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冠军侯李敛为元帅,并赵国公贺齐为中将军司礼监掌印太监冯子芝为监军率将士四十五万北击匈奴, 节制边境布告天下, 咸使闻知, 钦此。景和十一年五月十三日。」
李敛这是一跃成为元帅了
虽则在大周朝里, 元帅这职位并不常设, 具有临时性,不列入朝廷的正式官僚体制之中,但这可是无数将军一生中最梦寐以求的职位。这不单意味着简在帝心, 更是意味着自己站在满朝武人的最顶峰。
什么
李敛顿时懵了。
只是他懵的原因不在于自己被封为元帅, 而是他怀凝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居然听到小芝出任监军一职,将要随他北上草原
李敛不可置信地盯住站在一旁的冯子芝。
年轻貌美的新任监军微微心虚地别过脸,没有对上李敛的眼神。
皇上可不知道自己的新任元帅脑里在想什么, 站前一步,言真意切的道「此次出征,朕把边关大小事务尽托于两位爱卿, 望卿不负朕。」紧紧地握着李敛的手。
不负朕不负朕什么
不负朕的期许,平定草原
还是莫要辜负朕,莫要行那不忠反叛之事
被言语提及却被行动忽视的贺齐敏感地察觉到皇上那未尽之语。
能够在牛金死后独力支撑军方十数年, 甚至和平过渡给李敛,贺齐靠的不只是赫赫的威望和两任皇帝的信任, 更多的是靠过人的智慧和出众的政治敏感度, 才可以一直庇佑着军方一系避过朝堂里众多的冷枪暗箭。只不过, 平日众人只注意到前两项因素, 而忽略了他的后两个过人之处。
临出征前,皇上竟对静涯起了隙嫌,这可真是
贺齐脸上不显,暗地里却是大为摇头。
想要化解,但一时之间都没有什么好办法能够立即消除皇上的猜忌。
贺齐不由得忧心忡忡起来。
而较贺齐还要敏感万分的太上皇也是眼皮子一跳,狐疑地瞧了自家亲儿子一眼。
回想起当初下这道旨意的时候,儿子那像死了亲爹似的表情
都说孩子是父母前世的债主,太上皇从前是不信的,现在发现不得不信了
他前世都一定不只是普通欠债那么简单,肯定是穷困潦倒,走路掉钱包,出门遇抢劫,打工遭欠薪的那类型,欠债欠及全京城人的那种程度
太上皇一下子挤开皇上,示意他为其他将士打气鼓劲,心里提醒自己一定要找个时间跟这蠢儿子好好聊一聊。
皇上心下委屈。
父皇啊父皇许李敛为元帅,掌节制边境之权已经很危险的了,朕见有贺齐在旁制衡一二都就捏着鼻子认了。您老人家还偏要让冯延年去做监军朕不是否定他的能力,但什么叫监军能够钳制、压制武将的才叫监军冯延年能吗他能吗
现在好了,连话都不准朕说两句就赶朕走,究竟朕是您的亲儿子,还是李静涯才是你的亲儿子
虽然心生不忿,但逼于太上皇多年以来的「淫威」,只好憋气地跟其余将军逐一鼓励起来。
依太上皇当了几十年皇帝,一贯霸道的性子,他才不理会皇上的委屈。
委屈不服气都给我憋着
「此次北征,你可有把握」太上皇紧盯着李敛问。
李敛回过神,正色的回道「敛沒有把握。」
「哦」太上皇眼里却没有丝毫惊讶之色。
兵无常势,水无常形。战场上形势变幻莫测,不是兵多将广、人强马壮就一定可以取得胜利。
太上皇双眼闪过精光,「朕明白匈奴的棘手之处,但是朕希望在朕有生之年,能够看见草原归入大周版图的一天。」不只是匈奴,就连突厥、鲜卑、柔然三族他都要通通拿下。
「呼韩邪骁勇雄豪,有壮志横扫天下,审时度势,顺其者生,逆其者亡。以其之心而放之四海,以其之志而加之全人,势不可挡,是个了不起的枭雄人物。」即使身为敌人,太上皇也不得不对呼韩邪给予一个极高的评价。
「匈奴用了几十年来休养生息,现今兵强马壮,在呼韩邪的带领下更成了草原当之无愧的霸主。而且,在呼韩邪手下的匈奴兵士不再如往日般闲时放牧打猎,战时出征,反而日夜操练,真正成了气候。」虽然退位为太上皇,但东厂有关草原的情报,他还是一份不落的仔细阅览过的。
李敛赞同「匈奴人自幼在马背长大,弓马娴熟,当中的射雕者更能独自成军,实在不容轻视。」话虽如此,但他对自己一手训练出来的天策将士有绝对的信心。
太上皇的双眼绽放出炽热的光芒,踌躇满志的道「愈难得到的东西,愈能激起朕的雄心壮志。此刻,朕的身心仿佛感觉到年轻时的火热。它,正如熊熊烈火一般在燃烧」身穿一身明黄色的九爪金龙袍,双手背负,自有一种睥睨天下的气质,仿佛是高高在上的神祇在俯视万生。
李敛双眼一酸。
自从十年前宫变,皇爷一下子失了三个儿子后,李敛就再也没有见过他如此意气风发的模样了。
李敛激动得单脚跪在地上,衷心的道「敛愿为皇爷效死此战不灭匈奴、不把草原纳入大周版图之中,敛绝不回京」
他不好读书,对诗词都没有什么兴趣,只记得几首合自己口味的诗。
他记得唐朝骆宾王有一首诗是这样写的
「平生一顾重,意气溢三军。
野日分戈影,天星合剑文。
弓弦抱汉月,马足践胡尘。
不求生入塞,唯当死报君。」
李敛想骆宾王那一刻的心情,应该与自己也是相差无几了,为了皇爷甘愿血洒疆场,以死相报。
这突然的一下子表忠心看得旁边的皇上心里酸溜溜的,哝哝着什么就知道是这样的,表情嫉妒万分。
但面对李敛满腔的忠诚,太上皇不单止没有赞赏,反而一顿斥责「糊涂」
李敛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些什么,就被这样的一顿训斥。
他捉着李敛的手臂,想要扯他起身,却忘了此时的李敛已经不是当年那四岁孩童了,年近六十五岁的他又怎生扯得动李敛呢更不好说加上甲冑,李敛现在足有二百多斤
李敛也怕太上皇会闪了腰,连忙顺势站起身。
太上皇五指成爪,牢牢地握着李敛的手臂。
他毫不顾忌,就是一顿训斥「你是朕的股肱之臣,是朕的万户侯,是朕的大将军难道朕培养你这么多年,就为了让你在这小小的战事里马革裹尸吗朕给你冠军侯的封号,可不是要你有冠军侯一般的结局」
「皇爷」李敛嘴唇动了动,喃喃的道。
太上皇越发用力的扣着他的手臂,手背上的青筋隐隐可见,似乎是要用痛楚让李敛把他接下来的说话铭记在心。
「记着活着就是忠诚,只有活着,才能做更多的事」
「朕要亲眼看到朕的冠军侯凯旋而归,接受万人景仰的时刻这个是朕的旨意,不得有违」太上皇开始后悔为何自己当初手贱,那么多好喻意的封号不选,偏偏选了冠军侯这个抗击匈奴的短命鬼做封号。若果时间来得及的话,他真的不介意一道旨意下去,替李敛换一个更好的封号。
很明显,这道不得有违的旨意是要李敛保护好自己的生命。
「敛领旨。」李敛鼻子一酸,双目含泪。
太上皇欣慰的笑起来,眼眶微红。
他装作抱怨似的道「今天的风可真大,沙子都吹进眼里了。」别过脸,轻轻擦拭眼角。
「对,风可真大。」李敛举脚赞成,同样别过脸,用手背擦干脸上的水汽。
作为一军之主,他可不能让下属看到自己哭哭啼啼的丑态。
太上皇拍拍李敛的胳膊后,没有多说什么,就往贺齐方向走去。
李敛明白他那口中未说的话──活着回来。
在太上皇和皇上逐一鼓舞众将,提升士气,收买人心的时候,四皇子、五皇子和六皇子在旁羡慕的看着。
四皇子和六皇子很想在这个时候走出来发表一番激昂文字,挥斥方酋,不好说虎躯一震,浑身散发出王霸之气,李敛等将军纳头便拜。至少,都能表现一下自己的存在感,狠狠地在李敛等将军的心中猛刷一轮好感。
虽然说军方不会参与储位之争,但总会有一两个渴望从龙之功或因着其他理由而投效他们的,而且他们可是知道自家父皇当初能够怼了太子二伯、大伯、四伯、九叔等兄弟成功上位,可是有赖军方的力量呢
而三皇子心里没有他那两嫡亲兄弟那么多的想法,只是觉得天策府的师兄弟都能上战场了,自己却只能一如往昔,憋气地留守京城,一身本领完全使不出来,因此很是羡慕天策府的弟兄而已。
但不论三位皇子心里的想法是什么,有多渴望上前与李敛等人叙话也好,若无传呼,他们都是万万不敢上前半步的。要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太上皇和皇上是以帝皇之身邀买人心,而你又是什么身份也敢上前卖弄
就算他们是嫡皇子,哪怕是太子,没有得到帝皇的允许而擅自上前,都定是吃不了兜着走
可是,这时候却有一个「不知死」、众人意想不到的人物走出来。
只见他穿着华贵,浑身酒气,手里还提着一个酒壶和两个价值连城的明代荷花纹玉杯,摇摇晃晃却有目的地向李敛方向走近。
太上皇眉头一蹙,却并未阻止。
皇上见太上皇没有阻挠的意思,想起李敛和醉酒青年之间的恩怨,都就站在原地,好整以暇的看看自己那位兄弟究竟想要如何。
「贾敛」醉酒青年含糊其词的叫道。
他把其中一个玉杯硬塞到李敛手上,然后举起酒壶替自己和李敛分别倒了一杯酒。只是不知道是醉酒还是故意的关系,准头十分欠佳,只勉强地把杯子倒满了一半,其余大多都淋在李敛的手背上。
「喝吧」
李敛也不气怒,平心静气的看着他,说「你醉了。」
「没说爷才没醉」对方斜斜地瞄着李敛,大手一挥的道。
远处的太上皇不悦地瞪着他,正想喝止之际,却在听到醉酒青年的下一句话后,颓然地放下手,长叹了一口气。
「我叫你喝啊今天好歹都是我九哥的忌辰,你总不会这么不给面子吧」
此言一出,全场皆静。
李敛拿着玉杯的手猛地一握,很快又放松下来。
抿嘴,脖子一扬,玉杯已空。
「好够爽快」醉酒青年拍手称快。
他似是心里不痛快,故意找茬似的,嘴上不依不饶的道「贾敛你现在功成名就,父皇最信任你,老七事事倚靠你,简直是满朝第一人呵我那直率性子的九哥可真的比不上你」话里满是嘲讽之意。
这话让在场不少人听得很是刺耳,心里不舒服。而性子胆小的和较为低级的官员听得如此「大逆不道」之言,更是深深地低下头,生怕别人留意到自己。
什么叫太上皇最信任李敛皇上事事倚靠李敛李敛是满朝第一人
太上皇脸色一下子就黑起上来。
未等太上皇发火,另一个脸容与醉酒青年长得有几分相似,但气质温文儒雅的男子三步作两步的上前拉着醉酒青年。
「十弟别闹了。」
醉酒青年见得是他,脸色不由得一缓,咕哝的道「八哥」
「冠军侯,舍弟酒后无状,我代他向你道歉了。」男子对李敛温和的歉意一笑。
不得不说,即使时隔十年,八贤王依然是当年那朝中众口交赞的八贤王。
没错,此二人正是原本的宁王李天瑾、康王李天瑛。
自当今皇上即位后,除却把已故太子李天玥封为孝昭太子,大哥李天璜义忠亲王外,也就把其余兄弟的封号也改了。现在的宁王李天瑾和康王李天瑛该分别称为忠靖亲王和忠顺亲王。
「十弟,随八哥进宫吧慧母妃和温贵母妃准备了荷花酥和荷花宴在等我们呢她们特地吩咐我要早点和你一起进宫。」李天瑾好声好气的道。
不知道是哪句说话触碰到李天瑛的神经,他挣脱开李天瑾的手,冥顽不灵的道「不我不进宫我还要」
李天瑾第一次皱起眉头,加重语气的道「十弟,你醉了跟八哥走」
「不」李天瑛瞇起双眼,伸手想要捉住李敛。
李敛避都不用避,任由他抓了个空,只捉到个虚影。
他疑惑地看着自己的手,甩了两下脑袋却更晕了。
李天瑛被酒意麻醉的脑袋想不到为什么自己捉不到李敛,干脆双目一闭,状似孤注一掷的往李敛身上倒去。
「十弟」李天瑾神色紧张的一喊,却没有出手扶着李天瑛。
要是私下没有旁人,李敛真的能走开避让,管李天瑛去死。但大庭广众之下,他总不能任由一位堂堂亲王在自己面前倒下,而自己坐视不理,只得无奈地接着他。
谁知,下一刻,李敛倏地睁大双眼。
「怎么年少身居高位,带领几十万军队打匈奴,连堂堂赵国公贺齐都要屈于你之下,你很得意吗爷好心提醒你这场仗你打处了,就是功高盖主;打输了,就是千古罪人」李天瑛在他耳边低语。
李敛眼神一凝,低头与他对视。
李天瑛眼中尽是满满的恶意,不见一丝一毫的醉意。
李敛浑身冷意,一言不发的推开他。
李天瑛状似因被他粗暴地推开而暴怒的大喊「贾敛你他娘的算什么玩意爷告诉你你别以为自己很威风你只是一条狗而已你只是一条父皇豢养的走狗兔死狗烹爷就等着看父皇厌了你,你被老七宰了做狗肉的那一天」
「够了」太上皇听得李天瑛越说越不长样子,终究是忍不住怒喝。
「老十你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堂堂亲王大白天酗酒,行事荒诞,言行无状成何体统」太上皇真的是怒了,原本看在为了保全兄弟而牺牲自己的九儿子份上,他才只眼开只眼闭,有意宽容老十行事,怎料老十竟然说出如此诛心之言
「请父皇息怒,保重龙体十弟酒后失态,并非有意胡言。」李天瑾这个做哥哥的真的没有什么可以挑剔的地方,第一时间站出来替弟弟开脱。
「十弟,你还不快向父皇请罪。」他向李天瑛打了个眼色。
李天瑛会意,顺势道「儿臣一时糊涂,自知处事不妥,还请父皇息怒。」
若换了其他时间点,太上皇说不定还没有这么生气。但他刚刚才发现自己的皇帝儿子对敛儿不满,甚至质疑敛儿的忠心。现在自己的十儿子还要当众说出皇帝儿子事事倚靠敛儿,及兔死狗烹之语,非但让皇帝儿子心里的隔阂变得更大,还不知道还会不会对敛儿有所影响。
这个情况太上皇能够怎样他都很绝望啊
稍定一定神,太上皇只能快刀斩乱麻,「给朕滚回王府,抄写四书各五百次一日未抄写完,一日都不得踏出府门半步」他恨不得把老八、老十塞回他们亲娘的肚子里。
别以为太上皇看不出这两兄弟看似无意,实际上是早有预谋,一唱一和的。他俩安份了那么多年,怎生无端端发疯跳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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