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个弹簧似, 看到云永昼瞬间卫桓就猛地弹开来, 脑子都还是空白, 身体却下意识转头就跑, 成了条件反射。
“哎阿恒……”
卫桓埋着脑袋头也不回, “这次你先记在账上哈下次哥哥再请你……”
人还没走出遮阳伞, 手腕就被死死缠住, 卫桓迅速低头, 看见这光索那一刻心里真后悔，特别后悔。
都被当场抓获了还有什么好说, 他只能尴尬转身, 笑盈盈地看着走过来金乌和毕方，“教官们好，教官们辛苦了。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刚和扬昇眼神对上，对方撇开, 一副不太想搭理他样子。卫桓也觉得尴尬, 自从上次摊牌, 他还没来得及和扬昇好好说话, 谁能想到一碰面就是这种场景呢。
云永昼倒是一直盯着他, 眼神里冷淡又透着杀气，看起来很不好惹。
不是, 我没干什么你不让我干事儿啊。我一没出学校, 二没去上善, 我怎么了我
卫桓也朝他使了个眼神, 又用手指了指缠着自己手腕光索，在这尴尬气氛中对着口型——松一下嘛。
可惜是对方拒绝得彻底。
扬昇拉开景云旁边椅子坐下来，吓得景云双手抓着椅子坐在上面哒哒哒往外挪。
“你这么怕我。”扬昇眼神从他瞟到卫桓身上，又转回来，“这家伙都把你绑在椅子上了，你还跟他笑得那么开心。”
景云和卫桓对视一眼，两人默契十足地摇头，“没有没有没有……”
平白起了一阵紫色风，活生生将景云椅子从左往右推回到扬昇身边。
扬昇开口，话是冲着景云说，可眼睛却死死盯着卫桓，“是扶摇同学不亲切，还是扶摇教官不优秀，让你一天天跟炎燧学生鬼混。”
嘿我这暴脾气。卫桓差点准备撸袖子，可手还被光索缠着，抬都抬不起来。
谁当年还不是扶摇了了不起啊。
没等他动手，云永昼却突然加入刺激战场，冷冷道，“炎燧怎么了”
靠在支撑伞长杆上，他低头轻蔑地俯视扬昇，“比不过你们扶摇吗”
嗯……
“……那还是有一点点……”卫桓小声逼逼，感觉到手腕一紧，他立刻改口，“有一点点热啊今天，是吧景云。”
身处修罗场不知如何自处景云连连点头，“对对对。”
等一下，气氛怎么这么奇怪呢
卫桓眼珠子在扬昇和云永昼身上切来切去，总感觉他俩之间好像发生过什么，以前也不这样，怎么现在居然开始互怼了。
“你们炎燧自己学生都说比不过扶摇，”扬昇轻飘飘瞟了云永昼一眼，“你还有什么好说。”
云永昼不说话了。卫桓也是怪，每次云永昼一生气他第一个能感觉得到，所以他赶紧出面表真心，“谁说，我没有，不是我。”
他挪着步子到云永昼身边，“我们炎燧好得很，炎燧教官全山海最好看。”
感觉手腕上光索松开，卫桓低头一看果然没了，心里忍不住夸自己一百遍，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会审时度势人。
“是吗”扬昇手掌心冒出紫色风团，小小一个，攥紧消失，打开又出现，“所以说，炎燧这么好，某些人为什么那么想来扶摇呢”
卫桓一个激灵，立刻反驳，“谁、谁想去扶摇了。”
扬昇嘴角勾起来，“我说是谁，谁心里清楚。”
一侧目，看见景云眼巴巴看着自己盘手里风团，怪可怜，于是把手随意一摆，小风团轻悠悠飘到了景云跟前。景云一脸兴奋，像只找到胡萝卜小兔子一样两手将风团小心捧住，笑得开心极了。
“某些人脑子里在想些什么，难道还要让我来代为表达吗”
卧槽，这个扬昇实在是……
别啊，当着云永昼面这么说出来，他可就完蛋了。
卫桓正发愁，却听见云永昼先开口，声音冷冷，“你话太多。”
扬昇冷笑一声，“做贼心虚。”
云永昼淡淡道：“阴阳怪气。”
扬昇差点拍桌子，“浑水摸鱼！”
等等……
这两个人在玩什么接不上龙成语接龙。
卫桓还以为自己是修罗场中心，没想到他俩先黑吃黑了。这可不行，再这么下去俩人非得在这儿打起来。
想起刚才景云借瞳给自己看到那个捉妖师，还有关于他隐瞒身份事，卫桓觉得自己有必要找扬昇单独聊一下。
他趁着光索解开这空档，跑到扬昇身边拽住他胳膊，“扬教官，我有件事要找你单独聊一下。麻烦您跟我来。”
扬昇斜睨他一眼，“你让我去我就去你什么身份”
“扬教官，给个面子嘛。”卫桓皮笑肉不笑地盯着他，压低声音小声威胁，“别逼我，我觉得景云应该很喜欢听你小时候黑历史。”
扬昇：……
算你狠。
硬生生被卫桓拽走，景云手里小风团也从他手指间溜出去，要跟着扬昇一起走，景云急得哎哎哎直叫。
扬昇朝身后一摆手，紫色小风团又乖乖回到了景云手中，云永昼坐到了景云对面，之前卫桓坐着位子上。
卫桓只觉得奇怪，他把扬昇拽走，云永昼竟然不拦他。可奇怪归奇怪，正事儿要紧。
人来人往，卫桓拽着扬昇一路走到炎燧学院前面落焰湖前。
“够远了，他听不到。”
听见扬昇这么说，卫桓这才不好意思地松开手，“那什么……我……”
扬昇看他低着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伸出掌心，凝出一个紫色结界球，霎时间，他们两人被一个发光淡紫色结界包裹住。
外面看不见他们，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扬昇开门见山，“你骗我不够，还想骗多少人。云永昼苏不豫还有谁”
卫桓舔了舔嘴唇，低头闷声道，“我只是不想拖累大家。”他叹了口气，“你们不知道，我重生这件事真非常复杂。我从一睁眼就被人追杀，死了七年什么都不知道，一无所知逃到山海，中间发生好多事，好不容易才活下来。”
他说最后一句时候，扬昇侧过头，看向湖面上一小团火焰。
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卫桓想了又想，“我现在理不出头绪来，可我越查，越发现这里面水真很深，揪着一个小线索摸下去，又出现更多谜团。”
扬昇开口，“你一睁眼，就已经在这个人类身体里了”
“对，你之前在病房里不是说你在调查这个人类身份，你查到了吗”
扬昇摇头，“这个人身份很难查，我试了很多方法都没有找到，感觉是有人刻意抹去了他痕迹。”他看向卫桓，“说不定就是为了把你妖魂弄进去才这么做。”
卫桓脑子很乱，干脆蹲了下来，埋着头，“老实说，我虽然活过来了，可是我总感觉我记忆是缺失。”
扬昇双臂环胸，“什么意思以前事你都忘了吗”
卫桓摇头，埋在膝盖发出声音瓮声瓮气，“没有，我记得我们之间所有事。”
扬昇松了口气，“那你忘了什么”
“我不知道。我……总觉得有些事很熟悉，但是我想不起来。”
尤其是和……
卫桓没有说出来，因为他想到了更为确切例子，“七年前那场战争记忆我也是模糊。”
“我脑子里，死前那些画面都是零碎片段，我只记得我被人类军队围攻，连翅膀都被炸掉了，他们用武器全部是专门针对妖，和我们之前遇到武器都不一样。”
扬昇面色凝重，“是，你和父亲遇到武器都是那个时候人类研发出最新武器。但是后来妖域军队还是用数量取胜，他们武器没有大范围杀伤力，最后还是惨败。后来傀儡派就上台了，再也没敢发动战争。”
听到这里，卫桓觉得有点奇怪。
他死就死了，可死后让他背上叛敌罪名……这究竟对谁是最有利。
“傀儡派上台之后，签订了和平条例，里面严令禁止他们在凡洲研发新型武器。”扬昇冷笑道，“可就我所知，他们把所有东西都转移到了暗区。”
“对，我就是从暗区研究所基地逃出来。”卫桓想了想，“我记得这些，但是我根本不记得我交出过战徽，我也不记得我被关起来，那个视频里，那不是我。”他说完又有些不确信，“我也不知道那是不是我……”
扬昇陷入了沉默，他当初研究过那个视频，确没有后期制作痕迹，但是一定有问题。他心里一直默认是他们杀了卫桓，抢走了战徽，伪造了视频。
但是他信，别人不信。
现在这个世界，人们只相信自己希望看到东西。
没人对正义和善良感兴趣。大家喜欢看英雄失格，喜欢天才陨落，喜欢阴谋与反转，喜欢意气风发之人折去傲骨，喜欢纯白东西染上脏污。
这才刺激，才符合看客心理预期。
卫桓抬起头，语气沉重，“我是他们唯一一个成功存活下来试验品，所以，现在我根本不知道还有多少人在暗处盯着，到真相浮出水面之前我不可以轻易暴露自己身份，这很危险。”
说着他仰头看向身边扬昇，“而且这件事知道人越少越好，不管幕后黑手是谁，为了掩盖事实一定会不择手段。我真不希望更多人卷进来，因为我而惹祸上身。”
“所以我身份，我希望你可以保密。”
他难得有这么认真时候，这一点扬昇是最清楚。
落焰湖上焰火翻滚了一下，又隐没在橙色湖水中，一切变得安静。
扬昇深吸一口气，“你从小到大，惹祸还少吗”
这句话一说出来，卫桓竟然猝不及防鼻子一酸。
他拿眼睛瞟了一下他，又垂下来，“这次可不是开玩笑。”
深吸一口气，又呼出来。卫桓拍了两下自己脸，打起精神再次开口，“对了，你有没有见过一个绿色眼睛人类，右脚是金属脚，武器是类似武士刀长刀。之前景云在暗区遇到过他，我前几天也遇到过。说是除妖师后人……”
“不是。他身上没有灵气。”扬昇直接否认，顿了一下又道，“我调查过他，这人神出鬼没，在暗区经营一家酒馆，但是基本不开张。他和一个中年男人住在一起，那人是个酒鬼，我好像就没见他清醒过。”
这些话都和上次卫桓看到合上了，“可这个男生在两年前差点误伤景云，很明显他是想保护人类，如果不是除妖师，何必这么做呢。”
“对。就是在那件事之后我调查他，他经常晚上时候在暗区巡逻，但是只杀妖，如果作恶是人，他反而当看不见一样走掉。”
扬昇跟踪过这个人好几次。
暗区里会出现妖通常也都是一些杂碎妖怪，喜欢吃人，或是干脆入了魔，山海学生出任务不一定能全部收服，总有漏网之鱼。扬昇发现，很多漏网鱼最后都被这个黑衣少年杀了。
他杀妖手法干脆利落，不像是没有经受过训练普通人，最厉害是那把刀，看起来很陈旧，也不是什么科技产物，但是似乎可以抑制妖愈合力。他向来都是直接将目标直接劈碎分尸，连个完整身体都不留。
“我一直怀疑他手里那把刀有问题。可之前那个除妖师藏得实在是太深，后来又一度传闻他已经死了，现在想找到他痕迹很难，也查不到他是不是遗留下来什么东西。”
卫桓抬眼，“你是说，他手里武器可能是除妖师武器”
“我只是合理怀疑。”扬昇又道，“他那个人行踪诡异，好几次应该也是发现我在跟他，但是每次都只是自己默默甩开我，也没有上来和我交手。”
卫桓猜测，“可能他看出你是大妖怪，不敢上来和你交手。你在他面前有隐藏妖气吗”
扬昇摇头，“不，和妖气没关系。他杀妖虽然心狠手辣，可盘算下来，被杀掉都是一些穷凶极恶为非作歹妖，我猜，他目可能就是很单纯，当初差点误伤景云，估计也是真以为他要害人。”
想做英雄卫桓笑笑，这个世界这么乱，有些事确只能采取这种简单粗暴方式。
“你问他干什么”扬昇问道。
“这个……”卫桓开口有些犹豫，还最终还是解释道，“七年前在边境峡谷战场上，我救过一个人类小孩，我第一眼以为他是妖，后来发现他不是，但我还是救了他。”说着他笑起来，“没想到七年后都长那么大了，还成了所谓除妖师。”
果不其然，扬昇听完就发出类似讥讽笑。
他也不止一次对卫桓说过，他这人最大问题就是心软，但卫桓怎么都改不了。
“我在想，看能不能从他这儿下手，找点线索。”
气氛沉默，扬昇将手插进制服裤子口袋里，脚踢开地上石头。石头被踢到湖水中，咚一声掉下去，湖面又烧起噼里啪啦火焰。
“那天没被我刀子捅死，也算你小子走运。”
听见他这么说，卫桓摸了摸自己胸口，一开口时候也带着点小孩子赌气感觉，“我好得很，生龙活虎，能吃能睡。”
他还特意拍了拍自己胸脯。
扬昇脸上流露出些许讶异，“你恢复得这么快”
“对啊。”卫桓嘀咕两句，“我一开始以为是血契原因，可我又觉得不对。”
扬昇没有吭声，卫桓又道，“你知道哪里可以查血契资料吗自从结契被禁止，相关资料在网上都被禁了，我查不到。”
“山海图书馆顶层，里面不是有很多秘术”扬昇故意怼他，“我看你死过一次之后连智商也变低了。”
“对啊。可我现在权限肯定不够，起码得等我进入战备小组。”想到这个卫桓又发愁，“我现在还是个人类，不知道学院会不会把我分到战备小组里，算算日子，也快到分组前模拟战了。”
山海传统是在战备分组前进行校级模拟战，根据模拟战结果和平时评测进行分组。模拟战是四个学院混合，赛制丰富，为就是激发学生各方面能力，为战备分组提供参考。
“当年七组主战力，狂得能上天。”扬昇扬了扬眉尾，“你也有今天。”
“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
“行行行，闭嘴。”扬昇眉头皱起，“你这动不动背书毛病能不能改一改。”
卫桓骄傲地脖子一扬，“就不。”
两人眼睛一对上，都又撇开。
他站了起来，走到扬昇身边，低声开口，“谢谢你。”
扬昇瞥他一眼，有些不情不愿地反问，“谢我什么”
卫桓笑起来，虽然没有了以前小犬牙，可在扬昇眼里，他还和以前一模一样。
“谢谢你相信我，而且等我。”
从刚才扬昇说那些话，卫桓就知道他一直在调查当年事，他一定是相信自己才会这么去做。那个瞬间，卫桓忽然觉得一直逃避好友自己是个十足懦夫。
他不敢想象扬昇这七年来所受煎熬。
一夜之间，所有压力都施加在他身上，左肩要撑起整个毕方，右肩背负他这个竹马之交死后一切舆论。
“其实……”卫桓开了个头，又有点说不下去，垂下了头。
其实重生之后他一直很孤独，他必须在所有人面前伪装自己身份，所有事都只能自己一个人去想，去找答案，去寻求解决办法，这和当年他简直是天壤之别。
朋友永远一大堆卫桓，终于也确切地尝到了孑然一身滋味。
所以每一次见到扬昇，他都很怀念过去。
但他不知道应该如何表达，也不知道扬昇心里真正想法。
他还怨不怨他，他们还能不能回到过去。这些都无数次萦绕在他心头，快要成为噩梦。
这么想着，眼睛都有些发涩。
就在卫桓准备装作打起精神样子抬头时，视野里出现一只摊开手。
他有些错愕，扭过头去，看见扬昇微微仰着脖子，望着远方，脸上还是那副不咸不淡表情。
“快点儿，磨磨唧唧。”
卫桓笑出声，像过去一样拍了一下扬昇前手掌，两个人同时握拳，默契无比地碰了一下对方拳头。
“你这个时候应该说一句欢迎回来。”
扬昇冷哼一声，“我欢迎你大爷。”
等俩人回到冰淇淋店时候，云永昼双臂抱胸，店里一群女生透过窗子围观他。坐在对面景云还在不亦乐乎地玩着那朵紫色小云朵一样风团。
小毛球在桌子上一弹一弹，跟他一起玩。
“飞机。”风团变成飞机形状。
小毛球：“嘤嘤嘤！”
景云手指一指，“旗子！”风团变成旗子模样。
小毛球疯狂抖动自己毛毛：“嘤嘤嘤嘤嘤！”
“好厉害啊。”景云拍手，“变成……”他努力地想了好久，才想出一个，“火焰！”
风团忽然间转了半圈，变成了一只手形状，冲着景云指了两下云永昼脸。
靠在椅子背上云永昼冷冷瞥他一眼，气场太强，吓得小风团又钻回景云手里。
“他怎么跟替人带孩子似。”卫桓扭头看向扬昇。
扬昇在心里替云永昼翻了个白眼，“那也比带你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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