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07

    好热

    一阵阵热浪袭向脸庞。

    滚烫的土地仿佛在炙烤着肌肤，时游知道自己再不醒来，就可能在昏迷中被烤熟。

    时游紧闭的眼，勉强撕开了一道缝。

    狂风的呼啸声从耳廓边刮过，他差点被漫天沙土遮挡了视线。

    时游的脸正贴着地面，土面下仿佛有一颗巨大的心脏，它正在鼓动着。

    第一时间，时游就察觉到，他无法呼吸了。

    呼吸道像是被一扇门关上，还用胶带将所有缝隙掩埋，没有可供呼吸的气体。

    这是哪里

    身上的疼痛，以及扑面而来的热气，让时游极限回忆起自己被虫洞吸入的前后过程。他撑起身体，终于看清自己所在的位置，是一座即将要喷发的火山。延绵至视线无尽处的地裂下，遍布汹涌的岩浆。

    地裂像干涸的河床，分成无数小块。

    火星子时不时跳出裂缝，落到旁边黑色焦土上，凿穿了一个洞，发出“噼啪”的声音。

    远处是看不清的荒土，一望无际，渺无人烟。

    而时游就在距离火山爆发口不远的地方。

    这不是蓝星，更不是太阳系中已知的任何星球。

    是虫洞把他带来这里的，火焰的红光照在时游震撼又茫然的脸上。

    时游颤栗着唇，这样的环境实在无法让他乐观。

    这里没有氧气设备，没有防毒面具，甚至连保护眼睛和口鼻的面罩都没有。

    根据岩浆的沸腾程度，还有喷出火山口的黑灰色蘑菇云，距离火山真正爆发，可能只是时间问题。

    火山爆发一般是因为核裂变，星球内能量聚集过度的溢出，与是否有氧气无关。

    他从没听过人类在这种情况下能存活，他就是个普普通通的碳基生物，他会数理化，不是能上天。

    屋漏偏逢连夜雨，身上的疼痛已经不能忽视。

    时游是从半空被送过来的，直接摔到地面，撞击下造成了脱臼。

    他现在面临两难的选择，如果治疗脱臼，伤痛会让他更需要氧气，会提前进入身体极限。但如果不治，多这一分半秒的，也是死路一条。

    以自己的情况，如果再陷入昏迷，脱臼的地方很可能会造成更严重的后果。

    做决定只是瞬息之间的事，时游握住手臂，咬牙一抬。

    咔一声，脱臼的部位被掰正。

    剧烈的疼痛让他脸上不停冒出冷汗。

    他脱力地倒下，滚烫的土地在瞬间将他的耳朵灼伤。

    时游小时候溺水过，所以从不练习潜水等水中活动。

    他能闭气的时间，与大部分人无异，也就一分多钟。

    现在，他快到极限了。

    这一分钟的每一秒，都走得格外漫长。

    他的睫毛沾着水汽，又很快被高温蒸发，因为无法呼吸，他的脸色涨红发紫。

    他知道，这种情况就算不被熔浆淹没，不被憋死，也会因为极度高温而脱水死去。

    我就要死了吗

    时游的眼瞳开始涣散，他用仅剩的力气，摸了摸身后的背包，在碰到那只楠木盒后，才缓缓闭上了眼。

    火山灰掉落在时游身上，越来越密集，几乎要将人埋入黑土之下。

    火山沸腾了，火焰飞舞，光点漫天。

    半空中，一个虫洞像是迷路般，在充斥着烈焰的半空中不停闪现。

    终于，它来到时游附近，瞬间将濒临死亡的人类卷走。

    听说，在罗曼星上，人类是最珍贵的远古生物。

    他们拥有罗曼星人没有的黑发黑眼，他们精通天文地理，创造了独属于他们的文字。

    他们极受其他种族欢迎，他们的眼泪入药后能修复人鱼嗓音，他们的血液能救活血族，他们的头发能治疗精灵族脱发

    人类全身都是宝，是所有罗曼星人的梦中情人。

    但是，在五百年前，最后一个人类也因年事过高去世。

    自此，人类灭绝了。

    今天是人类诞生纪念日，万年前的这一天，这颗星球上突然出现了人类。

    罗曼星人认为，这是派拉希蒙神降下的福祉。人类数量稀少，还无法很好地适应这里的环境。他们的生命就像水晶般脆弱，需要最温柔地守护才能延缓他们的凋零。

    夏沙城，一座在沙漠中拔地而起的城市，临海，曾经是最繁忙的港口，如今百废待兴。

    因为上一任君主暴政，这里被海盗洗劫一空，形成了独特的区域现象，中心奢靡繁华，四周贫穷混乱。

    此时中心街大道上，四处张灯结彩。无论是天桥还是各种商厦前都挂满了庆祝人类诞生的横幅，马路上的人都挂着笑容。

    一些少女互相结伴走出大厦，她们手上多了许多购物袋，里面都是人类周边，最受欢迎的要数盲盒，有人类穿着各种服饰的造型。要集齐所有盲盒需要花掉穷人一个月的工资，但这对贵族人鱼们来说，不过九牛一毛。

    城市环卫已经将栅栏围在道路两边，所有悬浮车都不能占据道路，待会就有盛大的花车游街。有许多模仿人类的人鱼将出现在这里，现在在栅栏外，陆陆续续来了不少慕名而来的游客。

    在这欢乐的气氛中，一个身材魁梧，戴着单眼罩的人鱼男性抹了一把嘴角的血液，他身上穿着平时都不舍得穿的白色t恤，现在却全是被打烂的破洞。

    他叫烈福，生的高大，加上满身的肌肉，远看就像一座小山，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与他外表不符的是，他性格懦弱。

    他看了眼前方热闹的人群，转身离开。

    他是一个还在读大学的学生，今天是节假日，学校放假。

    他本来也想像其他同学那样，先看花车巡游，再去电影院看曾经的人类影像，再到博物馆看人类化石，这对于罗曼星人来说，是理想中最完美的一天。

    一个月前，他用打工的钱买了一堆彩票，最高奖开出的就是人类影像电影票。

    他为此特意买了新t恤，换作平时，一定不舍得买，为此他兴奋了足足一个月。

    刚才出校门时，被一群人围殴，电影票被为首的富豪同学抢走。

    现在他带着一身伤，正走入一个逼仄的小巷中。

    小巷在大道边缘，人迹罕至，这里总是湿漉漉，遍布着苔藓，是人鱼很讨厌的环境。

    哐当，一个下水道的铁盖子被打开，从里头钻出一个浑身湿哒哒，身上还带着粘液的小男孩。

    他们被称为生活在下水道的老鼠，是一群游走在罪恶边缘的人。

    男孩有一双单纯的眼眸，在黑暗中也熠熠生辉，语气诚恳道“你托我拿到的东西有了，但是价格有些高。”

    烈福很早以前救过这男孩，后来听说男孩的家被洗劫才只能住地下室，家里还有两个得了重病的父母，因此烈福总是极尽所能地帮男孩。

    烈福没了一张电影票，他这次想花钱购买一张，正规渠道早就抢光了，现在只剩下地下市场有可能有了。

    烈福吞了吞口水，问“多、多贵”

    男孩拿出一张被折过的电影票，将它铺平，说“59000个杜朗。”

    烈福倒抽了一口气，这是他工资的二十倍，比原价贵了百倍。

    他一共也只有60000个不到的杜朗，是他存了好几年的。

    他犹豫良久，男孩也不催促他。

    最后，烈福打开星网，咬牙将身上大部分杜朗转给了男孩。

    电影院的人类影像平时是放在国家私库里面的，只有国君才有开启的钥匙，它不对外开放。

    这一张电影票对任何一条人鱼来说，都是无价的。

    烈福心潮澎湃地拿着这张得来不易的电影票，向来没表情的脸上，浮现了些许笑容。

    他走到喷泉处时，不知被身后的谁狠狠踹了一脚，他整个上半身像个倒栽葱一样，掉入水中，溅起大大的水花。

    他顾不得身上的水，立刻去抓那飘在水上的电影票“我的票”

    他捡起来，高兴的笑容还没维持一秒就僵住了，他发现它，已经沾湿，刚一触碰就像豆腐一样散开了。

    有关人类的电影票制作，都是电影工会亲自督工完成的，每年样式不同，共同点是它们防水。

    这张电影票是假的，而身后传来的是嘲笑声。

    “哈哈哈，你们看大块头，居然买了张假票”

    “你要感谢我们，要是你拿着这个去电影院，会被立刻逮捕”

    “傻,就你一个被诅咒的残疾，还想看人类影像，人类在天有灵，知道了会不会恶心地吐出来”

    烈福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因为落水，他手臂处显现鱼鳞纹路，在阳光下反射着璀璨的光芒。

    他没听那些越来越远的笑声，只是拿着电影票，呆呆地坐在喷泉边。他不想去问男孩为什么要骗他，生活在下水道的人鱼，哪怕年纪再小都有可能精通一身骗术。

    他只是以为，男孩不会嫌弃他，会把他当成朋友。

    花车游街开始了，火热的气氛被烘托到顶点，没人再关注这个小小的角落。

    礼炮声响彻天际，碧色蓝天下，一只只信鸽从笼子里被放出来，在晴空上展翅高飞，彩色气球在高空飘扬。

    几分钟后，天空忽然暗沉下来，天边飘来几朵乌云遮住烈日。

    狂风席卷，吹起女性人鱼们漂亮的纱裙，裙子扬起，惊呼声起起伏伏。

    烈福无神地望着上空。

    就在风卷残云的刹那，一个深蓝旋涡挂在上空，从里面卷出一个全身黑得像煤球的人形体。

    人形体掉落，砰，脸朝地的那种。

    烈福抖了下，光听声音就觉得好痛。

    这个洞，像虫洞烈福在百科中看到过，是传说中的东西

    吐出“煤球”后，虫洞就彻底关闭了。

    烈福噤若寒蝉地看着，闭眼又睁开，连续了三次。

    我肯定是没睡醒，不然再回去睡一觉

    乌云飘开，天光乍现，又恢复了蓝天白云。

    旋涡早就消失不见了，只有那个噗通掉落的煤球，咕噜噜地滚到他脚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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