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崇原骑上自行车, 载着蒙羔一路前行。两人到达曲南沟时，天色还亮着。
一到曲南沟，蒙羔迫不及待跳下自行车, 连忙回了家，“大山爸爸，妈妈, 我回来了。”
曲小妞正坐在院子里玩着竹蜻蜓，看见蒙羔回来, 一骨碌爬起来抱紧了蒙羔的腿, 兴奋道“锅锅。”
“妞妞乖。”蒙羔心情极好, 抱着她当即亲了一口。
正巧旁观看见了这一幕的周崇原“”
周崇原冷着脸, 走上前把蒙羔拎一边，然后脸色不善地垂眸看向大概两三岁的曲小妞“我们上次在驴车里见过，小凉糕, 这是你妹妹”
“是。”蒙羔忙不迭点头。
看得出来, 他很喜欢曲小妞周崇原脸色不渝, 脑海里反反复复都是蒙羔冲着妹妹的脑门吧唧亲的那一下。
他闭了闭眼，告诉自己没必要多想，那寻常人家的兄妹两, 但凡感情好的，童年时期难免亲密一些。
“小凉糕, 你还记得回来是做什么吗”
蒙羔捣蒜式点头，拉着周崇原连忙进了屋。
秦卫红正在灶台前炒着菜，早就听见了蒙羔那嗓门，忙得没能抽开身，扭头道“今天怎么回来啦学校里碰见事了吗”
话还没说完，她抬眼看见了旁边的周崇原, 脸上的笑意当即收敛了一下，“怎么、怎么还带了客人呢”
这话说的似乎有点不太客气。
蒙羔吞吞口水，小心翼翼看向了周崇原。
周崇原面不改色，仿佛完全没领会到秦卫红的意思，笑意盈盈道“我来曲南沟，是想找大队长谈些事情。”
“哦，这回不是进山打猎呐。”
“”周崇原不发一言。
见他沉默下来，秦卫红笑笑，态度难得好了一些，指了指隔壁，“大队长家在隔壁呢，你找错门了。不过，还是谢谢你顺路把蒙羔送回来，待会来我家吃饭啊。”
她只是口头上客气招呼，没想到周崇原还真应了一声，“谢谢，我忙完了正事就过来。”
秦卫红“”
看到他离开，蒙羔左看右看，着急道“妈妈，我也去隔壁看看，一会我带着周崇原回来吃饭啊。”
秦卫红揪住了他衣领，没好气道“跑什么回家了还没跟我说两句话呢，老实交代，今天怎么突然回来了”
蒙羔握紧了手“周崇原说，他要买羊。”
“买什么羊”
这回轮到秦卫红想去凑热闹了她动作麻利摘了围裙，一边收拾灶台，一边和蒙羔道“去喊你大山爸爸，他去三叔公那儿送汤呢。”
“好。”
等到蒙羔喊了人，急哄哄跑进大队长家门时，周崇原已经和大队长曲守成表明了来意，就看曲守成肯不肯松口卖了。
曲老头和曲大山也赶了过来。
很快，村里的人都得了消息，一个接一个，脸色兴奋，把门堵得严严实实。
“大队长，听说有人想买羊圈里的那些羊啊。”
“怎么卖咱能分钱吗”
“这话说的，那羊都是咱生产队的，家家户户都有份呢。”
曲守成眼一抽，“都给我闭嘴我还没答应卖呢。”
曲老头不高兴“那羊都是我辛辛苦苦养大的，卖不卖的，总得问老头子一声。”
蒙羔迟疑扭头，这才想起关键，连忙拽了拽曲老头的衣摆，悄声暗示“三叔爷爷，这是周崇原，我认识他。”
旁边还有村里的人，蒙羔只能冲着他挤眉弄眼，就差没把两人串通一起买羊的全过程一字一句交代清楚了。
曲老头瞪圆了眼，哪能不明白蒙羔的意思
他目光惊疑，再抬头看了看坐在对面的周崇原，“这这羊群是公家的财产。”
这倒不是问题，曲守成把采购条子拍桌上，“三叔公，这是城里那矿场的采购证明，他是代表矿区集体采买呢。”
“那能成”曲老头不太懂。
“能成，咱队上没卖过，那有的大队年年给铁路局卖两头猪呢。”
既然有这样的先例，那这曲南沟的羊似乎也不是不能卖
曲老头磕了磕烟管，又看向蒙羔，蒙羔冲着他重重点头，眼里亮着光。
看样子，这小兔崽子人小鬼大，自己想了主意，早和那周崇原商量好了。
曲老头不在乎羊群卖不卖的问题，说白了，他肯护着羊，都是为了蒙羔这只小羊羔子。
他反而担心那周崇原是个骗子。
羊群卖出去容易，再想买回来就难了。他怎么知道那羊会不会被周崇原宰了吃
只见下一秒，周崇原拿出了随身携带的小包，露出里面厚厚一沓崭新的大团结。
一张大团结面值十块，那厚厚一沓，少说也有五十张。
也就是至少五百块
一瞬间，围观的村民眼睛都亮了，“大队长，咱们卖不就是一窝羊嘛，卖了换钱我投一票”
“俺也赞成。”
“卖。”
一群人话赶话，纷纷催促曲守成拍板卖，曲守成看见那近在咫尺的一沓钱确实也有点心动了。
“三叔公，你同意卖不”他小心试探。
“”曲老头黑着脸，这时候想不答应都不成。
周崇原似乎看出了他的顾虑，开口道“我们一手交钱，一手交羊，到时候羊群还需要一个人帮忙赶呢。”
曲老头当仁不让“我赶。”
到现在，曲老头仍然摸不准他会不会宰羊，但是他一说完，只见蒙羔高兴地扑过去，扑进了周崇原怀里。
周崇原笑笑，脸上难得露出几分宠溺。
这看着，倒像是和蒙羔极其熟悉。曲老头眼神惊奇，稀奇地上上下下打量着周崇原，“你和小蒙羔认识”
“认识。”周崇原言简意赅，不愿多说。
既然决定了卖羊，趁着天色还亮，一行人浩浩荡荡走进了羊圈。
这中间，曲大山秦卫红脸色犹豫，单独拉住了蒙羔，落在后头小声问“乖啊，你不是最喜欢那窝羊吗舍得卖啊”
蒙羔点点头，做出了一副咬牙告别羊群的架势，狠心道“卖。”
夫妻两面面相觑，想想那卖羊的几百块钱，再不敢说一句话了。
这年头，压根没有喂羊的精饲料，羊群都是吃草吃秸秆，算不上多重，一只羊最多能出三十斤左右的肉。
羊圈里共有二十三只羊，曲老头有经验，全凭眼力估个，能把每只羊的斤数估的差不离。
再者，像这样大肆采购的羊，生产队上基本都会抹零头，总之不让国营单位吃亏。
曲老头沉吟道“这二十三只羊，里面有六只小的，大概有二十五六斤。剩下的都是三十斤左右的。收购站那儿的价格是一斤六毛钱，咱按这个算，成不成”
“成。”周崇原也是提前打听过的，这价钱还算公道。
大队会计拿着算盘，站一边噼里啪啦算了半天账，去零头取整，最后道“三百九十六块，咱们凑个整，四百块，成不”
这次买羊，周崇原专门去银行取了五百块，没想到四百块就能拿下所有的羊他笑了笑，应声道“行，那就四百块。”
不等他交钱，忽然有人后知后觉道“差点忘了，那年底咱们还得交羊呢，得给上面交六只羊啊。”
不能全卖了啊。
话音落下，蒙羔的一颗心高高提起，紧张地攥住了曲老头的衣摆。
不论哪只羊，蒙羔统统不想交上去。
只见曲老头不以为然的摆摆手“到时候去隔壁大队牵六只羊不就行了咱们给他还三只猪崽子。你们要钱要猪，选一个”
“那也得留两只母羊啊，咱队上明年还得养羊呢。”
“不养了不养了。”曲老头连连摆手，他老人家精力有限，能帮着蒙羔护住这窝羊就不错了。
再来一窝新的羊群，只怕蒙羔日日看着，相处久了，又要眼泪汪汪的舍不得交上去了。
曲守成都惊了“三叔公，你不养了”
曲老头伸出两根手指，提醒他“你三叔公已经八十岁了，能歇歇了。”
“”老人家身子骨太硬朗，半点看不出来高龄八十岁。
若是曲老头不愿意继续养，村里一时半会还真找不出合适的接替人选。
曲守成有点发愁，但那都是明年的事情，以后再说。
一行人算完了账，回到大队长的家门口。
当着所有人的面，周崇原把四百块交给了曲守成，“这钱我给了，该怎么处理是你们的事，我在曲南沟还有一点事，待会再全部带走那些羊。”
“诶，行。”
曲守成正纳闷他还有哪些事呢，就看见这人牵着蒙羔的手，不慌不忙地进了隔壁曲大山的院子
曲守成“”去蹭饭呢
周崇原确确实实是去蹭饭的，但也是想借此机会，和曲大山秦卫红商量一件事情。
“什么迁户你再说一遍，我咋没听懂呢”曲大山皱起眉头。
周崇原看了一眼同样茫然没听懂的蒙羔，不介意把话说得更清楚一些，“我有办法，也有自己的门路，可以给蒙羔办一个城镇户口。我出面帮他弄一个名额。”
“若是你们愿意，我想尽快给他迁户。以后他在城里读书上学，小学生月月能领十六斤的定额粮，等他高中毕业，凭着城里的户口，任何单位的招工考试都能试一试。”
他说这么多，秦卫红倒是有些明白了。
她原本就是城里来的知青，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城镇户口的好处了。“问题是，蒙羔这户口挂哪里”
“江家。”江望应该不介意多一个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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