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葬暗自擦着眼泪,关闭数据面板,陷入沉思。
他有些好奇这种存在感极强的“规则”之力。
也许因为玩家身处在游戏世界,所以遵守游戏规则,才是生存的关键要素。
在这趟地铁上的规则,就是禁止进食、大声喧哗以及打电话。如果违反规则,将要面临不同的形式追杀。
死亡可能来自长出手脚的血块,来自车厢断裂时被甩出去的碾压,甚至是直接被溢满铁锈味的血色潮水淹没。
宋葬怀疑血块绝对杀不死谢春野,只是这玩意太恶心人,沾上了还存在着“被污染”的危险性。
但地铁本身是个更可怕的庞然大物,中年女人的死法也明显更残忍,几乎没有逃跑的余地。这代表着,那些致死力量的强度也有区别。
被地铁活生生吞吃,有点像管理员出面强行封号、瞬间删除数据。这是一种格外超出常理的抹杀方式。
那么如果规则想要杀掉他宋葬,又会选择怎样的手段
宋葬垂眸思索,无意识揉着膝盖上史莱姆似的水团。坏东西似乎发现了他的偏好,故意将自己变得软乎乎的,手感极好。
但能够对他造成真实伤害的,几乎也只有这团不知本体为何的怪物了。
等等,宋葬忽然想通了一点或许深夜巴士上也存在着不同的规则。
王澍遵守规则,献上自己的左臂血肉,所以从血盆巨口中活了下来。
然后这条规则就被宋葬强行破坏了因为他的身体强度,已然超出惩罚力度的极限。
还有倒退着走山路的“宁思思”。
其他人没有回头看,所以不会遭受任何惩罚。
而宋葬强行回头,所以出现了一条试图把他勒死的诡谲黑线。
或许谢春野拨打电话,也是触犯规则的行为,只不过惩罚手段并非瞬间致死,而是点燃了司机先生的暴躁怒火,让他变成危险的潜在boss。
所以谢春野当时才一直紧张兮兮地盯着司机,非常警惕。
当然,司机先生好像被坏东西吓破了胆,让他们接下来的旅途无比安稳。
相比起巴士,地铁的危险性明显升级不少。
既然如此,乘坐飞机时的规则多半会更加苛刻,只是没有第二个乘务员会好心地提前透露规则,全靠玩家的运气与探索。
宋葬回想着飞机上发生的一切,然后意识到自己的直觉发挥了巨大作用。
如果当时没有诱导大家喝下加料的可乐,闭眼睡觉,可能所有人全都得死。
毕竟,连他都感觉到了接近死亡的刺痛。
“我好厉害。”
宋葬悄悄夸奖自己。
他不明白为什么谢春野没有提醒大家,或许另有隐情,或许其他副本里没有所谓的规则存在,或许是谢春野自己不知道有潜在的游戏规则
不过谢春野勉强算个好人,可以继续抱着大腿。
谢春野心情挺沉重的。
他本人从新手副本走到今天,虽然没有多大的名气,但至少能够顺利苟住,不会缺胳膊少腿地离开游戏。
但当年他的初次副本可没这么多致命关卡。
按照游戏论坛上的平均难度,以及他自己的亲身经历,在新手副本里,每个交通工具上应该只有一个boss级别的nc。躲过它的触发机关,或是杀死它,就能顺利展开接下来的游戏剧情。
但他不过是在飞机上开了开眼,差点直接被毒成瞎子。
真的不正常。
借用邱爽的手机查了一下资料,确定时间无误,谢春野心情更沉重了“果然是时间回溯,我们还得再上一次飞机才能通关。”
谁家新手副本会有时间回溯的设置好像恨不得让这些菜鸟全死在地铁上一样。
他不理解,邱爽更不理解“为什么会倒流除了吃饭,我们好像什么也没做啊。”
“我们六个人是同时昏睡的,所以可乐有问题,但最有问题的不是可乐”谢春野顿了顿,“等会上飞机别再随便吃东西。”
“别说了哥,我现在撑得想吐,”肖黎黎揉着肚子,嘀咕道,“之前突然特别饿,感觉能吃下一头牛,现在我连圣代都不想吃。”
“叮咚”
“四号航站楼,到了。”
中年女人的一滩残骸被留在地铁上,孤零零的,无人胆敢靠近。
众人迫不及待涌下了车。
相比起先前的轻松氛围,此时大家情绪都有些惴惴不安。
随意买了些备用的方便食品后,他们沉默着等到登机时间,重新踏上客机。游客nc们完全没意识到时间的回溯,陆陆续续从客舱中穿行而过,与上一次登机时的表现如出一辙。
nc的行为没有改变,但有些东西还是变了。
坐回原先的位置,宋葬鼻尖微动,闻到了一股莫名熟悉的潮腥味。
飞机内部环境看起来几乎没有任何改变,但宋葬不那么认为。
他睫毛颤颤,视线悄然垂向地板。
头等舱区域,铺有一层柔软的地毯,是淡色类羊绒材质。踩踏感极为舒适,哪怕穿上高跟鞋走过,也不会发出过于清脆的响声。
谢春野也注意到了这个细节。
原本的机舱里,绝对没有这层地毯。
谢春野并没有直接点破,而是一边把宁思思哄睡了,一边目光如炬地盯着空乘。
进行安全演示的空乘,似乎不是原来的那个人。
她们长得很像,简直可以说一模一样。
但又有一种难以描述的、诡异的不融洽感。
谢春野缓慢推了推眼镜,意味深长地盯了人家许久,低声开口“待会你们尝试做一些和之前不同的事情,点餐也要点不同的。按照时间回溯的尿性,只有这样,才能找出循环的关键。”
“那,那我能去厕所吗”宋葬小心翼翼问道。
“当然。”
“谢谢哥。”
宋葬垂着脑袋从座位中间穿行而过,慢吞吞来到了客舱前方的卫生间。
坐在自己位置上的空姐面带微笑,看了宋葬一眼,吓得他赶紧反身锁上门。
“呼”
宋葬松了口气,吸着鼻子寻找那股腥味的来源。
怀里的水团子蹦跶几下,险些将他裤子给扯下来。
“不,不可以”
宋葬又被吓了一跳,白着脸无意识后退,瘦弱脊背撞在冰冷的墙面上,止不住地颤抖。
他颤巍巍低头望去,再次看见自己白衬衫上微不可查的焦黑小洞。
只看这一眼,宋葬眼泪就流了出来,委屈得不行“你为什么还要欺负我我没钱买衣服,这是我最后一件完整的长袖衬衫了,你,你怎么能这样”
水团子动作顿了顿,缠着他纤细的腰肢反复磨蹭。
宋葬没有反抗,只是轻咬了下唇,软软控诉道“之前你答应过我的,不欺负我,为什么要反悔”
水团不置可否,佯装没听到。
装傻是吧
宋葬内心轻笑,不再说话,红着眼尾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他从塑料盒里抽了一张纸巾,扔进马桶,冲水。
“哗啦”
眼前的景象略显惊悚。从水箱里喷涌而出的液体并不是水,而是暗红色的翻腾血液。
趁着宋葬神色怔愣,一块与地铁里模样相似的血块,顺着水管蓦然蹦出来,径直朝他这边飞扑。
宋葬整个人呆立在原地,哆嗦着一动不动,长出肉芽触手的血块便愈发肆无忌惮,直接扣在了他精致漂亮的脸上。
触感挺柔软,湿答答的,有些像泡过水的橡皮泥。
血块中间缓缓分开一道缝隙,狰狞露出米粒般的牙齿。
宋葬眯着眼仔细感受了一下,总觉得这小东西实在是没什么攻击性。
还不如巴士上的血盆大口吓人。
在他感受的间隙,血块毫不犹豫狠狠咬住他的脸。
没咬动。
血块陷入短暂的呆滞情绪中。
宋葬见状,本已干涸的眼泪瞬间继续流淌起来。
他崩溃得浑身战栗,一边哭一边不管不顾地将血块扯下来扔进马桶,颤抖着手疯狂按冲水键。
“好恶心,这是什么,救命呜呜呜”
越是冲水血越多,绵密粘稠的血腥气扑面而来,在空气中氤氲酝酿。
就在这时,坏东西好像生气了。
不给宋葬继续冲水的机会,水团子直接暴起黏在他脸上疯狂摩挲,将那星星点点的血污使劲擦洗干净,让宋葬不得不停下动作,无力地靠着墙壁抽泣,老老实实任它施为。
当宋葬毫无血色的脸被擦得红通通之后,它又变回了那簇诡异阴森的青火,怒气冲冲烧掉了宋葬一缕碎发。
宋葬小声求饶“你别这样,我好害怕”
坏东西根本不理他,火焰燃烧得愈发猛烈。
“我错了,以后我一定躲开,你别生气了。”
宋葬垂下脑袋,修长纤细的手指紧紧攥着衣角,特意露出被火烧焦的那块地方。
很有效果。
坏东西的气焰消减不少,宋葬趁势又软声说了许多好话,它磨磨蹭蹭缠回了他的手腕。
很好,确认腥气的来源,下一步就该摇人了。
宋葬从卫生间探出脑袋,观察片刻,确认空乘们都不在附近,这才对着谢春野挥了挥手“谢哥,谢哥,你来一下”
听见宋葬主动叫他,谢春野就知道肯定有什么突发情况。他毫不犹豫一推眼镜,大步朝卫生间走去。
他把宋葬往卫生间里一推,反手就锁上了门。
宋葬局促地缩在角落,指了指那个堪称血腥混乱的马桶。
谢春野皱眉打量着马桶,问道“哪来的”
“按冲水键,出来的全是血。”宋葬如实回答。
谢春野扶着眼镜,沉默半晌,很快发现了端倪。
“马桶后面这个塑料水箱,是假的。”谢春野松开手,不想再细看第二眼。
“什,什么”
宋葬“一脸惊讶”,立刻向后挪了挪,恨不得缩进墙壁里不再动弹。
“你离远点,我把这里拆开看看。”
谢春野说着卷起衬衫袖子,从口袋里掏出肖黎黎顺来的那把破窗锤,直接一锤砸了下去。
“哐”
“哗啦”
水箱被砸开一个大洞,恶臭至极的血水顺着裂口流出。
谢春野掏了掏裤子口袋,拿出一副塑料手套,给左手套上两层,顺着水箱裂口将整块塑料片给徒手掰开。
“这么重口味的新人副本,还真是第一次见,”谢春野眉头皱得越来越紧,“按理说,副本难度大致都会和玩家的综合实力相匹配,可是这都快赶上b级本了”
他一边忍不住吐槽,一边将手伸进裂口之中反复掏弄。
“难道是邱爽她们集体练过a”
“谢哥,a是什么”宋葬捂住口鼻,闷声发问。
“综合格斗,从邱爽迅猛的反应程度就能看出来,绝对比我妹妹还会打人。”谢春野说着顿了顿,起身后退。
他居然从破裂的水箱里拎出来一个大黑塑料袋。
解开袋子一看,里面是满满当当的一堆生肉,颜色新鲜,唯独附着在上面的血液已然黑沉。
“啊”宋葬不由后退两步,被恶心得眼泪满溢。
谢春野无奈睨他一眼“你是个男人,别整天就知道哭。”
宋葬点点头,吸了吸鼻子努力忍住泪意。
谢春野以为他听进去了,没再说话,垂眸认真观察塑料袋里的生肉,甚至用手拨开脂肪与筋膜,神色也跟着逐渐难看起来。
“这不是动物的肉,”他声音微微发沉,“这是人肉。”
“人”
宋葬装模做样想要惊呼一声,却被谢春野冰块似的警告眼神堵住了嘴。
没错,这就是人肉。
谢春野确实见多识广,一看就能分别出不同生肉的区别。
他继续用左手掏着血肉模糊的塑料袋,眯起眼“有两根相同的右手食指指骨,说明被杀害肢解的人不止一个。”
“这个航空公司有问题,”宋葬白着脸,“对吧”
“当然,抽血结果能当身份证来用,这地方没有问题才怪了”谢春野垂眸思忖片刻,看向宋葬,冷不丁说道,“对了,上次可乐我没喝太多,在你们都睡着的时候,我观察到了一些事情。”
“什么”
“在时间回溯之前,我们被转移到了飞机的其他位置。对方很谨慎,把我们的眼睛都蒙上,还塞了耳朵。我只能感受到自己被抬走,却不知道被抬去了哪里。”
“这样啊,好恐怖”宋葬佯装害怕地抱紧自己,“要不要告诉邱姐她们”
谢春野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他利索地将散发恶臭的塑料袋绑好,打了个死结,随后问道“宋葬,你的抗性,超过一百了,对吧”
宋葬一愣,回想起自己那抽象的基础数据。
抗性
唔也许超过了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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