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行觉的意识中断在伊瑟推门闯入实验室的瞬间。
好像做了一场很长的梦。
醒来的时候还有点恍惚。
视线逐渐清晰,入目是熟悉的天花板,伊瑟的脸色极度苍白,静悄悄地守在床边,见季行觉终于睁了眼,眼底一亮,急切发问“殿下,你感觉好点了吗实验出了点意外”
季行觉脑子里还有点嗡嗡的,迟缓地眨了下眼,听到他的声音,才缓缓侧过头来,嗓音发哑“伊瑟”
伊瑟停顿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应了声“殿下,你想起了多少”
“我和兰德把你带回了皇宫。”
伊瑟用力点头,想起季行觉看不见,又立刻应了一声。
季行觉垂下眼睫“其他的记不清了。”
伊瑟不免流露出几分失望之色,不过克制得很好,嗓音依旧柔和“不要紧,想起这些也够了。”
季行觉揉了揉昏胀的太阳穴,碰到自己头上的纱布,指尖一顿“实验出了意外”
“你的身体被教皇动了手脚,只能暂时将记忆芯片取出来,”伊瑟给他掖好被子,“殿下放心,等解决了兼容问题,我会将你的记忆还给你的。”
季行觉的唇畔浮起个笑,有些嘲讽似的“连虚假的记忆也一并还给我吗”
伊瑟的笑容一僵。
“你在实验里加了什么”那种精神扯拉撕裂感仍旧残存,季行觉一想起来就头痛欲裂,皱了皱眉,“你让我看到我和你相恋的画面。”
室内的空气一阵凝滞。
伊瑟没什么愧色,反而低低笑了声“您为什么觉得那会是假的那为什么不会是真的”
季行觉冷静地摇摇头“你想知道我是怎么分辨出来的吗”
伊瑟张了张嘴,觑见季行觉唇边的弧度,心头陡然掠过一抹阴云,起身打断“殿下好好休息,我”
季行觉径直道“因为我很清楚,我喜欢的是戚情那样的人,而不是你。”
伊瑟的脸色倏而变了几度。
被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刺激,那张伪装的温和面具终于露了裂缝。
他的呼吸有些沉重,死死盯着季行觉的脸,陡然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语气冷冰冰的“就当那是真的不好吗。”
他的手力道极大,仿佛铁钳。
“是我把你带回来的,你该属于我。”
伊瑟要被他逼疯了。
季行觉的眼皮跳了跳。
他及时一把抽出了手,往后避了避,语气淡淡“伊瑟,我给你取了名字,把你送去学校,是想让你当一个好人。”
这句话不压于一记重拳。
伊瑟陡然清醒过来,收回了突然显露的疯劲,有些手足无措“对不起,殿下,我只是、只是太想你了。”
他有些惊慌,担心季行觉生气不理自己,也没注意到季行觉瞥来的一眼。
季行觉无声叹了口气。
伊瑟的性格很像个偏执的小孩子。
然而其他小孩子抢夺自己的玩具,顶多和人打一架,伊瑟却会选择全数抹杀。
那个地宫中数以千计的仿生改造实验品,前线被下令以自杀式袭击帝国的几千圣教徒,这些细数起来惊心动魄的数字,在他眼里都不算什么。
那是种单纯的残忍和对人命的漠然,除了他记忆中的路德维希,他可以牺牲其他所有人。
但是在他面前,他又似乎很天真,一句话就能让他乖乖的服帖下来,被责备后又会露出眼泪,讨要同情。
已经刺激得差不多了吧。
季行觉沉吟了一下,放缓嗓音“伊瑟,其实你能让我再见到这个世界,体会到健康的滋味,我很感谢你。”
伊瑟果然立刻振奋起来,眼睛亮亮地望着他“殿下,您愿意原谅我了吗”
季行觉避而不答“你能解除对仿生改造人的控制,放走外面那些圣教徒吗”
“您想让我停止对帝国的征伐”伊瑟敏锐地嗅到他的言外之意。
“这不是征伐,伊瑟,兰达帝国已经消逝了,”季行觉的嗓音放得很轻柔,“我们属于过去,不该妄图干涉奔流向前的当下。”
伊瑟静默片刻,吐出一个字“不。”
“只有这个请求,我不会答应您。”他微微一笑,“殿下,我会将您的王座重新献给您的,无论戚情还是光辉帝国,都将走向灭亡。”
季行觉皱起了眉。
伊瑟和戚情的性格有些相似的地方,又不全然相似,都是性格偏执的类型,戚情却很纯善,不会钻牛角尖,总是乖乖的很好哄。
不对,他不该拿戚情和伊瑟比较。
没有任何可比性。
他们是完全不一样的。
伊瑟弯下腰,力道不重、却不容拒绝地将季行觉按回床上“好好休息,明天我带您去见教皇。”
屋门嘎吱一声合上,季行觉躺回床上,却没有休息,又撑起身,等待了会儿。
果然,没多久,哈林就神通广大、大摇大摆地从屋门走了进来,一看就没少买通圣教团内部的人,见季行觉等着,也不废话,好奇地打量着他“老师,我听说今天的实验出了意外,您怎么样”
季行觉指了指自己头上的纱布“算是达成了目的。”
按伊瑟所言的“不兼容”问题,他的身体目前出的问题,八成都是因为那张芯片,它明明是重要的东西,却又像个横插而进的bug,阻挡着精神与身体的彻底融合。
没有了记忆芯片,他的精神也能更加稳定,对跃迁的反应不会再那么强烈。
所以无论是恢复记忆,还是将记忆芯片摘除,都能达到季行觉的目的身体不再受芯片的影响。
芯片是在伊瑟的主导下植入的,他搜索不到、无法摘除,不过由伊瑟摘除,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只是没想到,以伊瑟那种偏执如狂的性子,居然会真的摘除芯片。
哈林饶有兴致地望着他,倏而弯腰拉进了距离,盯着他的眼睛“那您恢复记忆了吗”
季行觉眯了眯眼,露出个真诚的笑“芯片已经被摘除了,当然没有。”
“不觉得可惜吗”
“没什么可惜的,”季行觉慢吞吞地往后挪了挪,拉开距离,“有这二十多年的记忆就够了,再多就没必要了。”
哈林望着他看了会儿,低低笑了声“老师真是豁达。”
季行觉眨眨眼“所以你大晚上钻到我这儿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当然不是,”哈林压低声线,“我想确认一下老师的阵营而已,顺便,之后还有件事想拜托一下你。”
等哈林离开的时候,夜色又浓了不少。
这下不会再有访客了,身边终于清净下来,有了空整理乱糟糟的脑子,季行觉疲惫地闭上眼,脑中闪过无数杂乱的场面。
他想起了弥留之际,额头抵着他的手掌哭泣的银发少年。
犹如发誓一般,少年伊瑟哽咽着,不断重复“您会重新醒来的。”
在记忆的漩涡里挣扎了一下午,坠入梦境后,梦里依旧是回忆。
暴君卡罗尔是兰达帝国最有权威的人,虽然他的残暴并没有光辉帝国修撰的那么夸张,不过谁让历史是由胜利者来书写的
这个被描述得荒淫无度的暴君,一生中其实只有一个妻子。
在妻子被人下毒暗害离世之后,卡罗尔的脾气才变得越来越阴鸷不定,失去了对身边人的信任。
他以常人不能理解的手段保护着他的孩子,像只发狂的狮子。
但是复活计划不是暴君卡罗尔最先提出的。
卡罗尔的那番饯别之言,只是对珍爱的孩子的告别与祝福。
度过一个没有枷锁的人生
季行觉反复咀嚼着这句话,恍恍惚惚醒过来,叹了口气。
他有点想戚情了。
伊瑟很信守承诺,一早就带了季行觉的脑部投影设备过来,亲自给他戴上“殿下先和我去吃点东西,吃完饭再下去。”
季行觉瞥了他一眼“莫非你把教皇折磨得让人很下不了饭”
伊瑟笑容不变,避而不答“他有些嘴硬,不过我让人收拾了一下,不会玷污殿下眼睛的。”
季行觉一点也没放心,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吃饭的时候,忍不住又开始想戚情。
伊瑟费尽心力地想还原他曾经的生活,连每天的饭菜都采用宫廷标准,可是那些精心雕琢的食物并不能让季行觉有太大共鸣。
谁能想到曾经的暴君卡罗尔其实会给儿子亲自下厨开小灶呢。
也没人会想到,帝国的元帅大人做起饭来相当有一手。
吃完饭,伊瑟带着季行觉在精美的后花园里逛了会儿,等消化得差不多了,才带季行觉坐上去地下研究所的电梯,局促不安的,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等会儿殿下如果觉得不适,就和我说,我们立刻退出来。”
季行觉“”
你到底把教皇嚯嚯成什么样了。
教皇被关押在第三十二层。
教堂地下一共有三十二层,前二十二层是实验室和研究员的日常生活起居区域,往下就是关押不听话的实验体以及犯人的地方。
第三十二层是关押最严密的地方,只有伊瑟有权限直接抵达。
电梯缓缓停下,伊瑟绅士地引着季行觉走进了关押教皇的地方。
见到浸泡在营养液中的那一坨时,季行觉总算明白了伊瑟为什么会那么吞吞吐吐了。
眼前的教皇阁下已经不是一个完整的教皇了。
他的手脚已经不翼而飞,被浸在科学调配的营养液中,仍然健康的活着虽然这样活着大概不如死去。
季行觉瞥了眼低着头、手指绞在一起,偶尔还偷偷瞄他一眼的伊瑟,嘴角轻微抽了一下,抬指敲了敲玻璃外盖,和颜悦色地打了个招呼“您好,还活着吗”
作者有话要说 教皇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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