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开霁被派去跟沈惟慕同乘一辆马车,负责看着他,以避免他逃跑。
但说实话,以这少年三步一咳、五步一呕血的状态,比起担心他逃跑,白开霁更担心他半路喘不上气儿死了。
沈惟慕丢掉染血的帕子,从小厮手中接了一条新的握在手中备用。
白开霁的目光跟着落在沈惟慕的手上。
白皙,修长,秀美,有种让人忍不住要摸它的魔力。
白开霁强拉自己回神,轻声问沈惟慕“你得了什么病啊”
“小病,”沈惟慕喝了口鹿梨浆润嗓,“在痊愈了。”
“真的吗,那祝你早日痊愈。”白开霁不太信地祝福。
“谢了,请便。”
车厢内的檀木茶几上摆放了十几个竹筒,上面标明了各种甜水的名字,甘豆汤、鹿梨浆、麦门冬水、紫苏水、卤梅水等等。
空茶盏就放在白开霁面前,随他喜欢哪个,自可以倒来饮用。
白开霁道谢后,摇头表示不用。衙门有规定,他不能随便吃嫌犯送的东西。
沈惟慕也不管他,挨个取用。
漉梨浆是带着淡淡梨子味儿的清甜水。
甘豆汤温热,豆香十足,甜味儿比漉梨浆足。
紫苏水有股子难以形容的香味儿,似药味儿又不似,甜的喝多了齁嗓子,喝这个却不会,很解渴。
卤梅水酸酸甜甜,口舌生香,最解腻开胃,如果拿它配着早上的蟹肉汤包来吃肯定更好。
沈惟慕还未品鉴完所有甜水,就被告知大理寺到了。
“没喝的都带上。”
吴启应承。
宋祁韫早一步骑马回来了,此刻他已经审完了庞品和柳氏,正坐在侧堂等候沈惟慕。
当沈惟慕进堂的时候,宋祁韫的目光不可避免地被他身后的小厮吸引了。
抱了满怀的竹筒,亦步亦趋地跟在沈惟慕身后,一副滑稽相。
“这是”
白开霁忙解释“沈公子身子骨儿不好,总是咳,需得喝一点东西润嗓子。”
宋祁韫“”
这么多竹筒,确定只是喝一点
白开霁请沈惟慕坐下后,就凑到宋祁韫耳边,小声道“我看这沈公子不像是凶手,他真得太弱了。这一路过来,马车稍微快点就咳血,整整咳了十六次血啊,我真怕他当我的面死了”
白开霁说悄悄话的工夫,不过片刻,宋祁韫注意到少年已经喝了两竹筒甜水。
他身子如果真那么虚,会这么能喝水
宋祁韫反而更愿意相信,这位沈姓少年吐血是在变什么戏法,故意唬人。
宋祁韫当即让尉迟枫给他诊脉。
他倒要看看,少年吐血的行为到底是真的还是装的。
尉迟枫搭脉后,屋里静得落针可闻。
尤其是白开霁,伸长脖子翘首看着尉迟枫,似乎特别等待他的诊断答案。
尉迟枫的脸色从诊脉之处的从容,变为凝重,最后紧锁眉头。
良久之后,他请沈惟慕换一只手。
白开霁被尉迟枫这架势弄紧张了,眼不眨一下地紧紧盯着看。
本来敛眸沉浸于思考案情的宋祁韫,这时也不禁抬眸,看了过去。
尉迟枫出身太医世家,不论是治病救人还是验尸技能都在京颇负盛名,还从没见过能让他诊脉这么长时间的人。
又过了一会儿,尉迟枫终于摒除怀疑,确定自己没有诊错,才收了手。
“是散脉,脉无神气,无一丝生机。”
陆阳问“什么意思”
“意思他气血消亡,精气将绝,随时可能会死。”
尉迟枫略带复杂同时又充满怜悯和同情的目光落在沈惟慕身上。
“沈公子可知你身中奇毒、心脉受损、五脏俱衰”
“咳咳
没那么严重。”
咳嗽后的沈惟慕唇更白了,近乎没有血色,勾唇笑对他们的时候,莫名让人心疼,激发人无限保护欲。
白开霁蹭地起身,对宋祁韫保证道“沈公子肯定不是凶手他都病成这样子了,刚刚在车上我问他病情的时候,他竟怕我担心,跟我说他是小病,在痊愈了。在这种小事上都如此心善的人,怎么可能是凶手”
尉迟枫也点头,以沈惟慕的情况,连弓都拉不开,不太可能射箭杀人。
沈惟慕
虽然他确实不是凶手,但这帮人也确实误会他了。
他真的在痊愈中。
现在身体所受的这点苦,比起从前做魔尊时的遭遇,远不及九牛一毛,不过似一只蚂蚁爬过掌心的感觉罢了。
五天前,沈惟慕在晕厥后,发现随他一起转生过来的八卦界面里含有充沛的灵气。
和以前在游戏里做nc任务一样,他现在只要完成界面安排的nc任务,给案件八卦线索,就可以从中获得灵气奖励,修复他的残魂败体。
刚才他八卦线索后,便有一丝灵气在他体内游走,修复了破裂最严重的五脏。
这期间他频频吐出的血水,是灵气修复运转过程中逼出的毒血和无用的淤血。
宋祁韫并不赞同白开霁等人的想法,体弱的富贵公子杀人可未必一定要亲自动手。
但沈二三这人的杀人嫌疑确实不大,让他来大理寺,除了试探观察他的反应外,也是为了防止审案过程中发现他新的嫌疑后,找不到他的人。
“今天能破案么”沈惟慕问。
“差不多。”宋祁韫下意识回答,反问沈惟慕,“问这个做什么”
沈惟慕“晚上想早点回家吃红烧肉。”
宋祁韫“”
他就不该问他。
接下来,沈惟慕就坐在左下首的位置,捧着麦门冬子水,一口一口地啜饮,姿态闲适,仿佛是被请来旁听审案的贵客。
宋祁韫已经懒得管他了,低声吩咐白开霁等人去办事。
半个时辰后,陆阳兴冲冲地拿着一把箭矢进堂。
“庞品招供的剩余箭矢找到了,藏在他家一个废弃在灶坑里这厮好大的胆子,竟敢接私制兵器的活儿。
他那天去城隍庙,就是跟买家提前约好的交易地点。这活儿他已经偷偷干两年了,卖的都是江湖上那些亡命徒。
之前他不肯认见过箭,就是怕私造兵器被治大罪。后来知道这箭戳死了他母亲二弟,更不敢认了。”
尉迟枫赶紧拿这些箭与刺死张氏母子的那支箭比对,“木质一样,做工相同,唯一的区别就是这根没有尾羽,箭身也粗糙了些。”
“因为这支箭还没做好,在打磨箭杆的时候,他将箭尾插在北墙下一块栋梁木的木缝之中。
昨天他活儿干一半,被陈氏叫去吃饭,晚饭喝了点酒就直接睡了,忘了那根箭还插在木缝上。”
宋祁韫接着阐述尉迟枫二次验尸结果。
“庞升后脑及四肢后背所显现擦伤和淤青,符合后仰摔倒的特征。张氏的鞋头较脏,有磨损的痕迹。
陈氏说张氏这双鞋刚穿了才不过三日,仔细得很,这说明昨晚张氏很可能失足跌倒了。”
“汗巾子的来路查明了”白开霁带常婆子进堂,令常婆子从实招供。
常婆子跪地喊冤“民妇可没杀人啊,民妇啥也没干”
“那汗巾子虽是民妇儿子的东西,可他跟着商队去南边行走三年没回来。凶手也绝不可能是民妇儿子”
“前两天屋子返潮,民妇就把他的旧衣翻出来晒一晒。
民妇平常与张大娘交好,晌午的时候她来民妇这串门,让民妇出个主意赶走她那小儿媳。
民妇脑子笨,可没什么好主意。谁料到她看到民妇院里晾的汗巾子,就忽然想到那么个损主意,她就把青汗巾子扯走了,不许民妇对别人说。”
结合衙役从三麓书院庞升住处搜到张氏的信,可以确定,是张氏为了赶走柳氏,又不想折损儿子的名声,才想到诬陷柳氏私通的损招。
昨日,她托人写信,召唤儿子归家,并用从常婆子那里拿来的青汗巾子误导庞升。
庞升许是对张氏的话半信半疑,所以在昨天夜里,悄悄伏在屋后的北墙头上准备捉奸。
夜深光线不好,庞升或是不小心脚滑,又或是被惊雷吓得导致脚滑,从墙头失足跌落到院中,刚巧被庞品遗落在木缝上的箭矢穿破了喉咙。
庞品平常做木匠活儿比较粗心,经常忘记去收做了一半的家具。
昨夜暴雨突来,张氏应该是想把后院没做完的家具都收到棚子里,却发现了庞升的尸体,受惊之下她情绪失控,加之暴雨致泥地湿滑,便不小心摔倒了,刚好栽在了庞升身上,被锋利的箭头刺入胸口。
至此,案件所有细节都对上了,张氏母子的死亡系的意外,案子宣告告破。
一场无中生有的算计,换来一个又一个不幸巧合地发生,害人终害己。
大家唏嘘之际,喝了水饱的沈惟慕起身告辞。
宋祁韫目色复杂地看他,“急着回家吃红烧肉”
“嗯。”沈惟慕礼貌告辞,“不叨扰了。”
“我送你”白开霁积极起身,跟上沈惟慕。
尉迟枫还是有疑惑,问宋祁韫道“有一点我不明白,柳氏所住的抱厦离后院最近,昨晚上张氏母子的意外肯定会闹出动静,她当真一点没听到”
宋祁韫目光追随着少年离去的背影,语调平淡地回应尉迟枫,“必然没有,不信你问。”
尉迟枫真把柳氏叫来问。
柳氏低眉顺眼,用最怯懦的语气说出最肯定的回答“回尉迟主簿的话,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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