    有什么在记忆深处压抑着,无法去想,一想就头痛。

    他低头又看了看那封信,坚信那是哪位女客人的幼稚的告白书。他摇了摇头,将信锁进了抽屉深处。

    不知为什么,他没有动过扔掉的念头,一点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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