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融一听这话心里就是一个咯噔, 他条件反射的站起来要拦住屈云灭,然而站起来的只有他一人,不管是那个生人, 还是又开始出言不逊的大王, 人家都好好的坐着呢。
萧融“”
而那个生人看起来也不是特别害怕的样子, 反倒是十分迷茫的看着屈云灭。
他用手指指着自己“我、登徒子”
屈云灭眯着眼, 似乎在考虑从哪下手比较合适。
那个生人又颤巍巍的发言了“他不是个男人吗我、我看一眼男人,怎么就成登徒子了, 谁会对一个男人有非分之想啊”
屈云灭“。”
好像有点道理。
这回神情呆滞的人变成了屈云灭, 他想不到自己能怎么反驳这个人,便下意识的看向了站着的萧融。
而萧融的脸色变了又变, 他紧紧抿起双唇, 然后墩的一下坐了回去, 这边的闹剧引起了其他人的观望, 萧融把一只胳膊放在桌子上,借着撑头的姿势捂住自己的半张脸。
屈云灭开口“萧”
后面的融还没说出来,萧融已经恼羞成怒的斥了他一句“不许叫我的名字”
丢人
屈云灭“”
好在这时候下面的戏开场了,舞台幕布拉开, 琴师坐在角落里开始优雅的抚琴。
这琴师是萧融斥巨资雇来的, 演一场就等于外面小贩两个月的收入,就这人家还表示不能长期演, 若是灵感枯竭了, 那他就要回家休息一阵子。
这也没办法,没有曲谱, 台上演什么戏,他就要自己配什么乐,完全是随性而来, 这种音乐太高雅了,萧融一个听惯了情绪外露的流行乐的人,一时之间还真是没法欣赏这种含蓄的曲风。
但他欣赏不了没关系,观众能欣赏就行了,更何况现在只是刚开始而已,等戏园开始回本了,萧融打算再让人去外面找几个曲娘回来,琵琶小调向来都是雅俗共赏的,到时候忙得累了,他也能过来放松放松。
琴师的不同配乐也是吸引人们看了一遍还想再看一遍的原因之一,但更主要的原因,还是人们的生活太单调了。
这个叫“戏”的东西,不仅能让人们听曲子,还能让人们看伶人的身段,同时还能听到伶人唱曲,虽然唱的地方不多,多数都是白话,但白话他们也喜欢,因为这里的白话诙谐且押韵,比他们平日听到的幽怨说唱有意思多了。
的确,这时候的说唱基本都是伤春悲秋的,要么诉说自己凄苦的一生,要么就说旁人家中发生的悲剧,反正最后的目的就是勾起观众的眼泪,让他们同情之下多打赏点钱,这群人以为戏园的戏不一样,但萧融想告诉他们,你们真是太天真了。
喜剧的内核是悲剧,悲剧的内核也是悲剧,只有悲剧才能让人印象深刻,不然他又是找人写剧本、又是找人来弹琴的,费这么大劲是为了什么呢还不就是为了让观众记住这些事。
这出戏的全名叫裹尸还,但已经没几个人记得住这个名字了,大家都对着台上伶人的夸张表演哄堂大笑,已经看过的还算是淡定,没看过的笑得桌子都要被他拍裂了。
实话实说,萧融觉得这个人比伶人演的还夸张。
但他也不是托,都演了这么多天了,萧融也不会再安排托进来了,这个人就是单纯的笑点很低而已。
顿了顿,萧融继续看向台上。
裹尸还讲的是一家四口的事,一开始是一家六口,一对夫妻带着家中的三儿一女,儿子不听话,老爹脾气暴躁,老娘除了干着急没有别的任何办法,只有他们六口人都能把气氛炒起来,观众一开始的哄堂大笑,也是因为这六口鸡飞狗跳的生活。
脾气爆的老爹会在晚上跟老娘说自己后悔打儿子打的那么狠,而儿子之所以挨打,是因为他看人快要饿死了,就给了外面的人一碗米,小女儿不懂为什么给了一碗米就要挨打,这时候她的哥哥就会摸着她的头,说你不用懂,有哥哥们呢,等你长大了,咱们家不仅可以送别人一碗米,送一袋米都成。
温馨又和乐,人人都善良,生活也是吵闹之中充满希望,对一个普通家庭来说,家中有三个力气大、且马上就要成年的男子,的确,只要这家人不犯懒,他们的日子就一定会越来越好。
然后这一幕就结束了,下一幕开始,背景是一大张白布上面画了浅浅的山峰,让人能看出来这是遥远的雪山。
开始下大雪了,伶人们也穿上了厚厚的衣服,上一幕挨打的儿子带着伶仃两三根柴火回家,门口又有讨饭的快要饿死的人,但他只能为难的对这人摇摇头,就在讨饭的人失望离开时,他又叫住这个人,纠结半晌,却还是飞快的端了一碗水给他,在凛冽的冬日里,喝水也是艰难的。
那个乞丐狼吞虎咽的把水喝完,儿子回到家中,但他刚走进来就听到屋里传来凄厉的哭声,原来是他们的娘病逝了,那个盛水的瓢咣当摔到地上,一家五口围着装死的伶人痛哭,更让人觉得荒谬的,当舞台上营造出晚间的效果后,地上居然还有一个被草席裹着的尸体,这一家人就这么跟一具尸体待在一起,然后沉重的讨论着接下来他们该怎么办。
这其实是个小细节,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懂,大雪不仅封山,还把地冻得无比硬,锄头都锄不开一丁点,所以人要是死了,就只能暂时的放在家里,等不能放了就冻在雪中,直到来年春天土地没有那么硬了,再把人正式的下葬。
但显然这几口人已经等不到那个时候了,因为借着伶人的口,观众已经知道他们的娘是被饿死的,她不舍得吃东西,把仅剩的粮食给孩子吃,人饿病了又只能熬着,就这么把自己熬死了。
如果不离开这里的话,地上的草席只会越来越多。
一个儿子提到邻村有人往南走了,还在呼唤大家一起走,但这终归是他们土生土长的地方,而且谁知道外面的世界又是什么模样,万一也是活不下去呢。
几个儿子就在这你一言我一语,而最终拍板的人是老爹,人挪活、树挪死,他们几个大男人,难不成还能被困死在这吗。
这时候家里没人吵架了,大家都听老爹的话,而在临行之前,老爹找了个地方,把家里的柴全都放在地上烧了,烧一点,他就挥起旁边的锄头往下挖一点,挖不动了,他就继续烧,这个场景是用人影的方式呈现出来的,毕竟也不能真把火堆拿到戏园里,这儿都是木头房子,万一失火可不得了。
但正是黑白色的人影,才能让人感受到那种沉默的悲伤,尤其是人影在动的时候,天上居然还有纷纷扬扬的雪花在落下来,这种任你怎么努力上天也不会垂怜一点的感觉真是太让人难过了。
戏园里没人笑了,连一个杂乱的声音都没有,就是戏园里的伙计都不再走动了,无论看多少遍,他们都会在这里安静下来,然后控制不住的盯着台上那个魁梧的身影,再魁梧,那也只是一个可怜人而已。
这一幕也结束了,而这时候屈云灭低声问萧融“那洒下来的是什么”
萧融同样低声回答他“撕碎的废纸,演完之后就扫下去了,下一场还能接着用。”
屈云灭“”
他的幕僚真是勤俭持家。
屈云灭正要继续往下看,突然,他听到旁边传来很细微的声音,萧融也听见了,他俩微微一顿,共同看向声音发出的方向。
只见赵兴宗鼻头红红,不停耸动,他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抽泣,但他又控制不住,就只能靠着吸鼻子,把喷涌而出的泪意给逼回去。
屈云灭“”
萧融“”
他俩诡异的对视一眼,最终还是默契的选择什么都没说。
都哭成那样了,还是给他留点面子吧。
第三幕开始了,这场戏其实不管怎么演都只是这六个人,各种效果都是靠着伶人的台词来展现的,比如这时候演的是他们已经加入了其他村落的队伍当中,他们正在往外面走,而在一个地方休息的时候,小女儿突然问自己的哥哥,什么是流民,他们是流民吗
三个儿子里大儿子最稳重,二儿子跟老爹一个脾气,三儿子胆子最小,二儿子当场就要去找那个说话的人算账,大儿子拦他,而且脱口而出一句我们就是流民,二儿子的表情立刻变得很难看,他一拳打在大哥的脸上,两人扭打的像是要杀了对方。
老爹火速赶过来救场,并说出了这一折当中最重要的台词。
流民又如何,被偷儿偷了家财的人从不以此事为耻,被天灾害得流离失所的我们为何要羞于提及这件事此时是流民,难道我们一辈子都是流民了吗那些嘲笑你们的人,往上数几代他们说不得连流民都不如人只记那些身份尊贵的祖宗,再往上翻那些做过奴隶、为贵人驾车的祖宗,你看他们是提还是不提。记住,一时的高低贵贱不能决定你们一生的身份,但你们要是认命了,那才是真完了听爹的,咱们一家人拧成一股绳,找到那个能活命的地方,等咱们扎了根,咱们就不是流民了。
老爹抱着这俩儿子的头,大儿子和二儿子对视一眼,都沉默的听从了下来,这时候小女儿开始唱歌,歌词就是虞绍燮找的士人编的,宛转悠扬的曲调让这一家人安静下来,歌词描述的是风景,连带着观众的心也跟着宁静了许多。
然后台下就冲上来好几个胡人打扮的伶人,大叫着左劈右砍,而在一个胡人狞笑着把刀劈向惊恐的小女儿的时候,幕布被人拉上了,戏园的管事随后上来告诉大家,演完了。
观众“”
你就庆幸我们没有刀吧
第一次看的观众都无比激动,恨不得把管事骂死算了,而看过了的观众就只有悠叹一声,每回演完都有这么一出,可这管事仿佛是镇北王亲戚一样,不管别人说什么他都没反应,好在第二折明天就上了,决定了,他们半夜就派小厮过来占座,无论如何,他们都要第一个看到第二折
楼下的人陆陆续续的离开,而赵兴宗还呆呆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过了好久,他一脸崩溃的抱头,也不管周围还有人了,他直接就喊道“可恶到底是谁开的戏园这样吊观众的胃口他不怕出人命吗都说这百宝街是镇北王开的,他怎么就不管管这里其心可诛,其心可诛啊啊啊”
说完,他猛地转身,悲愤的下楼离开了,连个眼神都没再送给萧融和屈云灭。
萧融把玩着桌上的花生,他有些好奇的看向屈云灭“奇怪,大王不生气吗此人的言语没有冒犯到大王”
屈云灭瞥他一眼“很显然,那两个其心可诛不是在说本王。”
萧融“说我就没关系了”
屈云灭,你变了
屈云灭则隔空点了点萧融的脸“看你这神情,本王觉得他的用词还是委婉了。”
萧融一愣,他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发现自己笑得像个阴谋得逞的狐狸以后,他的嘴角僵了僵,放下手,不自然的动了动身子,感觉还是不够,于是他冲着屈云灭哼了一声“那我又是为了谁,我的良心早就成了大王的下酒菜了。”
屈云灭“”
你是不是以为我没听过良心被狗吃了这句话。
但他没有戳破萧融那一点就炸的自尊心,静静的看着萧融的侧脸,屈云灭勾起唇“我都知道。”
萧融扭头,不解他这句话从何而来。
屈云灭的嘴角越发上扬了“我都知道,你不管做什么都是为了我,我很欢喜。”
最简单的话语,最真诚的态度,搞得萧融都有点不好意思了,但他不愿意就这么轻易的放过他。上下打量着屈云灭的神情,萧融非要鸡蛋里挑骨头“只是欢喜,没有感谢吗”
此时戏园已经没人了,屈云灭的笑声直接回荡在整个二楼“哈哈,没有。”
萧融“”
没有你还这么理直气壮
但屈云灭已经站了起来,他今日也是抽空才能跟萧融一起来看戏,看完了,他就要回军营去了。
见状,萧融也不好再对他说什么,只是在屈云灭上马之后,萧融仰着头问他“大王还看第二折吗”
屈云灭垂眼,萧融的语气稀松平常,但他盯着自己的眼神暴露了许多,他是希望自己去看的。
屈云灭轻笑一声“自然要看,被吊起胃口的可不止那些士人。”
得了答案,不等屈云灭提醒他,萧融便主动的后退好几步,望着屈云灭离开的背影,萧融也勾了勾唇,然后从反方向离开了。
赵兴宗要是这时候还在就好了,那他就会知道这个无理取闹的男子便是人人都讨论过的镇北王,因为整个陈留当中,只有镇北王有资格在任何街道上跑马。
*
第二日是文集开启的第六日,本来还有点平静下去的气氛,又一次被炒热了起来。
首先是第二折戏终于上演了,而且写戏本的人真不是东西啊,吸引着大家过去看小女儿到底死没死,结果第一幕上来,老爹先死了。
光这一点就把大家气了个仰倒,他们恨不得指着作者的鼻子骂,你、你看看你写的什么玩意儿,你还是人吗
据说虞绍燮找的那个士人最近整日闭门不出,生怕被人知道这是他写的,而真正的罪魁祸首,早就内定了剧情如何发展的萧融,他正在观察看见第二道题的士人的反应。
他出的三道题,第一道考察人们的品性与对政治的看法,第二道考察人们的思维能力和更深层次的社会观念,第三道才是真正的考察文学素养,但这三道题里,最难的也是第三道。
因为前两道人人都能交上一个答案来,不管答得好不好,至少有回答,而第三道不需要他们洋洋洒洒写文章,只要对个对子就行了,他用的是后来的千古绝对,一千多年都没人能处处合格,要么是意思不达标,要么是对仗不达标,要么是平仄不达标,总之不管给出什么答案,萧融都能找出不对的地方,这便是萧融给他那金山上的一道保险,保证没人能把那一万金拿走。
不过么,当初他之所以这么干,是因为镇北军确实没钱,如今账目宽松了,若真的把这一万金给出去,也不会再令他们捉襟见肘了。
所以萧融收起了这个想法,他寻思着,要是前两道题都能写出有魁首之质的文章,第三道题哪怕有地方不合格,只要大差不差的,他就直接放水算这个人过好了。
但是得知了他这个想法以后,宋铄当场哼笑一声。
萧融“”
他不高兴道“有话直说,少来这套。”
宋铄撇嘴,萧融真是越来越不可爱了。
他往后一靠,懒散的对萧融说“你以为这场文集发展到现在,还受你的控制么若真有一个三道题全都答得傲视群雄的大才也就罢了,大家愿赌服输,也不能做出太伤面子的事。可要是这个人无法令所有人都认同,哪怕他的文章里只有一点问题,在你把这个人点为魁首的时候,大家就会对这个人、也对你、还对整个镇北王府群起而攻之,文人有多小性,你不会不知道吧”
萧融“”
他眨了眨眼睛,很是疑惑的问宋铄“可是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无论拿给大家看什么样的文章,肯定都有问题啊,按你这么说,岂不是根本评不出魁首”
宋铄耸肩“我还以为你知道这一点呢,在金陵时听说文集的事,我便以为你是故意这么做的,谁知道只是我想多了。”
萧融“”
宋铄又贱贱的笑了一声“财帛动人心,若没有一万金,这些士人顶多就是拈酸吃醋,不至于做什么出格的事,但因为你拿了一万金做彩头,本就有的嫉妒与不服气更是要翻倍的增长了,你信不信,不管你点了谁做魁首,三日后你都能替他收尸。”
萧融震惊了“他们还敢杀人”
宋铄“有什么不敢的,你以为清风教的刺客都是谁在养啊”
萧融“”
他也不知道宋铄是不是夸大其词了,但有一点宋铄说得对,因为这是没人搞过的局面,所以会如何发展,哪怕他这个发起人都无法确定了,如果他不能做到让这些参加文集的士人都满意,那这场原本是为了吸引士人的文集,很可能会变成让士人们感到了自己被羞辱,那可就是得不偿失了。
萧融陷入沉思,宋铄则低下头,继续去看士人们交上来的文章。
这些文章都是宋铄、虞绍燮、以及偶尔抽时间过来的高洵之在看,他们筛出写得好的,然后再往外展示。
不是第二道题出来以后第一道题就不准答了,照样还在有人往这边送,而广场上的告示牌也多了一个,专门用来展示第二道题。
宋铄显然对第二道的哲学题更感兴趣,他自己大包大揽了第二道的筛选,将第一道丢给了虞绍燮。
说起来,宋铄虽然话痨手欠还找打,但他工作能力很强,不论什么事情他都能快速的上手,而且一眼就能看出来哪里有疏漏,就连筛选文章都是这样,一篇文章他最多看一分钟,看完就能评出等级,如果萧融问这人哪里有问题,他也能说的条条是道,一看就是真的记住了。
萧融“”
有点受打击。
这才是真正的天才啊,他不过是看得比别人多罢了。
无声的叹了口气,萧融望着一旁的窗户发呆,然后就感到自己的肩膀沉了一下。
宋铄丝毫不见外的倚着他的肩膀,萧融刚刚还感慨他的聪慧,如今就开始吐槽他的不要脸。
猛地将肩膀往下一塌,宋铄没预料到,脑袋咣的就砸了下去。
下一秒,宋铄怒气冲冲的爬起来“不就是倚一下,你怎么这么小气”
萧融气笑了“这就叫小气了我从不让任何人倚着我”
宋铄“那大王怎么就行”
萧融“”
他本来想质问宋铄大王什么时候倚靠过他,但他又想起来,从金陵逃回来的那天,大王确实倚了他一会儿,而且宋铄还看见了。
萧融咬牙切齿,你个宋二愣子,记性这么好干嘛
*
第二道题也是一个经久不衰的哲学难题,萧融套用了一下忒修斯之船,然后改编成了中原版本。
一艘渔船在某户人家当中传了十代之久,渔船从第一代时就存在,主人对它修修补补,有坏掉的地方就用其他木板替换,十代之后,这渔船上已经没有任何一块木板还是当初的了,那这艘渔船,到底还是不是当初那艘渔船
其实在萧融看来,这问题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你说是没错,你说不是也没错,但长久以来人们针对这个问题展开了无数的讨论,谁都想说服对方,却谁也说服不了谁,而萧融不在意有没有人能破解这个哲学难题,他就想看看这些人在论述这个难题时,暴露出来的个人思想。
这种问题是无法完全叠典故、用先人之话描述自己想法的,你想劝服别人,你就得说自己的观点。
而且越灵活的脑子越能延伸自己的思想,真正固执认死理的人反而说不了太多。
镇北军需要的就是这种灵活的人,如果一个人在第二道题上灵活,在第一道题上还符合中原的主流思想,那这人就会被萧融记在名单上,到时候他要亲自去拜访这个人,争取让这人也加入镇北军。
第三道题就不算了那纯粹是凑数加卡人的。
而萧融目的性那么强,他满心满眼都是准备着收获人才,却不知道这第二道题差点在外面掀起轩然大波。
比起第一道的拾人牙慧,第二道则是新鲜到仿佛开天辟地头一遭,一个跟所有人都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问题,竟然把他们都难倒了。
他们一面绞尽脑汁的想应该怎么回答,一面非常想知道这题是谁出的。
这时候就该让虞绍燮上了,他曾经认识的朋友也有过来参加文集的,这群人的拜访,虞绍燮通通来者不拒,还顺着这群人,又认识了一群人,萧融不露面,丞相他们也逮不着,这些人自然只能从虞绍燮这里打听,而虞绍燮微微一笑,告诉他们出题人并不想泄露自己的名字,让他们不要再打听了。
也不是所有士人都很友好,当场就有人阴阳怪气的问,是不愿意泄露,还是看不起他们,所以不想告诉他们
但激将法对虞绍燮也不管用,不管这些人说什么,他就是一句话,不能泄露。
在外人面前虞绍燮表现得云淡风轻,很是神秘,等回到王府,他也急不可耐的去问萧融,这题到底是哪个老师教给他的,那个老师还在世吗
萧融“”
死了三百多年了。
这个他不能说,要不然虞绍燮就要认为他是一个妖精了,但他可以跟虞绍燮说,这是个异族人提出来的问题,而他也不是第一个提出来的人,这个问题很老了,因为地缘才没有传到中原来,如今他也只是一个帮忙传播的人罢了。
虞绍燮听得一脸诧异,因为他从来都没想过异族人也能这么聪明。而这也是多数人的思维误区,哪怕雍朝都被胡人逼得南下了,大家依旧看不起胡人,觉得他们只是四肢发达而已,跟一群披着人皮的野兽没什么区别。
藐视对手永远是战场的大忌,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好在已经有人开始转变自己的思想了,至少虞绍燮就是一脸的若有所思。
宋铄瞥一眼虞绍燮,然后又是撇了撇嘴。
异族就不是人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讨厌,为什么萧融在虞绍燮面前那么心平气和,一来到自己面前就哪哪都不顺眼啊。
真烦人,这个哥哥烦人,那个弟弟也烦人。
不过比起弟弟来,还是哥哥正常一点,那个弟弟有点凶呢。
跟大王的凶不一样,大王虽然也凶,但大王还是讲道理的,而虞绍承给宋铄一种感觉,他是那种一旦爆发就完全不讲理的人,很危险,需要远离。
虽然这么想,但宋铄也知道自己无凭无据,更何况他不是屈云灭那种人,单纯的靠直觉行事,他的直觉也不是次次都准。
所以宋铄舒展了眉眼,没有再去想这对兄弟的事情,又看见一张不错的文章,宋铄挑出来,放到留用的那堆里。
*
跟第二道题一起问世的,还有全城告示牌上增加的一张公文,萧令尹亲自写的公文,表示陈留城中还有许多空房无人居住,官府如今代为租赁与售卖,如果有意向,可以直接去官府了解,如果这个月就签订合约,还能领点赠送的家具回去。
萧融当初对孙仁栾说镇北军里有许多木匠,这可不是骗他们的,如今的镇北军确实有好多人都学会了做木工活,也没办法,萧令尹几乎日日都要他们做新的东西出来,长久的练下去,是个人都能变成熟练工。
百宝街开张时萧融就定制了大批量的桌椅,好的搬去店铺当中,不好的就留下当赠品,虽说品相上有点瑕疵,但使用是没有问题的。
人们至今还不知道戏园的东家就是萧令尹,但戏园的管事在第二折演完的时候已经说过了,他们这出裹尸还,一共有十三折戏,直接能演到年底,而前三折是因为百宝街刚刚开业,戏园也是为了响应镇北王的号召,所以才一下子放出来三折,等以后就是每半个月上一次新戏了。
这消息可谓是晴天霹雳,足足半年才能看完整出,可他们老家都在南边啊,总不能每半个月都南北往来的折腾一回吧。
这时候就有人动心思去租赁房屋了,只是半年而已,小有积蓄的人家都住得起。
但问过官府之后,他们都沉默了。
一间离百宝街很近的普通民居,租赁的话是三个月起步,每个月的租金都要五个银饼。
但要是直接把这民居买下来,二十个银饼就够了。
“”
为了看戏,本身他们就要租赁五个多月,那就是二十多个银饼,还不如直接买呢买下来之后,以后他们再来陈留看戏,也就不用再住客栈了。
二十个银饼,哪怕算不得寒门的士人都掏得起,更何况也不是所有人都是为了看戏,还有许多人是为了看藏书阁里面的书,这些天开始有人献书了,看着自己的名字被挂到藏书阁的墙上,这些人的虚荣心被大大满足,即使献出的不是孤本,镇北军也十分大方的让他们名字上墙。
有一有二就有三,藏书阁的书册越来越多,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刻雕版的木匠都快把木头刻出火星子来了,不是没有人质疑过为什么这些重复的书册长得一模一样,但对士人来说,这好像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所以就没引起大规模的讨论。
百宝街上没有宵禁,在熬了一个晚上,大半夜就排队等位之后,赵兴宗终于看完了第二折戏。
然后那个晚上他也没睡着,这就不是他想熬了,他是纯粹气的,那么好的老爹,怎么就开局杀了呢
第二天,赵兴宗顶着一张酷似死人的脸从床上爬起来,然后坚定的拿着积蓄,去官府买房了。
他想通了,光生气没有用,以观众的身份不管他说什么,戏园都不会把他当回事的,但这个百宝街是镇北王开的,而且戏园占据了整个百宝街最好的位置,同时它还完全不担心观众闹事,要知道旁的店铺见到客人生气,都会跟客人道歉,如果实在控制不住了,他们就会让人去请管事过来。但戏园从来没有过,甚至是管事时不时就跑来问一句,有没有需要他的地方。
如此胆大,定是背后有人撑腰,而整个陈留还有谁能给一个小小戏园子撑腰那肯定就是镇北王,或者是镇北王身边的人。
所以他决定了,打不过就加入,早晚他要弄清楚到底是谁写了这么一个戏本,以及更重要的他想提前半年知道后面的结局
成功拿到了房契,并毅然决然的把自己的文书替换成陈留官府发放的文书以后,赵兴宗转身就去找能引荐他的人,不知道曲里拐弯找了多少道关系,终于,虞绍燮听说了他。
赵兴宗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履历,但他是这几天来第一个主动投靠镇北军的士人。
虞绍燮翻了翻他写的第一篇文章,感觉还行,而第二篇在宋铄那里,宋铄又是那种性格虞绍燮默了默,就没找他去要。
带着这篇文章,虞绍燮把赵兴宗这个人告诉了萧融,萧融听着这个名字,忍不住的笑了一声“兴宗,怎么不叫耀祖呢。”
说到这,萧融突然愣了一下。
提赵兴宗,他没什么印象,但要是赵耀祖,他好像听说过,因为这人是这个时代的哲学家,政治教材对他提了一嘴,但深入学习他的理论的人,基本都是哲学系的大学生。
上过古代哲学的,基本都被这个人折磨的,萧融在正式报道之前看了许多学长学姐在论坛上发的帖子,那时候正好是第一次补考,好几个帖子的标题都是,赵耀祖我偷ad钙养你啊求求你让我过了吧
是这个人
萧融也无法肯定,况且是不是的好像都不影响什么,一个未来的哲学家,此时有也行,此时没有也行,反正等天下都归了屈云灭,他还是跑不出镇北军的手掌心。
这么想着,萧融就一脸无所谓的对虞绍燮说“你来定夺吧,若你觉得好,就给他找个一官半职,若你觉得不好那就给个差点的一官半职,毕竟是第一个投奔的,不能拒绝他。”
虞绍燮笑了笑,心里却想着,既然萧融没有对这个人表现出热情的态度,那就说明这是个庸才,虽然不知道萧融是怎么判断的,但他在这方面的眼光一直都很好。
那就把赵兴宗随便安排一个地方好了,能不能爬上来,就看他自己的能力了。
然而虞绍燮刚要转身出去,本来好好的萧融就开始头重脚轻,他先是呆了一瞬,然后猛地起身,但还不等他问出那句大王在哪,他就两眼一翻,直挺挺的晕了。
大约一刻钟之后,萧融茫然的睁开双眼,虞绍燮、高洵之,还有匆匆赶过来的屈云灭都在这。
高洵之急得不行“阿融,是不是最近太劳累了,怎么又犯病了呢,要我说,还是”
在他的念叨中萧融终于回神,他猛地坐起来,一把将唠唠叨叨的高洵之扒拉到一边,然后拽着屈云灭的衣服,近乎崩溃的问他“你干什么了你又干什么了”
上回他直接晕倒是因为屈云灭杀了晋宁太守,就是因为那件事,才导致他费尽心思的办这个文集,再来一次,他真的要被累死了
屈云灭惊愕的看着他,他还真开始回想自己又做了什么,可是“没有,我什么都没做。”
屈云灭的神情不像是说谎,而对屈云灭来说,他要是闯祸,基本都是因为想杀人或者真的杀了人。
最近没什么人得罪他,而他要是杀了谁,他也瞒不住,所以大概真不是他干的。
不是他,就是别人又要坑屈云灭了,但也有另一种可能。
萧融倒吸一口冷气,立刻松开屈云灭,转而抓住虞绍燮的衣服,“赵耀祖,我要见赵耀祖”
别人都看虞绍燮,而虞绍燮茫然的看着萧融“谁是赵耀祖”
萧融一愣,立刻改口“赵光宗,我要见赵光宗”
虞绍燮“”
人家叫赵兴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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