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布斯的上城区,是当地小贵族们的聚集地,也是市政厅所在的位置。这里有鳞次栉比的房屋,尖锐高耸的塔楼,古朴陈旧的徽章图案,高高悬挂在门顶上。
穿过干净的街道,再跨过一条铁架起的大桥,便是工业区,眼前的视野会突然一暗,被灰蒙蒙的烟雾笼罩着,所有的建筑物似乎都蒙上了一层长期没经过清洗的厚纱。初进入这里的人会被空气中弥散的难闻气味呛得咳嗽不止。在这里,跟上城区的干净悠闲又是两个样,随处可见繁忙的人群,他们甚至没空打招呼闲聊,抬头望去还可以看见爬到几十米的高空中调试设备的工人,当然,也有看上去文质彬彬的文员,不过是少数。亚布斯当地没有大学,留在这里的学历顶破天也就是高中,大部分人读完小学,就出来跟着父亲母亲工作了,运气好的便做做会计出纳之类的,运气差的照旧做一些体力活,偶尔帮衬着做一些文案工作。
再到下城区,下城区是市民数量最多的,多数人收入刚够糊口,有一些能在政府上班的工作人员,他们家里也在这里,因为上城区房子太贵了,还有每年上交的高昂维护费用,不是普通人工资负担得起的。
下城区的一条河岸下游则是贫民窟,里面住着一些没有身份证明的人,或者是走投无路的人,他们可能来自于其他城市,或者从边境流亡过来的,亚布斯地势偏远,与亚米卡曼的首都佩莱中间隔了三个省,查的不算严格。
那条河常年飘满了垃圾,上城区下城区的废水废料垃圾以及排泄物统统倒进这条河里,然后顺流而下,河水常年呈现一种黄黑色,但贫民窟的人照样下得了嘴。
但这一切,如今全部化成了废墟。工业区再高的烟囱也倒下来了,视野中唯一清晰可见的建筑物是一座早就废弃的钟楼,在蒸汽动力发明出来之前,钟楼里住着敲钟人,每到整点便会手动敲响沉重的大钟,钟声悠扬浑厚,能传得很远。
陆零柒站在安妮身边,一只鸟的尸体落在她的脚边,羽毛尽数脱落,内里是豆腐渣一样的絮状物。
魔法污染。
她没有办法。
她没有办法救这里的人,他们即使躲过了爆炸,也很难在这么高浓度的魔法污染环境下生存。
教堂里或许还有药物治疗,或者就近躲进钟楼里,依靠那么一点微弱的抗魔材料阻止侵蚀。
如果运气好,身体本身对魔法污染有很强的抗性,可以多活一会儿,但这个时候地面部队应该也入驻了,他们见到平民是救还是杀,从目前轰炸的情况来看,杀人的概率更高。
她没有办法救所有人。
陆零柒清醒地意识到。
还有老乔治,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她不知道那个老人是否还活着。
也没有人会救她们。
伊格尔或许来,但她在圣都,那里与世隔绝。
陆零柒木然地看着安妮跪在地上抽泣,安雅已经断气,她的腹部豁开一个惊人的口子,可以看见里面挤压破损的内脏。
“走吧。”陆零柒拉起安妮的胳膊,声音像指甲刮过玻璃一样刺耳,“她死了。”
她用力拉起安妮,对着还活着的人说“走吧。”
她拖拽着安妮将她拉走“我们要尽快离开这里,在士兵发现我们之前。”
逃。
要想救她们,只有尽快地逃。
受伤的人也必须动起来了,氛围异常压抑,她们互相搀扶着,跟在陆零柒的身后。
她们需要一个目标,一个领导,需要一个能把她们从暂时性迷茫状态中拽出来的人,哪怕这个人可能比在场的所有人都小,可能做出的决定是错的,但这不重要,她们只是需要一个前进的理由。
陆零柒带着她们朝城外的方向走去。
走到一半,安妮缓了过来,她突然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小声对陆零柒说“那是我们的军队。”
她眼睛瞪得大大的,盛满了惊惧和愤怒,“那是帝国的军队他们为什么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陆零柒语气冷静“当帝国选择摧毁一座属于自己的城市那它一定是想隐瞒什么。”
她们即将抵达市郊,有茂密的树林遮掩,陆零柒观察到骑兵队在附近一带巡逻。
“藏起来。”陆零柒压低声音,示意他们躲在树后面。
她手脚灵活地爬上树向远处眺望,然后利用拙劣的魔法技巧给前面的三人小组施了一个障眼法。
风盈魔法让伊格尔赠送给她的那把秘银匕首变得轻盈,她摘掉封套将匕首衔在口中,蹲在树梢上,计算着到另一棵树的距离,然后再推导出动力公式,快速地在树上跳跃。
她轻轻落在中间一个骑兵的马上,手中的匕首轻巧地割破了他的喉咙。
紧接着,剩下两个迅速发现了她,手中的刀刚拔出一半,她翻身跳了过去,用刀割开了他的喉咙。
接着是下一个。
她冷静,自然,动作娴熟,仿佛曾经预演过成百上千遍。
他们只是普通的士兵,他们只是依命行事,他们在家乡还有亲朋好友这些思绪在陆零柒的脑子里一闪而过,但迅速淡去。
血溅得到处都是,在她的脸上,身体上,双手尤其厚重。
被血浆包裹着,眼前仅存的骑兵一下子被吓傻了,竟愣了一下。
他可能是一个初上战场的新兵,看上去很年轻,他可能会帮她们。
但陆零柒别无选择。
她没有读心术,不能赌这个可能性,紧急联络设备一旦开启会迅速带来大部队前来围剿。
她无动于衷。
对着尚且年轻稚嫩的面孔,挥下了匕首。
当一行人离开亚布斯的时候,前面的郊野小道上出现了一队穿着整齐的队伍。
黑色的旗帜,上面有绯月标记,夜刃军团。
佐伊走过来,手中拿着一方帕子,递给她。
陆零柒接过,纤细的手指轻轻擦过脸上的血迹,染血的双手,有一种病态的美感。
佐伊看得出她身上潜藏的阴郁的气质,与她在人前表现出来的完全不同,但又的确是她性格中的一部分,虽然她已经试图表现得很正常,但难免会有所流露。
陆零柒看着她的预备导师,面貌依旧有着摄人冷冽的美,灰蓝的眼睛明亮动人,能一下子安抚住人心,佐伊看向她身后跟着一小队人。
“派治疗师,安置好他们。”佐伊示意士兵上来将他们搀扶上马车,“朋友们,你们安全了。”
他们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经此一事,眼前的叛军也变得可爱起来。
是他们救了他们。
而他们信任的帝国,却将他们的一切毁了。
他们对叛军伸出的援手感激涕零。
陆零柒冷眼旁观着这一幕,没有多说什么。
没必要揭穿这一幕。没必要告诉他们,叛军早就知道亚米卡曼有毁灭这座城市的意图。
更没有必要告诉他们,当初有一位魔法师就在亚布斯,可以救起很多人,但她选择了袖手旁观。
没必要。
当一个希望被彻底摧毁时,人们会急需下一个寄托。
与其让他们痛苦地怨恨帝国的残忍怨恨叛军的冷漠,不如让他们活在一个相对美好的谎言中。
“我们下一站要去哪里”陆零柒问佐伊。
“我们会回已掌控的城市进行休整。但你不跟我们一起回去。”佐伊挑眉,“我会在接下来的半年时间内,对你进行单独辅导,确保你能跟上进度,然后请你前往瑞恩王国的安索塔兰联合大学综合魔法学院上学。”
陆零柒狐疑地盯着佐伊“好吧。我还以为你会让我留在军队。”
瑞恩王国和亚米卡曼完全不一样,甚至语言都不一样。
它不属于东盟五国之一,地处西方,受宗教的影响比较小,教育业兴旺发达,起码安索塔兰是西方最好的大学,但亚米卡曼的皇家军事学院只是亚米卡曼最好的学校。
“年轻人应该出去走走。”佐伊淡淡道。
她没有和陆零柒多交流,军队迅速抵达附近的驻扎城市,陆零柒领到属于自己的房间钥匙和物资,还有一条旧羊绒毯子,是士兵多塞给她的。
夜刃军团魔法师统一制式的黑色袍子,左襟领口有绯月标记,有简单的魔法材料,可以防水,也有基础的保温散热功能,绯月下面别着写着铭牌,鎏金色的花体字,刻着她的新名字厄里斯。
她洗了一个澡,回到房间,爬上床裹着羊毛毯子。
再之后,她将匕首仔细擦拭干净,刀刃干净得可以清楚倒映她的脸。
“陪陪我吧。”陆零柒手指抚摸过刃口,指尖渗出了几滴血珠。
狭小的房间,一张床一个柜子,顶多只能再放下一把椅子。
空气中渐渐浮现出一个身影。
银色的长发,微红的眸子,沉静温柔的女人。
她安静地坐在床边。
陆零柒低着头,固执地用手指摩挲着刃口,一抹淡色的血迹晕散开,她仿若不知道痛一样,机械地重复着这样的动作。
“我以为我已经走出来,或者说,我已经很少想起她了。”
她轻垂下眼帘,睫毛微微抖动着。
“我有刀。”
她想起离开岛的晚上。
那个人会用刀,她打架的招式很轻巧,明明力气很大,但看她打架,并没有那种笨重感,似乎用的不是蛮劲,四两拨千斤的感觉,游刃有余,让人觉得她根本没有用力。
陆零柒经常看着她打架,看她怎么在手中轻松地把玩那把刀,刀快得好似晃出了残影。
陆零柒不记得自己会用刀,但她刚刚确实在用她教给她的技巧。
“我不想活成她。”陆零柒轻轻说。
“我不想把自己活成她。”
她重复道。
守门人抱住了她。
陆零柒沉默下来。
“你不会。”
陆零柒在守门人怀里低笑,她抬首,嘴角一点上扬的弧度,黑眸明亮“当然不会。”
她一个弹指,头顶的灯光熄灭应声熄灭。
“聊聊”
守门人问她“聊什么”
陆零柒思考了一会儿,半是玩笑半是认真道“哲学”
“可以。你想聊什么”
陆零柒拖长语调“忒修斯悖论或者聊聊我的高中政治课讲的,人一生不能踏进同一条河流之类的。”
守门人遗憾地告诉她“我对哲学并不了解,可能无法给你很好的指导。”
“那就讲故事。”陆零柒轻松道,“你活了这么久,肯定听说了不少都市传说,乡间异闻。”
她将匕首放在床边的柜子上,然后又将带出来的一袋子金币塞进抽屉中,双臂枕在脑后,守门人坐在她的床边,无言沉默。
守门人俯身,解开了她的衣领扣子。
陆零柒没有动,她察觉到了什么,在黑暗中慢慢坐起身体,黑色长发散落在身后。
她脱去了她的上衣,脊骨被一根冰冷的手指轻轻按压住,紧接着,钝钝的指甲轻轻刮过蝴蝶骨,停顿下来。
“那里是什么”陆零柒“嘶”了一声,“我觉得在发热。”
守门人眯起眼睛,拨开她的长发,裸露的后背,光滑细腻的肌肤,嫩白的皮肤上浮现出清晰的印记,很小,像是一个纹身。
“蛇。”守门人轻轻道,手指轻轻描摹着那个图案,“不是衔尾蛇,是两条交尾的蛇。”
“唔。”陆零柒瞬间明白守门人的意思,“我好像在哪本书看到过这个图案。所以,我现在大概是需要找一个临时伴侣来协助我解决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
我悟了,没有百合文写了十七万字女主还在单打独斗另一半跟死了没两样的,下本一定改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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