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第71章 谁知道呢。

    第七十一章

    月影挂树梢, 邰谙窈回到闻乐苑时,时辰已经到了亥时,夜色浓郁得化不开。

    绥锦一直守在闻乐苑内, 她被宫人用仪仗抬回来, 绥锦看见她的伤, 眼泪就控制不住地掉下来

    “怎么会弄成这样”

    邰谙窈没敢看她, 被她眼底的担忧和心疼压得沉甸甸的,邰谙窈呐声说“是个意外。”

    绥锦都不敢碰她, 让人将她抬到床榻上, 别过头去掉眼泪,也不问她, 转而问向秋鸣。

    秋鸣偷偷地瞄了一眼主子, 没敢隐瞒。

    绥锦听得一颗心都提了起来, 她也不知该不该怪主子去救云婕妤, 这后宫这么多的妃嫔,想要在其中脱颖而出,自然不可能什么都不做。

    经此一事,博得皇上怜惜, 究竟值不值当, 别人说得都不算,只端看姑娘如何想。

    只看结果, 皇上对位份惯是吝啬, 主子今日一连升了两个位份,若是别人知道结果, 未必不会狠心一搏。

    绥锦抹了一把眼泪,她最终只问

    “姑娘疼不疼”

    邰谙窈忍住好久的情绪,在这一刻再也绷不住泄露, 她瘪唇,哽咽着说“疼。”

    怎么能不疼呢。

    绥锦心疼得直掉眼泪,她问太医开了什么药方,让人去熬了一碗安神药,她不能替主子受过,只能盼着主子早点睡着。

    许是睡着,就不疼了。

    邰谙窈看着绥锦忙碌,也只有在这时,她才会觉得轻松了些许。

    她想起时瑾初。

    在太和殿时,时瑾初选择带她走,而不是云婕妤的时候,她不得不承认,她是有一刻迷惘和不敢置信的。

    但后来发生的事情叫她也清醒过来。

    邰谙窈一点点地攥住了手帕,也不能排解一点心底的情绪。

    人一出太和殿,冷风呼啸灌来,叫邰谙窈被疼痛席卷的脑海倏地清醒了许多,再去想今日发生的事情,她忍不住心底有些后悔。

    不是后悔救了云婕妤。

    这宫中不止有皇上,还有太后娘娘,她救的也不是云婕妤,而是皇嗣,于她而言总是有好处的。

    甚至这件事传出去后,也不得不给她添了些许好名声。

    她后悔的是,不该在时瑾初处罚赵修容的时候冒然说话。

    人一清醒,再去回想当时的事情,就能发现许多端倪。

    赵修容有一句话没说错,她是甘泉宫的主位娘娘,如果要害云婕妤,为什么要这么大费周折地绕圈子岂不是舍近求远。

    邰谙窈甚至不敢去想当时时瑾初的沉默究竟是因为什么了。

    其实这般明显的不对劲,若是平日的邰谙窈也不是不能发现不对劲,但她许是被太和殿的那一幕给糊了脑子,在觉得时瑾初会对赵修容轻判时,不自觉地就生出了委屈。

    于是,她打断了时瑾初的话,在那时,逼着时瑾初在她和赵修容做出选择。

    她的打断叫时瑾初罚了赵修容,这件事也就此结案,其中到底还有没有别的隐情也都不得而知,想至此,邰谙窈额角忍不住地有些泛疼。

    今日的结果,看似是她得利了,但事后时瑾初回过神来,会不会生出别的想法

    邰谙窈很有自知之明,这段时间门时瑾初对她是不错,她也能察觉出时瑾初对她的几分特别,但邰谙窈不觉得时瑾初就是钟情于她了。

    如果她和当初的冯妃娘娘一样,她相信,不消多时,时瑾初对她特殊就会磨得消失殆尽。

    那惯是个自我的人,随心所欲久了,高兴时才肯捧着你几分罢了。

    邰谙窈烦躁地皱眉。

    若是以往,她不会这样的。

    她不由得想起当初的颖婕妤和冯妃娘娘,她们能坐到那般高的位置,刚入宫时想来也是谨慎,但志得意满,总容易叫人高估了自己,从而看不清自己的位置。

    就如同她今日一样。

    她会不会也步上她们一样的后尘

    邰谙窈攥紧了手心,指尖刺入肉中,穿来些许刺疼,却是让她愈发清醒冷静。

    坤宁宫,今日是除夕,按规矩,圣驾该是来坤宁宫的。

    但皇后娘娘是一个人回来的,进殿时,问春还在不断地回头看

    “娘娘,皇上会来么”

    皇后神情平常,时间门太晚了,她困恹恹地打了个哈欠“今日发生了这么多事,想必皇上也是烦心,他不会来了。”

    她没有猜测和犹疑,而是很果断地肯定时瑾初今日不会来坤宁宫。

    问春瘪了瘪唇。

    但好歹今日皇上也没去别的宫殿,问春有些失望,但也很快地压了下去。

    问春替娘娘拆开发髻,想起今日的事情,有点纳闷,她觑了娘娘一眼,许是也藏了点试探

    “娘娘,您说赵修赵美人是图什么呢费这么大劲,结果不仅没除掉云婕妤腹中的皇嗣,还折了个禁军进去。”

    问春叫习惯了赵修容,一时间门差点没改过来称呼。

    那林侍卫只是最普通的一名禁军罢了,全然比不得当初云婕妤的兄长,只是在外巡逻,这样的禁军,京城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人,对于赵家来说,丢了这么一个职位许是无关紧要,但对赵美人来说,今日的事情完全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皇后头也没抬,不紧不慢道

    “谁知道呢。”

    问春呐呐地看了一眼娘娘,心底狐疑,娘娘是当真不知道么

    她想起前段时间门,娘娘陪皇子从御前回来时,无意间门撞上雅桃和一名禁军见面,后来娘娘让她去甘泉宫送过一次赏赐。

    后来娘娘什么都没做,时间门一久,问春不由得将这件事抛在脑后。

    但她再傻,经过今日一事,也察觉到不对了。

    娘娘是不是做过什么

    但娘娘不是从来不掺和宫中妃嫔争宠的这些事么,往日她撺掇娘娘时,总是被娘娘训斥。

    问春有点摸不清头脑,她这个脑子,也琢磨不透,不由得泄气

    “娘娘,您和奴婢说说嘛。”

    她伺候娘娘将近二十年,也知晓娘娘对她放纵,才敢这么直白地求问。

    皇后从铜镜中觑了她一眼

    “这么好奇做什么。”

    话是这么说,但她最终还是替问春解了疑惑“本宫只是给她传了个信罢了。”

    问春还是没懂

    “她要是存心想害云婕妤腹中的皇嗣,这么折腾作甚”

    皇后无语,她就知道,一旦和问春解释就要多费口舌,她没好气道

    “谁在乎她那个皇嗣。”

    非长子也非嫡子的,甚至还不知男女呢,即使生下来又如何

    这后宫妃嫔这么多,日后还会有源源不断的妃嫔入宫,一个妃嫔有孕,就要费心思去害,日后忙得过来么。

    也许有人在乎。

    但绝对不是赵美人。

    这宫中人总是纳闷,为什么邰修容和赵美人能一入宫就得宠,仪婕妤没有入宫前,宫中最得宠的就是赵美人。

    原因很简单。

    谁不喜欢一门心思都是自己的人和这种人待在一起,总是叫人愉悦的。

    赵美人和邰修容很像,谁都瞧得出她对皇上情根深种,相较于云婕妤腹中的皇嗣,赵美人更不能容忍的是有人比她更得皇上青睐。

    当初的良妃如此,如今的仪婕妤也是如此。

    今日的重点从不是云婕妤被害,而是云婕妤被推向仪婕妤。

    哪有那么巧的事。

    赵美人就是想让皇上对仪婕妤生出隔阂罢了。

    赵美人许是也没想到仪婕妤居然真的会救下和自己有龃龉的云婕妤。

    毕竟,她不在乎这个皇嗣,却不觉得仪婕妤会希望云婕妤平安地诞下皇嗣。

    绕这么大一圈,赵美人当然不会留下对自己不利的证据,至于那些暧昧情诗如何又出现了。

    皇后低头拨弄了一下护甲,她依旧是那个回答,谁知道呢。

    问春听得一脸懵,半晌憋出一句

    “她有病吧。”

    皇后深以为然,轻哼了声“谁能猜到满脑子情爱的人在想什么。”

    所以说,她惯来不喜欢和赵美人这样的人合作,一点也不稳定。

    问春还有一事不解“那她怎么没将娘娘供出来”

    毕竟一开始的消息是娘娘给赵美人透露的,一旦赵美人提到这件事,即使娘娘最后能平安无事,也会惹得一定嫌疑。

    皇后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她究竟会不会说话

    问春也意识到自己用词不当,她讪笑一声,忙讨好地替娘娘捶了捶肩膀。

    皇后语气平静,一针见血

    “她高估了自己,没觉得皇上罚她这么重。”

    而且,赵美人没有证据,那种情况下,她还担得起一个诬蔑中宫的罪名么。

    皇后垂下视线,她扫了眼自己的双手,被保养得很好,根根纤长白净。

    问春解了疑惑,忙前忙后地伺候娘娘洗漱,等坤宁宫的灯熄灭了后,问春才朝安静的床榻上看了一眼。

    其实,她还有个问题没有问出来。

    赵美人的目的是要让皇上和仪婕妤生出隔阂来。

    那娘娘呢

    娘娘把消息透给赵修容,又是抱着什么目的

    养心殿。

    今日除夕,时瑾初没去后宫,也没去御书房,养心殿内是一摞子奏折,他翻看了两本,半点不得闲。

    浓茶解困,张德恭见他一直不睡,端了碗清茶上来

    “皇上,时辰不早了,您该是休息了。”

    时瑾初撂笔而下,他倚靠在位置上,抬眼,话音平静地问

    “赵美人怎么样”

    张德恭躬身回话“赵美人回去后,甘泉宫很快就熄了灯。”

    只是在回宫前,赵美人遇见了云婕妤,被云婕妤逮着讽刺了一通,看那情势,云婕妤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他将这件事也禀告了上去,时瑾初眉眼不见情绪波动,他问

    “她什么都没做”

    张德恭点头“甘泉宫熄灯后,就一直没有人进出。”

    养心殿内燃着熏香,清淡的雪竹香,颇有些提神,时瑾初朝香炉看了一眼,眸底深处情绪冷淡,他勾起唇,慢条斯理,好像是在笑

    “朕的后宫真是卧龙藏虎。”

    张德恭不敢接这个话。

    时瑾初也不在乎,他扔了一本奏折,眼皮子都没掀起一下,淡淡道

    “林氏涉及谋害皇嗣,族内判流放。”

    张德恭埋下头。

    忽然一道声音打破了殿内的安静“流放流放”

    张德恭一骇,他回头看见一只白鹦鹉从棂窗内挤着飞了进来,口中不断重复“流放”二字,张德恭吓得头皮发麻。

    哪个不长眼的没关好鸟笼,把这个祖宗放进来了

    白鹦鹉察觉不到殿内的气氛,直接飞到时瑾初的肩膀上,亲昵和他贴贴,时瑾初偏头看了它一眼,殿内昏暗,让人看不清他眸底的情绪。

    只是他逗弄了一番白鹦鹉后,张德恭就听见他话题一转

    “明日中省殿去甘泉宫替赵美人搬出正殿时,顺便也替高嫔搬个宫。”

    月色浅淡,树荫婆娑,甘泉宫内一片黑暗。

    而在一片暗色中,甘泉宫殿内的人却是半点没有困意,她衣裙都未褪,只是坐在软塌上,静静地往棂窗外看。

    时辰越晚,外间门浅淡的月色奄奄一息,她安静得一动不动。

    玲霜不知何时摸着黑色进来,她跪坐女子跟前,声音中有担忧

    “娘娘”

    这一声很轻,但仍是打破了殿内的死寂。

    赵美人动也未动,只是扯唇淡淡道“还叫什么娘娘。”

    一日间门,她的位份从修容到美人,和刚入宫时一模一样,只能重头来过。

    赵美人忽然抬手,向上抹了一把脸,她深呼吸一口气,轻笑道

    “我原以为,良妃的遭遇不可能在我身上发生的。”

    但结果呢

    她还不如良妃呢。

    她眼角有冰凉掉落,她仰着头,眸中好像闪过一抹恍凉

    “他待我好生薄情。”

    她不是指位份降低,也不是指时瑾初对她惩罚,而是在说时瑾初居然在她和仪婕妤之间门,毫不犹豫地选择放弃了她。

    “我入宫将近五年,陪了他整整两千多个时日,她才来多久啊。”

    她好像在问玲霜,又好像不止在问玲霜。

    玲霜看得心慌“娘娘”

    外间门一片暗色,连路都看不清,赵美人闭眼,她轻声

    “让我安静一会儿。”

    玲霜不敢让她一个人待着“您让奴婢陪着您,好不好”

    “出去。”

    她从回来就保持着一个姿势,动也不动地看着窗外,仿佛在等某个人一样。

    她平日时也经常这样,只要圣驾一来,她总是能够第一时间门发现。

    玲霜看着这样的主子,她鼻腔忍不住地泛酸,她听出主子话音中的不容置喙,只能一步回头地退出去。

    嘎吱

    倏然,殿内只剩下她一个人,时间门久了,安静得令人发慌。, ,887805068</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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