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添了名, 还未吩咐让孙明达入宫,转头就听说三皇子过来了。
这于皇上而言是一桩稀罕事儿,皇上与几个皇子都不算太亲近, 尤其是这三个小的, 平时见了面话都说不上两句。周景文主动来寻他,更是前所未有。
索性皇上如今正闲着, 便放了人进来, 准备听听这小子又在耍什么花招。
周景文妒火滔天地跑了进来, 他本来是有些怕自己父皇的,可是今儿的事情实在是太令人愤怒了。他若是不回来告一状,实在难以咽下这口气。
凭这妒意驱使,周景文嘴巴比脑子还要快, 三两下就把今儿所受的委屈全都抖了出来, 说到最后,险些都哭了。
成安忍俊不禁。三皇子该不会是想让圣上替他做主吧
他难道就不记得练武的旨意是谁下的
皇上也觉得这儿子有点蠢,本来对他学文就不报什么指望, 如今跟着崔狄扎这么一会儿马步又生出了这么多的事来, 丢死人了。
这般娇气, 看来不下死手都不行。他扫了周景文一眼:“这么说来,你不想跟崔狄学武”
周景文一瞬间有种小动物的直觉若是自己回答是,下场会很惨
他立马改口:“不是, 儿臣愿意学的,只是崔侯爷太过偏心, 凭什么他对待周景渊就处处妥帖, 对待儿臣与四弟便严厉至极,这不是偏心是什么”
皇上冷笑着打断:“凭什么就凭这话是朕交代的,你不服”
周景文傻愣在原地父皇交代的父皇为何要折腾他们
皇上懒得看他的呆样, 多看一眼都觉得眼睛疼:“你多大,老五多大,你也好意思跟他比他在冷宫出生,自幼身子弱,个头还比两岁小儿还不如,你也跟他一样不成”
周景文被噎得不上不下,难受极了。
先不说这话他没有办法反驳,就算能反驳他也不敢直接怼回去。
但这不代表他觉得父皇有理,周景渊为什么一直住在冷宫,还不是因为他母妃犯了错,这对母子二人自作孽不可活,怪得了他人周景文心中已经认定了,不仅崔狄偏心,但好像,连他父皇都偏心。
对父皇就是偏心周景渊,要不然他怎么这么替周景渊说话周景渊那个小崽子,怎么处处都爱跟他作对
周景文鼻头一酸,眼泪立马模糊了视线,他觉得自己就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小可怜。
偏偏皇上嘴毒,还在戳他的肺管子:
“身为皇子心眼却还这么小,简直有辱皇家体面。这么点事儿都能心生怨恨,往后还能指望你有什么出息”
“我听闻,你从前最喜欢欺负你五弟,心胸狭隘之人才会恃强凌弱,老四尚且知道弥补,你却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真叫人失望透顶。”
“贵妃怎生出你这样的儿子你既文不成武不就,来日便都不学算了,凭你的天赋,想来也学不出什么东西,罢了,明日你不必去了,往后都不必去了,反正你也学不会。”
“啧,真有脸哭,太子跟大皇子虽不中用,但也强你太多。”
皇上平常只会阴阳怪气朝臣,这次是周景文自己犯蠢落到了皇上手中,他被骂也是活该,皇上骂的时候一点都不心疼。三皇子期盼的是父子亲情,皇上表现出来的却是冷酷无情。
反倒是成安有些可怜三皇子了。在三皇子被号啕大哭地离开之后,这份同情更是达到了巅峰。
可怜孩子,他怎么会以为圣上是慈父呢
太子跟大皇子尚且不能在圣上面前得多少脸面,更别说他这个小萝卜头了。后头的几个小皇子,在皇上这儿直接就是可有可无的存在,能听到什么好话
皇上把儿子骂走之后,还怪上了儿子生母:“想来是贵妃驽钝,养出来的儿子才不够聪慧。”
偌大的后宫,怎么就没有一个聪明人就连太子也是不尽如人意,反正同他当年比起来,差之远唉
皇上的性子,从不会反思自己,只会责怪他人。
这些后妃的事儿,想起来便让人生闷,还是看看前朝吧,皇上赶忙又让人将孙明达给叫到了御前,把傅朝瑜他们合伙弄出来的书稿丢给了他。
孙明达起初看的漫不经心,可越往后翻,越觉得震惊。
他跟皇上想到了一处,这本书若是成功印制发售,不知道会改写多少读书人的命运。这种科举考题可不是一般寒门子弟能拿到的,而叫人赞不绝口的应试文章对他们来说也一样可遇而不可求。偏偏这些东西这本书都有,更为难得的是,书中还有针对考题和答案的分析归纳。
妙哉
原来傅朝瑜这小子最近是在搞这些。
这几个监生是真心想要通过这本参考书,教会光大学子如何考时务策,甚至如何应对进士考题。
可这样一来,等同于将破题的方法告诉天下所有读书人,届时高门权贵还有优势吗这后果,孙明达都不敢想。
皇上催促“看完了吗 ”
孙明达合上书,心情复杂“才刚看完,圣上是从何处得到这书稿的”
“自然是底下人呈上来了。”
孙明达掩去心中的疑惑,看来是他小看了傅朝瑜,这家伙竟然有门路将东西送到御前。果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也亏得圣上不追究,否则他染指科考,是福是祸还未可知呢。
不过,即便圣上不追究,这书真印出了造福寒门子弟,朝中只怕也是要非议不断的。那些世家的嘴,从来都是不饶人的。
饭要一口一口吃,哪能一蹴而就孙明达摇头,总觉得此举莽撞了些,不够妥当。
幸好这书不是他写的。孙明达不否认自己的卑劣,他既想兴盛文教,眼下又庆幸自己不必挨骂。至于傅朝瑜等做的事情,可以让王纪美担着,王纪美不是自认很疼学生吗,关键时候岂能不顶上想来以他疼学生的性子定不会拒绝给傅朝瑜挡枪。
国子监一举多得他可坐享其成
王纪美这回总算做了一件大好事儿。
皇上见他看完还没察觉到问题在哪儿,不禁嫌弃对方眼拙,遂主动提点“这书写得不错,不过内里还得细究一番,朕没心思一一翻看,你带回去改吧,三日后交上来朕让太府寺去加印。”
等等不是王纪美的学生吗,为何他来改
孙明达立马觉得手上的稿子烫手了。
皇上冲着他微微一笑“此事便交由爱卿全权负责了,出版后,主编那一栏由便只写爱卿的名讳吧。朕方才见前面署名王纪美,觉得碍事儿,遂将你的名字写了上去。”
孙明达“”
孙大人头皮发麻。
他翻开扉页,发现皇上果真将王纪美的名字化掉,将他的名字放在首位。这这不会按着他的头让他挡在前面挨骂吗
他凭什么要受这份罪
皇上还在给孙明达待高帽,平日私下里一口一个的“秃驴”现下也变成了黏糊糊的“爱卿”了“爱卿乃是国子监祭酒,这国子监的事不论大小都与你有关、由你负责。这新书自然也一样了,爱卿意下如何”
孙明达觉得不对,皇上为何铁了心让他顶上去挨骂
他试探性问了一句:“圣上之前与傅朝瑜相熟吗”
皇上端着脸:“什么意思”
孙明达只是觉得奇怪,皇上对傅朝瑜似乎太好了些,他也没深究,只是随口胡说道:“说来奇怪,圣上您八年前在纪县遇难,傅朝瑜这小子八年前也在纪县被人骗了钱,刚好是同一年。”
皇上心里一个“咯噔”,有种被戳穿的恼羞成怒之感,脸色骇然:“你是指,朕骗了旁人的钱”
“咳”孙明达险些被自己的口水给呛死,“微臣不敢。”
他什么都没说,只想问问皇上当年是否与傅朝瑜结识过,皇上怎能恶意曲解他的语意
皇上脸色依旧不善,甚至怒极而笑:“朕与傅朝瑜分明从未见过,更遑论骗了谁的钱,孙明达,谁给你的胆子污蔑朕”
孙明达赶忙求饶:“微臣失言”
皇上睨了他一眼:“罢了,朕懒得与你计较,下回若再胡说八道,休怪朕不留情面。老实将这本书编好,姑且算你将功折罪。”
孙明达吓得半死,连忙道“微臣,领命。”
这心有不甘的样子,还是让小心眼的皇帝记仇了,觉得孙明达果真面目可憎。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孙明达到如今还悟不透,活该提拔不上去。
巧了,孙明达此刻也在怨天尤人。
君臣二人相看两厌,孙明达捏着文稿便愤愤不平地下去了。
回国子监后,孙明达第一次将傅朝瑜叫到了自己跟前,“啪”地一下,扔出了书稿。
在宫里受的气,这会儿正好撒在傅朝瑜身上。
傅朝瑜厚着脸皮上前拿了起来,翻看一番发现没有改正的迹象,只是扉页处的名字换了,换成了孙明达。这是圣上的意思吗
让孙大人加入
孙明达话里带刺“我真是小看了你们,你们几个真是一会儿一个主意,如今都让圣上给你们撑腰了。”
傅朝瑜心中一喜“圣上也同意啦”
孙明达冷哼。
傅朝瑜不惧他的冷脸,甚至不大想在与他共事,但是转念一想,孙大人加入他们完全就是挨骂的,怎么算也不亏,遂谄媚地笑了笑“有孙大人相助,这参考书成功出版是指日可待的。来日这本书若能惠及广大学子,孙大人当属首功”
孙明达定定地看着他瞎扯“少扯这些,来日朝中那些人骂我的时候,你能几个有良心能跟着多分担分担,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傅朝瑜干咳了一声,眼神瞥向一边,不打算给予回应。
谁家好人愿意挨骂
他们几个都还没有入朝呢,怎么能先将名声给弄坏了真要骂,还是骂孙大人顶上吧,这也是皇上的意思。
孙明达心已经凉透了。
两人不欢而散。
傅朝瑜志得意满地回去同陈淮书他们宣布新书过审的消息,孙明达则留在博士厅,怨气冲天地给傅朝瑜几个改稿子。
原本这事儿跟他没关系,稿子是好是坏自然有王纪美把关;但如今他成了主编,孙明达不得不处处小心,尽可能让这本书尽善尽美,最好不要有争议点,免得来日他被人骂得更凶。
这一整晚,孙明达都没有睡好,任劳任怨地做好自己的分外之事。
孙明达手脚麻利,虽然对这件事情甚是不平,但生气也不妨碍他干活,不出两日功夫,他便将书稿添添减减重新改了一遍。
剩下的他瞧着已算是精华了,最后送进宫给皇上看一遍,确定没问题之后才交给了杨直。
这杨直看起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与圣上一丘之貉。
杨直莫名其妙地了许多白眼,对孙大人也有了些意见。
这回的稿子,依旧是送给文丰书局来印。
其实京城里头其他书局也陆陆续续学了这活字印刷术。这法子并不难,李闲也不是那等敝帚自珍的,旁人来学他都开门相迎,只是皇上跟杨直习惯了用他这一家,每次都顺手让他来做。
李闲当真得了好大的便宜。
唯一不痛快的便是孙明达了,他没办法对外人吐露什么,只是逮着王纪美一通抱怨,话里话外的意思无非是想让王纪美多管教管教自己的学生。
他才多大不曾及冠,甚至尚未踏入朝堂便已经想要插手科举了。科举选士是他能插手的吗一招不慎便会招来祸端。这回是有圣上护着,又强行拉着他在前面挡着,可他总不能挡一辈子。
来日若这小子真入了朝堂,岂不是没人能辖制得住他了
王纪美左耳进右耳出,被问烦了便只有一句:“你急什么,怀瑾心里都有数。”
他有数
他有什么数
孙明达发现自己没法跟这师徒二人交流了。
“你就惯着吧,早晚能惯出个祸害来”
王纪美充耳不闻。
他弟子好着呢,做过的也都是为国为民的好事,哪里是祸患了孙明达自己胆小,畏首畏尾的,怪不得国子监在他手里这么多年也不见起色。
两人因为傅朝瑜还闹了些别扭。
几日后,傅朝瑜意外地得到了西游记的分成。当初说好了一成利,虽然分成不多,但是架不住这本书的畅销,即便只有一成,也是一笔巨款。
傅朝瑜看着到手的银子,推算了一下皇上的小金库,啧好大一笔进项,他真羡慕了。
不过羡慕别人的也没用,还是先用好自己这笔钱吧,他得好好盘算这笔钱用在什么地方,才能钱生钱,源源不断。
手里有了余钱,傅朝瑜便趁着吴之焕来图书馆的时候摆了一桌酒请客,再叫上陈淮书他们三个,跑去了京城最大的酒楼开了个荤。
吴之焕与周文津都是头一回来这等地方。
周文津有些拘束,不过吴之焕却坦然观望,碰到未曾见过的新鲜玩意儿还会多看几眼。他与周文津不同,周文津先前时常被欺负有些内敛有些怂,但吴之焕不论何时都是一腔热血,好像有使不完的精力。
傅朝瑜选了一个临窗的包间,等菜之时,便聊起了他们的新书。他们这书要不了多久便能出版,届时不知会引起什么样的动荡,想想还真有些期待。
正热火朝天地聊着,忽从窗边瞅见一群眼熟的人上了二楼的台阶。
打头那人,竟是当朝太子。余下几人年纪都不大,傅朝瑜唯一认识的,竟是陈淮书的兄长。
陈燕青怎么会跟太子在一处
陈淮书知道这事儿吗
杨毅恬不懂那些弯弯绕绕,见到人便惊呼“淮书,那不是你哥吗”
他说完看向对方,却发现陈淮书在见到自己兄长的刹那便心底一沉,待察觉到陈燕青与太子有说有笑,脸色更是黑成了锅底。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找书加书可加qq群887805068</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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