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栗清圆从洗手间里出来,宽敞到感觉荡悠悠的屋子里,空无一人。
连冷气都没来得及释放开来,她洗了把脸,脸上的水珠子还在,栗清圆拿手里的纸擦着,才想试着出声的
廊道尽头有人探出身,喊她,“这里。”
她应声走过去,才发现一楼最尽头的一间空房间里,短短一天的时间,里头已经摆满了养猫所涉及的应有尽有的物件。
七七还在航空箱里,冯镜衡离它远远的,“剩下的,你来吧。”
“我这里多少还得拿来接待生意伙伴,所以,你得给我保证,它不会莫名其妙的冲出来挠我的客户或者供应商啊。”
栗清圆把身上的包除下来,小心翼翼地蹲身去,哄孩子一般的口吻,声音一水的温柔甚至都有点夹子音了都,哄她的主子出来。
冯镜衡很见不惯她这样,于是,袖手旁观地双手抱臂,突然嚷了一声,“喂,跟你说话呢”
栗清圆仰头,皱起眉来,示意他小声一点。
身边人干脆也学她蹲了下来,“你又不急了,又恢复情绪稳定了”
反正也就这么着了,有人摆出一副oveon的镇定且不内耗,随他笑话吧,“嗯。”
“我要你保证的呢”
栗清圆圈抱着七七,指间温柔抚摸,两个人声音都克制收敛着,“它不会的。我跟你保证,你得罪你客户或者供应商,它都不会。”
冯镜衡就知道,就知道她不绵里藏针地来他一句,她绝不罢休的那种倔强。老头说的那句真是对啊,文人真是了不起啊,女人更是。老头从小就跟他们兄弟俩灌输一个思想,论骨气论硬气,我们男人真的不如女人,别不服气,单女人生孩子这一项,那个苦头,男人没受过的都没资格叫板。所以,你们妈生了你们两个,就这一项,我一辈子都得护着她,由着她作威作福,你们两个敢跟她动真章的那种反骨头,我到时候叫你们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栗清圆放七七下来,由着它自己去熟悉去试探气味。也转过头来看冯镜衡。
“干嘛”他问她。
“你要不要摸摸它”
轻声细语的语境,无形之中放大了心跳声。冯镜衡听她这句,觉得没营养极了,他才没兴趣。他甚至想说些什么,不过到底没出口,免得她这个女文人又觉得他轻佻放荡了。
冯镜衡的一时没出声,被栗清圆理解成犹豫。她也笃定,这世上就没有人会不喜欢猫猫的,世界最可爱的物种呀。
“你答应收养它,总要让它熟悉你啊,不然它真的会挠你,哈你。”
“怎么哈”
栗清圆皱着眉学了下。
冯镜衡笑着点评她,“猫妖。”
栗清圆听他这样便要就此作罢,才要起身去给猫准备水粮那些,冯镜衡一把拽她回头,“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禁不起玩笑呢。我说不摸了么来,七七,过来。”
他大喇
喇一张大手便要去捞猫,栗清圆反拽住他,在边上属于班上倒数第二名给倒数第一名补课了,其实她也不太会,这些伎俩都是跟孔颖学的,总之,不要给猫误会有攻击性,手指弯曲,慢慢地凑近些,让猫猫熟悉一下你的气味,也让它切身感受到你的友爱。
栗清圆说这些的时候,平静面孔下,有着跃跃欲试的期待。期待她的猫和他和平相处那种老母亲心情。
冯镜衡终究平生第一次摸了猫,或者该是由着猫来贴了他一下。
那种温热的皮毛碰触之感,弄得他头皮发麻。然而,身边人又始终扶着他手腕,一是怕他手上没轻没重,二也怕七七当真挠了还是咬了他。
最后,他们由着猫暂时先自行玩耍适应一下。
讲真,七七属实撞大运了,毕竟这样一间屋子的配置,可比孔颖那几只猫舒坦优越多了。
栗清圆准备完七七自动补给的水粮,也铺好两份猫砂,这才走出来。冯镜衡在厨房岛台边的水龙头下洗手,栗清圆拿湿纸巾在擦手,她郑重问他,“猫房间那里总共买了多少钱,我转给你。”
冯镜衡当她耳旁风,“嗯,拿你那笔会议费抵扣罢。”
栗清圆无所谓,实在这样也没什么。
有人不满意她这么淡定,“我给你养猫,你给我无偿陪同翻译,就这么定了。”
栗清圆懒得理他,“生意归生意,人情归人情。”
冯镜衡切一声笑出来,转头去冰箱里拿水喝,一只手拎出两瓶来,也不管她接不接得住,径直抛一瓶给她,“那这么矫情地跟我算什么账”
不远处的人勉强接住他的一瓶水,拿在手里,怪他说话不中听,“这跟矫情没有关系。你可以大方的不要,我不可以不提。就像我妈说的那样,亲兄弟还要明算账的。”
冯镜衡难得觉得这话也有道理。这也是一年到头,老头算分红的时候,总要一笔一笔要他们兄弟俩签字画押的明账原因。总之,多劳多得,不劳不得。即便一母同胞,也得一笔一笔有账可查可依。
岛台边的人一口一口地喝水,好一阵子没说话。栗清圆站在那里,倒觉得这样的静默很不自在,走近了些,把手里的冰水搁在岛台上了。她确实有点渴,但是这冰的今天不能喝了,问主人,“有没有常温的”
冯镜衡微微挑眉看她一眼。好像瞬间明白了女士的不方便几天,拿水壶烧热水招待她。
栗清圆想了想,决定别的方式还他人情,“我请你吃饭吧”
烧水的人总算听见了句他爱听的。于是,头一点,“可以。但是沈家饭店不行。”
栗清圆还真想就近原则去这家的,“为什么啊”
“老沈他家这次这个油厨子不行,总之,我不爱吃。”
说到这,栗清圆才想起来,他口中的老沈,“哦,对了,上回那个沈先生就是沈家饭店的老板”
这个脑子好的女人她总算想起来老沈是谁了。然而,冯镜衡听她口中恭敬的沈先生,怎么听怎么
觉得别扭。
“他家不去,我说了,不爱吃。”
我觉得挺好吃的,他家招牌的臭苋菜烧臭豆腐,我和我爸都很爱吃。”
“你们常来这里”
“也不算。我爸这个人吃饭尤为地挑剔,难得,沈家饭店他倒是很满意。”
切,这更让冯某人抹黑沈家饭店的心再重了点。
栗清圆请客的心很诚,也主随客便,他说不去那就不去吧,“你挑吧。”反正这附近有的是馆子。
冯镜衡这辈子头回被女人请。别说,还真有点受宠若惊那意思。
等着水烧开,栗清圆拿热水兑冰水的工夫,冯镜衡不知道从哪个抽屉里翻出来一把钥匙,拿过来交代给她,是这栋别墅大门上的,他说这门锁还是早些年那时候换的,只有密码和机械钥匙,不带指纹的,哪天门锁断电了,她进不来,便拿这把机械钥匙开。
钥匙很别致,不同于一般的,它看起来更像小女生别在头上那种发夹大小。纽扣的圆头上带着钥匙的锁孔纹路。
栗清圆没有接,冯镜衡便径直往她外套衬衫襟前口袋里一丢。随即,又摆他二世祖的嘴脸了,“别给我搞丢了,丢了,我这里失窃一样东西都算你的”
“那我不要了。”
“栗清圆,你除了爱说不要,还有没有别的口癖啊”
喝温水的人并不理会他这样的发癫。
于是,有人发作得更厉害了,催她,“快点啊,再磨蹭下去,人家打烊了,大小姐”
栗清圆没好气地放下杯子,两个人相约出门。
最后,冯镜衡领着她轻车熟路地来到一家西餐厅。因为这个点,许多中餐厅招牌或者新鲜的菜品都翻台完毕了,这家西餐厅老板与他认识,栗清圆听他们打招呼间才听明白,原本他今晚就打算来这里吃饭的。
眼下,冯某人摆出一副让贤的嘴脸来,同老板指点,“你给做东的人介绍吧,她拿主意,我吃白食。”
老板揶揄冯二,“你得多没出息啊,要女同志请客。”
没出息的人一脸自洽的坦然,斗嘴皮子也是吓唬对面人,“我今天兜里比脸干净。”
栗清圆听老板介绍,菜品和牛排都是冯镜衡预先定好的,她也不做修改了,要老板就按原计划上吧。
最后到选酒上,栗清圆问对面人喝什么
冯镜衡懒散靠在椅背上,喝一口苏打水,摇摇头,“算了,待会还要开车,替你省一笔。”
老板知道冯二在逗人家女孩子,“省什么,你的存酒留在这里过年啊”
两个老油条说笑一阵,最后冯镜衡坐正身子,也是打发的意思,“过不过年不知道。总之,酒不要了,我今天不喝,她也不能喝。就这样吧。”
直到老板见好就收地去了之后,栗清圆才勉强抬起了点头,她其实并不爱这种取笑、喧闹。也感谢冯镜衡有这种说归说闹归闹,我说打住就到此为止的震慑力了。
这顿饭吃得很顺
利,中间也并无旁人打搅。
中途,冯镜衡并没有避忌栗清圆,边吃边接了通电话,该是他哥哥,因为他今晚没去,一场应酬是老大替老二去的。结束后,兄弟俩不免交换下信息差。
那头问了句什么,冯镜衡只答,“在吃饭。”
那头再说什么,这头的人沉寂了会儿,栗清圆看他脸色有些严肃,没一会儿,冯镜衡便挂电话了。
吃甜品的时候,他才问栗清圆,怎么样还可以”
栗清圆客观点点头。
冯镜衡随意口吻地说他大哥家的两个孩子也爱这里的甜品。
栗清圆听他说过侄女叫伊家,也听他喊过,却不知道具体哪两个字。
“所谓伊人的那个伊,一个家庭的家,一个是安宁的宁,都是宝盖头。全是老头取的。”冯镜衡道。
“孔颖很佩服你父亲呢,都是喊大佬的。今天听你这么一说,名副其实了,你父亲当真能文能武的实干家。”
冯镜衡听这些奉承兴趣缺缺。冷不丁地问起栗清圆,“你昨天从这里走,碰上我大嫂了吗”
栗清圆点头,“当然呀,我有跟她打招呼再走的。”
冯镜衡不是这个意思,也不想她多想,只作局外人的口吻,“我大嫂这个人心思重,又宝贝两个孩子,她说些什么,当她警惕过头了吧。不必理会。”
栗清圆私心确实觉得昨天的冯太太态度淡淡的,但是她没作深想,今天冯镜衡这么一提,她倒是纳闷起来了,“警惕什么了”
对面的人不想无关的人破坏今天好不容易快要到头的好情绪,目光到口吻都专注得很,“与你无关的事不必理会。快点吃,猫该急了。”
栗清圆一时有种被撵着走的着急。
没一会儿,他又问她,“为什么叫七七”
“因为七月七号捡的。”
“那八月八号,就叫八八了”
栗清圆
冯镜衡想起来她那晚还有一袋烟酒扔在他那里,也不知道有没有被保洁阿姨扔掉。以及,他很确定,那晚,她是和她前男友闹分手的。
那袋鬼东西,是她前男友送的。烟酒总归不是送给她的,该是给她父亲的。所以,她那天退还烟酒给冯家的那套说辞压根不成立。她老头子就是碰烟酒的。
“改个名字吧,不喜欢这个名字,七七。”冯镜衡冷冷道。
栗清圆已经吃完了,闻言这一句,觉得他就是那种最麻烦的甲方,提的要求或者所谓的调性,都是最离谱也最悬浮的。
“已经叫一个月了,它也习惯了,怎么改啊再说,又为什么要改呢”
冯镜衡作为寄养人,仿佛拥有所有权了,“因为我叫不惯。”
“只是个名字”
“嗯,只是个名字,那么又为什么不愿意改”
栗清圆觉得这个人平心静气的胡搅蛮缠太招人恨了,他明明在强行掠夺别人的思想,还这么安之若素。她才不
惯这种公子哥的脾气,“叫不惯就多叫几遍。总之,七七这个名字和你叫冯镜衡、我叫栗清圆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人人都是这么偶得来的,众生平等。就这样。”说罢,请客的人伸手示意买单。
冯镜衡几乎磨牙般的恨七七就那么好啊”
“就是好呀,因为是我的生日,满意了吧,我就要叫七七。”
过来替客人结账的服务生认识冯先生。他每回过来要么是招待客户,要么是伙同朋友喝酒聊天,都是在包厢里的主。今天这样坐在外面却是少见,还是女方请客。女方一面扫码买单,一面就这么定了,没得商量的不容置疑。服务生甚至怀疑,冯先生今天对面坐的是他的甲方代表
冯镜衡当着外人的面,狠狠吃了个瘪。生日,他恍然大悟。然而,一时涌上心头的情绪多且复杂。一会儿恨铁不成钢,你生日还被男友劈腿,你可真没出息;一会儿,这个女人是真狠呀,生日当天也不影响她来审判来清算
从餐厅出来,栗清圆走在前头。然而,一到晚上,她的方向感就减弱了。加上本来路就不算熟,本着不太想搭理自以为是的独裁主义者,一门心思地凭着记忆地向左拐弯。
后头的人还站在餐厅外廊的台阶上,抱臂冷眼旁观,仿佛要看这个没头脑的女人能走多久。“栗清圆,你不识路的啊。还走,右边啊”
前面的人这才被迫转身过来,她即便回头来,也能情绪稳定地不破功。只是这回她学乖了,由着冯镜衡上前。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回去,栗清圆是要去拿回她的电脑要紧,也在心里打鼓,这么个阴晴不定的人,她要怎么相信他能牢靠地履行他许诺的养猫的诺言。
一路无话,直到走回别墅门口了,走在前头的人,单手落袋,忽地回头,月亮高高地悬在人头顶上,“好了”
话才开了个头,有人率先喊冯镜衡,“镜子,我看你这亮着灯,敲门没人应呢,去哪了”
说话的人是沈罗众。话音落,人到他们面前。老沈第一眼却不是朝冯二身上去,而是冯二身边的女人,清清爽爽一身素净,沈罗众一眼认出了一个月前一面之缘的人。
也本能地出了声,“栗小姐”
栗清圆面上淡淡的。但也只到淡然为止。她还记得沈先生,出口社交口吻地朝对方打了个招呼,“你好,沈先生。”
沈罗众一脸诧异到震惊再几分不确定地看了眼好友冯二。毕竟,那晚,他们一群男人在包厢里打趣过老沈,冯二也在其中,他全程只字不提不感兴趣的样子。
结果,事实胜于雄辩。
冯镜衡黑暗里阖阖眼,是的,他承认这事他办得不怎么地道。可是,是他老沈自己不积极,怪不得旁人。冯镜衡也自我狡辩,他有什么理由什么道义一定要告诉老沈,他又见过栗清圆了呢。
于是,他刚才才想跟她妥协的话,就变成了男人的宣示主权,“你先进去,看一下七七”他觉得这样也算是跟她低头了,好了,就叫七七。
栗清圆听冯镜衡故意咬重了些七七二字,勉强才算和解。当真附和了他的话,淡淡朝沈先生颔首了下,从他们两个男人身边从容走过。
这场面子与里子的紧急公关里,冯镜衡大获全胜。胜利者全然一副程序正义的豁免嘴脸,他从来没觉得冷淡这么值得标榜,也从来没在一个女人身上获得明明很楚河汉界却又无边滋生的虚荣甚至该是畅快感
是的,解释个什么鬼她就是属于她自己的,她无需跟任何男人交代她和谁在一处,亦或是在跟谁来往。
冯镜衡装着一副别和我掰扯、反正就是你看到的这么着,“嗯,吃饭才回头,找我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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