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孩子……
卫桓盯着屏幕上那张稚嫩的脸, 没有说话, 只是不动声色朝清和投去一个眼神,清和也是极聪明的人,看见卫桓脸上的神色也大概猜到了, 他的手指移开, 原本已经用ai模拟出了这个孩子成年之后的面孔成像, 但他没有点开,直接开口,“我搜索到了有关他儿子的一些消息。”
说完大屏幕上出现一些检索出的信息。
卫桓心情忐忑, 所幸这个孩子和他虽然有些神似, 但不至于一眼认出, 他没有想到修好这块手表就意味着这具身体的身份就会暴露,不然他一定不会把云永昼带来。
“网上的信息并不算多,但是信息这种东西都是网状的, 从一个点出发去查,一定可以差到想要的。”他的手指操作着,屏幕上出现了一张图片, “这是之前在社交网络上,有人拍到之后发布的。”
屏幕上出现了身着便装带着口罩的杨疏, 配的文字则是——这不是刚因为基因编码获奖的杨疏博士?他这是得病了?
“他所在的这个医院以治疗恶性肿瘤和白血病为名,虽然这条社交博文并没有引起大部分人的关注, 但我顺着这个查下去,查到他账户在这一年支付给医院的大额医疗费用,天文数字。”清和抬头看看卫桓, “也就是在这一年,他因为恶性人体实验被凡洲科学研究院辞退。”
卫桓没有想到这其中会有这样的缘由。
“所以他就转移到了暗区?”
清和摇头,“没有这么简单。他离职之后被凡洲的很多财阀公司挖角,但他不去,自己组建了一个研究所,也就是现在137的前身,但这个研究所在七年前倒闭了。”
七年前。
这个数字对卫桓来说太敏感了。
他听见身后的声音,云永昼拉开一张椅子,坐了上去。看见卫桓回头,他抬眼,“坐。”
卫桓摇摇头,“七年前,和人类突袭战有没有关系?”
清和双手握拳,用力按了几下自己的手指骨节,“怎么说呢,应该是有关系的。他的公司倒闭是在年初,当年爆发了人类突袭战,”他的眼神瞟了一眼卫桓,“现在网络上普遍猜测,当年的那一场突袭战之所以可以众创妖族军团,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生物科技的加持,现在凡洲普遍使用的愈合抑制剂也是从那一场战役上沿用下来的。除此之外……”
卫桓忽然想到了什么。
他当年在战场上遇到的人类敌军比之前的的确难对付很多,不光是他们身上的外骨骼,还有几乎翻倍提高的体能。
“这些人类战士都是改造过的?”
清和点头,他看了一眼云永昼,笑道,“感觉我们两个人类当着一个妖族战备教官说这些有点奇怪。”本来是开个玩笑缓和一下气氛,谁知云永昼真的接茬,“我经历过这场战争,当初我是支援方。”他的头有些垂下来,“但是我去晚了。”
这句话对卫桓像是一记重拳。
他并不知道原来云永昼也参与了反击战,或许那已经是自己死之后的事了。当年所有人都以为只是一个小的边境摩擦。由于结界穿越术只可以在没有设置结界障碍的地方使用,但是频繁发生战争的地方几乎都有设置屏蔽,所以他们只能就近派遣。
当卫桓接到申援通知的时候,几乎没有多想就飞了过去,到了发现人数并不多,只是小摩擦。可他没有想到竟然是一个陷阱,也没有想到收到申援通知的只有自己。
他记得自己无法发出信号术,通讯仪也完全损坏。
卫桓仔细回忆,当初扬教官之所以可以在第一时间赶去救他,似乎是因为在他接到申援书的时候正好和扬教官报告任务情况,所以他才成为唯一得知自己落入包围圈的人。
那云永昼呢。
为什么他也会成为支援方?难道说是扬教官告诉了七组?可是其他人似乎并没有说过这样的话,就连扬昇都是在战后才赶到边境峡谷。
这些疑点让卫桓不禁产生怀疑。
清和又将一则新闻报道拖拽到大屏幕,“这个记者播报和记录的是当时的一个抗议,抗议的人大部分都是参加过人类突击战的士兵和他们的家属。”
卫桓看着屏幕中的人群,还有他们说的话。
“这是战后?他们的身体出现了问题?”
“对。”清和解释,“这些幸存者在战后都或多或少出现了基因排异反应,比较严重的一些案例是免疫系统紊乱,导致死亡。他们的年轻都是二十多岁的青年,大部分在服役期还没有结束的时候就被赶出军队,但其实他们在战前有签订保密协议和其他相关协议,所以当抗议声出现的时候,凡洲首相府没有给出任何的解释。顺便一提,当时的首相还是宋成康。”
一旁的方程弱弱举起手,“其实这件事我也知道,当年我和同门有关注过,因为我们都是半妖,你们应该知道,半妖里有很大一部分拥有的是未开发能力,换句话说就是没有异能,但是就算是这样,这些半妖的体能、反应力、还有爆发力都远超普通人类。我觉得七年前突袭战上的那些士兵改造的样本和标准就这是这样的无异能半妖。”
但他们现在的野心远不止于此了。
云永昼开口,“这个基因改造项目可能本来就只是半成品。”
清和打了个响指,“我和云教官想的一样。反正呢,当年这件事闹得非常大,有记者深入调查走访,将当年突袭战士兵基因改造的隐情曝光出来,这个项目也就自然而然地黄了,杨疏的第一个研究所也跟着关门大吉。”
他耸耸肩,“但是后来,你们也知道,凡洲现在的经济基本是财阀垄断,有传闻说部分大财阀在背后支持杨疏,给他新研究所的启动和周转资金,而且为了规避政府管辖,将地点选在了暗区。”
卫桓冷笑一声,“与其说是他们主动规避,不如说是凡洲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他们新的妖傀计划其实就是当年的基因改造士兵20,只不过当年的士兵还会反抗。现在的妖傀,说白了就是纯粹的人形兵器。”
云永昼忽然用手指了一下那个电子手边,“这些和这个孩子有什么关系。”
清和和卫桓对视一眼,“我是这么觉得的,杨疏在事业受挫,孩子又身患重病,双重打击之下整个人就变得非常报复社会,当然我们不是要把恶人合理化,但是我觉得这个心路历程是合逻辑的。”
卫桓心里已经非常明白,清和在云永昼的面前无法把话说透,但结合之前他们找到的线索,串一串也就出来了。这副身体一定就是杨疏儿子的基因副本,当初他在仓库中找到那么多冰冻的克隆体,想必也都是和他一样。杨疏恐怕是想利用生物科技让自己的孩子活过来,但是之前的实验全部失败了。
唯独他,是唯一的成功试验品。
七年前,他在杨疏操控下的突袭战中死去,七年过后,被招魂术召回妖魂的他竟然在杨疏儿子的克隆体里重生。
太讽刺了。
他深吸一口气,“所以这个手表,他现在一定在找吧。”
清和双臂环胸,靠在操作台上,“找呗,他的手还能伸到妖域?”
肯定会有下一步行动。
当初他逃出来,被他们那样追杀,大概率是真的以为自己得了钩吻死掉。人类想要获悉妖域第一学府的学生信息也没那么简单,或许杨疏根本都没有想过,那个从实验室里逃出来的试验品会去山海,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所以他才会暂时逃过一劫,现在他们把手表劫走,这个隐藏的项目基本也就走漏风声了。杨疏一定知道自己还活着,并且知晓了这副身体的身份。
“哎呀,气氛怎么这么凝重。喝不喝茶?吃不吃小蛋糕?”方程在自己的操作台上按了一下,蹲在墙角的一个小机器人站起来,拉开了冰箱。
卫桓摇头,“谢了,我不吃了。”他扭头看了一眼云永昼,他似乎在想着什么,手指上燃起火苗。卫桓走过去蹲在他面前,手一抓抓住他的手指,把他的小火苗捉灭了。
“好烫。”卫桓冲着他笑。
云永昼抬眼看他。
“哎呦,酸死了这个蛋糕。”清和嘴里塞了一大口,含混不清地数落着方程,“你是怎么想的买柠檬味儿的蛋糕。”
方程一脸懵逼,“啊……我觉得还好欸。”
“那肯定是我的问题,我太酸了。”清和啧啧啧好几声,一屁股坐在靠椅上,“我怎么这么酸,我上辈子肯定是一颗漂亮的小柠檬。”
卫桓一脸嫌弃,“待不下去了,我要走了,方程你保重,这家伙能把人活活气死,想不开了你就来找我我免费给你开导。”
刚说完,方程连忙放下手里的小蛋糕,“等、等等,我有个东西要给你。”他一路小跑到实验室的另一头,在一个小铁皮柜子前站定,凑近了好像正在用瞳孔解锁,咔哒一声,小柜子打开,他擦了擦手,从里面拿出一个盒子。
见方程小心翼翼地把盒子端过来,卫桓走过去,“这是什么?”
方程打开盒子,里面装着一个黑色亚光金属立方体,看起来非常规整。他将这个立方体拿出来,关上盒子,“这个嘛,上次……”
云永昼忽然咳嗽了一声。
三个人都朝他看去,眼神各有不同。他握拳放嘴嘴边,“抱歉。”
卫桓觉得怪怪的,扭转过头继续看这个小立方体。清和捧着手里的小蛋糕看戏,眼睛在方程和云永昼两人身上来回瞟着。卫桓刚转过来,云永昼的眼神就变了,那么一点自卫桓重生以来几乎从来不展示给他看的戾气统统冒出来,满脸都写着威胁。
方程咽了咽口水,立刻改口,“那个……这个是我专门为你研发的,你在学校的每一次实战我都有去观摩,我专门对你的战斗偏好进行了数据分析,然后做出了这个轻量型外骨骼。”
“外骨骼?”卫桓有些疑惑,这看起来也不太像。
“对了,你得录入你的指纹。”方程没多想,直接抓过卫桓的食指准备放到这个立方体上,可刚抓上就看见云永昼在后面的表情,他的右手手心刷的一下燃起赤红的火。方程吓一大跳,条件反射松开卫桓的手,“你自己录,自己录。”
这孩子怎么这么怪。卫桓的脸都要皱到一起。旁边的清和突然开始大笑起来,笑得脑袋都要后仰,“哈哈哈哈哈,你是触电了吗方程?”
神经兮兮。
卫桓伸出食指,触上方程隔空指着的立方体最上端,下一瞬间,这个黑色的立方体忽然从内而外开始分解,拉长、伸展、扭曲、旋转,变成异形结构,如同一朵爆发的花,与他食指接触的那一部分直接贴上卫桓的手,沿着他的手臂自动附着在他的身上,双臂、颈部、后脊、后腿,与关节外部一一嵌合起来,□□无缝。
“”清和吃掉最后一口,从椅子上坐起来,“这也太酷了吧。”
“这个对很多妖族学生来说提升力可能没有那么高,但是如果是人类身体应该会很有用。”方程扭头看向清和,“如果你想要我也可以给你做一个。”
“咱俩合作吧,里面的系统我自己弄,你帮我搭建硬件。”清和转着圈打量卫桓身上的外骨骼,“这个材料应该很难搞到吧。”
“对,这个异态金属是之前……”方程像是噎住了一样,生硬地顿了顿,“我那什么弄到的,还有多的。”
清和笑出声,“煞费苦心。”他拍了一下卫桓的肩膀,“你不试试性能?”
卫桓正上下摇摆着自己的手臂,的确,有了这个外骨骼,他的速度有了质的飞跃,爆发力应该也是不错的。
“我其实设计了一套比较完整的测试,你要是有时间,这两天我们借一下操练室。”
“那直接找云教官借呗。”卫桓扭过头,脸上带笑,“可以吗?”
云永昼的眼神一下子柔和起来,点头默许。
“你的测试项目里包含和真人对战吗?”卫桓按照方程教他的卸除方法按下暗钮,外骨骼释放还原,最终变回一开始那个小立方体。方程摇摇头,俯下身子记录下这一条,“你说的有道理,其实应该添加一个,但是在近战技术水平上可以帮助你进行测试的学生好像……”
“云教官帮我测。”卫桓朝他迈过去一步,歪了歪头。
方程惊慌失措地抬头看向云永昼,见他点头,这才喘口气。
这个云教官也太区别对待了。
清和看着两人,眼睛垂下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看向窗外的蓝天。
两人离开科研处的时候,卫桓再一次看到了小广场上面的情人藤,想到上次他就蹲在那里揪着那些无辜的草。和那天一样,广场上到处都是情侣,成双成对的,卫桓见了直接想要绕道走。被云永昼拽住后脖子的衣服,“躲什么?”
卫桓回头,压了压自己的帽檐,“没有啊,没躲,谁躲了。”他四处看了看,“我就是觉得这里好多人,吵得很,想换条路。”
云永昼松开手,抬眼看向那个通天的红色情人藤。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卫桓没有料到他会问这个,一下子有些慌,“啊?这个,这个不就是一颗妖树吗?只是长得奇怪了点。”他故意恶搞,“你看这个像不像那种缠在一起的dna链?”
起了风,云永昼的白色短袖被吹到扬起,他看起来很柔软的头发也被吹开,抬头望着情人藤的他站在这个绿茵茵的小广场,看起来像幅风和日丽的油画。卫桓心想,这样子的云永昼一点也不像每天刀口舔血、杀伐决断的金乌。
“这是通天树。”云永昼的眼神落下来,难得地说了许多,“大家更喜欢叫它情人藤。这个地方在山海很有名,所以人这么多。”
这些卫桓都清楚得不行,他心里忽然起了一些小心思,于是故意问道,“云教官,你以前上学的时候是不是很多人追?这里这么有名的话,你应该有被女生约过在这里表白吧?”
云永昼的眼神落回到卫桓的身上,只看着他不说话。这样子把卫桓看得有些发毛,于是又匆忙补充,“我听说的,说您当时可受欢迎了,校草级别。追您的人恐怕都要从这儿排到炎燧了。”
说完这句话,卫桓发现周围已经有很多人在朝这边看了,没办法,云永昼实在是太扎眼了。没等云永昼接他的话,他就把自己头上的帽子摘下来扣在云永昼头上,给他戴好。
云永昼有些莫名,一下子也没反应过来就这么任由他给自己戴好帽子,压低帽檐。
“太多人看您了。”卫桓脸上的表情很好读,就像一个不太愿意和人分享玩具的小朋友,“我们得低调一点。”
“你不怕别人看你吗?”
“看呗。”卫桓骄傲地扬了扬眉,“我好看不怕他们看。”
他这样子,和七年前那个没脸没皮的小九凤一模一样。云永昼的心里升起一股暖融融的情绪,帽檐的阴影遮住了他的神色变化。
“听说站在通天树下面表白会失败。”他忽然听到云永昼开口,说出这么一句。卫桓有些惊讶,“真的吗?您听谁说的?”
不过他更惊讶的是像云永昼这样的人居然也会道听途说。
“很多人。”云永昼模糊带过。
卫桓的脑子里没来由想象到了云永昼站在这里,面前是另一个人的画面。他的心就像是被人拿一个细细的小针扎了一下,就一下。
“您……有试过吗?”
卫桓刚问出口就觉得有点后悔。在他隐瞒事实的前提下,他似乎一直在寻求一个安全距离,站在这个范围内他就可以刚刚好微妙地平衡他和云永昼之间的关系,亲密度,话题,都是安全的。但他发现,一旦认清这颗心,他就开始不受控制地想要突破这个安全距离。
云永昼沉默了一会儿,大约十秒,或者更久一点,久到卫桓确信他是真的踏出安全距离,踩到危险边境了。
“没有。”
卫桓轻轻哦了一声。
“飞!”身后忽然传来小孩的声音,他回头,看见一个穿着教职工制服的女人蹲在一个小宝宝的面前,食指比在嘴边,“嘘,宝宝乖,不要大声说话。”
可那个孩子还是伸着肉乎乎的小手,指着通天树,“飞!好高呀!”
卫桓忽然想到自己小时候,还没有学会飞行,每天都想着如果可以飞就好了。那时候他爸爸还特意把他带到昆仑边境,那时候他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生活的城市是一个悬浮在半空的天空之城,站在城市边缘的他胆怯地往下望,伸手好像就可以抓住云朵。
他仰起头,看着交错向上、延伸到天空的情人藤,不禁轻声道,“从上面往下看,应该很漂亮。”
如果可以飞就好了。
哗。
耳边忽然出现羽翼展开的声音。
他有些错愕,侧过头,阳光肆意地流淌在这双巨大的雪白羽翼之上。他好像又回到了第一次见到他时候的模样。
[这家伙一点也不像妖,倒像个神仙。]
那时候他是这么想的。
没错,像个天神。
云永昼伸出手揽住他的腰,带着他直上云霄。风在耳边呼啸而过,仿佛无数列藏在空气中的列车,从耳畔驶过,穿入他的胸膛。这是风,他最熟悉如今也最陌生的风。他这副沉重的躯壳如今再一次被风包裹住,浑身上下每一个关节,四肢的每一个神经末梢通通飘着,飞着,流动的空气穿过缝隙。
胸口有一股力量在涌动。
这棵巨大的通天树好像就要延伸到天堂似的,两抹深刻的红劈开了淡薄的天空,执拗地缠绕。但它们也有尽头。他们的尽头被云永昼追赶上。卫桓觉得神奇,曾经作为九凤的他,多少次从这里走过,但没有一次试过飞到最上面看看。
第一次,竟然是和他一起。
雪白羽翼停在高空中,通天树的顶端竟然是红色藤蔓缠绕出的一小片平台,巧的是似乎也就只能坐两个人。云永昼将卫桓小心放在上面,仿佛在放一个特别易碎的瓷器。然后他再坐下,翅膀一直没有收,他害怕有什么意外。
“抓住我。”
卫桓嗯了一声,抓住他的胳膊。大概是从小飞在空中,他一点也不怕高,两条腿愉悦地晃动着,眼睛看向下面,“真的很漂亮。”
山海的全貌,或者说整个昆仑虚的全貌,城市山川,飞禽走兽,还有各种各样的妖,全部尽收眼底。他们甚至可以看到许多不同颜色的结界散发出来的弧光,很美,被云层一罩,像美好的极光。
“你可得保护我啊。”卫桓故意装出害怕的样子,“我又不会飞,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我肯定会摔死的,到时候你可就得另找一个宠物来养了。”
刚说完,他就感觉云永昼伸出了一只胳膊,从后面绕过来,抓住身边的红色藤蔓,把他整个人圈了起来。
帽檐在云永昼的脸上笼出一小片乌云。
“好看吗?”他低声问道。
“好看啊。”卫桓想也没有想,直接回答。
云永昼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开口,“我以前经常坐在这里。”
卫桓有些惊讶,这些他从不知道,“为什么?你一个人吗?”
“只要在这里,就没有人能找到我。”云永昼望着远方,望着昆仑虚最中心的那栋高顶建筑。卫桓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才发现那是金乌的府邸。他忽然间感觉自己身边坐着的,并不是28岁的云永昼,而是初见时的那个十八岁少年,那个被禁锢的小金丝雀,跨越了十年的时空,他陪着他坐在这里,看他看过的风景。
卫桓的手覆在云永昼的手上。
“你听到了吗?”
云永昼转过脸,看向他。
“风的声音。”卫桓闭上眼睛。高空之中干净的风将他的头发吹乱,吹得蓬松,恍惚间,云永昼好像看到了过去的那个九凤。那个曾经让他无比羡慕的,放肆又自由的灵魂。
之前那股涌动在胸口的力量似乎越发明朗,卫桓感受到一种冲撞,灵魂与皮囊之间的冲撞,闭上眼睛,是红与蓝。
光与风的冲撞。
他想到刚才云永昼说过的话,站在下面表白好像一定会失败。那在上面呢,是不是一定会成功?这里这么漂亮,伸手就可以抓到懒洋洋的云。也不会有人再来打扰,会成功吧。如果要表白,是不是还缺点什么。
如果这个时候他还有御风化物术就好了,轻轻一握,就可以变出一朵花。
最好是蓝色的勿忘我。
卫桓睁开眼睛,眉头微微一皱,他的指尖出现了渺茫的蓝色微光,很浅,几乎看不见。他握住自己的手,感觉握住了风的实体,这种感觉好熟悉。
再张开,掌心出现了一朵蓝色的勿忘我。
他心里有些错愕,仓皇握住手掌,余光瞥了一眼云永昼,发现他还在望着远处,于是他悄悄将手拿开。心底的雀跃却像是破瓶而出的气泡水,压也压不住。
他的能力真的在恢复。
在这透明的上空中,卫桓甚至觉得自己的肩胛骨传来阵阵灼热,好像下一刻就会生出翅膀,他可以俯冲下去,再飞回来,飞到云永昼的面前。尽管他知道,还没有这么快。
“我要是会飞就好了。”卫桓开口,“像你一样。”
云永昼的侧影被光剪出一个漂亮的剪影,在风中舒展。
“你会的。”
这个答案超出了卫桓的预料。
“你属于天空。”
心怦怦跳着,这个灵魂最核心的一小块就这么被云永昼牵住,卫桓的指尖悄悄转着那一朵小小的勿忘我。
“你看,那边有飞机。”
云永昼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趁着这么小小的时间差,卫桓手忙脚乱地把手里的忽忘我扔进云永昼白色t恤贴近心口的小口袋里,他的心飞快地跳,比任何一次任务都惊心动魄。
不管了,虽然流程不太对,还没有先告诉他自己是谁,也还没有表白,可他好不容易有一朵,还是第一朵,一定要给他。
就当彩排。
“哎呀,是我看错了。”卫桓心情愉悦地晃着两条腿,云永昼担心地看着,伸手想按住他的腿。
卫桓仰起头,阳光铺洒下来,柔软得好像他们在萤火之园里云永昼变出的光绸,包裹住他们。
“今天的光很温柔。”他的嘴角是无法落下的笑意。
云永昼闭上眼睛,轻声回应。
“今天的风,也很温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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