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晚上,周崇原磨刀霍霍,蒙羔吓得钻进被窝瑟瑟发抖。
到了关灯睡觉的时间,周崇原上床,蒙羔抖得越发厉害了,哪怕周崇原搂着他安安静静地闭上眼,蒙羔也仍然提心吊胆。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不敢睡,连带着周崇原也睡不熟。
周崇原无奈睁开眼,微微叹了一口气,心知是自己把人吓成了这样,但不磨刀霍霍吓唬一次,这只小羊羔还不肯老实呢。
他生的高大,胳膊长腿也长,毫不费力摁住了蒙羔,低声道“乖一些,闭上眼睛睡觉,明天还要早起上学呢。”
“我、我睡不着。”蒙羔怯怯地说。
不论是真睡不着还是假睡不着,周崇原都乐意哄着他,他摸摸蒙羔毛茸茸的脑袋,看到他温顺地缩在自己怀里,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问
“小凉糕,你从头到尾不喊我一句,你怎么称呼我”
“周、周崇原”
“你没喊错”
“你不是就叫周崇原吗”蒙羔纳闷。
“没错,我是周崇原。”他心情极好,拍着蒙羔的动作越发温柔,“快闭上眼睛,你若是再不睡,我不介意下去再磨磨刀。”
“”
蒙羔牢牢闭上了眼睛,眼前陷入一片黑暗,看不见,反而越发能感觉到周崇原耐心地轻拍着自己的肩背,像是哄着不听话的小宝宝一样。
蒙羔为这个想法感到羞耻,他也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熟的,总之当他醒来的时候,天光大亮,屋外传来叮叮当当的洗漱动静。
他懵懵地从被窝里爬出来,仿佛还没有弄清楚自己在哪里,底下的周崇原听见声响,抬头看了一眼,笑得当即伸手揉了揉蒙羔的卷毛脑袋。
“睡醒了吗小宝宝我们穿衣裳,准备洗脸吃饭。”他把搭在铁皮炉子旁边烤得暖乎乎的棉衣棉裤拿过来。
蒙羔揉揉眼睛,抬手抬脚配合他穿衣服,然后被周崇原长臂一伸抱下了床。
“现在几点了”蒙羔看着天色,总觉得自己好像睡过了头。
“早着呢,一会我借自行车送你,没事。”周崇原不慌不忙,早早给他兑好了温水。
宿舍房间太小,蒙羔只能蹲门口刷牙,他眼睛四处张望,只见楼道的中间,也就是水房门口,已经排了长长的两个队伍,看样子,都是等着用水龙头洗漱呢。
看着看着,后脑勺忽然被人轻敲了一下,周崇原催道“别看了,动作快点。”
“哦。”
蒙羔慢吞吞的洗完脸,正赶上江望从外面回来,两个沉甸甸的饭盒出现在他眼前,是南瓜粥和馒头花卷。
江望道”凑合着吃吧。我去的晚,那食堂不给供包子了,油条也卖光了,只有馒头花卷。”
即便是这样,那也比蒙羔往日的伙食好太多了吃早饭前,蒙羔没忘记拿出记账本,把今天早上的欠账记了上去。
江望闲得慌,没忍住凑过去瞅了一眼,“12月15日,欠周崇原一碗南瓜粥,一个白面花卷”
弄清楚他写了什么,江望无语望天,又抬头看了眼周崇原,“你让他这么记的”
周崇原笑“他想记就记,这账能记得清清楚楚也好。”
“”江望低头,再看看蒙羔一笔一划认真记账的势头,不由笑了一下。
傻羊羔,落到了他原哥手里,还真以为这账能还的清啊这辈子都别想了。
他知道周崇原对蒙羔的心思,要说别扭肯定是有的,但他纠结了一晚上,觉得这事儿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
他和周崇原自小一块长大,用他爸的话说,那是在娘胎里就开始互相打招呼了
一起长大的兄弟误入了歧途,拦又拦不住,只能帮忙遮掩遮掩了。
江望唉声叹气。
蒙羔正埋头干着饭,被他叹得心里毛毛的,忍不住道“江望哥哥,你一直看着我做什么我脸上有东西吗”
“哦,没有。”江望回过神,招呼道,“吃饭,吃饭。”
倒是周崇原听见这话,眼神微微闪烁,拍了拍蒙羔后脑勺“你喊他什么江望哥哥”
蒙羔迟钝地点点头。
周崇原笑了笑,眼里又出现蒙羔看不懂的复杂情绪“你喊我周崇原,喊他江望哥哥,小凉糕,你怎么搞区别对待呢”
蒙羔“”
气氛微妙地沉静了下来。
江望放下了筷子,左看右看,总觉得此时此刻的氛围不大对劲别的不说,他一眼便看出了周崇原忍着怒呢。
江望一时半会摸不清他发什么脾气,但看这脸色,似乎不是小事。周崇原生气的时候越是面无表情,越是代表着事情大发了。
他挪挪屁股,颇有危机意识,硬着头皮和周崇原道“原哥,你们吃着,我先去厂里和师傅学习学习。”
他说完,一溜烟就跑了。周崇原眼神轻飘飘的看向门口,语意不明道“跑的还挺快。”
蒙羔只恨自己不敢跑,低着卷毛脑袋,坐在饭桌前抖得心慌慌。
小小的宿舍里,只剩两人相对而坐。
周崇原没再收敛情绪,眸光复杂的看着蒙羔,他想起从前最难堪的记忆。
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他疼了蒙羔有多久,后来便有多恨自己护着这只养不熟的没良心的羊羔崽子。
事实上最后那两年他们闹得很僵,起因是蒙羔有一次意外发烧,不知为何高烧反复不退,周崇原守着他彻夜未眠,生怕他当真熬不过去,就是这一晚。
他听见蒙羔在梦里哭着喊着要一个人,一个听起来完全陌生的名字。他抱着枕头哭得压抑沉闷,仿佛从灵魂深处传递出来的悲伤,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落了下来。
蒙羔呜咽着喊那人哥哥,那声音那模样,摆明了两人的关系不一般。周崇原怒不可遏,之后种种,便是他不愿想起的灰暗记忆。
想到这里,周崇原的脸色越发阴沉,他屈指敲敲桌面,还没说什么呢,便听见微不可察的抽噎声。
他愣了一下,慢半拍地抱起蒙羔,只见蒙羔抹着眼泪呜咽得更厉害了。
”呜。”
“你哭什么”周崇原冷着脸抹掉他眼泪,再看看他拼命护着自己的小羊耳朵,哪能猜不到蒙羔害怕什么,看来昨晚那磨刀磨的还挺有用。
这么一想,他被蒙羔勾起的一肚子怒火瞬间又散了,他到底在做什么,和一只没长大的小羊羔发脾气
周崇原闭了闭眼,敛去种种情绪,低声哄道“不哭了好不好是你自己搞区别对待,你见过我多少次,又见过江望几次当着我的面喊他哥哥,你从来没喊过我一声哥哥呢。”
蒙羔张了张口,眼泪似乎掉得更厉害了。
见他怕成这样仍不肯开口,周崇原抬手,克制地碰了碰他的额,然后抱起蒙羔去翻柳条箱。
蒙羔抹着眼泪,在指缝里看见了满满一箱的巧克力
周崇原拿出其中的一板巧克力“收了眼泪,这东西就是你的。”
蒙羔眼泪汪汪的看着他,瘪着嘴接过了巧克力。
哄着蒙羔平静下来,周崇原总算松了一口气,两人这般浪费了半天时间,上学也快迟了。
周崇原深呼吸,蹲下来给蒙羔穿鞋穿外套,最后拎起了小书包,他牵着蒙羔认真道“小凉糕,我比你大七岁,当你的哥哥绰绰有余了,是不是”
蒙羔低着头不吭声。
周崇原定定地看着他,脸上忽而露出一个笑容,从前便罢了,为什么小小年纪的蒙羔见了江望就能想也不想喊一声哥哥,见了他偏偏不肯
他把他当什么人
周崇原隐约察觉到了一丝不同,心情豁然开朗,抬手摸了摸蒙羔的小羊耳朵,“乖,我送你上学去。”
话音落下,蒙羔偷偷抬眼,飞快地瞄了他一下。
兴许是觉得周崇原情绪不定,前一秒还在阴沉着脸和他生气呢,后一秒又哄着他说好听的了。
到学校上课时,蒙羔表现得心不在蔫,下课了跟着陆生去玩躲猫猫。
玩游戏有利于放松人类幼崽的情绪,可惜蒙羔不怎么在状态,次次都要被陆生捉个正着。
一次两次下来,陆生便觉得不好玩了,拉着蒙羔躲到光秃秃的树桩背后,“蒙羔,我们是好朋友嘛,你有什么心事可以和我说”
蒙羔想了想,决定和他请教“假如、假如有一个人想让你喊他哥哥,可是你喊不出口,那该怎么办”
“哥哥”陆生眼睛乌溜溜的望了过来,“那个哥哥对你很差劲吗他打你吗”
“”好像也没有很差劲,除了常常不怀好意吓唬他,其他时候的周崇原,对蒙羔还挺好的。
听到蒙羔这么说,陆生点了点头,飞快地总结道“所以你为什么不愿意喊周崇原哥哥呢因为你不想让他当哥哥你是不是想让他当爸爸”
蒙羔瞪圆了眼,吓得一瞬间跳起来道“没有的事你不要胡说”
蒙羔气得决定短暂地和陆生绝交一天,关键时刻,这笨蛋朋友当真不靠谱
中午,他从学校出去,正巧遇见了曲南沟的其他同龄小孩,有人纳闷“蒙羔,你不是在学校住着吗怎么中午出来吃饭”
“我、我出来转一圈”
“是吗”对方不太相信,转念又道,“我听说昨天早上有人给你送饭,还是红糖包子呢。昨晚我回去问了大山叔,大山叔说他没有托人给你送饭呐。”
蒙羔心里一咯噔,当即道“你和大山爸爸说了”
“嗯啊,正好今天星期六,他下午就来接你啦。”
“”
蒙羔一瞬间心虚又心慌,一方面害怕曲大山和他生气,另一方面又懊恼自己贪吃,心性不坚,居然没忍住周崇原递过来的诱惑
乖羊羔实在不该犯这种错误。
路上,周崇原照常来接他回家吃饭,蒙羔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周崇原目不斜视“小凉糕,你再不说,我回去烤羊了。”
蒙羔一哆嗦,下意识老实交代“今天星期六,我下午就要回曲南沟了。”
“哦,有人接你吗”他早知道蒙羔要回曲南沟。
“有,大山爸爸会来接我。他有驴车。”
周崇原没说什么,和他道“那我下午就不来了,你乖乖回曲南沟,我们星期一再见。”
蒙羔没想到他这般平静,他心里多少有一点点嘀咕,然而当下午放学的时候,蒙羔一出学校,就看见曲大山高高地坐在驴车上。
他一蹦老高,高兴地扑过去“大山爸爸”
曲大山“诶”了一声,稳稳地接住他,然后拎起他的后衣领掂量了一下体重,“好像长胖了。”
“有、有吗”
蒙羔止不住心虚,他才跟着周崇原吃了短短两天的饭,这么快就长圆了吗
曲大山没好气地拍他屁股,“你以为我不知道呢,这学校还有曲南沟的其他孩子呢,老实交代,给你送饭的是谁”
蒙羔不说话,一骨碌爬上驴车“我们回去再说,回去再说我想妞妞了”
“小兔崽子。”曲大山又抽了一下他的屁股,倒也不着急问清楚了,回到曲南沟再问也不迟。
驴车缓缓启动,穿越了人群街道。
走到前面的街口时,蒙羔似乎有所感应,忽然趴到了车窗上,揭开帘子向外看去。
只见周崇原远远地站在灰墙之下,双手插着风衣口袋,眸光平静地看着他渐行渐远,看样子,根本不打算露面。
蒙羔失落地坐回去。
那一边,江望在周崇原背后忽然出现,不信邪道“你真舍得把那羊羔崽子放回去这两晚上都见不到人呢。”
“谁说见不到了”周崇原道。
“。”
江望扭过脑袋,一脸怀疑人生地看着他。
只见周崇原淡定地拍拍衣裳,开口道“正好,今天星期六,矿上也放了假。你跟我一块去曲南沟,看看那小羊羔崽子的周末是怎么过的。”
作者有话要说每次半夜更新,就代表着一次痛苦熬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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