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抗

    娶妻生子都是人生大事,在这上面花费的功夫一点都不少。

    周朔和宋青婵互许终身后,还需要按照习俗,问过双方家中的长辈才能够作数。现在周家和宋家都同意两个人的婚事,就不需要再写草帖子,周家直接写上一份细帖子送去给宋家就可,帖子上写明周家的家产、人员等,事无巨细,都要知会给宋家。

    这还仅仅是个开始,紧接着还要缴红担,也就是要给一担许口酒上装饰大花罗绢等八个,抬去送到宋家。宋青婵收到许口酒后,要回以两瓶淡水,活鱼五条、筷子一双,叫做“回鱼箸”。

    许口酒完了之后,要商量下定一应事宜,更忙了起来,周家上上下下都在为结亲的事情做准备。

    宋青婵也没有闲着,要自个儿准备嫁衣裳,偶尔也要去杏林堂内和宋老爹商议一番,还得要去刘家给刘襄上课。

    当然,她要和周朔成亲的事情,也早早和刘襄说过。

    刘襄惊讶的眼珠子都快掉了出来,没想到两个人竟然发展如此迅速,除了嘴上说“周朔八辈子修来的福分”外,她也都是祝福。

    除却宋青婵的婚事,刘襄难免也会说到靳安安。

    先前她和靳安安回赵家去提起和离的事情,赵屠夫冷笑一声,说什么都不肯答应,她们两个弱女子也说不过那个粗人,一直都没有谈妥当。

    现在靳安安住在刘家,赵屠夫碍于刘家的面子,没敢把靳安安怎么样。

    但靳安安不可能一辈子住在刘家吧这段时间,赵屠夫偶尔会去刘家的铺子上找茬儿,刘德福已经颇有微词,私底下找刘襄说过此事。

    而靳安安呢,也在越拖越久的时日里,感觉到和离一事的无望。

    已经快要放弃。

    刘襄看着书,琥珀色的眼眸里不自觉流露出迷茫来,她讷讷问“青婵姐姐,我阿爹说,身为女子就应当要依附男子而活,像我和安安这样的举动,是离经叛道,不合常理,让我不要出去丢人现眼。”

    印象里的刘襄,一直都是天真烂漫,眼中永远有光。

    宋青婵第一次看到她这副模样。

    等她一点点说完,宋青婵温声说“如何是离经叛道,为何又是不合常理无论前朝或是本朝,都有女子和离。自前朝以来,就明确将夫妻双方和离写在了律法中,这是再合理不过的事了。”

    刘襄鼓鼓气,“我也是这样我爹说了,但他说我可笑,还说和离了的女人没有一个好下场,被别人笑话不说,还再也找不到好人家了,要孤苦一辈子呢”

    那时刘襄压根就说不过刘德福,气得红了眼,到现在都没和刘德福说话。

    也因为刘德福的一席话,让刘襄第一次对靳安安的事情产生了动摇。

    虽然街坊之间都同情靳安安的遭遇,但对她要和离这件事情却持着怀疑的态度,尤其是一些男子,还大肆笑话靳安安,将她视作天真笑柄,还说哪个女人不是这样过来的。

    种种言论,听得刘襄直想要吐。

    难道,她们真的做错了吗这样真的不是在帮靳安安逃离苦海吗

    刘襄一双眼眸迷离,脑海里一直回荡着别人说的话。宋青婵愣了下,就算她近来忙着结亲的事宜,也能听到外界的闲言碎语。

    都已经传到了长溪村里去,沈家婶子还在隔壁院中大肆宣扬着自己的观点“女人就该做好女人的事情,伺候好男人就行了,哪儿来那么多要求”

    那简直是胡扯。

    她深深吐了口浊气,手安抚般拍了拍刘襄单薄的后背,语气温柔又坚定道“不,你们没有错,靳姑娘在赵家频频遭受殴打,你觉得是对”

    刘襄摇头。

    “你觉得因为妻子生下女儿,就百般折辱,这是对”

    “不对。”

    “那恼羞成怒想要谋害亲生女,这又是对是错”

    刘襄的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样,清脆干净地回答“这也不对”

    “大祁律中明言,双方可协商和离,若不成,则由当地官员判定是非,夫妻共同财产亦需要重新分配。”她回想着大祁律中的话,语气轻缓道出,“你觉得,大祁律中所定,是对是错”

    “这是圣人年轻时亲自监督编纂的律例,当然是对”

    “而我们现在所做的,不正是依照是非对错而行吗,何错之有。”宋青婵站起身来,阳光穿透斑驳轩窗,光纷纷落在她袅娜又撩人的身段上。

    刘襄随着她的动作,缓缓抬起头。

    她的眼中,被光芒一寸寸点亮。

    近日困扰着她的一切,在这道光中破开迷雾,终于清晰。刘襄也对宋青婵更加喜欢依赖,她每每迷茫走不出去时,都是宋青婵替她解惑,是她真正意义上的老师。

    “这样看着我作甚”宋青婵笑眯眯垂眼,对上刘襄憧憬的眼神。

    刘襄蓦然回过神,一点都不掩饰眼中的一切,“我就是好喜欢青婵姐姐啊,嘿嘿,就觉得我们应当是一路人。”

    宋青婵淡淡笑了下,纤长雪白的手指轻轻敲着桌面,“一路人归一路人,三姑娘,前日让你誊写的王明之诗集,可写了”

    刘襄“”

    不提到誊写,她就不要和青婵姐姐天下第一好了

    监督着不愿写字而哭唧唧的刘襄学习,宋青婵却失了神,思量着关于靳安安的事情。赵屠夫的态度强硬,时间一久,事情还是会一直拖延下去得不到进展。

    为今之计,只有走上公堂,让县老爷来评判此事。

    趁着刘襄在学书的空档,宋青婵又去找了住在刘家的靳安安,问清楚她是否还有意和离时,她犹豫之后,想起了自己苦命的女儿随时都会夭折,她咬咬牙,点头肯定。

    这样一来,宋青婵就没有顾虑,回到刘襄的闺阁就下手写了一份诉状。

    刘襄好奇,眼巴巴的凑过来,瞥见宋青婵写的东西,瞪大了眼睛“咱们真的要和赵屠夫上公堂啊”

    “自然。”宋青婵下笔有神,将靳安安与赵屠夫的一切都写在了诉状上,头也不抬,“这件事,拖得越久,就越没有好处。”

    “哦。”刘襄捏紧小拳头,坚定道“这件事,咱们一定要做成,要狠狠打那些人的脸话本子里都是这样写的打得他们的脸蛋啪啪作响”

    看着刘襄士气高涨的样子,宋青婵轻笑出声。

    靳安安和赵屠夫隶属于平安县人,状纸也需要递到平安县去,县令看到这一纸状纸,好半天都没回过神来,真有人把家长里短的事情抬到公堂上来说了

    这桩家事是在平安县管辖内发生的,县令当然也是有所耳闻,闲暇时候,还会和自家夫人说上两嘴,笑话靳安安实在是不成体统。

    没想到,靳安安竟然闹到了县衙上来

    这种关起门是自己家事,给他判什么判

    只是状纸白纸黑字,所有流程都走得稳稳当当,县令也没法子,只能把当事人双方都叫到了公堂上去。开堂当天,满城百姓都听说了这个案子,男人们生气的说靳安安不成体统,不给自家汉子一点面子。

    女人们则是第一次听说,自己家里的事情还能上公堂。

    所以平安县县衙外头,围观者众。

    县衙重地,闲杂人等都不可进入。

    所以靳安安和宋青婵刘襄两人,在县衙外面就分开了。

    靳安安两步三回头,朝着人群中最明艳好看的两个姑娘看去,宋青婵向着她清浅一笑,刘襄朝着她挥舞着小拳头,不安定也惧怕的心,在两个人的鼓舞中,坚定地往里面走。

    不再彷徨回头。

    她的前半生,经历过靳家没落的衰态,也看过父母为求一点蝇头小利就将她随便嫁人,更是在丈夫的手下苟延残喘,活的软弱卑微又可怜。

    她将近十七年的人生里,没有人告诉过她,受了委屈要记得反抗。有的,只是不厌其烦一遍又一遍的和她说“忍一忍吧,他们男人在外头赚钱不容易。”“他为什么打你,怎么不去打别人肯定是你有问题啊。”

    现在,宋姑娘和襄儿都站在她的身后,告诉她,不要怕,可以反抗。

    而她的未来,她不知道会是如何,她现在只想要脱离魔爪,救自己的女儿,也救自己一命。

    进入广阔公堂,县太爷脸色难看高高坐起,赵屠夫一脸阴沉,跪在堂下,脸色黑的像是锅底。

    靳安安刚跪下,弱声说“民女靳安安,想要与赵屠夫和离,还请大人做主”

    身后围观的议论嘈杂声响起,县衙里的捕快们也是露出莫名其妙的神色。

    不等县令说话,身旁的赵屠夫拔腿而起,硕大又肥胖的身形,一下子就将瘦弱无比的靳安安包裹其中。男人扬起拳头,歇斯底里“贱人赵家的脸都被你给丢完了还想要搞老子跟我回家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赵屠夫将近一个月的怒火,在看到靳安安真的出现在公堂上时,就已经按捺不住。

    他已经彻底失去了理智,只想要把这个害他的女人往死里打,就因为这个婆娘,让整个赵家和他都成了街头巷尾的笑柄

    还好这里是在公堂之上,捕快们眼疾手快,那拳头没有落在靳安安身上,被捕快们挡了下来。赵屠夫指着靳安安的鼻子吼“还想和离呸,做你的梦去吧老子告诉你你别想逃,你就算死,都得是我赵家的人”

    靳安安盯着发疯的男人,红了眼眶。

    她死死咬着唇,将苍白的唇咬出血来,她尝到血腥味,才将长久的阴影勉强压下,“你就是个疯子。”她没骂过人,此刻面对赵屠夫,也只能软绵绵吐出这么几个字。

    “早知道你是个贱人,我就该早点拿刀那你的腿脚给剁了”

    靳安安身子一颤。

    那边,宋青婵和刘襄已经忍不住闯了进来,将靳安安护在身后。

    因为赵屠夫不安定的情绪,这场状只能延迟时日。

    有刘家的小厮在旁边看着,赵屠夫就算再愤恨,也只能眼睁睁看着靳安安被那两个女人带走,赵屠夫不禁啐了一口,就等着靳安安回赵家的那天,先把她打个半死,让她知晓忤逆他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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