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章 此计可行

    萧融的脸又有点红。

    然而他自己也分不清他到底是不好意思,还是生气。

    高洵之和阿古色加对屈云灭来说是父母一样的人物,能跟他们俩并列第一,萧融一开始的目的已经成功了,他真的成了屈云灭心中最值得信赖的人。

    问题是他才来了镇北军多长时间

    连停留在平阳城的日子都算进来,还不足四个月

    就这么短的时间,你就能这样信赖一个人,你是脑子里面进了巨野泽吗难怪后来背叛你的人跟秋天收获的土豆一样,一拔就是一大串

    即使心里惊叹号一个个的往外冒,然而现实中的萧融却只是沉默片刻,然后轻轻笑了一下“多谢大王的信赖,只是这并非我的期望,在这种时候,我反而希望大王能多疑一些,这世上没有什么值得全然信赖的人,唯有自己,不会背叛自己。”

    屈云灭一愣,他重复萧融的话唯有自己”

    萧融肯定的点点头。

    屈云灭看着萧融的眼神登时就产生了一些变化,虽然萧融没看懂,但他明确的感到了不适,仿佛他俩突然掉了个个,被怜悯的人成了萧融自己。

    萧融又不傻,他自然立刻就意识到了屈云灭因为什么而怜悯他,但萧融自己完全不这么想,他觉得他很好,对世间万物保持警惕也很好,正因为他这么警惕,他才能在处理陈留的事务时面面俱到,因为他不信任任何人,所以没人能提前给他挖坑,等着他掉进去。

    萧融不至于连这事都生气,更何况真生气了,岂不就变成恼羞成怒了,所以他只是喝了口茶汤,然后面不改色的换了话题“待黄言炅将礼物送来,我欲亲自南下,去一趟金陵。”

    这事黄言炅还没走的时候,萧融就已经跟高洵之提过,屈云灭从他的讲述当中也看出了苗头,所以他没有多惊讶,而是点点头“我同你一起去。”

    虽说一想到要重新踏上金陵的土地,他就有种想破坏点什么东西的欲望,然而那毕竟都是十年前的事情了,况且今时不同往日,他如今是镇北王了,曾经那些奚落过他、侮辱过他的人,若还活着,就只剩下朝他行礼的份了。

    屈云灭想的不错,然而他没发现萧融看着他的脸色有点尴尬“大王,我是想独自前往。”

    屈云灭默默反应一秒,然后一拳砸桌子上,差点没把这桌子砸裂了,店家惊呼一声,却根本不敢上前。

    “你再说一遍独自前往金陵,萧融,你是活腻了吗”

    萧融先看看桌面,确定没有什么伤痕,他才皱着眉对屈云灭解释“我说独自前往,是有身份的人只有我一个的意思,卫兵自然还是要带的,大王也可拨给我一个将军,让他保护我与众人的安全,如此便没有后顾之忧了。”

    望着萧融的脸色,发现他不是开玩笑的,屈云灭的表情仿佛被暂停了,过了两秒,他突然笑起来。

    “是啊,这就没有

    后顾之忧了,你想带几个卫兵五个,还是十个,不如再多带些,带上二十个,把你最喜欢的简峤也带上,超过二十个可就不行了,到时候本王前去收尸,也不方便。”

    萧融“”

    他抿了抿唇,才问道“大王就如此认定我一人前去便是自寻死路”

    屈云灭抱胸冷笑,那意思是他都懒得回答。

    萧融磨了磨牙,试图跟他讲道理“如今的金陵并非是龙潭虎穴,我身为陈留尹,也算是一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了,明知杀了我就等于得罪大王,那金陵的人为何还要这么做。”

    屈云灭“因为朝廷里都是蠢货常人的想法根本不能揣度他们的心思,他们看你势单力薄,说杀你就杀你了”

    这话好像有点道理,但萧融并不认同“那大王与我同去就能避免这种情况吗,双拳难敌四手,大王到了那边,不也是一样的危险。”

    屈云灭突然瞥了一眼萧融,然后轻飘飘道“金陵万人,敌不过本王一人。”

    萧融“”

    你这大话真是越来越夸张了啊

    再这样下去萧融的后槽牙都要磨平一层了,他深呼吸了一遍,让自己冷静下来“请大王恕罪,即使如此,我也必然要独自前往,若大王跟我一起去,那我的计划便要落空了,我需得给大司马留下一个我受大王重视,却又没有那么重视的印象,大王在我身边,会令所有人都警惕起来,纵使金陵有一万个蠢货,但总有那么一两个余下的聪明人吧,这风险我冒不起,大王也冒不起。”

    陈留的城防还没着落呢,他们需要钱

    屈云灭觉得萧融简直不可理喻“丢命的风险你就冒得起了”

    萧融“”

    所以为什么说来说去总是觉得他要丢命呢,他完全不这么想啊,搞不好他还能从金陵衣锦还乡呢

    沉默片刻,萧融对屈云灭笑笑“大王放心,我其实是一个很惹人喜爱的人,相信金陵的官员们不会忍心杀我的。”

    屈云灭“”

    他突然想起萧融曾经嘀咕过的一句话,儒生才,英雄胆,城墙厚的一张脸。

    之前萧融是用这句话形容谁,屈云灭已经想不起来了,如今他只觉得这是萧融自己的真实写照。

    反正不管萧融说什么,他就是不同意,说得烦了,他还径直起身离开,萧融看着他快步走出这家茶坊,叹了口气,他从袖子里掏出一小块绞碎的银子来。

    萧融把那银子交给掌柜,掌柜受宠若惊的接过,连连说道“多了多了。”

    萧融朝他笑“多的就当是赏钱,这茶坊不大,想来掌柜也听到了我二人之间的对话。”

    掌柜顿时脸一白,以为萧融这是要跟他算账,然而萧融安抚的对他笑“掌柜莫怕,我不吃人。”

    在别的时代,这可能是个普通的笑话,然而在这个时代,这笑话就有点不合适了。

    因为这时候确实有人吃人,底下

    的百姓易子而食,外面的胡人把打赢的俘虏拉回来,当下酒菜。

    屈云灭那时候脱口而出一句要割萧融的脑袋来下酒,虽说他只是随口一说,不管是说的人还是听的人都没当真,但他其他的不说,只说这一句,这便是社会现象影响的接过。

    镇北军在外的传言非常多,有好的也有坏的,其中一条就是他们茹毛饮血,跟胡人一样居然会吃人。

    掌柜僵硬的扯了扯嘴角,看得萧融心里一默,但他不能表现出尴尬来,不然这对话就没法继续了。

    于是他仿佛没看到掌柜僵硬的表情,而是继续说道“大王与我在这陈留城中都是初来乍到,以后还需要掌柜多多体谅,您别看大王脾气暴躁,但他其实是最重情重义不过的了,万事没有他的允许,我也无法往下推行啊。您家的茶汤很好喝,或许过几日我们就又来喝了,说不得还带上丞相、简将军、公孙将军等人,掌柜不必对我们太过客气,照寻常客人那样招待便是,毕竟说起来,我们也都算是邻里街坊了。”

    说完,萧融又是一笑,这才撩开帘子走出去,他站在门口没有立刻回去,而是两边张望了一下,果真看到前面的路口处,屈云灭还在那磨磨蹭蹭的向前走。

    他要真的夺门而去,等萧融出来的时候,他怕是都已经回到王府了。

    借着抿唇的动作把心里那点不值钱的得意劲压下去,然后他才匆匆的去找屈云灭。

    而茶坊里的掌柜还呆呆的捧着那点银子。

    伙计见掌柜始终不动弹,还以为他吓傻了,被连叫好几声,掌柜这才反应过来,然后如梦初醒一般的看向伙计“这位公子,他居然对我这么客气。”

    伙计心有戚戚“是啊,这位公子很是平易近人。”

    掌柜问他“对了,这位公子姓什么”

    伙计哪知道,萧融和屈云灭说话的时候,也没提到他俩都叫什么名字,但是听着回春堂那边嘈杂的说话声,伙计突然凑近掌柜,眼神有点亮的问“是不是姓萧啊,就是那群布特乌族说的好人萧公子”

    掌柜一拍巴掌,一脸肯定的说“必然就是了”

    好好好,镇北王虽然看起来和传闻中的一模一样,令人忍不住的绝望,可他身边有个大善人萧公子,太好了,陈留有救了。

    *

    萧融回到王府,先在住处里歇了歇。

    而屈云灭那头犟牛,一回来就牵马跑军营去了,还板着脸,似乎要去军营发泄自己的怒气。

    萧融不管他是打算摔打几个将士,还是打算再砍碎几个木桩,反正他决定的事,屈云灭也休想阻止他。

    在屈云灭人物小传兼改造计划上又添了几笔,萧融刚把这东西收起来,高洵之就乐颠颠的跑了进来,“阿融,听说回春堂今日的情况还不错”

    萧融笑着看向高洵之“是也,百姓们好奇者居多,都是来打听消息的,真正来看病问诊的人却没几个,不过想来明日就不会再这样了,明日这消息就该传遍整个陈留了。”

    高洵之一连道了好几个好,布特乌族能和陈留百姓和睦相处,这对大王好处极大啊。

    他正想坐下,好好夸夸萧融,然而萧融先站了起来,还问他“丞相,镇北军中有没有擅长雕刻之人”

    高洵之愣了愣,然后摇头没有。”

    这个萧融大概想到了,毕竟雕工还挺考验天赋的,于是他又问“那镇北军中有没有擅长书画之人”

    高洵之沉默片刻,有点心虚的摇头“没有。”

    萧融“那镇北军中,总该有擅长木工之人吧”

    高洵之生怕萧融又问一个没有的,听到这个问题,他瞬间松了一口气,喜笑颜开道“有有有,这个有阿融要找人打东西吗”

    萧融也笑“是要做一些东西出来,不过我不日就会离开陈留,所以希望丞相能帮我监督他们,尽快的做一版样品出来。”

    听起来萧融又要捣鼓什么新鲜东西了,往日高洵之都是非常好奇、恨不得第一个就知道是什么,然而今天他完全没注意到这件事,他只惊愕的问“阿融要去哪”

    萧融便把之前告诉屈云灭的,又告诉了高洵之一遍。

    他以为高洵之是个讲理的人,肯定接受度比屈云灭高,只要跟他说清楚利弊,高洵之就能帮自己劝屈云灭去,然而他想的太好了。

    一听说这事,高洵之的反应居然比屈云灭还剧烈,一个劲的对他说不可不可,差点把在隔壁苦读的萧佚都惊动了。

    晚间,离前院最近的议事厅里,大家重新又坐在一起。

    不过这回不是商议事务,而是集体批评萧融这种异想天开、过于天真的想法。

    屈云灭是黄昏之后带着一身臭汗回来的,刚沐浴过,听说高洵之要开这样一个会,他连头都不擦了,如沐春风一般就踏步走了进来。

    萧融“”

    他一脸怨气的看着屈云灭那半干半湿之间的长发,而屈云灭发现了他的视线,也不说帮帮他,反而还朝他嚣张的笑了笑。

    萧融“”

    高洵之认为他的做法太冒险,虞绍燮也是一样的态度,他俩一个在金陵待过一年,另一个从小在金陵长大,他们同样认为萧融在金陵会十分危险,原因却和屈云灭说的不一样。

    他们不觉得金陵会有官员因为愚蠢而杀了萧融,但很可能会因为有人发现了萧融的聪慧,以及他对南雍的威胁,进而对他做些手脚。要么将他扣押下来,要么伪装意外,制造一场命案。

    毕竟萧融当初预言益州会出事,这消息已经传的很远了,就算普通百姓不知道,金陵那边难道也不知道吗

    而且萧融话里话外的,居然透露出他想要用自己的一张嘴,去糊弄、说服金陵的众官员,这怎么可能孙仁栾绝对不是善茬,羊藏义更不是笨蛋,哪怕萧融口才真的很好,高洵之也绝不认为他能一下子就把这两人全都糊弄过去。

    萧融沉默的盯着他们,头一回坐到被众人反对的位置,

    他都快气成一只河豚了,然而他的计划不能对所有人都和盘托出,每个人立场不同,他的计划很可能会触及一些人的底线,或许他们此时不会表现出来有意见,但不满都是累积的,能坐在这个房间里,就代表他们都是镇北王的智囊,是举足轻重的人物,这样的人物背叛起来,直接就能让镇北军断掉一臂。

    他唯一可以告诉的人就是屈云灭和高洵之,然而前者根本不听他的话,后者就是告诉他也没用,他肯定还是反对。

    因为他的计划比高洵之如今说的还要危险许多,高洵之以为他是要去南雍朝廷舌战群儒了,实际上他是要绕过南雍朝廷,直接去接触小皇帝。

    这可比舌战群儒更挑战那群官员的神经,虽说小皇帝身份存疑,但他的存在令多少人都安分了啊,他是孙仁栾的倚仗,也是羊藏义的目标,萧融想接触他,确实就和找死差不多。

    但富贵险中求,萧融已经想好该怎么做了,他有信心自己能毫发无伤的走出金陵,更何况就是真有人对他动杀心又如何,这世上唯一能害死他的人只有屈云灭。

    他心里很膨胀,然而这些缘由又是无法说出口的,结果他就只能憋屈的坐在这,听着高洵之苦口婆心的劝他。

    但高洵之还不了解他么,一个比屈云灭还倔的漂亮倔驴。

    高洵之说的口干舌燥了,萧融还是低着头,一点反应都没有,高洵之不禁叹气,脸上露出失望的情绪。而他不说话了,虞绍燮就开始说,还拿他弟弟举例子,要知道他弟弟可是刚刚才叛逃出南雍,南雍如今就是不跟镇北军撕破脸皮,双方的关系也不如之前了,这时候去南雍,南雍的怒火都会发到萧融身上来。

    萧融一脸的生无可恋,而屈云灭抿着唇,都快笑出声来了。

    看着萧融被“众叛亲离”,屈云灭心情非常好的坐在一旁看戏,他神色舒缓,正要拿起面前的酒盏,然后就听到一个平静的声音响起来。

    “我倒是觉得,萧公子此计可行。”

    屈云灭顿时不去拿酒盏了,而是抬起头,死死的盯着弥景那在烛火下越发显得安宁祥和的脸庞。

    死秃驴,难怪我从来都不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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