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天颀长的身体靠在桌角,手里夹着烟,仰头看房间里的小电视机,被绑来的稽查缩在角落里叫着要上厕所“我要憋不住了你们不想我直接在这里尿出来吧”
陆零柒沉吟了一下,走过去,把他脖子上的铁环链子取下,压着他去厕所。
“你这娘们,帮我把手解开啊不然我怎么尿”
陆零柒十分冷静,朝他随和地笑了笑,给出一个宽慰的眼神,随即弯下腰,在那个人又惊又窘的目光中,帮他把裤子脱了下来。
“你你出去。”
陆零柒怕他逃跑,一直盯着他,抱臂在胸前,挑着眉,摆明了不想走。
“真不害臊”稽查急了,“人那么丑,倒是骚,盯着男人的几把看。”
陆零柒撇嘴“润唇膏有什么好看的,不知道能不能坚持三分钟。”
他原本还有些紧张,不敢把话说太难听。结果听见陆零柒这句评价,立马急眼了,也顾不上自己现在是身陷囹圄,迅速反驳“我这是正常尺寸”
他开始讲大数据,讲三分钟是正常时间,陆零柒一边听一边笑,这无疑更加激怒了他,如果不是有脚镣拷着,估计能当场暴跳如雷
“你懂什么我都没笑你飞机场呢”
陆零柒讶异“你急什么”
“我哪有急”他脖子红涨着,红晕蔓延到耳朵,两个耳朵可见地在发烫。
他又开始讲地方差异,试图从科学的角度证明他的润唇膏是一个合格品。
不错。陆零柒觉得刚刚的讽刺有点片面。润唇膏有什么错呢错的当然是它的寄生物啦。
陆零柒敷衍地点点头“行了行了,守护世界上最好的润唇膏,快点上完不然我揍你。”
原本声量提高不少的男人猛地回了神,陆零柒的话仿佛一盆凉水泼下来,让他重归到阶下囚的身份。
他喃喃说“你盯着我我上不出来。”
陆零柒揉了揉眉心“你不行啊。”
“怎么不行了”他小声说。
陆零柒眼睛一瞪,不轻不重踢了他一脚“快点”
韩天看见陆零柒带着俘虏走进来,眉毛扬起来“不把他早点做掉嘛”
男人瑟缩了一下,韩天身上的危险是肉眼可以看见的,相比之下,陆零柒竟然显得和蔼可亲起来。
他往陆零柒身后躲,努力申辩“你们杀了我也没用啊我死了你们罪加一等,原本归化就能解决的事情,非要闹大,多得不偿失”
韩天冷笑“我们吃都吃不饱,还要养你这个吃白饭的浪费粮食”
“我搞不懂你们。”俘虏嘟哝说,“如果你觉得现在的文森城不好,那你就去建设它,如果你觉得我们的干部不好,那你就努力成为宣传员成为稽查,如果你觉得社员不好,那就从你开始改变,而不是一昧的谩骂、抱怨、逃离。”
他表情逐渐严肃起来,站的笔直,双眼隐隐有了泪光。
“你站在的这片土地,叫文森城。你怎么样,文森城就怎么样。”
陆零柒牙疼似的“嘶”了一声,声音刻薄地模仿他的话道
“如果你觉得女人就该生孩子,那你就该身体力行,给自己安装人造子宫带头去生。你觉得女人应该贤良淑德,你就该贤良淑德。”
“你是什么样的,女人就会变成什么样。你觉得必须要生三胎,你就该带头先生三胎。
如果你觉得女人不好,那你就该变成女人,而不是一昧的谩骂、抱怨、逃离。”
陆零柒又掏掏耳朵,伸了一个懒腰,把不耐烦写在了脸上“该说正事了,我刚到这里的时候,进来基本没有任何阻拦,出去呢是不是有一群你这样的人在边界看守干部是不是可以自由进出”
永不出错的二律背反已触发
技能使用成功
眼前的稽查,愣了好一会儿,他的双眼顿时失去了焦点,原本站得笔直的身体剧烈摇晃了几下,然后靠在墙上瘫软下来。
他怔怔看了好一会儿陆零柒,突然觉得胸口一空,彷徨迷茫的情绪如同海潮一下淹没了他,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从他体内流走,又好像有什么沉重痛苦的东西回归了体内。
他双手捂住眼睛,感觉潮湿的水染湿了指缝。
混沌的思维在拼命摇摆,他努力想分辨自己内心的想法,有声音告诉他那是洗脑,那是谎言,那是流民惯用的欺骗手段,但他又无法反驳那段话。
“呵。”陆零柒蹲下来,扯下他的手,“其中你心里知道里面存在的语言陷阱,对吧。
但是不想承认,承认不对,你的整条逻辑链,甚至原本建立的认识会起连锁反应,反驳一条,所有会被一起推翻。”
陆零柒森然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也对。吃了人的人,怎么还能继续当人呢”
她慢悠悠拔出匕首,声音冷得像冬日溪流中的碎冰,问他“觉得绝望吗要我帮你自杀么”
他点点头。
匕首戳进他的胸口,刚刚抵进一点点,他身体抽搐起来,往后退去,发出凄厉的尖叫“不不好疼太疼了,我会死的”
“因你而死的人呢”陆零柒问他,“他们想死么”
半晌,他抬起涕泗横流的脸,沙哑着嗓子说“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我的感受。你是流民,不知道我们的感受。每天醒来,你都会有一个奋斗的目标,斗志满满,你的内心会被一股崇高感填满,再也不空虚。
你会觉得你的人生是有意义的,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人类、为了我们的城市,然后你就拥有了能对抗一切的勇气。”
“你的目标是假的,你的勇气是借的,你的崇高感是虚伪的,你的职位是靠出卖获得的,你的意义根本没有义。”
陆零柒轻声说道。
“如果一个城市的和平,要靠这种手段来维持,那我宁可毁了它。”
她的眸光柔软下来,方才刺骨的冷完全褪去。漆清黑亮的眸子幽寂又悲悯。
李雪下班的时候看见时安远远坐在楼顶上,她甚至把两条腿垂在半空中摇晃,整个人天台凸起投射的阴影中,当她低头朝地面看过来的时候,那双像狼一样的眼睛才隐隐有了亮光。
李雪知道她在暗地里跟着自己,像蜘蛛侠一样在楼房和楼房之间游走。
她坐在公交车靠窗的椅子边上,额头抵着玻璃,看向窗外。
偶尔她能隐隐看到一闪而过的几辆稽查车,仿佛是错觉一样。
幸好时安是个好人。她虽然是个流民,但她是一个好人,可能就是特立独行一点。
李雪靠着椅子背,取出耳机开始听歌,能听的歌就那几首,她都听腻了,但没有别的更好选择。
她回想起自己的童年,五花八门什么歌都有,有几首她现在还能哼出调子,可惜现在听不到了。
那时候的日子好像比现在自由了些。
她被自己这个念头吓了一跳,赶紧阻止自己继续想下去,默默念了三遍自由不是无限制的自由,要在规章制度允许的范围之内。
李雪盯着窗外,看着外面的景色,越来越陌生,完全不是回家的路,她有点讶异地眨眨眼,起身走到司机身边“你是不是开错路了”
司机一言不发,路前方几乎没有几辆车,他们开着车来到荒凉的郊野。
李雪顿时觉得有点不对劲“师傅,你不能乱开路线啊。你这违背了工作守则。”
司机仍旧没有搭理她,像个机器人一样紧紧握着方向盘。
李雪发现公交车内只剩下了她一个人,开始慌乱,赶紧走到车门旁边,试图打开门。
车门关的死死的。
她又跑到窗户边,结果发现原本窗户旁边的破窗锤不见了。
李雪举起包,狠狠砸向车窗。
她一点点的力气对车窗根本没有造成破坏。甚至没砸多久,车子突然一个急刹车停了下来。
让她一下子撞到了脑袋,一阵一阵晕眩,两眼发黑。
车门外围了一群人,全副武装,穿着黑色的制服,袖标上写着大大的两个字稽查。
车门一开,他们一下子全部冲了进来,没有丝毫怜香惜玉,飞扑过来,径直将她按倒在地上。
李雪的眼镜砸落在地上,眼前的世界一下变得模糊起来,晕散开一层光。她的脸贴在公交车冰冷的地板上,脸被挤压得彻底变形。
手腕尖锐的刺痛,她双手被反扣按在腰部,有人用膝盖狠狠压在她的后背上,整个人重量都落在了她身上,无数只手摸索着她身体的每个角落。
李雪的心跳倏地剧烈起来,好似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似的,耳边听不清他们说的话,鼓膜也涨得发疼。
“知道我们是谁吧”有人在问她。
李雪知道他们是谁。时安之前甚至还嘲笑过她的恐惧,为什么见到一个袖标,她就害怕成这个样子,袖标会杀人么
她怕的是袖标么
她害怕的是袖标象征的一些东西。可能是权威、可能是暴力、合法的暴力,能让一个自认为无辜的人见到它,都会心生惶恐。
李雪被粗暴地拽起来,身后的人推搡着她朝前面一座矮小阴森的建筑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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