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于对陈叶在她和周悦的矛盾中始终站在自己这一头的感激,杨沐桐到底没有拒绝陈叶的安排。
洗了碗之后,陈叶看看时间,已经有些晚了,便没有多留。
杨沐桐送他到门口,扶着门框,看他站在外面的走廊灯下,笑着回头跟她说“今晚早点睡,什么都不要想,明天起来就好了。”
她点点头,嗯了声。
陈叶看着她,目光很柔和,充斥着关切,“桐桐,别怕,没什么可怕的,你还有我。”
杨沐桐闻言一愣,有些怔怔地直视着他,好像在他眼底看到了两个小小的自己,心头突然一颤,有种酸麻的感觉突如其来,让她忍不住想要颤栗。
她下意识地挪开视线,不敢继续和他对视,只垂着眼看他的袖子,目光落在他修长匀称的手指上。
一声不吭的,不知道是不同意他的说法,还是懒得说话。
陈叶心里叹了口气,这样别扭的一个人,看来他只能徐徐图之,着急一点都可能把人推远。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
“早点睡,别熬夜,还有,要是不舒服就给我打电话,我会马上过来,知道么”他抬手拍了一下杨沐桐的头,在她反应过来之前收回手,说了声晚安,这就转身走了。
杨沐桐回过神来抬起头,只看见他走进电梯的身影,她沉默了一瞬,还是望着那个方向把想说的话说了。
“你也是,晚安。”
她转身回屋,屋子里静悄悄的,她突然有一种错觉,今晚周家人没来过,没有过那场对峙和争吵,陈叶也没来过,他们没有一起吃晚饭,一切都和以前一样。
至于杨微不在,是她值夜班,回不来。
她想到这里,又立刻摇摇头,怎么可能不存在,雁过留痕,只要来过,肯定会留下痕迹。
就像她现在已经觉得比以前轻松很多的心情。
陈叶出了杨沐桐所住单元楼的楼道口,寒冷的晚风兜口兜面地吹过来,他灌了一肚子的冷风,上了车,才想起来这件事要跟杨沐梧说说。
怎么说呢,他现在大概有一种类似于“大家都一样的爸妈,你妹不好过,你这个当哥的也别想好过”这样的心理,大家自己人,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嘛。
杨沐梧今天值班,但总觉得心里有种不安,右眼皮一直在跳,这种感觉让他很不好受,简直做如针毡。
同事问他怎么了,他又说不上来怎么回事,病人都平安,也没有急诊,出国进修的手续也已经办下来了,事事顺利,怎么就会有种不好的预感
直到陈叶跟他打电话。
起初是疑惑,因为他们联系不算多,随即是忐忑,他们多数是聊微信,突然打电话,难道是家里出什么事了
“是出了点事。”听他这么问,陈叶就应了声,解释道,“跟桐桐有关的。”
杨沐梧一愣,下意识就问“桐桐怎么了”
“跟你们家闹翻了,你爸妈和爷爷奶奶去找她,跟她道歉,说以前对她不好不敢求她原谅之类的,啧。”
杨沐梧听见一声带着嘲意的哼笑传来,眼皮又狠狠跳了一下,“为什么不是,怎么现在就闹翻了”
陈叶听着他的话,眉头一挑,“听你的意思,好像是认为桐桐早晚会跟家里闹翻”
杨沐梧心说这不废话么,也就他妹那性子能忍,随便换一个别人都不能这样。
但他没说,只追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陈叶于是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他,然后说“桐桐不想原谅他们,我也支持她,父母是离孩子最亲近的人,也是最容易给他们造成伤害,甚至留下一辈子心理阴影的人,说实在的,你爸妈那做派我真是”
再难听的话他没有说出口,只强调道“以后桐桐跟那边的关系就是当普通亲戚来往,提前告诉你一声,以后别觉得看不过眼,想帮他们在桐桐面前说话劝和。”
“我怎么会”杨沐梧苦笑,答应道,“如果我是她,我也会这样做,桐桐以前特别在意他们的态度,你们分手之前,我妈骂她,说她”
他说到这里突然一个急刹车停了下来。
陈叶这边是刚启动车子过绿灯路口,发现他停顿得很突兀,立刻就追问道“嗯你妈说她什么了”
杨沐梧不想说,因为那些话太难听,不仅是在骂杨沐桐,也是在贬低陈叶,他一个不是当事人的听了都能记到现在,更何况陈叶。
但陈叶的好奇心已经被吊起来了,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他,见他沉默,立刻便意识到,周悦骂杨沐桐的那些话,八成就是她非要跟自己分手的原因。
搞不好就是她一直以来的心结,以至于到现在,几个月了,她对他还是那样隐隐带着抗拒的态度。
要不是今晚他一直站在她这头,她八成也不会同意明天跟自己单独出去。
再这样下去,等杨微出科,轮回院本部去了,没了帮手,他怎么办就干看着,继续跟杨沐桐一点进展都没有
不解开她的心结,他早晚鸡飞蛋打,舔到最后啥都没有。
强烈的危机感让陈叶再度追问“你妈到底怎么骂桐桐了你说说,让我开开眼界。”
杨沐梧再不想说,也顶不住陈叶的追问,特别是当陈叶说到杨沐桐“这件事说不得就是她的心病,她现在这样你也想开解她的吧但你做不到,你做不到为什么不让我去试试某种程度上来说,我也是系铃人不是吗”
杨沐梧沉默半晌,叹了口气,循着记忆将那些话说了出来。
“你凭什么无聊跟你玩玩而已,你还当真了你看看你的成绩,一塌糊涂,就这样你还敢早恋,当你是天仙吗人没了,前途也没了,你就哭去吧”
“你现在谈恋爱的笑,以后都是吃苦流的眼泪下个学期学习还退步,你就从这个家里滚出去,杨家丢不起这个人”
杨沐梧都不知道自己竟然能将那些话记得那么清楚,甚至已经过了十余年,连高中同学的名字都忘得差不多了,却还能一字不落地复述出这些话来。
越到后来,他的声音越低沉,说完之后,电话两头都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过了许久,他才哽着声问道“陈叶哥,你没事吧”
那边传来一阵刹车声,伴随着一声冷哼。
陈叶将车子停进停车位里,按下车窗,没多大好气地应了句“还行,没气死。”
杨沐梧讷讷,他也觉得母亲这话过分,因此觉得很尴尬。
陈叶说完那一句,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道“行了,我知道了。”
顿了顿,又吐槽“不是我说,你们那个妈,现在看来就是做人有问题,你跟桐桐能长成现在这样社会主义好青年的模样,那都是命大。”
但凡命没那么大的,早就被她摧毁了,还能是现在这样在大医院里当医生,体体面面的,前途无量,能丰富她人生赢家的人设想屁吃
感受到他语气里的强烈不屑,杨沐梧更加尴尬了。
陈叶这时推开车门下了车,一边往电梯的方向走,一边道“桐桐这几天请假休息,你要是有空,就给她打个电话,安慰她一下吧。”
杨沐梧这才应了声,声音听起来有点沮丧和惆怅。
陈叶可不管他心情是什么样的,也不管他跟杨沐桐是不是不够亲近很多话不好说,反正他说完正事之后就挂了电话。
但心里却逐渐积攒起火气,整个晚上翻来覆去地做梦,一会儿梦见杨沐桐一个人站在原地不停地哭,一会儿又梦见她使劲将自己推开跑了。
怎么看都觉得不是什么好兆头。
但杨沐桐休息得还可以,至少第二天起床时不像前一天那样觉得头脑昏昏沉沉的了。
她慢吞吞地刷牙洗脸,看见镜子里的脸有些苍白,想了想,还是化了个妆,用的口红是枫叶红的,整个人看起来气色好了许多,脸也亮了些。
杨沐梧的电话是在她出门之前打过来的,说是才下夜班,然后就问她“听陈叶哥说你跟爸妈吵架了,你现在是怎么想的”
杨沐桐坐在换鞋凳上,低下头看自己的脚尖,心里有些排斥这个问题,“什么怎么想”
她不肯跟他说实话,因为她不信他,杨沐梧意识到这一点,难免觉得挫败,但很快又回过神来,觉得这很正常。
别人家的双胞胎兄妹或许是亲密且心有灵犀的,但他和杨沐桐却只有渐行渐远。
于是他只好深吸口气,放缓了声音,温声问道“陈叶哥说,你不想原谅他们,以后就当普通亲戚,是么”
或许是他的语气比较平和,没有让杨沐桐感觉到咄咄逼人,于是她没犹豫太久,嗯了声,“我做不到”
她顿了顿,没有把话说完。
但杨沐梧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也嗯了声,声音更加温和,“知道了,你不要有太多顾虑,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我肯定也是支持你的。”
说到这里他又顿了一下,似乎想听杨沐桐有没有什么要说。
但杨沐桐什么都没说,她只是嗯了声。
杨沐梧叹了口气,继续道“二叔二婶那边我会跟他们说明情况,放心,不会有人拿这件事打扰你的。”
陈叶昨晚给他打电话,只说是让他安慰一下杨沐桐,也是到了深夜,他翻来覆去地想,才领会到这一层意思。
这种事在京市的杨微父母不可能不知道,作为长辈,他们天然就站在两位老人和周悦杨致远夫妻那边,希望杨沐桐这个小辈能退让一步,继续家庭和睦你好我好大家好。
他们觉得,孩子嘛,要体谅大人的辛苦,受一点委屈有什么关系呢
可是凭什么呢凭什么杨沐桐要承受这些,凭什么要她永远受委屈呢这不是他们自找的吗,种了瓜难道还想得豆
杨沐梧想不通,杨沐桐和他再不亲近,他也还是在意这个妹妹的,希望她能过得轻松些,于是决定自己去跟杨微父母交涉,让他们不要掺和到这件事里来。
杨沐桐听到他这一句,才想到还真是这样,要是不提前跟小叔小婶说好,他们可能真的会给她打电话劝和。
亲戚都不是坏心眼,出发点是好的,但如果说的话不是你想听的,终归会让人烦躁。
于是她忙向杨沐梧道谢“谢谢哥。”
“不用谢,桐桐,你过得开心就好了。”杨沐梧的声音柔和下来,“我虽然是哥哥,但从小就没为你做过什么事,总是你让我的时候多,这次我帮你是应该的,还有”
顿了一下,他笑笑,“下个月也就要去英国进修,要是有什么想要的就给我发邮件或者信息,我可以帮你代购。”
杨沐桐一愣,“这么快不是说明年吗”
“机会来了,随便什么时候都可以。”杨沐梧笑笑,又说了几句让她别想太多专心过自己日子就行的话,这才挂了电话。
杨沐桐握着手机,坐在凳子上定定地出了半天神,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的心里越来越轻松了。
手机这时候响了一声,打开来看,是陈叶发过来的信息上课地点在大学城校区综合楼103,杨师妹届时记得从后门进来,不要影响同学们听讲哦。
她愣了一下,忍不住笑起来,看看时间,已经九点多了,去到大学城都差不多要中午放学了吧
她挑了一双四公分左右的米色细跟鞋,天已经冷了,她多穿了一件杏色的毛衣,出门前还在镜子里仔细看了看,确认没有不妥当的地方了,这才提起包。
从青浦去到大学城,坐公交可以直达,但要两个多小时,杨沐桐想了想,还是选择了地铁,虽然要转三趟,最后还要坐一次公交才能到学校,那也才一个小时多点。
其实她心里还是很好奇陈叶是怎么上课的,当年跳脱冲动的少年,原来都已经为人师表了,她想象不出他给学生讲课的样子。
白天的天气很好,阳光暖融融的,照在人身上特别暖和,让人感觉心情很好。
杨沐桐下了公交车,旁边就是教学区南门的排球和羽毛球训练场,马路对面就是生活区的足球场,她看了一眼,见足球场的跑道上有人跑步,转身便从南门的蓝色牌子下经过。
从这个方向走,经过网球馆和学生活动中心,很快就走到十字路口,前面一边是中医学院的药王山,一边是综合楼,大一大二的时候,杨沐桐也在这里上过课。
综合楼的另一边是学校的中心湖,中间那条小路可以直通图书馆,两边树木高大荫凉,环境十分清幽。
不过陈叶是在一楼的教室上课,她都不需要走太远,直接就从侧门进了综合楼,然后从103教室的后门悄悄进去,在最后一排的空位上坐了下来。
旁边的同学好奇地看过来,陆续看过来的视线让她觉得不太自在,只好赶紧低头玩手机,希望师弟师妹们赶紧认真听讲,不要再看她了
大家的好奇也就这么一会儿,她来得静悄悄的,前面的同学肯定不知道,也就不可能好奇。
等周围没什么动静了,她才抬头看向讲台。
“患者陈某,男,38岁”陈叶在讲病例分析。
今天的他穿了一件驼色的风衣,黑色的高领毛衣和西裤,显得人愈发身材颀长如修竹,声音浑厚平缓,侃侃而谈的样子让她想起从前。
他以前耐性没那么好的,有时候教她做数学题教几遍她还不会,他就要叹气皱眉,说你这样下去可怎么行买菜都要被骗。
她就很不服气,回嘴说买菜又不要用函数。
大概上过讲台的人都知道,你站在讲台上,下面人的每个动作其实都是能看到的,更何况综合楼还是阶梯教室。
陈叶在上头讲病例分析,一眼就看见后门溜进来一个穿杏色毛衣的身影,立刻便看过去,果然是杨沐桐。
来得还挺早,他忍不住眼睛弯了弯。
他分析病例的语速快了点,在下课铃声响起的那一刻刚好结束,然后将书本合上,笑眯眯地道“这节课就上到这里,下节课我们讲艾滋病所致神经系统障碍,大家回去预习一下。”
话音刚落,收拾书包的声音立刻就响起,杨沐桐还听见有人大声问同伴中午是去一饭还是二饭之类的,有些好奇地看着大家。
实在是好些年没有这样坐在教室里了,这种场景熟悉中又带了点陌生。
陈叶肩膀上背着电脑包,走下讲台,大步走到她面前,敲了敲桌面,笑着叫她回神,“走了,我们先去吃饭,饿了没有”
杨沐桐摇摇头,刚想说什么,就听之前坐同一排的一个同学突然咦了声,小声道“啊这原来不是师姐,是师母吗”
她顿时一愣“”震惊jg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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