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72章(1更)

小说:权臣妻 作者:桑狸
    在汤药不断的精心照顾下,晏晏总算好了起来。

    姜姮整理了手边的银两、行囊和一些籍牒路引,来时所用商队的公验已过期,总得想办法再办新的。

    所幸她们身边有个忠厚可靠又脸生的崔斌,给他揣上足够的银两,让他去城里办流民户。

    在外辗转蹉跎近两年,本以为可以安稳下,可一朝被打回原形,又成流民了。

    姜姮想起自己在槐县开的那个书铺,初具规模,进项颇为不错,可也要被迫放弃,短时日内再不能回去了。

    这些年,她好像总在逃离的路上,即便短暂的安稳,也好像一场浮华春梦,转瞬即散。

    其实到如今,她对梁潇已经没有什么感觉了,爱与恨皆淡,只期望能快快掀过这一页,早日过上新生活。

    夜间,她因为心事沉甸甸的而睡不着,唯恐吵醒晏晏,连翻身都小心翼翼,翻过身,却忽得一怔。

    夜月高悬,月光如银缎静静泼洒进窗,映出墙上几道虚影。

    他们脚步极轻,正缓慢地朝床走来。

    姜姮霎时清醒,轻轻拢住晏晏,手摸向绣枕底,摸出一支锐利金簪,紧攥在手里。

    正当她准备殊死一拼时,忽得从窗外跳进另一拨人,竟与原先屋里那几个黑衣人对打了起来。

    刀剑相鸣,拳脚激昂,晏晏在睡梦中被惊醒,扯着嗓子哇哇哭起来。

    姜姮将她抱进怀里哄,客房内的战斗已近收尾,原先的黑衣人不是后来的对手,几声惨叫被斩杀。

    那些杀手甚是讲究,见敌人被消灭,竟还弯腰把尸体拖走,再用抹布将地上的血擦干净,然后干净利落地从窗跳了出去。

    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姜姮低头哄晏晏,待将她哄睡,才歪头看向轩窗,半天没回过神。

    第二日,姜姮罕见得没有在客房里用朝食,而是抱着晏晏下到了一楼大堂。

    她和崔氏兄妹在木质楼梯上相遇,崔兰若揉搓着惺忪睡眼,声音略哑,问“姮姮,你怎么出来了”

    姜姮是谨慎机敏的,生怕在金陵城外被人认出来,平日里鲜少出门。

    但今日她却连帷帽都没戴,妆容明净,清爽示人,冲崔兰若笑了笑“我带晏晏出去走走,你们在邸舍待着,别出去乱跑。”

    崔兰若觉得她今日古怪,想跟着,被姜姮温柔地劝住。

    邸舍外一条羊肠小道,蜿蜒伸展,尘土飞扬,不知通往何处。道旁几株梅花,花瓣红艳艳的簇拥在枝头,如锦灿烂,一看就是未经修剪,肆意生长。

    她顺着小道往前走,沿途花瓣飘落肩头,清冽冷香袭来。

    她深吸一口气,抬手抚上晏晏的额,叹道“娘亲真没用,可是娘亲也不知道怎样做才是对的,人活在世上真难。”

    晏晏眨巴着乌黑的眼睛看她,两片薄唇“啵啵”,黏黏糊糊地呢喃“娘”

    她一岁零三个月,已经会叫娘了。

    姜姮低头亲她,她踢踏小腿挣扎着想下来,姜姮便把她放下来。

    晏晏比别的孩子看上去聪明一些,才这么小,就已经能把路走得很稳当。

    姜姮不放心地跟在她身后,环起双臂虚扶住她,走了没几步,听见身后传来“咯吱咯吱”刻意压低的碎响,似靴子踩在枯枝上。

    她身体僵直,不顾晏晏挣扎,把孩子抱回怀里。

    身后传来极轻微地叹息“本来是想让你多开心几天的,再住下去,你们会有危险。”

    姜姮觉得快要喘不过气,憋闷至极,狠吸了几口气,才冷声说“我们没有仇家,有也是你招来的。”

    身后略微沉默,梁潇将鹤氅揭下披到姜姮的身上,绕到她身前,微笑着说“让我看看孩子。”

    姜姮抱着晏晏躲开他的手。

    晏晏不明就里,从姜姮的臂弯间探出一只小脑袋,秀丽双目滴溜溜转,好奇地看着梁潇。

    梁潇低下头,正与她对望,只觉一股热流涌淌进心间,说不出感觉,有些激动,又有些悲伤。

    他是愤怒的,可偏偏当着姜姮的面发不出来,只能绷起下颌,闷闷道“骗人的是你,你把我骗得好惨,我差一点就疯了。”

    “是吗”姜姮冷漠道“我也时常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她想把身上的鹤氅甩掉,被梁潇先一步摁住,他顺势抚上她的肩头,在她耳畔低声道“姮姮,不要与我赌气了。你们已经招惹注目,昨晚的事你忘了吗只有我身边是安全的,我能保护你和孩子。”

    姜姮闭上眼,静沉许久,道“你不要为难兰若和崔斌,这一路多亏他们。”

    梁潇痛快道“当然。”

    姜姮让梁潇派人去向崔兰若和崔斌递信,要他们不要再等,才抱着孩子上了那辆不甚起眼的黑鬃马车。

    摄政王府就是从前的靖穆王府,里面山水廊阁依旧,只是侍女换了一批,不见宝琴,也不见任何熟面孔,都不认识姜姮,见她只屈膝叫娘子。

    梁潇也不纠正。

    他把孩子抱过来,高高颠起,新奇地瞧她,那薄薄的唇,高高的鼻,眼梢微挑的凤眸,总有他的影子。

    梁潇乐呵呵地问“怎么生的女儿不像你,反倒像我”

    姜姮冷瞥了他一眼,作势要把晏晏抢回来,梁潇举起躲过,如此几个回合,晏晏反倒以为是在逗她玩,咯吱咯吱笑起来。

    梁潇见状,像得了鼓励,更加卖力地把晏晏举高高。

    这般玩了一会儿,晏晏开始打瞌睡。

    梁潇把她交给早就备好的乳母,遣退了侍女,独身回来。

    姜姮坐在妆台前,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发呆。

    从前两人未分开时,缱绻嬿好后,许多回清晨梁潇醒来,就见姜姮坐在妆台前,对着镜中的自己发呆,不知在想些什么。

    梁潇心中微痒,上前去将姜姮环进怀里,低头想亲她。

    她抬手推搡挣扎,挣扎不开,狠甩了梁潇一耳光。

    极清脆的声响,乍然落在寝阁里。

    梁潇觉得半边脸火辣辣的,耳朵还嗡嗡作响,可想而知这巴掌甩得有多狠。

    他松开姜姮,刺啦一声拖出把椅子坐下,凝目盯着姜姮,道“好,我不动你,咱们把事情说说清楚。”

    “荆沐,你还真是厉害,跑到槐县去躲着,和辰羡做了一年多的夫妻,连孩子都认在他名下,你是当我死了吗”

    他竭力让自己的话说得威严有气势,可到最后还是平添几分幽怨,梁潇暗啐没出息的,活像个怨妇。

    姜姮抬眸掠他,曈眸若冰,疏疏凉凉,倒映着极寡淡的光。

    梁潇最见不得她这副样子,语气中含薄怒“说话。”

    姜姮道“你是摄政王,熟读大燕律令,若是夫妻实在过不下去了,有无解决之法是不是只能这么熬着,待一个把另一个熬死,或是一个把另一个熬疯”

    梁潇语噎,半天才从牙缝里蹦出一句“若要按照律法来算,你欺瞒摄政王,别嫁他人,该被当众施鞭刑。”末了,他生怕没有气势,又添一句“打得皮开肉绽。”

    姜姮立即点头应是“我愿意受鞭刑,使劲抽,皮开肉绽又怎么了,只要给我留一口气,能让我照顾孩子,我都甘愿。”

    梁潇终于丧了气,喟然叹道“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姜姮却笑了,笑容清澈如水“我不讨厌你,我只是不想和你一起过了,既然摄政王妃已死,就不要再让她活了,平白给市井添俱谈资,何必呢”

    梁潇凝睇着她,忽得生出几分希冀,凑至她跟前,轻声问“姮姮,你是不是不喜欢金陵,不喜欢做王妃,我可以”

    话未说完,姬无剑进来了,站在綦文丹罗帐后,低声道“殿下,檀姑娘想见您。”

    这些日檀月住在摄政王府,时不时便提出要去大牢里看望父亲,梁潇无不应允。一来他委实看中了檀月,想让她入宫,免得梁祯被崔太后招进来的那些莺莺燕燕带坏了;二来,他实在见不得女人哭哭啼啼,让她见一面,至少能换来几天安宁。

    可这个当口,姬无剑进来说什么檀姑娘,却让气氛一时有些古怪。

    梁潇觑向姜姮,她眉间澹静,半点波漪都不兴。

    梁潇是失落的,可又不能撂下姜姮真去见什么檀姑娘,纵然自己问心无愧,也没有这个道理。

    他微忖,冲姬无剑吩咐“你让她进来,本王就在这里见她。”

    大幅的綦文丹罗帐落下,隔着疏疏密密的罗帐,可见人影绰约,步履生花。

    姜姮与檀月相处过些时日,与她算不得陌生人,如此朦胧看过去,立即便觉得她与过去不同。

    衣裙钗环更精致,举止步态也更从容,气度婉约袅娜,像一朵开在春日里浸满露珠的娇花,芬芳堪折。

    连声音都是娇柔欲滴的“殿下,我明日还想去看爹爹。”

    梁潇只是下令缉拿檀令仪,迟迟不做处置,且对檀月礼遇有加,日子过下来,连檀月也看出来梁潇并无杀意。

    自从新政祸起,她随父在外流离数年,尝尽颠沛心酸,许久没过这么安稳富足的生活,亦渐渐习惯了这红墙黛瓦内安谧平静的王府生活。

    檀月迟迟未等来回音,不由得抬头看向梁潇,他俊秀如仙的面上带了些怅惘,正偏头凝着罗帐,让原本凌厉寡凉的轮廓平添几许柔和。

    檀月俏脸微红,又好奇,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柔潋轻薄的帐后藏着人影,深深浅浅,如墨勾勒。

    檀月想起自府中侍女那里打听过来的,摄政王妃年纪轻轻便香消玉殒,带着腹中胎儿一同离去,自那以后摄政王就开始吃斋念佛,府中后院干干净净,半点莺燕都没有。

    前一年,还有心高的侍女施计妄图爬床,被摄政王下令一顿乱棍打出府门,自那以后阖府寂寂,再也没有敢造次的人。

    这座王府平日里如深潭枯井般安静。

    当时檀月还唏嘘过情深不寿,摄政王虽居高位却是长情之人,可没想,这么快就有新人了么

    她心中又些失望,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亦十分好奇那罗帐后的女子是何等绝色,竟能让摄政王破例把她带入王妃曾经住过的寝阁里。

    屋中三人皆沉默,还是梁潇先回过神,道“去见吧,以后再想去就跟阿翁说便可。”

    檀月轻咬住下唇,秀眉微皱。

    这是什么意思是让她以后不要来叨扰他了吗为什么是这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新人说什么了吗

    小女儿柔肠百转,须臾间便绕过几道弯,正暗自神伤,却听梁潇道“这些日子你再练一下琴,官家虽然年少,却是风雅之人,本王过几日带你进宫,你们见一见。”

    檀月的脸霎时涨红,目内泪光莹莹,含怨睇向梁潇,潦草敛衽施了一礼,匆匆退下。

    她走后,梁潇没有掀帐再去逼迫姜姮什么,只是坐在厅堂里,安静了一会儿,问“这两年,你和辰羡一定是谨遵礼法,不曾做对不起我的事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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