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永昼！”
卫桓一着急, 都忘了身为学生卑微本分了, 手脚都被绑得死死根本动弹不得, 只能把脑袋转到一边, 侧着头大叫云永昼名字。
云永昼虽然没吭声, 心里也慌啊, 卫桓倒下来瞬间他脑子嗡地一下就炸开了, 跟烧开了开水壶似又烫又吵。手一抖, 水全撒在了卫桓后背，白色体恤上洇开一大片深色水渍, 湿掉布料贴着他微微凸起脊骨, 一路向下延伸……
“快……松开我！”
听见他这么一叫，云永昼才忽然间反应过来，光索一瞬间消失, 卫桓两条腿没了束缚跪倒在地，手撑着云永昼膝盖抬起半个身子。
抬头刹那, 视线与云永昼双眼相遇。
说不清为什么, 卫桓下意识令他无法直视这双眼睛, 他甚至心虚地将手从他膝盖上拿开, 视线也撇到一边, 喉结不安地上下滚动。
就在对视时候，他脑子里忽然出现海底那一幕, 想起云永昼在湛蓝海水中昏迷模样, 他苍白皮肤, 随着水流摆动发丝, 还有他嘴唇触感……
疯了！
卫桓被自己想法吓了一跳。都过去了多少年了，还什么触感不触感，真是疯了。
“那……那什么……”卫桓跟喝大了似，摇摇晃晃从地上爬起来，头都不抬就往厨房跑，“我下面条去……”
“你不是要走吗”云永昼清冷声线从背后响起，令卫桓脚步一滞。
对啊。
老子都说了要走了啊！
要打两次脸吗
卫桓脸都皱了，可转过身时候还是笑吟吟，“我刚刚说是气话，面还是要下。”说完他就溜进厨房，关上了门。
怎么回事。
头昏脑涨地打开冰箱拿出食材，胡乱烧水下面，衣服湿湿，巴在身上难受得很，卫桓单手脱了下来扔到一边。状态实在太不对劲，卫桓做饭时候脑子一刻不停地胡思乱想，切菜时候想起第一次来云永昼这儿，那家伙还差点儿把厨房炸了，自己接盘时候还不小心切了手。
面条在开水里咕嘟咕嘟地煮着，卫桓靠在对面流理台上出神。
就是因为血契痛觉转移，所以当时他一点感觉都没有。
心里忽然溢出些许异样情愫，说不清是什么，只知道这种情绪好像掺杂了一点点愉悦感。
沸腾水和白色泡沫将锅盖顶开，热气亟不可待地四溢，卫桓回过神，连忙将火关掉。只吃面总归有点单调，他想着还是做点菜，但脑子和手似乎总是不同步，胡思乱想根本停不下来，统共就炒了两道菜，一道撒了两次盐，另一道忘了放盐。
将菜端出来时候，卫桓甚至都忘了自己现在没穿上衣。盘子往桌上一搁，看见走过来云永昼明显愣了一下，他这才想起来自己把衣服脱了，习惯性找台阶他抢先开口，“衣服太湿了我就脱了，云教官我可以借件衣服吗”
云永昼点了下头，坐到了餐桌边。
“谢谢您。”卫桓如获大赦去到卧室拉开衣柜，本来想随便拿一件衣服往身上套，可不小心又看到了第一次来时他给自己穿那件黑色衬衫。
他忽然想起来些什么，拿出那件衬衫，翻开里面。
上面果然绣着两个字母，wh。
这真是他那件衬衫！
知道真相似乎并不是什么好事，尤其现在脑子已经足够乱时候。卫桓将衬衣套在身上，动作迟缓地扣上扣子，走出卧室坐到云永昼对面。
云永昼正安安静静地吃着面，眼镜被他取下来搁在一边。他吃东西样子很斯文，低着头没有声音，睫毛轻轻垂着，嘴唇亮亮，比往常还要红一点。
意识到自己又把注意力放在云永昼嘴唇上卫桓赶紧试图转移，他拿起筷子，“好吃吗”
“嗯。”云永昼还是没有抬头。
卫桓夹了一筷子菜，好淡，几乎没有味道。
他皱着眉，又去夹另一道，咸得他差点没直接吐出来。
“这哪里好吃了”卫桓给自己倒了杯水灌进去，心里有点抱歉，“别吃了云教官，我今天这顿做得太失败了。”
云永昼没有说话。卫桓默认他只是碍于面子，不好意思承认，所以他自作主张准备端起盘子，“我倒了，我们吃别吧……”
谁知手刚碰到盘子边缘，身边就刷刷刷出现光刃，几十个围着他，吓得卫桓不敢动。可这一次这些可怕武器只存留了一两秒就消失了，卫桓没搞明白怎么回事，只是先把手收回来，听见云永昼闷闷说了句，“抱歉。”
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奇怪。
“没有，该说抱歉是我，做得这么难吃。”卫桓筷子在碗里搅起来，顺时针将面缠到筷子上，又逆时针散开，“我绝对不是打击报复啊，就是一不小心……”
云永昼没说话，只夹了一筷子没放盐菜放在卫桓面碗里，又夹了一筷子放了两次盐菜放上去，混着面一起拌了几下，收回自己筷子。他脸上明明还是那个冷冷表情，但此时此刻看起来却格外地认真，“这样就刚好。”
卫桓看着自己碗里面，嘴角自己就上扬了，他抿了抿，咳嗽了一声。
什么啊。
脑子里疯狂冒出一个形容词，尽管卫桓知道这个词特别不适合云永昼，也特别不适合由他说出来。
但他真有点可爱。
低头吃了一口面，好像确没有那么难吃了，不咸不淡，刚好。
两个人默默地吃面，各自怀揣着小心思，这样场景对于卫桓来说已经变得陌生，就算是上一世，他也很久没有坐下来安安心心地和某个人好好吃顿饭。自从父母殉职之后，他就变得缺乏安全感，明明身边有很多人，有扬昇，有不豫，总是热闹无比，但他总觉得心里空空，很慌，好像这些陪伴在他身边人总有一天也会一个一个离去。他始终还是自己一个。
卫桓抬起头，看了一眼云永昼，他快要吃完了。他忽然发现，其实云永昼也没有那么冷，或者说好像没有以前那么冷了。
再活一次自己终于有机会好好观察他，离他更近一点。现在才知道，原来云永昼也可以有这么多表情，说话其实也是有那么一点微小语气波动，如果认真地话，其实很容易分辨他情绪。
虽然他急了还是会放光刃，但是至少现在只会维持一秒了。
“你不吃饭，看我能饱吗”
云永昼抬起头直直地盯着卫桓。习惯性嘴炮卫桓立马接道，“有情饮水饱。”
但他很快就发现这句话放在这个语境下好像有些不对劲，所以补了一句，“何况我已经吃饱了。”
“所以你要走了吗”云永昼又道。
一来二去，卫桓其实也能明白云永昼意思了。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天赋异禀能力者，可以和世界上最刁难人小动物沟通，这个小动物本身说就不是人话，有时候还爱说反话，更多时候不爱说话，所以他需要耐心，还需要天才一般智慧。
没错，卫桓在心里郑重地点了点头。
“我不走了。”
云永昼嘴角微微地勾了一下，真是微微，得亏卫桓盯得紧，不然差一点就错过。
答案正确！
他在心里欢呼雀跃了一小下。
卫桓站起来收拾碗筷，云永昼虽然没有说话，但是也动手收了自己，忽然看到身上黑色衬衣，卫桓开口问道，“云教官，这个衣服我可以穿走吗”
“可以。”云永昼将碗筷放到厨房，像是想起什么似，又补充道，“但是记得带回来。”
“不能送给我吗”卫桓站到了云永昼身后。
“不可以，这是我。”云永昼斩钉截铁地说完，转过身。
卫桓下意识就开了口，“这明明是……”
正面迎上云永昼，这个厨房对于他们两个来说多少显得有些逼仄，距离一下子缩短，他似乎已经可以感受到云永昼身上温热。
云永昼伸手接过他手里碗筷，淡淡问道，“明明是什么”
明明是我衣服……
卫桓笑嘻嘻从云永昼和流理台之间钻出来，“明明是我以前隔壁家小朋友养一只猫，特好看，就是脾气不好。”
又开始胡言乱语了这个人。
云永昼将碗筷放进池子里，耳边还是卫桓越来越小声叨叨。
“……因为长得好看所以很多人喜欢摸他，所以他就很生气，脸拉得老长，而且不说话，闷声闷气，但是好看，身为一只小猫，长得好看我们就原谅他吧……”
云永昼沉默地将两个人碗筷洗出来，擦干净手。他似乎从来没有体验过这种感觉，很平淡，没有无休无止地训练，没有不允许输硬性规定，也没有生死不计战斗本能。
他只需要坐在这里，安安静静地听卫桓说一些有没，不需要考虑下一刻自己要奔赴哪里，不需要想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他。
云永昼走出厨房，看着卫桓坐在沙发上，怀里抱着变大了许多小毛球，揪着他绒毛。他也抬起头，小毛球趁着这个机会缩小了从他怀里溜出来，一跳一跳地朝云永昼奔去，好像要告状。
“嘁，那么多毛，揪两根能秃吗”
他小表情全部落在眼里。
这一刻云永昼才明白，在好多人眼里，他从来都是那个不食人间烟火金乌。但事实上，他比谁都迫切地渴求着这些最平淡最温暖东西。
卫桓就是他人间烟火。
只有他在，云永昼才不仅仅是一件漂亮、例无虚发武器。他存在意义才不只是这些尖锐锋利光刃，可以是萤火，也可以是星辰，只要他想要。
锋芒就可以变成烟火。</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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