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泽是在尘埃落定后才发现自己的外套上被月岛黏了一个钮扣大小的窃听器。在那之后, 他在她电脑里发现了一段音频音频开始于他那天早上出门,结束于他毁掉窃听器的那一刻。
相泽不知道月岛到底是在什么时候潜入到现场附近的也许在利用窃听器听到任务地点之后, 她就跑了过来。他只记得,当最后一名个性是“酸性液体”的罪犯逃出围捕、奔向市民密集的区域时,他在罪犯的去路上看见了月岛的身影。
月岛的体术学得很扎实光靠个性她是没办法造成大规模的伤害的, 所以自然只能从体术上下功夫她闪身避开了罪犯远距离喷射的酸液, 硬碰硬地挡住了他。
先是弯腰躲过喷射出来的强酸,随后在他挥出满溢强酸的拳头的时候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反身把他往地上掼,最后手掌按着他的后脑勺, 在罪犯开始四散喷射酸液的瞬间将他的脑袋狠狠砸在水泥路面上兔起鹘落之间,罪犯额间溢出鲜血,自己趴在大片酸液之中昏迷过去。
直到那时,月岛才发出嘶哑的痛呼。
月岛几乎浑身都沾上了酸液。在被送上救护车后, 她的皮肤迅速变黑,皮肉开始融化。个性导致的强酸一路往体内腐蚀, 就连月岛本人的个性几乎都无法阻挡。到达医院时她大半个身体已经不成人样,最终总算在抢救下停止了酸液的进一步腐蚀。
在月岛的情况稳定后,相泽认领了月岛遗落在现场的物品她的包被扔在一旁,侥幸没有粘上酸液。相泽从她的包里找出手机, 打算联系家属的时候,看见了月岛的父亲发来的邮件。
邮件内容很简单那是关于办理户籍移动手续的时间地点的通知。
他用月岛的手机联系了其中那个注明“父亲”的电话号码几次,能听到的却只有语音信箱录音。
等相泽处理好案件与学校的事务、又听闻月岛苏醒的消息后,时间已经到了第二天晚上。
他走过医院充斥着消毒水气味的白色走廊, 推开了月岛病房的门。门开的瞬间,他看见月岛坐在床头,垂着头盯着腿上的薄被。
月岛一头沾满酸液的红发在入院时被全部剃光,但仅过不到两天,金红色的卷发又再次长到胸前相泽记得月岛入学时曾经说过,她的头发始终会保持在个性觉醒时的长度。如今新生的发丝一如原本顺滑,但她的面孔依旧呈现出被强酸烧伤的可怖模样,大半张脸上布满了黑色斑点,其间的皮肉逐渐卷起脱落,一眼望去恍若噩梦。
听见相泽推开病房门的声音后,月岛偏过了头,似乎不愿意以这副面孔见人但这至少意味着月岛的听觉已经恢复了不少。
相泽反手阖上病房门,拉过一旁的折叠椅坐在了床边。
“能和我说话吗”他看着月岛,耐心地说。相泽本身已经是超过三十岁的男人,当惯了职业英雄和老师,自然也擅于察言观色。但如今月岛这张脸根本无法让他发挥察言观色的本领。
相泽知道月岛肯定听清了他的话,刚才他小心翼翼地拉开病房门的细微声音都被她捕捉到,如今他就坐在她身边一字一句地说话,她自然能听个一清二楚。但她却保持着将头垂下的动作,任由红发挡住大半张脸,只是一声不吭。
相泽用发涩的眼睛凝视着月岛,最终叹了口气。
“我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做。”他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了月岛的手机递到她面前。
手机的屏幕亮着,上面显示的信息是月岛的父亲发来的邮件。坐在病床上的女人沉默地盯着手机屏幕,呼吸急促了几分。
“抱歉,这件事情我也有责任。那天我应该跟你说清楚才对。”邮件内容简短,相泽拖了一阵,估算着月岛无论如何都肯定看完了邮件内容,于是将手机放在了她的被子上,“月岛,事情已经过了八年,无论是八年前、还是我上个月把你带回家的时候,我都一直很犹豫我是该对你说明真相好,还是应该继续隐瞒下去或者撒一个谎。但现在事情已经发展到这种地步,我觉得我已经没有必要再瞒着你了。”
坐在病床上的女人倏地抬起头直直盯着他,就连脸上的伤都忘记了隐藏。或许是用力太大,她的身体摇晃了一下,不由自主地歪倒了下去。止痛药导致的动作迟钝让月岛来不及稳住身形,但相泽却一把扶住了她。
“先别激动,医生说你明天就能恢复成原来的样子,后天上午检查正常就能出院了。”相泽重新将月岛的身体扶正,动作之间小心翼翼,唯恐再伤到她,“你先好好养伤,我设法和你的父亲联系,将办理户籍移动的日子定在了后天。等办完手续,我就会告诉你。”
靠在床头的女人张了张干燥的唇,终于开口了。
“不要让他来”月岛的声音嘶哑而干涩,仿佛有什么在她的喉咙里拉扯着声带。
相泽沉默了片刻。他想起自己用月岛的手机打去的几通没能接通的电话。月岛的上司野田课长在事后联系了月岛的父亲月岛正宗。对方同意了户籍手续改期办理,但拒绝了野田让他前往医院探病的提议。
“我没有让他过来。”最终,相泽只这样回答。
“另外,关于你昨天早上出门前问我的问题”高大的男人顿了顿,伸手想去抓头发,但却突然意识到自己来之前仔细将长发扎在脑后,于是指尖只在鬓边碰了碰便又收了回去。
“如果你真的希望的话”相泽犹豫着,抬眼看向月岛,在内心整理措辞,“那就在一起吧。我也会承担起男人的责任。”
自从相泽表示月岛正宗并不会到医院来后,月岛便垂下眼再不做声。即便如今相泽说出这样的话,她也只是睫毛微微一颤而已。
“我知道你窃听我、然后跑到现场来抓人是因为你觉得自己被所有人抛弃了,所以想证明自己比其他人更强、比职业英雄更强。你想告诉所有人,不要你是他们没有眼光。”与月岛相遇的那天,相泽在小巷里也对她说了类似的话,但当时他面容紧绷、神色微愠,如今他唯恐刺激到了月岛,说话声音放低,语调也是难以一见的柔和,“但是月岛,我从来没有打算抛弃你。八年前的时候也一样。你这一次也的确阻止了敌人冲进市民密集的区域,缩小了损伤范围。只是手段方法方面还需要改进。”
“野田课长刚才来过”月岛忽然打断了相泽的话。她没有抬头,布满焦黑痕迹的手从蓝白竖条纹的病服袖管里伸了出来,攥紧了被子。
相泽安静地坐在一旁注视着月岛,等待着她吐出下一句话。
“他告诉我因为在停职调查期间做这种事情”月岛发音生涩,声线颤抖。喉咙的烧伤还没彻底恢复,她像是学说话的孩子一样,慢慢地咬字,一个一个音节往外吐,“我会被彻底开除公职”
她慢慢抬起头,拨开发丝后指着自己的脸,直视着相泽问道“老师是不是我越可怜,您就越想自作主张地拯救我您看到了我手机里的邮件和记录,知道我那天早上的告白,只是出于我想要抓紧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心态罢了。但就算看清我这张脸,您也愿意负责吗”
室内一片安静,原本容貌动人的月岛如今脸上布满了狰狞的焦黑斑点,去拍恐怖片就连妆都不用化。而平日里懒散邋遢的相泽刮了胡子、扎起头发,清俊的面部线条彻底显露出来,衬着身上剪裁合体的西装,看上去倒像是不到三十岁的青年。
“这样子的我,才是真正的我我现在,不想听您那些大道理。”月岛艰涩地使用着敬语,重新放下指尖挑起的几绺长发,任由它们垂落至胸前,“说实话,我现在很厌恶自己您如果靠近我的话,我反而会难受。”
话音落下后,月岛重新扭开了头。
“我明白了。”相泽沉默了一阵,从折叠椅上站了起来。他想起自己来医院前还特意洗澡、刮干净胡须,又将头发整齐扎起,不免觉得有点可笑。
几步走到病房门口,一个呼吸之间,相泽的脚步又顿了顿。
他站在病房门口,回过头来,声音低沉“至少办理户籍移动手续的时候,让我陪你一起去。”
坐在病床上的女人依旧别开头,怔怔地看着窗外。她的胸口因为呼吸而一起一伏,但却始终没有出声拒绝。
相泽垂下眼跨出病房,反手阖上了门。
两天后,黑色的车子停在了港区一处宅邸门口。相泽将手掌从方向盘上放下,回头看着坐在副驾驶位的月岛照枝。
正如院方的预计,月岛在这天早上的检查后出院了,如今她体态容姿如常,皮肤光洁细腻,仿佛从未承受过任何损伤。月岛此刻正偏着头,目光透过车窗玻璃观看着远处的宅邸。很快,她似乎是察觉了相泽正注视着自己,垂下头,打开了车门。
相泽跟着月岛一同下了车。站在门边等候着的管家很快便把两人迎进了会客厅。会客厅里摆放着几条欧式设计的长沙发,月岛刻意避开了其中一组墨绿色带藤蔓花纹布面的沙发,在旁边最为逼仄的单人沙发上坐下。
“那边的沙发不能随便坐,坐了的话会被父亲骂的。”她低声说道,“据说那个是专门用来招待高贵客人用的。过去有很多职业英雄、艺术家、政客都坐过那个沙发。听说包括欧尔麦特在内,每一名曾经坐过no1英雄宝座的人都曾坐在那个沙发上过”
“我还和欧尔麦特搭档工作过。”相泽蹙了蹙眉,伸手抓住月岛的胳膊将她拉了起来,随后按在墨绿色长沙发上,自己也在一旁坐下,“沙发而已,你是我的学生,没什么不能坐的。”
月岛一愣,用指腹轻轻摩挲着沙发扶手,刚想说些什么,连接着门的走廊却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作为如今月岛家主人的月岛正宗在两人等待了十几分钟后方才姗姗来迟。他身材高瘦,面颊凹陷,脸上带着深刻的皱纹。过紧的夹鼻眼镜在他的鼻梁上掐出暗红色的印迹。在月岛正宗与坐在“名人沙发”上的月岛照枝目光对视之时,后者屏住了呼吸。
月岛正宗的目光迅速掠过身体紧绷的年轻女人,随后停驻在了相泽的身上。
“职业英雄eraser head”月岛正宗没有理会自己的女儿,而是缓缓叫出了相泽的英雄名,“今天你出现在这里,真是让我意外原来我当初的话说对了吗这么多年过去,你依旧对我这个不成器的女儿念念不忘”
相泽坐在沙发上没有动。他将手掌搁在腿上,抬头直视着月岛正宗。而一旁的月岛照枝闻言愕然。
“怎么回事”她轻声问道,目光闪烁着投向了相泽。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bck的地雷,感动中国感谢嘻嘻嘻和bck的营养液s我今天家里网废了,手机设置的希望发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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