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鹭和凉城有关。
江鹭也许为凉城而来东京。
但是为什么他是南康小世子,凉城和他有什么关联
还有,他查孔益,查什么“阿鲁国公主”,该不会他在查两年前大魏和阿鲁国那场和谈盟约吧
深夜月黯,窗棂半开,姜循垂着眼,思考自己脑海中关于那场事变的记忆。
正如江鹭所猜,姜循对那桩事,知道的并不比世人多些。她知道那场事变必有蹊跷,但是她没有多事,因为她身边这个人都尚且不在乎
姜循这样想着时,眼皮轻轻上扬,看向从窗外进来的周身笼在黑袍下的郎君。
他轻功了得,翻进窗后就藏入了屋中角落里,被黑暗所覆。暗夜如泼墨巨兽一样吞噬他,无声无息。
这才是姜循真正的“友人”。
玲珑跟随姜循久了,渐渐意识到此人的存在,并不多问。简简武功很出色,可偏偏夜闯姜循屋舍的人,要么是江鹭那样自小得名师教导的文武双修的小世子,要么是“友人”这样轻功厉害的
姜循静默而立。
墙角阴影里的友人轻轻笑,声音几多轻柔缱绻“瞧你发愁的,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关心凉城的人多了,小世子可能只是出于好奇。”
姜循偏脸。
轻帛抚肩,发丝委腰,她盈盈而立,回眸间,顾盼神飞,言语也几多轻诱“你怎么回东京了”
“刚回来,”友人从黑暗中步出,高挺鼻梁在斗篷阴影下若隐若现,他抬起眼,含情目凝望姜循,“我听到些传言,说南康世子来了东京。南康世子貌若好女,一来东京,就吸引了无数好人家的女儿争相询问”
友人玩味非常,轻笑道“我担心你”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姜循冷漠非常,抱起手臂,垂眼看着自己在书桌上摊放的写满关键字的书页,“我和江鹭好聚好散”
她说这话时,语气微飘虚。因她忽然想起自己如今对江鹭很有兴趣
她想拐江鹭做她的棋子。她发现江鹭不简单,她对这个郎君,分外有兴趣。
姜循语气中的飘忽,却让友人生误会。
友人叹口气,怜惜道“他找你麻烦了,是不是当年你骗他”
姜循忽而询问“你在京外的事,处理好了”
友人顿一顿,含笑“尚未。还有些疑点,十分奇怪怎么了循循想我”
“我想你呀,”姜循语调婉转,酥酥凉凉,她转肩去看自己的多年友人,眉目悠转,如钩子一般,“你若再不回来,开封府恐怕要被小世子拆了。”
友人轻轻挑眉,笑意微收。
姜循自顾自,伸指轻轻点一点桌上书页她写的那几个关键字“我不确定,我只是在猜。但是如果江鹭在查凉城,他便很有可能好奇东京一个人物写下古今将军论的”
“不必说了,”友人朝
她走来,摇头叹气,“循循,你想这么多,不累吗”
姜循挑眉。
她张口就要反击,但是眼前忽而一暗。
她静静站立,动也不动,只因心知他不会伤害她。
她听到友人声音在耳畔微向后远去好了,睁开眼。”
姜循睫毛闪烁,片刻后,睁开眼。
烛火微光照窗,她看到斗篷黑袍下的友人,露出面容,却是戴着一张白狐狸面具。面具上的狐狸脸浓墨重彩,用黑白两色勾勒,飞到鬓角,颇有一种嚣张夺目的诡异美。
姜循瞬间心动,抬手去摸自己的脸,发现原来方才眼前泛黑,是因友人朝她脸上罩了一张面具。
姜循摘下那张面具,拿到手中观望一张红狐狸脸。
绯红狐狸面有些妖娆,眼尾轻挑,斜飞眉眼看着几分狡黠,墨彩浓郁,冶艳华丽。
友人声音在耳“像不像你”
姜循噗嗤笑出声。
她抚着这张面具,听友人说“我在青州灯会时,见到街市间大人小孩都戴这种面具,和东京的风俗不一样。我想着你也许喜欢,就买了下来可惜上元节你在回东京的路上,我又身在青州,无法把礼物送你。”
“迟来的礼物你喜不喜欢”他逗弄她,言笑晏晏,“哎呀,笑起来了,就应该这样啊。”
姜循抬眸。
她立在窗边明月下,抱着一张狐狸脸面具,爱不释手。
她身后的阴影中站着她那无法公然现身的友人,她听到他收敛玩笑后,郑重的话语
“循循,开心一些,不要为政务与琐事过于忧虑。”
“你也不过是一堪堪十八岁的美丽少女。世间少女在你这个年龄,多是无忧无虑,多是儿女情长,你又何必将自己逼得这样紧,不见一点笑颜,不露一点真心呢”
“你别怕,别慌无论如何,长夜漫漫,锦衣夜行。东京这潭浑水,我们说好一起淌,我便不会中途弃你。”
友人的露面,让姜循心中更有底气了些。
她谨慎非常地走在一条不归路上了。她誓要搅乱东京一潭浑水,誓要欺辱过她的所有人付出代价
她对小世子绝没有男女之情。
她只是想利用小世子,希望小世子和她联手她不管江鹭要做什么,只要二人利益暂时一致,她便要拉他入局。
只是,江鹭想要的利益,会在短期内和她一致吗
他关心凉城,到底在做什么呢
如今,章淞死了和那日反常的江鹭,是否有关呢
万事万物绝无坐等的道理。
姜循次日进宫去见太子,想从太子这里,打听一些关于章淞身死的事。
东宫这里很忙,姜循前来,便被引入偏间相候。
她穿过屏风朝内室走时,借着屏风上山水画的光影,看到外厅中,暮逊被几个老臣围着,张寂也在列。
他们的谈话,断断续续传入姜循耳中,无非是章淞一死,春闱时间必推迟。太子一派要想办法送自己的人去主持春闱,当这个主考官。
主考官要被天下登科学子称一声“座师”,具有天然的立场。若这个位置被太子一派所得,太子这一方势力壮大,便能压过旧皇派那一方了。
老皇帝年事已高,所有政务交给储君和大臣共治。这是给储君的一道难题,暮逊如果不能降服满朝文武,他怎么坐稳这个位置
可恨,其他皇子们病的病,死的死,避的避,为何明明没有皇子和太子争储君位,太子依然在朝堂上的每一步,都走得这样艰难呢
姜循坐在内室喝茶,偶尔听两句外面的争吵。
没人关心章淞的死,旧皇派和太子派都关心谁做主考官这其中,唯一真正关心章淞到底如何死的,大约只有张寂了。
那些老臣走后,暮逊疲惫地喝了一盏茶,张寂才向他汇报“臣去了章家灵堂,和章夫人打探。章夫人说章侍郎不擅饮酒,平时并不多饮”
暮逊眉心闪过一丝不耐他又不是真的在乎章淞怎么死的。
暮逊打断“是旧皇派那些人出手的吗”
张寂顿一顿,答“没有证据。事发之时,宴请的大臣们大都在前宴,即使不在的,也有宫人证明他们行踪无异”
暮逊喃声“是了。他们在朝上质问声那么大,便是做戏,也过于用力。他们是不是真的怀疑是孤出手的”
张寂“武功高手可能更大。”
暮逊睫毛扬一下,不置可否。
张寂站在暮逊身边,伸手蘸了桌上自己杯盏中的一点清水,轻轻写了几个名字
“宫廷卫士二十二人,殿前都指挥使常羽,兵部郎中陈光远,还有一位来京述职、暂时未离京的青州刺史赵英,最后还有一位”
张寂不卑不亢,写下了那个名字。
与此同时,隔间的姜循亦在心中道出了那个名字江鹭。
外厅中茶水汩汩,暮逊盯着世子的名字,脑海中忽然浮现那日雨中,江鹭和姜循一同入室的一幕。太子面无表情“你已确定是武官所杀”
张寂从来谨慎“不确定还在查。”
暮逊冷笑一声,将茶盏重重砸向外,碎了一地。
暮逊“那你就去查”
暮逊偏头看张寂,目中冰冷无比“这些武官和那些旧皇派中大臣,是否有那么一些人有点关联”
张寂眉目静然。人如冰雪覆身,久久未语。
暮逊倾身“张寂,你明白孤的意思吗这世上,每时每刻都在死人,你要为章淞伸张正义,孤给你机会,让你倾尽全力去查凶。章淞年纪一大把了,他的死,是否应该死得有意义一些呢”
无需暮逊多言,不管是外间的张寂,还是里间的姜循,都明白暮逊真正想要的,是将章淞之死,扣给旧皇派。
太子希望他们压倒旧皇
派,让旧皇派无法推举新的主考官上任。新的主考官,必须是太子这一方的人。
姜循又与太子谈了些事,她离开东宫乘坐车辇时,正看到御花园中,张寂面前站着十余个卫士。
满园春色正生,张寂长身如松,却背影萧瑟,孤独。
那些卫士们惶然辩解“指挥使,小的当天没见过章侍郎,小的不认识章侍郎”
“指挥使这么威风,怎么只会盯着我们这些小人物”
张寂淡漠“其余武官,我自然会查。”
有人不服气道“那天禁苑中,会武功的,可不止我们。南康世子应该也会武功吧你敢查他吗”
张寂平声静气“如果他身上有伤,如果他对章侍郎动手,我自然会查。”
他扬起锐眸,一步步朝前走,幽黑冷酷“章侍郎是一条人命,为什么没人在乎你们以为我不敢查吗”
卫士们一时被他气势所压,怔怔退后了一步。
张寂冷声“来人,扒开他们衣服,查看他们身上是否有伤”
章淞领口有血,必来自于凶手。
张寂忽感觉到一道凝视目光,他偏过脸,正看到姜循放下帘子。
二人擦肩而过,互不多话。
坐于马车中出宫的姜循,时而想着张寂所为,时而想着下雨那日黄昏,自己摸到的江鹭手上的血。
张寂会如太子所愿吗
以姜循对那人的了解,恐怕不会。
张寂过于“正直”了,他不碰任何脏污浑浊之事。
练兵是练兵,查案是查案,杀人是杀人。他奉行他信赖的一腔原则,他做着他认为正确的事。
他不算姜太傅的人,其实也不完全算太子的人。
纷扰浑浊的朝堂中,张寂知道其他人蝇营狗苟在做什么,张寂只是不参与,不关心。
章淞之死张寂即使查,也会是查真凶,而不会如暮逊所愿,嫁祸他人。
这正是姜循厌恶张寂的缘故,却也是姜循想拉拢张寂的缘故啊。
禁军统帅啊掌管兵权,多厉害的军事统帅。只有这样的人,才能让皇帝心安。
想成就大事,只靠文人的笔杆不够,还需要兵权。而姜循恰恰认识张寂这一个手中有兵的人。
只是此人非要独行幽冥夜,孤立独木桥。此人眼中没有她,也不愿和她同行。
无妨。
白雪是无法在东京长存的,白雪有了其他颜色才漂亮。
姜循徐徐图之,总有法子让张寂就范。
又是深夜,万籁俱寂。
开封府的天牢中,多出了一位穿着官吏皂衣的青年。
他低着头,和喝醉的其他小吏交班,提着灯,一间间查找这里的牢狱。
有微光自天窗照入,落在青年的眉眼上。
他偶尔抬脸时,眉目昳丽
正是江鹭。
江鹭花了几日时间,弄明白了开封府地牢结构。他胆大非常,给小吏们喂了酒,又和一个照人代班的小吏谈好了条件。那小吏便把巡逻钥匙给他,让他在天牢中巡察一个时辰。
江鹭只有一个时辰找曹生的时间。
他想着章淞临死前告诉他的话
“曹生,在他家那事结束后,上面有人觉得他可怜,就给他谋了一个小职。官位不大,户部的一个小吏,给人跑腿而已。但是他写过古今将军论那么出名的文章,人人都认识他,那可不是好事。所以他改名换姓,改叫了乔世安。
“嘿,我知道这些,是因为我以前在户部做过事就是旧皇派和太子派打得不可开交,他们没办法,才把我调去礼部当这一次主考官的,谁想到啊”
那时江鹭扣紧他脉搏“重点。”
人死之际,已没什么不能说的。何况章淞知道的,确实不多。
章淞道“那乔世安在户部当小吏,却是个不安分的。以前没官职时他写文章,现在为朝廷做事了,又膨胀起来,贪了墨,被朝廷给抓住咯。”
江鹭低声“贪墨”
章淞对所有还活着的人都有一腔愤恨,急需有人去报复“对他想从户部账上敛财,以为户部的人都是酒囊饭桶,都眼瞎吗孔家倒台后,户部上下把所有账都重新翻了一遍乔世安这个漏网之鱼就被抓到了。
“现在啊,乔世安估计被抓在开封府的天牢里,等着秋后问斩呢。”
此时此夜,灯笼的光一晃,擦过薄薄纸片,照亮开封府天牢一方天地。
灯火照过之时,天牢最深处的一间牢房中,蜷缩在稻草堆上的一个脏污男人伸手,挡住火光,哑声骂“不想活了啊敢惹老子。”
他语气暴躁,出口成脏,但“老子”二字却说得有点别扭,和寻常粗人不同。
于是,灯笼的光再次照了过来。
一道极清的年轻郎君声如同贴着他耳一般“曹生”
粗糙肮脏的男人一个激灵,麻木的眼神中有什么神色快速闪过。此地太暗,江鹭看不清楚,但男人抬起头,看清了牢门外的小吏
眉清目秀的江鹭,即使穿着小吏服,也因过于昂然,看着不像此间人。
男人眼中浮现迷惑。
江鹭抬高手中灯笼,静静地看着这个人。
江鹭看清乔世安的同时,脑海中再一次记起那篇古今将军论。
那篇文问世,传遍天下,哪位武官不如临大敌
“自古百姓求安居乐业,将军求战死沙场。一场场战争铸造将军的功名与威望,却和百姓有何关系只有战事减少,才是百姓所望。可若战争减少,那些借助军功立世的将军们,恐怕心有不甘。天下战乱始终不平,是否只是天灾,而无人推波助澜呢
“自古将帅,成败皆是战。若想战事不减少,将帅们必有所为。”
那篇文章,传到建康,南康王长久不语,深思数日,忧虑朝堂是否会对江南海寇之乱,而生出猜忌。
但朝堂的猜忌没有到建康府,那猜忌,最终烧到的,是凉城边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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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段二家本想乘胜追击,将阿鲁国彻底打退到玉门关外。但那篇文章出现后,两位老将军深思熟虑后,决定与阿鲁国联姻,用和谈来避免战争,向朝廷表意示忠。
年少的阿鲁国公主还没嫁过来,一场大火便烧尽了一切。
此时此刻,江鹭凝望着乔世安。
他一步步朝前走,乔世安迷茫地看着他。
而在这时,后方窄道里传来脚步声,一个小吏奔跑着过来,笑嘻嘻“小文,我来早一会儿,早早和你交班,你回去睡个美觉吧你是谁”
甬道狭长黑魆,小吏语气变厉。
江鹭侧过头,看向身后。
小吏张口呼救,顺手敲响手中响锣。响锣声传遍整个天牢时,江鹭手中的灯笼朝小吏砸去,凌厉非常,小吏被摔得砸在墙上。
在小吏眼中,那贼人好是厉害,他还没看清,贼人就用布蒙住了口鼻,旋身跃起,朝外逃跑。
小吏爬起来“别跑来人啊,有人劫狱”
夜火几烧,更声几敲。
夜前下过一场小雨,地面湿漉,水光照人。
张寂撑着伞,慢吞吞地走在长街上,思考着章夫人的哭诉。
他之前又去了章家,他想检查章淞的尸体。也许是他流露出想剖尸的意图,章夫人色变,立即将他哄了出来,并找来了卫士保护章淞棺材,严禁他人靠近。
张寂几乎确定是武人用内力杀的人。
但是每个武人功法不同,手段不一。若是不检查尸体心脏,张寂无法判断凶手到底师承自哪里。
可惜,人死为大,世人忌讳剖尸。
但张寂并不想那么放弃章淞不应死得不明不白。
张寂边走边沉思时,旁边巷子一排排灯笼亮起,树叶婆娑摇晃,有人影一晃而过。
奔跑脚步声渐近,小吏们气喘吁吁“抓贼人有人要劫狱,有人夜闯开封府”
疾风拂过袖摆,夜如水涌。张寂站在巷口,黑伞青衣,一身洁净,侧头看着那些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吏们。
夜雾迷离,黑暗如饕餮朝他扑来。
他抬起头,看到墙头上那快速纵步而行的用布蒙脸的贼人。
张寂心想开封府尹不在,开封府少尹还未有人升任,厉害人物又各个出京这开封府,是一年不如一年啊。
贼人在头顶,张寂在树下。
二人即将擦肩时,张寂蓦地扔掉手中伞,朝那贼人砸去。
伞砸出一声巨响,在地上飞出一道旋影,阻断逃路。同时,张寂翻身上墙,运掌击向来人。
光影晦暗,烛火寥寥,地上水洼明澈,贼人只露出一双冰雪般清
澈的眼睛。
姜家府邸大娘子所居的院落中,花叶落地碾压作泥。
檐头稀稀拉拉滴落几滴雨水,姜芜撑着伞,纤细窈窕,穿过一道道月洞门。
她出门时,府邸门口的小厮动了恻隐之心“外面刚下过一场雨,天又这么黑,大娘子何必出门呢即使要出门,也应带着侍女啊。”
姜芜低头,婉声“绿露睡着了。无妨,我有马车相送的。城东程大夫的药最好,只是需要早早排队去拿。只要母亲早日病好,我便满足了。”
姜夫人病得重,每日咳得整个府邸都能听到,恐怕时日无多。
小厮听她这样说,便知道必是那些偷懒的侍女嫌服侍大娘子没有油水,各个不肯来,害得大娘子这样心慈的人,独自出门。
但小厮哪有权力责问内闱之事
他叹口气,为大娘子开了门,并叮咛大娘子早日回府。
姜芜感激地朝他一笑,梨花带雨一般,风致楚楚。
小厮心旌摇曳。
小厮哪里料的到
这个时候,绿露屈膝蜷身,睡在娘子屋舍的脚踏下。在一炉香的袅袅轻烟中,榻上清静,榻下绿露睡得不省人事。
“小心火烛”
子夜已过,更夫走远。
在一家茶楼后巷的马车中,姜芜将伞收起,爬上了车。
她一上车,便听到车中凉薄的女声“怎么来得这么晚”
晚风拍打着马车外悬挂的竹骨灯笼,车外的烛火光摇落,晃到马车中静坐的人身上。
那坐在角落里的二女,徐徐抬脸。
乖巧的、讨好的那个是玲珑,慵懒淡漠、鬓乌钗金的那个美人是姜循。
姜循坐在车中,平静地看着姜芜上车。
玲珑在旁守着;简简在外守着。
这里十分安全。
姜芜挨着姜循坐于一旁,垂目轻声“绿露这几日有些怀疑我,总盯着我我不得不下了些药,把她骗睡,才得空出门。”
玲珑在旁紧张道“大娘子,贴身侍女是很难瞒的。不如你告诉绿露”
姜芜摇头。
她沉默安静,态度却坚决非常。
姜循懒懒道“玲珑,少管别人。”
姜循看着姜芜“此次找你,是想问你,你和张寂关系如何了”
姜芜睫毛轻轻颤抖。
她无奈苦笑,柔弱非常“循循,他这个人,是很难和人交心的。他谁也不信,我使尽手段,也不过让他看到我”
姜循意兴阑珊“那也比我强。他带你来京,他对你有责任,这是多好的先天机会,你都不能打动一个男人”
姜循托腮思考,真心费解“戏耍男人,张张嘴掉掉泪,有那么难吗”
玲珑在旁听听你说的是不是人话我好同情小世子啊。
姜芜低头听训。
姜循不开玩笑了,她思忖着说明来意“我要你从张寂那里帮我打探,他查章淞之死查到哪一步,是否怀疑江鹭。如果怀疑江鹭,一定告诉我。还有孔益家里,他有没有找出奇怪东西。”
姜芜吞吐“我需要时间”
姜循朝后仰靠,半晌问“你不会心软了吧”
姜芜立刻抬头“怎会”
二女沉静间,外头传来打斗声,简简高声斥道“谁”
简简翻身凌空,听到外面小吏们喊着抓贼人的声音,还看到张寂与那贼人打斗。
正义感满满的简简毫不犹豫地加入此局“张指挥使”
张寂“简简,和我一起拦住他”
口鼻蒙布、身着玄色皂衣的江鹭立在树梢上,身姿修长挺拔,风吹劲衣摆扬。他听到“简简”二字后,侧过肩,俯首看着他们,以及藏在巷中的那辆马车,马车前被风吹晃的灯笼。
车帘幽闭,遮掩车中人影。隔着一层布,江鹭猜到了车中有谁。
外面打动惊动车中人,玲珑有些慌,坐立不安。
玲珑掀开帘子悄悄朝外观望。
马车中,姜芜听到“张指挥使“几个字,些许紧张。她煞白着脸,怕张寂发现自己在此,更怕张寂发现自己和姜循并非外界所传的那样不睦,最怕张寂发现她和姜循的计划。
但是姜循那般冷淡地靠壁而坐,素衣红缘,罗裙曳地,她丝毫不慌。姜芜怔怔看着她,便也一点点冷静下来。
很多时候,姜芜真的好羡慕姜循怎样强大的心魂,才能遇佛杀佛,狂妄肆意,不惧怕任何人,不投降任何人,再一步步碾压他们呢
姜芜自己做不到。
姜芜却希望姜循代她做到。
姜芜流光轻软的眸中,浮起些许戾气、寒意。
她克服自己的畏惧,努力不受车外打斗的影响。她浑身轻轻发抖,但她颤抖着伸出手,如同发誓一般
“我一定会让张寂信任我,好得到兵权。”
“循循,我一定帮你获得权势,一定会和你一起走下去。”
“我要你获得无上权势,要你风光凛冽,要你去把我失去的、你失去的一起夺回来”
姜芜目中灼着光,含着泪。
一线灯火被风吹开,落在二女身上。
静谧,圣洁,决然,还有癫狂。
静夜泠泠,姜循被姜芜握住手,玲珑掀开车帘一点缝隙。一阵风袭,凉意彻骨,姜循抬起眼,自车帘缝隙,看到了外面的打斗
蓊郁树叶晃得如同潮流,被张寂和简简一起围攻的人自墙头跌下,步步后退,快要退到马车这一方来。
姜循饶有趣味地看热闹,忽而眉目间浮起奇怪的神色咦,她怎么觉得这恶徒的背影,有点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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