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逃跑

小说:权臣妻 作者:桑狸
    姜姮摇头“我七年前就答应过你了,你帮我救父亲和兄长,我把自己赔给你。”

    梁潇讥嘲“这会儿倒是想起来了,不再闹着要跟姜墨辞回成州了”

    姜姮接着说“我不会离开你,除非你不要我,我只求你一件事,只要你答应我,我保证不再闹。”

    梁潇知道她要说什么,毫无余地道“不可能。”

    姜姮不管,自顾自说“只求你不要让我生孩子,我不想要孩子,若你想要,可以去找别人生,我一定视如己出。”

    车内气氛骤冷,梁潇拨弄着白玉扳指,一声又一声,宛如霍霍磨刀声,由最初的韵律齐整逐渐加快,变得错乱烦躁。

    他尽量压抑情绪,冷静道“我以为那件事情已经过去七年了,可以过去了,难道你要用他折磨我一辈子吗”

    姜姮面上是澄净的疑惑“如何能过去那是我们的孩子啊,是你的亲骨肉。”

    她微愣,意识到自己抓到了事情的关窍,重复了一遍“那是你的亲骨肉,你不想要,逼着我打掉,我们是一对双手沾血的父母,怎么还能再生孩子”

    梁潇没有勃然大怒,反倒是湛凉地盯着姜姮,目光如刃,似要将她的皮肉寸寸刮掉,仔细探究一下内心。

    他天性凉薄多疑,即便是面对最爱的女人,也不曾予以半分信任。

    他曾经坚信姜姮和辰羡之间必越过雷池,只是后来姜姮害怕了,才死咬着不肯认。

    可是七年了,不论什么时候提及这件事,姜姮的态度自始至终坦荡坚决,精明如他,也找不出半分破绽。

    她真的有本事将戏演得这么精湛么

    梁潇直觉触及到什么,及时刹住思绪,不肯继续往深里想。

    她无法自证清白,又凭什么要他相信。

    他带了些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逃避意味“我并没有让你饮下那碗堕胎药,孩子是你自己掉的。”

    姜姮容不得他逃,直视他的眼睛,“可是你明知道我怀孕了,还在新婚之夜那样对我。你让我去青砖湿滑的浴房,不停地在我面前提辰羡,不停地拿往事刺激我,不就是希望我不小心把孩子掉了错在我太小心,这孩子命太硬,总不让你如愿,所以你才要给我最后一击。”

    她的曈眸灵澈如镜,清晰映出他的容颜,“辰景哥哥,这七年我的世界里没有别人,只有你。我每天要做的事就是揣摩你的心思,所以,我比任何人都了解你。你根本不会是一个好父亲,一个自私、凉薄、狠毒、残忍的人怎会是好父亲即便你现在一心求子,也不过是为稳定局面,等你求来了,你也不会爱他。”

    “你恨姑父没有照顾好你,没有尽够做父亲的职责。你信不信,等你自己做了父亲,甚至连他都不如。”

    梁潇哑口无言。

    他了解自己,姜姮没有一句说错,从前他发现姜姮背着他偷吃避子药时勃然大怒,并不是因为他多想要一个孩子,而是恨姜姮在他和辰羡之间的厚此薄彼。

    孩子,于他而言不过是个工具,他没有多余的感情给予,哪怕是自己的亲生骨肉。

    身在荣华,心如鬼蜮。

    说得便是他这样的人。

    他抬眸看姜姮,“你说得都对,你有办法吗”

    姜姮没听懂“什么”

    “有办法”救我吗把我变成辰羡那样的人,坦荡磊落,纯善温良。

    他及时回神,止住了后面的话,将目光转向窗外,利落地结束这个话题“这事由不得你。”

    姜姮不再与他争论,默默后仰靠着车壁,合眸养神。

    马车在安静中驶了一段路,倏地猛然一刹,姜姮正浅寐,不防险些甩出去,梁潇眼疾手快地将她揽进怀里,正要破口大骂,马车外传来姬无剑的声音“殿下,您快出来看看。”

    梁潇一手拢住姜姮,一手撩开帘子,只看了外面一眼,额间便皱起川纹,回身将姜姮放到横榻上,嘱咐她别出来,自己撩帘子跳了出去。

    外头的场景堪称诡异且荒唐。

    谢晋正揪着梁玉徽的袖子,嘴里振振有词,引来一帮人围观,王府侍从驱赶人群,闪出一条道,梁潇走近才知他们两个在争执什么。

    梁玉徽趁机绑了来京为许太夫人贺寿的姜墨辞,谢晋久候其不归,一路打听着找上门,谁知梁玉徽不肯放人,还放狗将他撵了出来。

    谢晋不肯死心,悄悄监视了梁玉徽几天,摸到她今天来逛胭脂铺,当街堵人,要她归还良家妇男,不然就要去敲登闻鼓。

    梁潇揉着脑侧,没好气地冲梁玉徽道“放人。”

    梁玉徽立即跳脚“凭什么啊人是我辛辛苦苦抢回来的,就是我的,我正让人看日子,择良辰我就要与墨辞哥哥拜堂”

    梁潇只觉头痛如裂,疲乏道“他有妾有子,你嫁他干什么”

    “我喜欢他。”梁玉徽梗脖子道“当初你为什么坚持在那样的境地下娶姮姮,我就是为什么坚持要嫁墨辞哥哥。”

    话音一落,谢晋立即埋怨似的暗瞪梁玉徽为什么要提姮姮

    梁潇心中一动,下意识看向马车,明明幔帘静垂,车毂纹丝不动,他就是觉得不安,立即飞奔过去,撩开帘子。

    车厢里还残留着如兰似麝的气息,帘幔轻扬,撩动着空荡荡的横榻。

    空空如也,再也不见姜姮的踪影。

    梁潇站在空荡的马车前,维持着撩帘的姿势许久未动,墨缎袖下的手慢慢合拢成拳,指骨被勒得森白。

    他回头,冲着不再闹腾的谢晋和梁玉徽一字一句道“这里是金陵,她根本就跑不了。”

    梁玉徽道“没想让她跑,只想让她单独和墨辞哥哥说几句话。”

    梁潇平静地反问“我没有不让姜墨辞登门吧”

    “可你派人监视姮姮,她的每一句话都要完完整整复述给你听,这算哪门子见面你没有发现姮姮有些不对劲吗你非要把她逼疯了才罢休么”

    梁潇步步靠近她,硕大的阴翳笼罩而下,伴着他的嘲讽“你图什么你忘了当初姜墨辞是怎么对你的如今倒愿意自损名声地来帮他,你可真不像我的妹妹。”

    梁玉徽愣住,像掉了魂,半天没回过神来。

    梁潇不再理她,自腰间拽下鱼符,扔给姬无剑,要他去调兵。

    方才姜姮被独自留在马车中,隐约听见外头吵嚷不休,可她没半分兴趣,听话乖乖缩在马车里等梁潇回来。

    过了一会儿,马车外面的侍从走开去驱散人群,车帘被掀开,竟是兄长姜墨辞。

    姜墨辞本就没有抱着能将妹妹带走的奢望,他甚至也知道这样做必会招来雷霆大祸,但他必须这样做。

    他不能视妹妹的糟糕处境若无睹。

    他将姜姮带到一间隐蔽的小院,来不及交代别的,只握住姜姮的双肩,望着她的眼睛道“姮姮,时间紧迫,下面我说的每一句话你都记住。”

    “哥哥”姜姮担忧地看向门,这太冒险,梁潇会发疯的。

    姜墨辞不理她的细弱反抗,借着道“你不是没用的,不是没有生存能力的废人,你自幼聪明伶俐,口齿极敏,虽不善诗书,但骑射俱佳,胜过大半世家女子。是梁潇折断了你的羽翼,再施舍你些许荣华安稳,才让你觉得离开他活不了。”

    姜姮停止反抗,诧异地看他,真是奇怪,兄长竟像钻进了她的心里。

    她不知道,这几日梁玉徽悄悄与谢晋和姜墨辞会面,将自己在王府中所见悉数告知,这些年,梁潇会防着别人,却终究对她这个妹妹疏于防范,叫她窥到片缕。

    谢晋根据梁玉徽的叙述分析过,猜测出了姜姮在王府的处境。

    姜墨辞接着说“从今天开始,你不能自暴自弃,你要对这世间重燃热情,要抓住一切机会了解外面的讯息。”

    “你要找一件自己喜欢做的事,耐心地去做。”

    “不要与梁潇硬碰硬,要想尽一切办法让他对你好,信任你,给你更多的自由。谢夫子分析过,他是爱你的,但爱已扭曲,你要小心,不要叫他伤到你。”

    “我暂时不会走,你不要怕。”

    梁潇调集兵马司全城搜捕,只用了一个时辰,便找到这间早已废弃的院子。

    这小院本是辰羡生前为联络新政党而秘密购置,这样的院子还有许多,其余都在七年前被抄,唯有这一间侥幸躲过。

    梁潇找过来的时候,姜墨辞已候在巷口了。

    他一身粗布直裰,褐皂纱巾束发,款款慢行,愣是将寒酸衣衫穿出了谪居乡野的飘逸仙姿。

    “此事是我一意孤行,姮姮不愿意来,是我强迫她跟我走的。”

    梁潇面带冷蔑,嗤道“才想起来怕么”

    司卫围上来将姜墨辞擒拿住,梁潇不再理会他,径直往巷子深处走去。

    破壁残垣,青苔漫爬,处处透着破败颓衰的腐气,靴子踩断松枝发出咯吱的响声,梁潇推开门,见到了姜姮。

    她坐在早已干涸的井边,华丽刺绣的裙摆铺陈在身后,因奔波时嫌钿花冠子沉重,摘下不知扔到了哪里,长发垂散,汗水洗刷尽多余的脂粉,露出一张白皙美艳的脸。

    美得好似天上仙,人间客。

    她正反复揣摩兄长说过的话,旁的都能理解,唯有一点理解不了,面露困惑地呢喃“哥哥说你爱我,怎么会有人的爱这么可怕”

    梁潇不语,目光徘徊在她重重衣领上露出的玉颈,想的却是这么细,轻轻一折就会断,她不会有太多痛苦。

    虽然明知她逃不出金陵,但刚才寻找她的一个时辰里,梁潇却已深刻地体会到什么是油锅慢煎,钝刀凌迟。

    他想要杀了姜姮,把她完完整整埋进早已为自己修建好的陵寝里,凭神策鬼力,都休想再把她从自己身边夺走。

    这些年,他时常会有如此癫狂失控的时候。

    情绪稳定时,他恨不得把所有好的东西都捧给姜姮,护着她,不让她沾染尘垢,不让任何人欺负她。

    癫狂失控时,他又恨不得毁了姜姮,想把她拖拽到阿鼻地狱里,同自己生死共沉沦。

    他慢慢走近姜姮,姜姮却对危险浑然未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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