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3 章 前缘未断

    最后,钱乾送来的那些花圈,当然是哪来的回哪去,许白微本来不在三元观,也被王燃一通电话喊过来了,让她看看到底是自己救的哪个傻叉。

    钱乾看见王燃垮下脸的时候,都没意识到自己做错了还是说错了什么,怎么这道长一下子就没有好脸色了

    许白微人还没过来,在电话里听到有人送了花圈来观里,说要来祭奠她,立马就知道是谁了,简直要被气笑了。

    这到底是是什么品种的傻子啊怪不得小兰香没纠缠几天,就想送他去投胎,毕竟这样的人,很难当情郎。

    “算了,我等会儿过来,你让他在观里待着,正好这个人我还有点事要处理,至于那些花圈你给处理了。”她在电话里给王燃交涉。

    挂断电话之后,王燃瞄了钱乾一眼,不咸不淡道“花圈你送回去,人留下,等会儿我们负责人要找你。”

    钱乾“哦”

    等许白微到了,活生生的人站在钱乾面前时,他终于明白刚才那道长态度为什么那么差了。

    猪脑子里终于产生了一种名叫羞愧的情绪,人家大活人一个,被自己送花圈来,这多冒昧啊,没抽扫帚把他打出去已经算是礼貌了。

    三元观有空的人坐一圈在他面前,没空的偶尔路过也要瞅两眼,围观这个难得一见的奇葩,钱乾微微垂着头,坐在中间跟三堂会审似的。

    他悄悄抬头看了一眼许白微,诺诺道“大师我知道错了那个,我也不是故意的啊,在下面的时候,我以为你死了,你都没反驳我,还顺着我的话说”

    许白微无奈“我那时离魂在外,在冥府碰见你纯属巧合,萍水相逢,也不想多余地跟你解释太多,谁知道你脑子是空心的。”

    钱乾“qaq”

    不带人身攻击的

    许白微“回去之后怎么样了”

    钱乾面带茫然“啊”

    许白微“我说小兰香。”

    钱乾恍然,“哦,你说他啊,也不知道怎么的,昨晚他好像不能拿我怎么样了,我还能梦见他,但是他不能接近我,就一整晚在那看着我哭,听得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说起这个,钱乾终于聪明了一回,双眸亮晶晶地道“大师,是不是你做了什么法在保护我啊”

    许白微“嗯,差不多吧。”就是送他的魂魄回家时,拍在他魂魄后背的那道符咒在顶用。

    钱乾嘿嘿一笑,美滋滋的,这样他就彻底放心了,大师出品,他绝对信赖

    一般人撞鬼都急迫于彻底解决,但看他这样子,好像已经十分满足,半点不着急解决小兰香的样子。

    许白微新奇道“看你这样子,只要小兰香不能伤害你,你就满足了本来想说帮你劝说一下,这样的话那就算了”

    “别别别算了啊”钱乾稍稍急了,说话都有点结巴,随后看见许白微噙着笑明显是在打趣他的模样,

    眼神透出一股幽怨,“”

    钱乾“虽然人身安全得到保障了,但是精神健康还是要的,天天晚上在梦里听他哭,也很影响我的正常生活好不好”

    “而且、而且,大师你不知道,在梦里的时候那感受和平常不一样,好像所有的情绪都会被放大,我能够感受到小兰香真的很爱他说的裴郎,一晚上他也不全是在哭,哭够了的时候就停下来说他和裴郎以前的事。”

    “他们生在不和平的年代,民国嘛,大家都知道。小兰香从小家里穷,又是齿序很小的孩子了,家里不缺儿子,看他长得漂亮就卖给了戏班,要混出头,吃了很多的苦。成名之后慕名而来的或许就没那么印象深刻,但那裴郎偏是小兰香成名之前就认识的,十六七岁,那时裴郎二十四五,是当地大族出身,很忙,看顾过他几回,那时小兰香名气不大,裴郎却说他很有灵气,后来时常忙里抽空来看他,专听他的戏”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几年,小兰香的名气越发大,他的一颗心早早落在了相伴几年的裴郎身上,纵使从籍籍无名到喊得出名号,几年间裴郎对他的态度从未变过,一直只是发乎情止乎礼,从未捅破那一层窗户纸,甚至没有表露过什么越界的情愫。

    二十岁时的小兰香,曾试探过一次,他问裴郎,怎么看那些权贵为伶人赎身一掷千金的

    裴郎笑说“唱戏也是一门艺术,本身无关乎贵贱,旁的贵人为伶人赎身,多是心有轻视,便囚回家中做金丝雀,我观兰香爱戏,自不想如此。”

    小兰香笑着应承,心中颇有失落。

    十六七岁时泯然众人,他不敢,现在成了班里的摇钱树,他还是不敢,不敢去求他的“一掷千金”,毕竟这种带着风流意味的字眼,于旁人是一桩谈资,贴上书香门第的裴家却略显有辱门庭。

    不过裴郎说对了一点,他的确是爱戏的,年幼时虽是被卖进戏班,这些年来倒也不全是走错了路。

    再后来,时局动荡了,裴郎拿笔做书做画的手,拿起木仓上了战场。

    小兰香很久没再见过他了。

    越是国难当头的时候,听戏看戏的却越多起来,仿佛只有在这丝竹声中,才能暂时遗忘掉现实的残酷。仍然有很多人来找小兰香,其中不乏权贵,也有主动提出要为他赎身的。

    但他都拒绝了。

    他很想他。

    不知道他在战场上有没有想起过自己,但还是希望不要,战场上那都是真枪实弹,一个疏忽就会要命的地方,他在做大事,那就还是专心好了。

    小兰香有一年多没见过他了。

    再见之时,是裴郎的书信,是裴郎的朋友带来的,至于裴郎他本人已经没了,淹没在不知道哪一颗炮弹的尘灰下。

    书信不成书信,太短了,大意是说,时局动荡无人相护,繁花盛景的行当也不是好去处,抱歉他未经允许,让友人替他代为赎身,望兰香爱戏先爱己,不做金丝雀,只为自由莺。

    当初不赎,是因为他在,现在

    来赎了,是因为他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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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乾皱着眉,伸手挠了挠头,听了小兰香和裴郎的部分故事之后,原本还有点埋怨的情绪,只剩下怜悯。

    “我就是觉得他很可怜,能理解他为什么一直纠结于过去了,但是一直纠缠我也不是办法,我可怜他归可怜他,但总不能为了成全他,就真让自己提前去死吧”

    “要是有办法能说动他就好了,小兰香也是一个可怜人,不想跟他动粗。”

    在复述小兰香的故事时,钱乾说得很细很认真,可以看出他在梦中的确受小兰香情绪感染很深。灵魂更加敏感是一面,另一面是小兰香为情债鬼,他的情感更加偏执,所以其实死后的小兰香,在性情上和他生前肯定也有出入,就听钱乾说的小兰香生前的故事,应该是个敏感内敛的人,生前肯定是做不出刚见面认识就扑人这种事的。

    钱乾的提议,其实也是许白微的想法,情债鬼其实恶性不大,除了被纠缠的本人会比较苦恼以外,几乎不会随便骚扰生人。这次要不是被钱乾那张臭嘴惹恼了,估计也不会把他丢到黄泉路上去。

    小兰香以前应该都没有伤过人,先礼后兵,一向是许白微对付他们这种鬼的原则,如果光靠动嘴皮子就能说明白,那当然是最好了。

    夜里

    钱乾没回去,干脆留在三元观了,他人在哪儿都没关系,反正只要一做梦小兰香就找来了。之前他还躲到朋友家去过,但是发现没用,那小兰香的魂魄就跟装了自动定位系统似的。

    当然,三元观是没有房间给他睡的,直接在后院打了地铺,睡觉之前,许白微在他和自己身上贴了入梦符,到时候就能到他梦中去见一见那小兰香。

    殷符言又跟王燃挤去了,许白微自己睡一间屋,凌晨两点,躺在床上的许白微眼珠动了动,已然入梦。

    她睁眼看见了一间封闭的房间,古色古香的,大概是小兰香现在一心想让钱乾去投胎,所以梦境里也不是钱乾最初看到的到处挂红的新房,就以普普通通的房间。

    她入的是钱乾的梦,所以他必然已经先一步在梦中了,此时钱乾生无可恋地坐在房间里的桌子边上,显然已经对按时做梦轻车熟路了。

    许白微没见过小兰香,一直都是从钱乾口中说起他,此时见到房间里除了钱乾以外,还有一个人坐在床围边,那的确是一张漂亮的脸,但此时没穿戏服、也没穿头天晚上出现时的喜服,冷着脸的样子,没有万种风情,倒显出一丝冷艳来。

    钱乾有点崩溃“小兰香啊小兰香,你现在又看不上我,那你还老来缠着我做什么”

    小兰香睨了他一眼“我看守着看什么时候能送你去投胎。”

    钱乾“”他真是服了,你才是活阎王

    乍一看见许白微这个生人出现在梦中时,小兰香神情倏地变得警惕起来,目光带着明显的敌意朝她看来,她是什么人,小兰香瞬间就猜出了七八分。

    被他丢到黄泉路上本该去死的钱乾

    回来了,还突然多了一层金光护身,叫他无法靠近,绝对不是钱乾运气好而已。

    “怎么要抓我去地府投胎,还是要直接打得我魂飞魄散”小兰香的嗓音紧绷得厉害,可能还因为有点情绪激动,显得有点尖利。

    无论是哪个结果,他都不能再继续找下去了。

    钱乾看到许白微入梦来,他倒是高兴,大师”

    许白微看见了小兰香面貌之后,目光就没一直停留在他身上了,视线错开,姿态从容地找了桌子旁边的一个位置坐下。

    “是想让你去投胎,不过不是抓,是劝,当然,如果你不听劝,一些必要手段还是会有,就看你怎么选了。”

    大概是见她没有攻击性,小兰香的状态也稍稍稳下来,神情变得有些凄凉,“你们这些人,倒是会威胁人的,人啊,果然还是要生对娘胎生对时候,不然活着的时候是鱼肉,死了也还是要挨宰”

    他这话里怨怼之意不浅,听得许白微沉默了一瞬,随后叹了口气,“你现在说给我听也就罢了,切莫心里也是这样想的,不然就真白瞎了裴郎护着你的那些年,对了,裴郎,裴宗礼”

    她挑眉去看小兰香。

    一个时代千千万的人,她哪里能知道精确到一个人姓甚名谁,不过是她听了钱乾讲的故事,下午的时候,有心找老九问了一问。

    小兰香和那裴郎都不是海城人,本不该老九管,但老九现在升职了,于是让无常小队们帮忙找了找。

    其实小兰香刚才那话也不完全是错,至少权势有时候是能起到不小的作用,就比如要找民国望族出身的裴宗礼不难,但要是找民国底层百姓里的裴某某,那可就难了。

    老九给她回话的时候都说“亏得是你找我干这事儿,要是别人,来捞个百八十年前的死人,我让他打哪儿来的滚回哪儿去”

    “找到了,幸好家世显赫这一点就能筛掉百分之九十九的人,裴宗礼,37年就死了,说起来也巧,这个鬼我有点印象,在冥府待了很多年,还会主动给阴司当义工,才让阴司不赶他去投胎,强留了很多年,直到几年前才去投胎。”

    许白微本来是想确认一下,钱乾究竟是不是那个裴郎的轮回转世,一般情况下鬼魂不容易认错人,但那也不是绝对的,尤其是那种多年执念的鬼,要是有那么几分相似的,都不知道它们是真的认错了,还是自我欺骗当个寄托。

    从老九告诉她的这些话里,就可以知道绝不是钱乾了,人家前几年才去轮回,哪来钱乾这么大的大傻子。

    许白微“多谢九哥了,那我还想多问一个人,同一时期的名角儿小兰香,本名应该不叫这个,是男人,不过应该也能找到,劳烦九哥您看看他是怎么死的”

    她求人办事的态度非常好,一张脸上笑意盈盈的。

    但老九还是两眼一瞪“你不知道人山人海里找一个多困难啊”

    随后,老九想到这段时间源源不断的香火,咽下了这口气,“行吧,你等着,我再去翻

    ”

    然后又钻下去了。

    过了一阵儿,老九回来了,言简意赅“一个死法,上战场去了。”

    说完,他一溜烟儿跑了,生怕她又没分寸地喊找下一个。

    就算她再喊他,他也不答应了

    听见许白微叫出裴宗礼这个名字的时候,小兰香明显一晃神,他已经好久没有听见这个名字了,“你、你怎么知道他”

    许白微“我能把钱乾从冥府带回来,能知道裴宗礼也不奇怪,实话告诉你,钱乾不是裴宗礼,而且他早已经轮回去了,不过我不会告诉你是谁。就是替你可惜,沉溺在过去这么多年走不出来,生前没有戳破的窗户纸,除了没来得及戳破,还有不想戳破,你们有过那么多年的机会,但是他不也毫无表示吗他欣赏你,护着你,死了还要想着你,只能说明他是个好人,说明不了其他的。

    “你是戏子,生前终日除了唱戏,就是他,但是他可不一样,他的天地广阔,除了事业除了你,还有亲人朋友,还有很多很多。他在你这里可以有两分喜欢,在别人那里也可以有三分、四分,你看不见、听不到、不得知。”

    许白微神情平静地望着他,用一种平淡的语气缓缓说出来,却足够诛心。

    她不是跟钱乾一样故意伤他的心,只是尽力去断他的念想,要是现在告诉他裴宗礼轮回后是谁,小兰香是不会再纠缠钱乾了,但也绝对不会甘心去投胎,而是转而去找那个轮回后的对象。

    那不会是个好结果。

    她不知道裴宗礼死后在冥府的那些年为什么不去投胎,没有戳破的窗户纸始终存在猜的成分,但他已经入了轮回也是事实,过去的都已经过去,如果还有前缘未断,那也要走正途才有续上的可能。

    许白微的那番话,让小兰香神情仓皇,若非魂魄的话,那张让人怜惜的面颊上估计已经垂下泪来。

    许白微“再退一步说,就算他对你也有情,就算生前是因为各种原因,阻碍了他对你表情衷,那死后你可以等了、找了那么多年,从旧时代等到新时代,他怎么不等你”

    “不说就是不喜欢,不做就是没那意思。”

    她打定了主意来劝他轮回,自然不是打算毫无凭据,只单薄无力地来劝的。

    小兰香垂着头,缓缓地摇着头,低声呢喃“不是的,不是的”

    许白微“我原本以为你这样的戏子,即便不是菟丝花一样的人,性子多少也有些软弱,失去了精神支柱,兴许是白费了裴宗礼让友为你赎身,估计是自杀殉情什么的,不过没想到你竟然还有几分志气,竟然上了战场。”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然后看见小兰香有了点反应,似乎是想起了一些东西。

    她继续道“时过几十年,虽然猜不到你当时的初衷,但作为后世,我还是该跟你说一句谢谢。不管你当时是想追随他的遗志也好,还是别的什么也罢,但你活着的时候的确算一番壮举,保护了一些人,那你现在死了来害人,那又算什么”

    “就是想提醒你,你过去是小兰香,后来也是姜元亭。”

    不是当戏子时候的艺名,而是他人生一世,在世界上活了一辈子的名字。

    许白微的话音停下来,给小兰香不,是给姜元亭一阵思考的时间。

    静静的房间里,钱乾悄悄看了许白微一眼,然后又朝姜元亭看去,一时大气都不敢出。

    姜元亭一直垂着头不肯抬头,突然响起了他的啜泣声,半晌,他终于开口“行我去,我去投胎不说就是不喜欢,不做就是没那意思”

    他突然嗤笑一声,“兴许当真是这样吧,是我荒唐地闹了这么多年,就当是一场笑话。”

    随着他话音一落,梦境里这个房间骤然瓦解,睡在三元观后院地铺上的钱乾猛地惊醒,而此时的许白微又离魂了,她和姜元亭站在上次的那个路口。

    他说“带我走一遍黄泉路吧,到了鬼门关我自己进去。”

    许白微“嗯。”

    半个小时后,三元观内,许白微也醒过来,然后就看见周围一圈的人又围着她,就跟上次离魂时一样。

    不过已经经历过一次了,而且这次时间短,距离钱乾醒过来,发现她还沉睡着没多久。

    看见守在一边还算平静的殷符言时,许白微倏地想起自己上回说的“下次就算离魂在外面我都先回来通知你”呃,就当她放了一个屁。

    她讪讪笑了笑。

    不过殷符言只看了她一眼,就转身出去了,表现出来的包容度还挺高。

    倒是钱乾惊叹地说“大师啊,刚才在梦里你真是能说会道,而且你也太狠心了吧,那些话说出来我听着都心痛”

    许白微“”

    她咬了咬牙,真想一脚把这东西踹出去,“我那是为他好,滚吧你,大晚上的我还要睡觉呢”

    这时许白微也没想到,半年过后,路边一次偶然碰上个小事故,两家的车子追了尾,一家车上载着老婆孩子,一家车上还有个孕妇。

    下车交涉的时候,两家都是客气讲道理的人,带孩子的那家一看对方还有个孕妇,顿时担心地表示有没有事

    那个孩子是个小男孩儿,五六岁的样子,看起来很文静,跟这个年纪大多皮得人厌狗憎的熊孩子不一样。他总是去看那孕妇的肚子,似乎很好奇的样子。

    家人摸着他的脑袋,笑说“小礼啊,您猜阿姨肚子里的是弟弟还是妹妹”

    男孩说“弟弟吧。”

    路过的许白微只笑了笑,看来还真是前缘未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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