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算清静了。”
此话一出,猎手们从惊愕混乱中回过了神来。众人重新摆好攻击的架势,但因顾忌江叙不敢贸然行动,只厉声呵斥道“放开侯爷”
墨知遥抬手,抚了抚巨蟒的脑袋。巨蟒轻轻扭了扭身体,又将江叙缠紧了几分。胸腔被压,他几近窒息,一时憋红了脸。
“回去告诉凤池真人,”墨知遥道,“让他亲自来接徒弟。”
言罢,她转身跃下栈道。巨蟒紧随其后,倏忽消失在了雾霭之中。
众人聚到栏杆边,叫嚷着要寻路追赶。突然,森森黑气在栈道上弥漫开来,骇得众人慌忙退备。只见这黑气来自周围的鸟兽,正丝丝缕缕地从它们身上溢出。不消片刻,黑气褪尽,所有鸟兽都化作了白骨,纷然散落在众人周围。
难言的恐惧,令众人呆立在了原地。
许久,猎手中有年长者做了决定“回太羽宫禀报真人”
飞身而下,穿过雨云,转眼便到了莳雨山庄的花苑。
墨知遥在花苑中站定,低头想了想,明白了一个道理
不该穿素色衣服。
山庄周围细雨绵绵,她虽已小心行动,但一身裙衫还是湿了个透,裙摆上更布满了泥点子。更不说破开大阵时,衣服扯出了几个破口,后来还被羽猎营用法器束缚,平白弄出许多褶皱来。若是深色的衣服,大约还不显眼,可现在么
“又得换衣服了”她对身后的巨蟒抱怨道。
巨蟒立起身,探头到她身旁,附和地点了点。
墨知遥笑着摸了摸蛇颈,又注意到了蛇口边粘着的泥土。方才一口咬得太大,吞了不少土石杂草。其中缀着几点雪白,娇嫩而美丽。她不禁笑了,伸手将那雪白拈在了手中。
这时,常甯的声音响起,欢喜地唤她
“娘娘您回来啦”
墨知遥背起了手,抬头望了过去。
常甯撑着伞,轻快地迎了上来。程柯跟在她身后,一眼便注意到了被巨蟒缠缚的江叙,他的眉头立时蹙起,眸中笼了一层阴霾。
“果然这围猎大阵难不倒娘娘”常甯替墨知遥打着伞,又惊讶地看着巨蟒,“好大的蛇是娘娘的灵宠”
“不是。”墨知遥笑着应她,“想来是这山中修炼多年的灵兽,可惜运气不好,没能化龙就折了。”
常甯没明白她的意思,看着那威猛的巨蟒只是疑惑。
程柯走上前,冷声提醒“师尊再不把人放下,可就断气了。”
他靠近之时,巨蟒垂首,在他头顶轻轻蹭了蹭。
程柯知道这是骸骨傀儡,并没避开,只是抬手弹了一下巨蟒的下颚,以示不悦。
巨蟒抖了抖脑袋,退回了墨知遥身后,随即松开了江叙。
一路紧缚导致呼吸不畅,人早已晕了过去。
常甯认出江叙,带着些忐忑问道“娘娘抓这太羽宫弟子是要做什么”
“人质。”墨知遥说着,挥手示意巨蟒退下。巨蟒乖乖照做,退至竹林中盘起了身,而后,黑气散溢,一副骨骸缓缓显露。
常甯看着这般变化,满目震惊,这才理解墨知遥先前的话。她带着敬佩,奉承墨知遥道“好厉害的化生术娘娘的化骨炼功法果真冠绝天下”
墨知遥很是受用,慷慨地对她道“有空教你。”
“谢娘娘”
两人交谈正欢,程柯蓦然转身,一语不发地离开了。
墨知遥眼见他绕进回廊,便打住了话题,举步跟了过去。常甯打伞送她到了廊上,回头看了眼倒在地上的江叙,问道“娘娘,这个人怎么办”
“你看着办。”
墨知遥留了一句话给她,随即加快了步子。
绕过回廊,眼前花木葱郁,只不见程柯的身影。她循着记忆走到昨日的客房,推门进去,却是空无一人。
不必说,这是故意躲着她了
也不知自家徒儿又是哪里不顺心。但她不爱打哑谜,不论什么,问出来就是。她沉心凝神,仔细体察片刻,终于在地下寻到了那一缕熟悉的气息。
莳雨山庄之下,挖出了数间密室。密室中亦设炉鼎,燃金丹“通幽”,有隔绝声响之效,最是隐藏行踪、密会私谈的好地方。方才围猎大阵开启,嚣叫扰人,常甯便打开了密室,暂做休息之用。
而程柯却不为休息,只是想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不该下山的。这纷乱天地,只会令他不安。而这份不安,渐渐化成了焦躁,随离火灼心,不容他片刻平静。
墨骨娘娘是何等人物化骨炼九境,离飞升不过一步之遥。莫说是太羽宫,便是凤池真人亲身来了,也得忌惮三分。他的师尊从来不惧任何事物,更无需任何人相助,所有担心都是多余或者说,无端生出些担心的自己才最是多余。
“躲在这儿是要补觉不成”
墨知遥的声音不期然地响起,吓了程柯一跳。
墨知遥见他惊慌,心中好笑。她踱进密室,走到他身前,道“那些太羽宫的猎人我已经赶走了。如今有人质在手,他们轻易也不敢再来。索性多留几日,睡足了再说。”
她的话不可不谓体贴,但程柯却并不领情。他起身,问她道“师尊不想治病了”
他话中所指,自然是她失忆的事。可说实话,她并不觉得有什么好治的。这几日与太羽宫交手,更让她笃定了这个想法。没有记忆,照样能赢,无什妨害。而见的人一多,她也确定了另一件事她本来也不是个爱记事的人。也说不好是懒得记,还是记不住。如此这般,前尘往事,忘就忘了呗。
于是,她噙着笑,应他道“不急。”
这两个字,勾起了程柯的焦躁。他冷笑一声,道“师尊当然不急。师尊一下山,就为了不相干的人开罪太羽宫。太羽宫凤池真人乃金丹至尊,是这天下最有可能治好师尊的人。如今看来,是不能了。不止如此,师尊还绑了太羽宫的弟子做人质,是打定主意想与真人一战不成”
墨知遥听他话里带刺,字字句句都像是责备。身为徒儿,这个态度属实糟糕,难怪她要把“尊师重道”列作门规第一条了
程柯知道自己忤逆,却逞着性子,继续往下说“是了,师尊功法冠绝天下,又怕过谁呢莫说是凤池真人,就算是长天老祖、浮山圣母一齐来了,师尊也不放在眼里。”
墨知遥隐约体会出什么来“你是担心我”
“不敢。”程柯笑了一声,“我不过三境的功力,还不如师尊的骸骨傀儡,哪来的资格替师尊担心”他缓过一口气,侧过身不再看她,“我看师尊也不想找回记忆,又何苦浪费时间拖着我折腾或杀或罚,师尊给个话,岂不彼此痛快”
墨知遥看着他的侧脸,忽然觉得自己对着他时甚有耐心,这等情况下,还愿意跟他再纠缠几句。她叹口气,问道“我恢复记忆,对你有什么好处”
程柯不答。
“你自己说的,你欺师灭祖,我对你很是厌恶,入门五年,从不正眼看你”墨知遥绕到他面前,慢慢说道,“你为何希望我想起这些来”
他眉睫轻颤,似有触动,偏还倔强“我自知罪无可恕,难免一死,但不想死得不清不楚。只等师尊想起来,给我一个明白。所以我也说了,请师尊莫在我身上费心。什么月露玉英、歇息安睡,都是多此一举,只会令人为难。”
墨知遥有些不高兴了。“修行之道,在于求生。”她沉了声,道,“看来是我没好好教你,才让你这么轻易就把死字挂在嘴上。”
“”程柯似要反驳,但终究还是词穷,不情不愿地沉默了下来。
墨知遥也沉默了片刻,将方才那些自暴自弃的话细细又想了一遍。他的心思并不好猜,她也不想草率地下定论。既然这样,就只有撇开一切,单看自己的心思了。
“是你弄错了”墨知遥开口,语气平淡却又认真,“说来,我也是最近才发现的。”
程柯不知她要说什么,也不想知道,只是皱眉望向一旁,刻意回避。
“方才为了破开大阵,我唤起了山岭中的骨骸。骨骸本身并无知觉,不过是遵从我的意识而行动的傀儡罢了。”墨知遥说道。
这些事程柯自然通晓,她的话愈发显得莫名其妙。
“换言之,骨骸的意识便是我的意识。它们所见,即我所见;它们所为,即我所为。”墨知遥笑了起来,“你的师兄师姐也好,方才那条蟒蛇也罢,都是一样的”
程柯明白了过来,恍然望向了她,神色全然怔愕。
墨知遥笑望着他“言语或可违心,行动却始终诚实。纵然不记得,仍是心之所向。所以,你说我厌恶你,是你弄错了。”她顿了顿,坦诚而从容地说道,“我应该是,非常喜欢你。”
只此一句,在心底掀起惊涛骇浪。记忆涌现,带着截然不同的意味,横冲直撞。程柯带着满目惊疑,久久说不出话来。
墨知遥笑叹一声,凑近了他些,执起他的手,在他掌中放下了什么。
“送你的。”
她说完便退开了身,施然离开。
许久,程柯才从震惊中恢复了过来。他僵硬地低了头,看向了自己的掌心。
点地梅
山野间不起眼的野花,此刻却明洁如星子,在他眼底映出点点晶莹。
他没来由地慌张,更禁不住地胆怯,捧着花的手微微有些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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