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年前, 匈奴四族曾聚集十五万兵力, 突袭我大周朝。安西都护府、北庭都护府相继被破,我大周百姓伤亡高达三万人,金银财物损失以数十万计。幸好正一品大将军、英国公李承恩亲率八千精锐一举大破四族联军,把鲜卑、突厥联军打残, 斩杀上上任匈奴大单于乌维, 俘获了前任柔然王阿那瓖之子婆罗门。」冯子芝语音一转,突然说起历史起来。
虽然李承恩没有留下来做官,但周文帝当年都依然封他做正一品大将军、英国公以表扬他的功绩。
牛继宗、冉封、李明珠和林寒闻言,都望了李敛一眼,他们自然知道自家统领除了前任大学士王翊外, 还有一个素未谋面, 极度神秘的师父名唤李承恩, 想不到居然如此生猛
「这些事都过去差不多四十年了,难道李承恩将军会出现带我们打仗吗」冉封急躁的问。
「别心急。」冯子芝不急不忙,慢条斯理的道「前任柔然王阿那瓖之子婆罗门被俘后, 我师王翊向太上皇建言,并没有在柔然退兵后第一时间释放婆罗门, 反而把他带到京城三年。太上皇派了当年的礼部侍郎文怀远前去教导其读书学问, 礼仪规矩, 还十分体贴入微的给婆罗门找了几个温柔的女子照顾。」
一边是儒家润物细无声的洗脑教育,一边是美人的软玉温香。
才不过三年, 婆罗门就已经从里到外都被改造成了正宗到不能再正宗的周朝人了
李敛五人的眼神慢慢变亮起来。
「实际上, 柔然被呼韩邪攻打的时候, 婆罗门曾派人向我大周朝求救。只是,由于路途遥远,当时你等又在平定西夷。故此,我向皇上建言,命婆罗门假意臣服呼韩邪,待得关键时刻就倒戈相向。」
一个忍不住,牛继宗魔性的笑声再度响起,「哇哈哈哈那就是有一个二五仔埋伏在敌人里面,不时向我们告密,在背后插他们刀子延年果真狡诈这种阴谋诡计都就你才想得到,换着我就只懂拎起大斧砍他丫的」
东周列国志中二十回「献公有嬖幸大夫二人曰梁五和东关嬖五,并与献公察听外事,挟一宠一弄权。晋人谓之“二五”」简单来说,东周春秋时期,晋国有两个大夫分别叫梁五和东关嬖五,国人叫他们“二五",而这二人为骊姬谋害太子申生,因此二五就成为了奸佞、背叛者的简称。
淡定如冯子芝的眼角都不禁抽了抽。
话呢,是好话,用客气的语言翻译过来无非是「延年果然足智多谋,此计大妙在下实在佩服万分。」等等。然而,这话到了牛继宗的嘴里说出来,着实令冯子芝分分钟想用手中的酒杯砸去牛继宗的脸上,再给他一记寒冰掌后拂袖而去
若是柔然的婆罗门可汗听到牛继宗居然这样诋毁自己,只怕不立时翻脸,调转枪头,帮助匈奴对付大周,也算是他留在京城的那三年里,礼部侍郎文怀远的「洗脑」厉害了
牛继宗狂笑道「按我的话,要什么谋略呀直接发兵,碾压草原各部,先扩大地盘再说。君不见老子、老冉和老林已经饥渴难耐,怕是早就按捺不住,要痛饮胡人的鲜血了」
众人选择性忽略牛继宗的说话。
林寒问「那究竟何以不能直接联合柔然前后夹击匈奴」即使冯子芝点明了柔然是内应,但也仍然未说出不能先挑起战端的原因。
「一来,大军集结、粮草兵器准备需时;二来,婆罗门虽然愿意出兵,但是柔然的地理位置并不允许。」
李敛沉吟道「突厥人占据别失八里今新疆吉木萨尔,鲜卑居于饶乐水今西拉木伦河流域,匈奴势力最大,西跨过阿尔泰山,北达贝加尔湖周边。柔然居额尔登特,前是突厥,后是匈奴,旁边是鲜卑。」
牛继宗等人大皱眉头,这样的地理位置,柔然不被灭已经是谢天谢地,老天爷开眼了。
「匈奴和突厥世有联姻,两族早已经同声同气。鲜卑与柔然交好,但鲜卑王拓跋翳槐是个见利忘义的小人,如果柔然不能带给他好处,他定然会是第一个率先攻打柔然的人。」冯子芝点评。
李敛分析道「眼下,呼韩邪引兵七十万,驻扎边境。我们若是先起兵打进草原,呼韩邪则召集突厥、鲜卑、柔然三族出兵,定然是聚兵一处,由呼韩邪直接派兵剿灭我们。在草原上,呼韩邪占据了主动。而若由呼韩邪率先进犯雁门,四族兵马自然聚在雁门关外,各守一方。到时候,有柔然一族的配合,敌明我暗,夜袭、借道偷袭匈奴大后方也不是问题。」说到底,就是一个主动权的问题。
李敛都说得这么明白了,牛继宗等人自然是连连点头。
李明珠若有所思的问「那么该如何狠狠地拒绝呼韩邪的求亲呢」她正恼恨呼韩邪拿她做笺子,定要想个最决绝的方法。
此言一出,牛继宗和冉封立即怪笑起来。
「我们先请皇上这样这样」牛继宗兴致勃勃的道。
冉封还补充的道「另外,还可以派人」
听得李明珠眼中异彩连连。
牛继宗和冉封这两混人表面忠厚憨直,想不到是这种人面兽心的狂野奔放之人不他俩的面都像是兽,他俩以后能合称为禽兽二人组了
李敛、冯子芝和林寒越听越心惊,三人对视一眼,只感不寒而栗,汗毛直竖,不由得为呼韩邪惋惜了一秒钟。
驿馆里
「大王,今早早朝议论和亲一事,周朝皇帝已经意动了。」一个长相明显是正宗汉人的中年男子恭敬地道。
「阎衡,你做得很好。」呼韩邪微微颌首,下命令「狐鹿伊,让我们收买的那些周人官员加紧说服周朝皇帝,也派人传消息给周贵人,叫她吹吹枕边风。」
一个身子较为瘦弱的匈奴人忙应道「是。」
呼韩邪收买周人官员很简单,很粗暴,但很有效。
好财的,他不吝金银珠宝;好色的,各种异国风情的美女奉上。以上两种都不好的,就拼命挖他们黑材料,逼迫他们为匈奴办几件小事,顺带控制着他们的家人,然后就大棒加萝卜,又是送金银珠宝又是送番邦美女的。双管齐下,迫使他们不得不屈服。
至于周贵人,她本是马商之女,生得国色天香,其父替她打点送了进宫。她自进宫以来,备受圣宠,赏赐不断。皇上爱屋及乌之下,把其父封为从四品太仆寺少卿,真真的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有见及此,她也是宫里不少妃嫔的眼中钉。然而,实际上周贵人父女都是呼韩邪的人。
周父可不是一名等闲的商人,要不然都不能与匈奴大单于有接触的机会。
能够以周人商人的身份与匈奴大单于接触,必定是已经交易过多次,取得了信任的商人才可以。
再换个角度想想看,什么样的商人能跟堂堂统一了整个草原的草原王呼韩邪交易
左传成公十三年云「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祀是祭祀,戎是战争。
那么,不难想象周父与呼韩邪之间的交易是什么了不是祭祀神灵先祖所需的礼器,如食器、玉器、乐器等,那就必然是与战争相关的物品,如生铁、牛皮、甚至是弓箭和兵器。
按大周律不论从陆上还是从海上,凡将马牛、军需品、铁货擅自私出外境货卖及下海者,无论走私数量多少,涉事者皆斩三族按知情不报罪论,抄家流放。
干这走私铁器的买卖可是杀头的大罪,祸及三族。
尽管当中风险太高,但是利欲熏心的人永远都不会少,周父就是其中的一个。
呼韩邪手握周父的把柄,自然轻而易举就拿捏着周家父女为他办事。
那个名叫阎衡的周朝中年男子顺手捎个马屁「大王英明。」
他讨好的说「大王,周朝太上皇对明珠郡主非常宠爱,奴才担心只怕即使周朝皇帝答应和亲,在周朝太上皇那边都会出现变挂啊」
「既然如此,你有何方法解决」呼韩邪大为皱眉,他在周朝太上皇身边可没有几个能说得上话的人。
「依奴才愚见,解铃还须系铃人。最后,恐怕还是要看明珠郡主的意愿呢」阎衡点头哈腰的道。
「嗯,此话言之有理。」呼韩邪满意地在他身上轻拍一下。
「谢大王赐打」阎衡乖巧的献媚。
「哈哈赏」呼韩邪大笑,眼底却有一抹轻视闪过。
旁边的狐鹿伊更是满眼浓浓的不屑之意。
这阎衡是正宗的汉人,虽然不是科举出身,但靠着一手拍马屁的技术和良好的人缘,加之又有一点点的运道,竟然被他担任了大周兵部最低级的主事一职,秩正六品。
他算得上起呼韩邪「招揽」的周朝官员之中最忠心耿耿的一个,简直是天生的汉奸,卖起周朝各种情报和替呼韩邪办事时,绝不手软。
「王,外面来了那个周朝的太监,还带着一群阉人」乌里滚从外进来禀报。
呼韩邪挑眉「哦可是那姓冯的」
「就是他」乌里滚肃杀的道。
冯子芝这些年害得他们匈奴多惨,一直跟随着呼韩邪的乌里滚是心知肚明的。
匈奴人尊敬强者,所以乌里滚虽然没做什么,但嘴下留情,总没有把冯子芝都称为阉人,而是尊称了一句太监。
「那那大王,奴才先行告退了。」阎衡眼中异色一闪而过,脸上慌慌张张的道。
「嗯。」呼韩邪同意,毕竟阎衡是不能见光的暗子。
阎衡连忙坐到房间外的一个负责运载菜蔬的木板车上的木桶里,由早已收买了的下人盖上木盖子,缓缓地推往侧门去。
见阎衡藏好离开后,呼韩邪负手往外走去,他就要去看看那位冯厂公想要玩什么花样
外院有十数个身材魁梧的匈奴人表情严肃,神情紧张,俨然如临大敌似的,眼神警惕地注视着一个绝美的背影。
这位冯厂公可真是人美心毒的典范,简直是一条妥妥的美人蛇
他们虽然只在昨晚的宫宴里见过他一面,但这十年里他手下派出的暗子在草原上兴风作浪──用间、渗透、收买、煽动、破坏、刺杀、暗中结盟,无所不用其极,弄得草原横生事端,闹得人心皇皇,民不安枕,让所有人都不得安生。如果不是王呼韩邪乃天命之子,众心归附,加之其手腕高明,或化解或镇压,恐怕草原早已陷入混乱和自相残杀的局面。
冯子芝背身负手对着匈奴人,一身天青色的宫袍,腰扣玉带,显得清极艳极。
呼韩邪注意到这一幕,示意手下不用理会自己。
他看着这个他深恶痛绝的背影,悄无声息地上前。
右掌从后缓缓地伸向冯子芝的脖颈。
自己「失手」杀了一个太监,但看在边境的那七十万大军份上,周朝皇帝总不会轻易动他,最多只是把和亲一事拒绝而已。与冯子芝相比,明珠郡主也好,天策武学也好,天策阵法也好,也显得一文不值。
求娶明珠郡主和想要得到天策府的武学和阵法,只不过是希望能够减少族人的伤亡而已。呼韩邪自信硬拼起上来,他的七十万大军绝对不会虚天策将士分毫,定能一统中原的,成就古今未有的霸业然而,冯子芝的厉害在于他洞察人心,心机深沉,不费一兵一卒就可挑动草原内乱,令人防不胜防。
这样的人,不能为他所用,那就该死
这些年来,他也曾派人多次暗杀冯子芝,但看着冯子芝现在毫发无损的样子就知道,全部都失败了。有传回匈奴的情报指冯子芝虽然外表弱不禁风,但身上可是有着深厚的内力,是个练家子来的。有些小道消息更指当年周朝宫变的时候,冯子芝可是曾经杀死十数个武林高手,保护周朝太上皇和皇帝的。
看着自己的手与冯子芝的脖颈越来越近,呼韩邪眼中闪过一丝光芒,越发的收敛身上的杀意。
可是,下一刻,一只白哲冰凉的手半路反手扣住呼韩邪右手的脉门。
呼韩邪只感觉到了一丝至寒的内力从自己手腕浸入,冻结了他的经脉之余,犹似有数十把小刀在乱攒乱刺。
「今天一早就听到喜鹊喳喳直叫,原来是冯厂公光临这驿站,真是让孤这院子蓬荜生辉」跟大周打了交代这么久,呼韩邪都学上一两句冠冕堂皇的话。
他使尽了力气,才将这几句话说得平平稳稳,没露出半点痛楚之情。
「原来是大单于,怎得大单于走路都没个声音的真的吓了咱家一跳」冯子芝似笑非笑,手中扣着呼韩邪的手并没有放下,有意让他再多痛一会儿。
呼韩邪强笑「这不是见着厂公,孤心里欢喜,走得轻快,想要拍拍厂公的肩膀。」
「不想厂公竟然如此的警觉。」他侧头示意冯子芝扣着自己的手。
行了彩头都给你拿了,该放手了。
冯子芝轻轻地松开手,掏出一条干净洁白的白绸手帕,慢慢擦拭自己碰过呼韩邪的手。
「咱家必须时常提防,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有不长眼的人要杀咱家。」他语调轻柔,尾音上扬,似别有深意。
呼韩邪脸色僵了一瞬,又若无其事的笑道「厂公多虑了。」
冯子芝笑而不语。
呼韩邪表面与他继续交谈,暗地里运起虬龙诀,以至阳之气化解右手经脉中的寒气。
冯子芝较真地问「对了,刚才听大单于说起今早有喜鹊鸣叫,倒不知这喜鹊是何时所叫的」
呼韩邪笑容一凝,连体内正在运转的内力都是一顿。搞事吗这分明就是学自你们周朝人的客气话,孤就不信你不知道还问是什么时候叫的故意的吗
他随便说了一个时晨,「约莫是巳时9时-11时吧」
「呵呵巳时喜鹊鸣叫,主有喜事,临门大喜。果不其然」
「不知冯厂公大驾光临,所为何事」呼韩邪发现自己还是不太懂得周朝人之间打机锋的那一套,就直接问。
冯子芝不急不缓地说「皇上怕大单于远道而来,身边没几个贴心人照顾、使唤,特意派咱家送来四个婢女,八个打扫跑腿的小厮听候大单于的差遣。另外,还有一些礼物送与大单于。」
「啪啪」他扬手轻拍几下。
不远处盈盈袅袅走来四个或清纯或恬静或明艳或妩媚的佳人,身后还有八个机灵的小厮。
呼韩邪只是瞧了一眼,心道「难道这周朝皇帝是想要行美人计这未免太看轻我呼韩邪了」
「这四个宫女和八个小厮往日也是在义忠郡王府里侍候的,对于宫中的礼节和京中的大小地方都很是熟悉。大单于若是使唤得顺手了,离京时,也可带同他们一道回草原。」冯子芝轻巧的道。
义忠郡王
一听这个名字,呼韩邪立即在脑海里寻找那是何许人。
周朝现任皇帝有感侄女明珠郡主为国效力,立下不少功劳,又怜惜长嫂和侄子们无依无靠,不忍他们一辈子都囚于大皇子府里。在请示了太上皇之后,周朝皇帝就下旨把庶人李天璜追封为义忠亲王,降等袭爵,并解了义忠亲王王妃和世子等人的圈禁。如今,新的义忠郡王一脉谨小慎微,连宗室之间的聚会也很少出现,大多时间都是偏安一隅。
而对呼韩邪来说,他会记得这位郡王的原因,就是因为这位义忠郡王正是他要求娶的明珠郡主的亲弟。
结合阎衡刚才带来的信息,呼韩邪猜想周朝皇帝把义忠郡王府的人赐给他,应该是有意把明珠郡主许配给他。
那几个婢女不是往日侍候明珠郡主的人,就是属于明珠郡主的陪嫁。
可能也有另一层意思,是明珠郡主送她们过来「考察」她未来夫婿的。
短短一个呼吸,呼韩邪心里已经转了两转。
「既然是周朝皇帝的一番美意,孤也就却之不恭了。」挥手,示意狐鹿伊把人和礼物也安排下去。
见此,冯子芝嘴角笑意加深。
「咱家另有差事在身,就先行告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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